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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夺芳心 第十章 作者:梓涵
    一个月後。

    漫天艳霞在天际形成了一道诱人的金黄,彷若绵延不绝的绣金锦缎,由平地往天空蔓延而去。

    一个卓绝出众的男子优雅的端坐在凉亭的石椅上,看似在观赏瑰丽的落日,然而平静无波的眸子却是直视著前方。

    从长廊走来的人并没让他的眼睛移动,微微竖耳,他将周遭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临福在楚皓平的面前停了下来。

    「爷。」他轻声叫唤,深怕突来的声响会吓到主子。

    「你没吃饭吗?」

    不带温度的冷语,透露出楚皓平的问话并不是嘘寒问暖。

    「咦?」愣了半晌,临福语带疑惑的回道:「有。」

    「既然吃饱了,声音怎麽会是这麽有气无力?」

    他的语气不悦、相当不悦,他不要旁人因为他的失明而变得小心翼翼。

    「爷,我只是怕吓著你。」临福嗫嚅地解释。

    「怕吓著我?」冷冷的嗤笑在薄唇旁散开。「还有什麽能让我惊吓的吗?」还有什麽比得上柔儿落水失踪一事更让他惊骇恐惧的。

    「爷……」

    主子因为失明的丧志、失去耿柔姑娘的落寞,看在他这个侍从的眼里,既不舍且心痛。

    唉!其实主子的眼睛失明是小事,大夫说只要按时敷药,等三个月後毒粉的药效退去便能再见光明,真正棘手的是,耿柔姑娘在落水後失去踪影,任凭怎麽寻找也毫无所获,这才是让主子怏怏消沉的主因。

    「算了。」楚皓平挥挥手,示意话题到此为止。

    「爷,夫人找你。」临福声音宏亮了些,只怕又惹得主子不快。

    「知道是什麽事吗?」

    「好像是找到那半块血玉的拥有者了。」

    「哦,娘的故人找到了?」

    「不,听说是故人之女,夫人想请你过去一叙。」

    ◆◆◆

    「娘。」

    楚皓平推开房门,摸索著跨进门槛的一瞬间,敏锐地听到一声刻意掩藏的惊呼声,虽然细微,但还是落入他的耳。

    是因为他的眼睛吗?

    「皓平,过来,娘帮你介绍一位姑娘,她是当年救了娘的小月阿姨的女儿。」

    凭著练武者的直觉,他准确无误地朝著她颔首致意。

    明明是失了焦距的眸子却能精锐的直视著她,耿柔差点以为楚皓平压根没瞎、差点以为自己露了马脚。

    「见过楚大哥。」她刻意压低声音,让原本清亮的嗓音听来略显沙哑。

    楚皓平浓眉微蹙,这声音像是在哪听过。

    他直觉地朝著发出声音的地方跨了一步,但随即又顿住,像是忽然领会了什麽似的。

    他不禁暗忖自个儿的傻,这女子的声音语调虽然酷似柔儿,但毕竟还是有所差别的,至少——

    柔儿不会这麽生疏地唤他楚大哥。

    「你是?」

    「她就是你邵小月阿姨的独生女,娘第一眼见著她便认出她来,她简直是小月的翻版,像极了,再看到她身上的半块血玉,我更加肯定没认错人。」

    邵阿姨的女儿?果然不是柔儿。

    在确定了女子的身分後,原本有了生气的脸庞再度恢复原先的平静冷漠,就连语调也平稳无起伏。

    「是吗?恭喜娘,你终於可以一偿宿愿了。如果没事的话,我先离开了。」

    语毕,楚皓平漠然地转身离去,萧瑟的背影显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此时此刻,除了耿柔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人事物能引起他的关注,他的人虽然在这里,然而心却已随著耿柔的失踪而失落,怕是再也寻不回了。

    强忍著扯心撕肺的折磨,耿柔必须以双手捂住嘴唇才能避免呜咽出声,然而,晶莹的泪水早已不听使唤的滑落脸庞。

    直到房门掩上的那一刻,她才让自己的情绪彻底宣泄,纵声大哭。

    「柔儿。」罗雨洁将她搂入怀中,心疼地拍抚著她的背。

    「为什麽?这对他好残忍喔!他曾经是那麽的意气风发,怎麽能忍受得了失明的挫折。」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皓平的失明,以及那郁郁寡欢的神情让她心如刀割。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不听话溜进楚府被逮到,皓平也不会为了救我而失明,是我害了他。」

    「柔儿,别自责,我从来就不怪你!皓平更不可能因此而怨你,再说,他的失明只是短暂的,总会有恢复的一天。你应该懂的,真正让他受煎熬的是那一颗牵挂著你的痴心。」

    「我……」

    「你当真不与他相认?」

    从第一天在下游的渔民家里找到她时,她便不停的说服她,偏偏柔儿固执得让人没辙。

    耿柔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额角,在刘海的下方有一道与白皙肤色不甚搭配的疤痕。

    嗫嚅的声音迟疑地响起,「我怕他看见我这模样。」

    「皓平不是一个重外表的人,况且我并不觉得这一道小小的疤能抹杀得掉你的美丽。」

    「我知道,可是……我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心理准备,夫人,请原谅我的任性。」明知楚皓平不会肤浅的只看重外表!但她仍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罢了。」罗雨洁无奈的叹了口气。「就随你吧,反正在皓平恢复视力之前,你有的是时间考虑。」

    ◆◆◆

    闪著潋滟波光的湖面上飘荡著几艘画舫,和风徐徐,湖畔的垂柳迎风飘摇,泼墨般的景致让游湖的人更添几许闲情。

    「楚大哥,你在想什麽?」

    坐在画舫上的耿柔低声轻唤著陷入沉思中的楚皓平。

    「没什麽。」蓦地回神,他客套地抿唇浅笑。

    娘说邵家妹妹在一次突发的意外受了伤,在额角留下一道疤,因为有刘海做遮掩,虽然不至於损及清丽的容貌,但却让她耿耿於怀。

    今儿个娘要他陪同邵妹妹出来游湖,名义上是要他乘机开导她,实际上娘的意图他岂会不懂,无非是要制造他们独处的机会,娘中意邵家妹妹的程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简直是要他以身相许以报答当年邵阿姨的救命之恩。

    唉,娘还不懂吗?这辈子除了柔儿之外,只怕他很难再动心。

    [我只是在想……」迟疑了半晌,他还是问出口。「你额头上的伤疤是怎麽来的?」

    惊喘一声,耿柔迅速遮住额角,面露防备与恐惧。

    虽然瞧不见,但他却能臆测得到她的反应。

    他扬唇冷笑。「你不需要遮,我看不见的。」

    「对不起。」

    「为什麽道歉?这并不是你造成的。」

    唇瓣微启却出不了声,她怎麽能说出实情呢?

    「我……」她赶紧转移话题。「我是因为小时候贪玩不慎落水,额头撞到水底突出的石块。」

    「落水?」魅眸微眯,痛苦的神色在他眼底浮现。「能被救起来你很幸运。」

    他的神情揪痛了她的心。

    「楚大哥,你有心事?」

    楚皓平摇了摇头,不愿多说。

    鼓起勇气,耿柔问得很试探:「听楚夫人说,你有一位朋友落水,至今仍未寻获,你在担心她?」

    「她没有你那麽幸运,你只不过是留下一道疤,她却生死未卜。」

    盈满忧伤的眼眸茫然地定在前方不知名的某一点,苍郁孤绝的气息环绕著他。

    心痛如绞,耿柔朱唇微启欲言又止,挣扎片刻,终究还是隐忍著不语。

    「抱歉,听我说这些事一定坏了你游湖的兴致,回去吧。」

    楚皓平转身吩咐船家将船靠岸,之後缄默不语,兀自拧眉沉思。

    尽管双眼早已湿润,耿柔还是强忍著泪水,不敢让脆弱的情绪泄了底。

    她深吸了口气,企图掩饰略带哽咽的嗓音。

    「楚大哥,船靠岸了。」

    思及楚皓平的眼睛看不见,耿柔直觉地走近他身边扶起他的手。

    「小心,前面是船槛。」

    邵家妹子如此关怀不避嫌的举动让楚皓平微微不悦,痴心已掷,他不会让耿柔之外的女人靠近,更拒绝敞开心门。

    他不留情面地挥开她的手,不料,却忽闻一声诧呼。

    「啊——」

    糟糕!他忘了自己是练家子,对他而言是轻柔的手劲,对一名弱女子而言却过於粗鲁。

    思及自己的鲁莽,他凭著听力判断,健臂往前一伸,准确无误的拉住身躯不稳的人儿。

    一抹冰凉的触感从他手臂滑过,微微一怔,楚皓平知道自己碰到她的耳坠。

    这耳坠的形状与触感未免过分熟悉了点。

    「我没事,谢谢。」

    依著他的手臂站稳了身子,耿柔尚不知自己已露了破绽。

    「怎麽了?你不舒服啊?」他震惊错愕的神情让她不禁忧心。

    「不,没事。」除了一闪而过的愕然之外,楚皓平很快的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神情,相当有技巧的掩藏了剧烈起伏的情绪。

    他终於找到她了!原来那人就近在眼前。

    很好,脸上有疤是吧?想躲他是吧?

    他不会让她如愿的。

    ◆◆◆

    「柔儿姑娘,还是你厉害,自从那天爷和你游湖回来後,居然一反之前的排斥态度,主动要我给他上药,要是他肯再这麽配合下去,大夫说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爷的眼睛就能重见光明了。」

    临福原本是兴高采烈的述说著,但在发现耿柔脸上的异样後,他疑惑的噤了口。

    「柔儿姑娘,你好像不怎麽开心,你不替爷高兴吗?」

    「我当然替他高兴,只是……」她丧气地拨开了刘海,露出那道令她在意的疤痕。「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模样。」

    「爷不是那样的人!」他激动地握紧双拳,气恼她竟这样评断主子的为人。

    耿柔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有什麽好烦心的?」

    「我怕他对我负责。」

    「啥?」有听没有懂,临福瞠瞪的眼里写满了疑惑。

    她忧愁地轻咬著下唇,「你不会懂的,我就怕他只是为了负责。」

    ◆◆◆

    月白风清,藉著夜色的掩护,一道人影俐落地翻进耿柔的屋里。

    悄然无声的脚步证明此人的轻功了得,能轻易自由的进出而不引起床上人儿的注意。

    躺在床上的人正是耿柔,她均匀轻浅的呼吸显示了此刻正处於熟睡状态。

    黑衣人在床旁驻足,深邃的眼眸流露出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之情,彷佛怕看不够似的,他不放过她身上任何部位,将她的形影一一镌镂在心中。

    唇畔勾起了魅惑的弧度,他屏气凝神的低下头,轻柔地吻著她额角的疤、她泛出淡雅馨香的发梢、她小巧挺立的鼻尖,以及她诱人的柔润唇瓣。

    感觉到脸颊上的搔痒,虽然没有因此清醒,但耿柔的黛眉却微微拧蹙,嗪首一偏,让黑衣人的吻落空。

    黑衣人狡黠一笑,低声沉喃:「没关系,今晚就先欠著,我会加倍追讨回来的。」

    在起身离开前,黑衣人修长的手指依恋地抚摸著耿柔细致的脸庞,随後游移至她的耳垂,轻巧地取走了上头的耳坠。

    ◆◆◆

    怪了?怎麽会不见呢?

    昨儿个明明还戴在耳垂上的啊!

    怎麽会今早一觉醒来便不见了?

    耿柔心急如焚地低首寻找著,昨天还戴著的耳坠竟然离奇失踪,她只好沿著昨天所走过的路,来来回回搜寻著。

    不论是小桥上、草丛里、石堆旁,任何细小的地方她都不放过。

    可是无论怎麽找也找不著,她急得双眼湿润,彷佛只要一眨眼,悬在眼眶里的泪水便会滑落。

    那可是皓平送她的东西!她是那麽珍重的一对耳坠,居然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叫她怎麽不难过著急。

    「邵家妹子,是你在那儿吗?」

    楚皓平的声音不预期地响起,举眸一看,耿柔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地走到楚皓平房前的小庭院。

    「楚大哥,是我。」

    看到楚皓平摸索著缓步前进,她担心他因看不见而绊倒,不假思索地踩著小碎步跑向他,在他面前一步之距停了下来,伸出双手随时准备接住他,不敢太过分靠近的原因,是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她知道他的脾气,曾经心高气傲的意气男子,怎麽可能接受她的扶持呢?

    「你在这儿做什麽?」

    他睇望著她,以一种近乎要看透她的眼神。

    耿柔心头蓦地一窒,她差点以为他的眼睛没问题,以为他已经认出她来。

    药效应该不会这麽快才对。

    她在心底这麽安抚著自已:要不,他行进的脚步怎麽会迟疑缓慢?

    「没事,只是觉得屋里头闷,出来走走透气。」

    「是吗?那正好,我刚想过去找你。」

    「找我?」

    「有件事想找你商量,但又不知该如何启口。」

    「楚大哥但说无妨。」

    「我知道你娘亲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娘为了报恩一事始终耿耿於怀,她疼你如同己出,希望能给你最好的照顾,篇此……她甚至要我与你多亲近。」他拧眉露出略显困扰的神色。「我不是不明白娘的用意,不要误会,并非为兄嫌弃你脸上有疤痕,事实上,外貌的美丑我并不在意,只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为了不耽误你,我帮你觅得了一位好夫家,别担心,他是我的好友,为人敦厚老实,最重要的他不是个只看重外表的肤浅之徒,我曾安排他在暗中见过你一面,他对你十分中意,若是能将你交托给他,我和娘都会很放心的,现下,就看你的意思如何?」

    当楚皓平说到那句「我的心再也容不其他人」时,芙蓉粉腮上早已泪水纵横,耿柔紧捂著唇,倔强著不敢哭出声来。

    「邵妹妹?」他好想伸手抚去她脸上晶莹的泪珠,但却碍於时机只好隐忍著。

    得不到回应,楚皓平略带愧疚地轻摇著头。

    「恐怕是我多事了,你不喜欢是不是?没关系,不用急著回答我,你可以仔细的考虑斟酌,如果真的不愿意,为兄也不会勉强。放心,我没有赶你的意思,楚家永远欢迎你住下来,只是……为了她,我希望我们只维持单纯的兄妹关系,好吗?」

    耿柔深吸了口气,稳定紊乱的气息。

    「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浓浓的爱意在他眼底凝聚,化做深潭,令人情不自禁想纵身跃入。「柔儿,我的至爱。」

    她再也掩藏不住激扬的情绪,让止不住的抽噎逸出声来。

    「你在哭吗?因为我的多事?」

    「不,与你无关。」她摆明是睁眼说瞎话。「我只是因为丢了一件心爱的物品而伤心。」

    「哦?」薄唇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

    他伸手入怀中,掏出某样东西,手心朝上摊开,一对闪著紫色炫光的耳坠出现在她眼前。

    「你丢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耿柔的脑门彷佛被重击了,脑中轰然作响,她怔忡无语地呆望著那对耳坠,脸上是无法置信的错愕。

    隔著泪水,她似乎看见刚毅的唇瓣蠕动了,低沉的声音缓缓飘进她耳朵。

    「一直叫你邵妹妹,我倒忘了要问你,『邵』应该是你娘亲那边的姓氏,你该不会刚好姓『耿』吧?」

    忽然明白了楚皓平已然洞悉一切,甚至已经恢复视力,耿柔惊讶地以衣袖挡住额角的疤痕,旋过身子,跟跄地跑步离去。

    「唉,我的柔儿啊!你还不懂吗?」望著张惶颤抖的背影,他既心疼又自责的叹气。

    稍加提气,轻功一展,一瞬间,他的身影已准确无误地挡在耿柔的前方,就等著哭泣奔跑的她投入他怀中。

    来不及煞住脚步,耿柔一头撞进楚皓平为她敞开的怀抱,双臂牢牢地困住了她,不让她有所挣扎逃避。知道再也逃不开,她索性埋首於他的胸怀,不愿抬起头。

    「不要看我,我的样子很丑。」

    「我一点也不觉得。」他的下巴顶著她的前额,淡雅的发香叫他为之倾醉。

    「你好过分,你的眼睛早就复明了,却还恶意捉弄我。」抡起拳,她不客气地朝伟岸结实的胸膛上猛捶。

    「你才过分,居然狠心不认我,你究竟要让我心碎到何等地步才肯相认?难道真要我把你吊起来打屁股,你才会了解你对我有多重要?」用力地搂紧她,深怕一放手,她便会消失无踪。

    她嗫嚅委屈的细语:「我不要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我偏要!」楚皓平霸道地抬起她的脸,温柔地在她的额角上烙下一吻。「只要是你的一切我都要……全部都要……」

    炽热的呢喃逐渐消失,渴望已久的唇瓣覆在耿柔的柔嫩朱唇上,汲取他冀求已久的温暖。

    熨烫心扉的吻在两人的喘息中结束,耿柔睁著盈满情欲迷蒙的眼,含嗔带怨地瞅著他。

    「答应我,不准再离开我。」他不容抗拒的命令著。

    「你好任性!方才不知道是谁说要把我许配给别人,现在又出尔反尔。」

    他扬唇咧开了幸福的笑容,将耳坠再度戴回耿柔的耳垂上。

    「嫁给我吧!」不是询问句,而是肯定句。「我忘了告诉你,那个要娶你的人正巧就叫楚皓平。」

    嫣然的巧笑在耿柔的唇畔绽开,她踮起脚尖,双手勾搂著楚皓平的颈子,含羞带怯地在他唇上轻碰一下,以行动代替了她的回答。

    「柔儿……」

    「嗯?」

    「我爱你……」火热纠缠的唇舌掩没了接下来的话,对心灵相许的两人而言,无声更胜有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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