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借着酒意发难,哼了一声,“我将军之子岂可做这种下人做的事?”
“下人做的事又怎地?你喝的酒,说不得以后我酿到市面上去卖,说不定上至皇帝老爷,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可以喝得到,难道下人喝的酒,你就不喝?”于曦存老练地顶了回去。她虽然才十二岁,但在明月酒肆里看的人多了,说起话来比关在府里养尊处优的海震还老成。
“那……我叫我府里的长工来帮妳摘……”海震被她说得心虚。
“不行!酒是你喝的,岂有他人受过之理?”她就是要恶整他,怎么能让他找人替代呢?她依旧笑嘻嘻地,“何况,我估计你今儿个又是逃课来的吧?你喝了我一瓮酒,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酒气,你说你能就这样回家吗?你这身白衫还被我的桑葚汁染红了呢,我随便告上你一状,你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海震还想辩解,却发现自己完全被她吃得死死的,若不想挨父亲的打,就只能照她的话做。
于曦存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成功了。“嘿!看在我们打小玩在一起的份上,我拿件爹的旧衣先给你换上,你这身白衣我替你在水盆里踩踩,今儿个太阳大,约莫一个下午就可以晒干了。这空下来的时间,你就去采桑葚吧!”
从无言以对的海震手上拿回酒瓮,于曦存又再一次成功地将了他一军。
而俨然成为于曦存长工的海震,在心里低咒,无奈又气闷地抬头望了眼炽热的太阳,唉,这下只能乖乖地去采桑葚了!
第2章(1)
休战数年,突厥再次犯边,海扬威衔君命再次赴北疆捍卫江山。
在他临走前,不忘把二十岁顽劣不堪的儿子海震扔进了书院。从小不知为这小子请了多少夫子老师,怎知这书没读完几本,身子却越练越壮,武功越练越好,胆子也越练越大。从一开始逃课翻墙──如果只是和隔壁于家的丫头玩家家酒倒好,后来大了些,居然改溜到大街上闲晃,交了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成天惹事生非。
海扬威见此情况大为震怒,也知道自己一离开,儿子肯定更无法无天,为了避免他被坏朋友影响太深,便将他送进书院里。这书院收的全是朝廷官员的孩子,夫子也都是退休文官,或是有贤名的文人,教学严谨,没有一点关系,还没办去进去。
二十岁进学堂已经算晚了,若是要博一个功名,至少从七、八岁就要开始苦读。然而海震由于父亲名头大,加上武功过人,进书院很快就混成了个小霸王,只差没在里头横着走了。
“好啊、好啊!”
“海震的箭术果然好!百步之外随风飘曳的杨柳树枝,居然一射就中!”
这天,趁着休息时间,一群学生围在书院后的湖畔比射箭,其中便以海震为首。他们把一小块红布系在摇摇晃晃的柳枝上,几个人比赛看谁射得中,果然只有海震眼都不眨地将红布射了下来。
“这有什么难的?”心里即使得意,海震表面上仍故作淡然,弹了弹手上的弓弦。“这弓太小,不够力道,否则再一倍远,我一样射得到!”
“果然厉害啊!”小了海震五岁的同窗黄郧拍马屁拍得最大声,他长得眼小鼻尖,唇薄上弯,天生就是一副逢迎相,和他父亲朝议大夫一个模样。“下回换大一点的弓吧?”
众人在湖畔谈笑起来,几乎要忘了上课时间已到。此时另一个禁卫统领之子赵邦跑了过来,他比海震小三岁,也是书读不灵,不过他连武艺也不精,是被父亲强送进书院的,相貌眼圆鼻圆,白白胖胖,很是福态。
“快快快,那小娘皮来了!大伙儿快去看。”赵邦喘着气,领着众人就想往围墙边跑。
“什么小娘皮?”海震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一个小丫头,好像是酒肆里的,每个月会送酒到隔壁的李员外宅邸。”黄郧解释着,“啧啧,才刚及笄就长得极为标致,以后肯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她每个月都是这天过去的。”
赵邦瞧众人都过去了,就海、黄两人还杵在原地,一手拉一个就往前跑,直跑到围墙边。先来的人看到了海震,马上让出一个位置,让他能翻上围墙看到外头。
远远地,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近,海震还看不清楚她的脸,眉头便先皱了起来。
如果没有意外,他想,他认识这个“小娘皮”。
小姑娘越走越近,终于接近围墙,才刚经过众人面前,一阵喧闹嘻笑之声便起。
“小姑娘,说说话嘛!老是这么静静的走过去,有什么好玩的?”
“妳和我们聊聊天,明明长得像天仙一样标致,何必绷着脸,像个夜叉呢?”
众人一听全哄笑起来,但小姑娘依旧不发一语,只是默默的往前走,彷佛没听到来自墙上的调侃。而海震则是听得眉头直皱,身旁的笑声越大,他的脸越黑。
什么标致的小娘皮,什么倾国倾城的容貌,这些他从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因为这个不发一语的小姑娘,便是他自小的玩伴于曦存!
从他懂得男女之事后,翻墙去于家的次数少了许多,自他进书院到现在,至少有三、四个月没见到她了。他定定地瞪着她的身影,发现才短短时间不见,她似乎真的长大了一点。
个子抽高了一些,从那勒紧的腰带来看,女人的曲线渐渐浮凸,圆圆的脸蛋也略微消气,成了张宜喜宜嗔的瓜子脸,而那偶尔往上瞟的眼神,就像在和墙上一群见猎心喜的毛孩儿送秋波似的。
这种想法真令人难受,而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调戏她,更令海震不悦。
就在他正想发作之际,于曦存的脚步突然停在他站立的围墙位置下方,抬起头,目光转为纳闷。“你进书院了?”
清脆的话声由她口中迸出,这是第一次她和书院里的人说话,而对像居然是才来一个月多的海震!
众人全为之哗然,有的露出暧昧的表情暗示海震,有的单刀直入问起两人的关系,惹得他烦不胜烦,只得没好气地道:“我认识她!她是我隔壁邻居,自小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啊!久了就郎情妾意啦……”
众人的笑语声越见不堪,海震只当没听到,径自对墙下的于曦存道:“妳这傻酒虫,以后没事少往这儿经过!”
她耸了耸肩,也和他一样对旁人的调侃充耳不闻。“大黑熊,怎么你也被送进来了,是找不到夫子愿意教你了?”
闻言,海震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因为她的猜测中了十之八九,而且还是当众说出来。“要妳管这么多?总之妳下回绕路走就是。”
“李员外的家在巷子尽头,我要如何绕路?莫非学你们翻墙吗?我只当书院里专收达官贵人的子女,谁知水平只有这般。”她简单几句,骂遍墙上所有的人。
“喂,妳这小娘皮怎么能这么说?瞧妳是给妳面子!”
“妳一介平民,居然敢骂我们书院里的人,这事儿可不能善了!”
“不能善了,你们想怎么了?”她好整以暇地问。
“至少也要向我们赔礼认个错啊!”有人在墙头上说。
其他人也跟着开始起哄,于曦存心知这群人全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纨子弟,好事没做过,坏事倒也不敢做,只敢仗着人多逞逞威风。不过她每月要经过这儿一次,替爹送酒给李员外,若是每回都要遇上一次这种事,难保不会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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