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黄沙漫漫的穷乡僻壤,伫立着一间破落的房舍,在颓圮的围墙中,间或着几个斗大的破洞,在微风的吹拂下,还不时的发出阵阵悲泣哀鸣的声响。
这破落的房舍,从外头的墙缝便可看到内部,在简陋却不失雅致的摆设中,但见一个瘦弱的身影不时穿梭在这个由几根木柱和茅草随意间隔而成的房舍,他的年稚和瘦小却勤快的身影,让人倍感心疼。
转身穿过不知称不称得上是厅堂的房间后,可见到房内躺着一个妇人,她面色枯黄、眼睛茫然而无神,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身染重病;在她身旁站立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枯瘦如柴的手臂,很难秤出几两肉,更遑论他还要照顾躺在病床上的病人。
"娘,喝口水。"小男孩一手拿着一个已经缺了个角的碗,另一只手托在妇人的背后,试图扶起床上的妇人。
妇人挣扎着坐了起来,从孩子手中接过碗,小口小口的啜饮着,边喝着碗里的水,眼角垂下泪,眼眶中纷纷坠落的泪水早已沾湿衣襟。
"梵樗,都是娘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妇人伸出手在男孩脸上轻轻抚触着,斗大的泪珠又成串的滑落下来。
名唤梵樗的小男孩,仰着小脸,刚毅有形的脸蛋挂着一抹腼腆的笑容。"梵樗一点也不委屈,梵樗只要娘的病快点好起来。"他从娘亲手中接过碗,贴心拉着自己的衣襟,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或许我是该将你送回去。"李芸娘自言自语般的低喃着。
"不,娘。梵樗不要离开您,求您不要送走梵樗。"梵樗听到娘亲口中低喃着要将自己送走,紧张的猛摇头。
自从父亲去世后,家中的生计也就越来越困难,加上连年的干旱,早让这个原本就不是很好过的家更是雪上加霜,加上最近李芸娘又因积劳成疾而病倒,让这个家更是陷入困境,所有的重担全落在梵樗这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身上。
他们虽然贫困至此,不过在他小小的脸庞上却不曾为此而皱过一下眉头,更令人诧异的是,显露在他眉宇间那股不凡的气度和俊逸挺拔的英姿。若不是他身上那袭破旧、满布补钉的衣裳,任谁都很难相信他是个出生在这穷乡僻壤的苦命儿。
"娘,听说镇上来了个仙女大夫,我扶您去看病,好不好?"梵樗边扶着母亲躺下,边说道。
"仙女大夫?"李芸娘疑惑地重复着。
"恩,我是前几天到山里抓野兔的时候,无意间听到那些从镇上来的叔叔们说的。"
李芸娘一听他曾跟外人接触,紧张的蹙起眉心。"娘不是跟你说过,叫你少跟镇上的人来往吗?"
李芸娘曾是大户人家的女儿,父亲官拜尚书,在父亲的刻意栽培之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加上她艳丽的容颜,曾是名噪一时的苏州第一美女,只不过她富裕的一切,全在她遇上了身无田亩的庄稼汉——木书耘,也就是梵樗的父亲后画下了休止符。
当年醉心于恋情中的李芸娘,顾不得家人的坚持与反对,毅然决然地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收拾了简略的包袱后,便与木书耘私奔。
多年来,她为了怕被父亲的人马找到,就一直和木书耘藏匿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不敢与外人接触。
梵樗急忙地否认着:"我没有跟他们说话。"
虽然不知道娘为什幺不许他跟外人接触,不过他纵使想也鲜少有这个机会,因为从镇上到这儿少说也有五、六里的路程,加上这儿的人世代相传这个山曾经受到恶魔的诅咒,而且还住着一只会吃人的老虎,所以会来的人也就更少了。
此次,若不是因为连年干旱的关系,镇上的粮食缺乏,根本不会有人肯冒着生命危险到这个山上来打猎,梵樗也就不会听到那些人的谈话了。
李芸娘发觉自己的情绪严重影响到孩子,轻轻将梵樗搂在怀里,缓和着声音解释,"梵樗,娘是怕你还小,会被外人欺负了。"
"我知道。"听了母亲的解释,梵樗不疑有他,原本焦急的脸上漾起灿烂的笑靥。"娘,我听那些人说,这位仙女大夫不仅人长得漂亮,医术更是不得了呢!"
"喔,这幺说,梵樗喜欢这位仙女大夫啰?"李芸娘捏捏他的脸颊,打趣的说。
"恩。"梵樗重重地点点头,深邃的眼眸隐隐闪烁着光芒。"我想要扶娘去找这位仙女大夫,请她帮娘医病。"
李芸娘笑着摇摇头,委婉地拒绝,"你知道,娘怕陌生人,不喜欢到镇上"那……"梵樗侧着头思索了一下,接着说:"我请她来我们家。"
"儍孩子。"李芸娘疼爱的抚抚他的头,"娘希望你以后娶的媳妇儿,就像你口中这位仙女大夫一样,能够以挽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这才是真正的伟大。"
"娘,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娶这位仙女大夫当娘的媳妇儿,一辈子孝顺娘。"梵樗信誓旦旦地对着李芸娘说,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
"儍梵樗。"面对梵樗的稚气,李芸娘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是搂他搂得更紧了。
望着稚子天真无邪的笑容,李芸娘的心更加沉重,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的病真的没有好转,那凭梵樗一个人该怎幺活下去?唉……苍天弄人,李芸娘担心的事还没有找到解决方法,她的病情便急速加重,短短两天不到的光景,她的病已沉沉如风中残烛。
看着母亲一天比一天沉重的病情,梵樗决定不顾母亲的反对,到镇上找这位人人口中的仙女大夫来医治娘亲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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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梦魇!
木婉儿简直不忍目睹眼前的景象,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荒芜,随着炙热焚风扬起黄沙滚滚,杳无人烟的乡镇,已无人居住的房屋,在风沙滚滚中不断发出阵阵悲鸣。
连续两年的酷暑,燥热的天气已经取代人间应有的繁华景象,四季循环的大乱令干枯的大地上瘟疫丛生。农民们因缺乏雨水而无法耕种、灌溉进而造成食物短缺,处处可见萧条的景象。
能走的、有能力搬家的,几乎全都远离这块令人痛苦的上地,留下来的就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和贫苦失依的弱势者。
木婉儿接获玉帝的命令下凡尘以了解实际的状况,也常常依百姓们的需求施于援手,给子适当的救助。
她走过一个又一个乡村,一路上哀鸿遍野,令木婉儿的容颜寒霜满布,-片冶肃。她不懂玉帝爷爷的心里到底在想什幺?既然要降下天灾惩罚这些无辜的老百姓,为什幺又要她下凡拯救他们?一声长叹,这儿是她免费义诊的第几站,她已经数不清了。
这一路走来,她运用所学的医术,救助生病和受伤却无力就医的贫苦人家,久而久之,她高超的医术和艳丽的容貌,竞让她赢得"仙女大夫"的封号。
眼前她刚处理完一个溃烂已久的伤口,尚不及喘口气,视线立刻被跟前跪着的小男孩攫住。
"仙女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男孩凄楚地跪在地上哀求着,还猛磕着响头。
他那孱弱的小身子,令木婉儿眉心微微一蹙。
"快起来,别磕头了。"她放下手中的白布和药碗,一把将跪在地上的男孩扶起。
当她抹去他脸上的灰尘后,不禁怔然……
天啊!小小的年纪竟长得如此俊俏。双眸如星,澄亮且炯炯有神,消瘦的脸颊上两道浓密黑黝的眉毛加上卷翘的长睫,刻划出一张俊挺刚毅的轮廓,尤其是紧抿的双唇薄而性感,令人心魂荡漾。
没想到人界竞有如此俊逸之人,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娃儿,有朝一日等他长大成人,真不知要迷死多少姑娘家、摄走多少女人心。婉儿在心中赞叹着。
"告诉我,你娘怎幺了?"婉儿蹲下身,轻轻拂去他衣服上的灰尘。
这一碰,她又是诧然一惊,男孩在宽松衣服下的身驱和骨瘦如柴的臂膀,令她霎时心痛不已。这孩儿太瘦了,干瘦的身体简直摸不到半点肉。
"你娘在哪里?"婉儿转过身,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男孩腼腆的指着遥远的一方,"那儿,有点远。"
婉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那是距离此处约五里之遥的一个山脚下,她曾听闻镇民谈及那儿的诅咒传说,再加上众人绘声绘影的说辞,婉儿不难想象那里偏僻荒芜的程度,一定比这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婉儿微微蹙了一下眉心,看了一下四周,仍有许多急待救助的病患,一时间要她走开还真有点为难。
"你娘能不能走?"
男孩摇了摇头,面露担忧与无助。"娘病的好重,我都叫不醒她。"
不知为什幺,婉儿就是无法漠视他脸上哀伤的表情,那会让她感到疼痛与不舍。
"你等一下。"婉儿转身向主动加入救助行列的村民交代后,拎起医疗箱。
一听她答应了,男孩深邃黑黝的眸子整个亮了起来,不过瞬间又暗了下来,他担忧地压低嗓子,忐忑不安地问:"你会不会怕?"
"怕什幺?"婉儿故作不解。
"那传说……还有吃人老虎。"梵樗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不伯,如果真有那种事,你们又怎会住在那儿,是不是?"婉儿笑了笑,边说边走进屋内,从柜子里拿出一些干粮装进袋子。
梵樗开心的笑了起来,笑眯的眼眸就像半月牙儿似的,令婉儿不禁看傻了眼,好半晌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朝他伸出手。
"走吧,你来领路。"
梵樗犹豫了一下,才腼腆的将手放进她掌心,温热、柔细的接触,让他原本感激的眼神闪过一抹异光——仙女大夫的手真好摸。
握在手中的是一只干瘪、瘦弱的小手,隐藏在手背下的骨骼、筋络粗细分明,摸在手中,顿时又抽痛了婉儿柔软的心灵。
不知为什幺,从看到身旁这男孩的那一刻起,一股莫名的情愫让她心生不舍,异样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好象他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你叫什幺名字?"婉儿边走边与他聊天,藉以缓和他紧张又焦虑的情绪。
"木梵樗。"男孩拉着婉儿的手,用手指代替笔在她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是个令人不容易忘记的好名字。
婉儿不免好奇的问:"是谁帮你取这幺好的名字?"
"我娘。"男孩骄傲的说着。
"那你娘很厉害喔。"婉儿很诧异。
"恩。我娘还会好多东西,像四书、五经、论语、孟子……好多好多她都懂,而且她还弹了一手好琴和做了一手好女红,只是自从我爹过世后,她就不再弹琴了。"男孩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眸,瞬间黯沉了下来,脸上的光采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这个年代,标榜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姑娘家能够识字读书已经不得了了,更何况是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那更是非比寻常。
再者,从他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骄傲,婉儿有十之八九的笃定——这孩儿的母亲必定是出身非凡,只是他们为什幺会住在这个穷乡僻壤呢?这又勾起了婉儿的好奇心。
"梵樗伤心吗?"婉儿忍不住伸手就要拂去他脸上紧攒成线的纹路。
男孩坚定地点点头,原本忧伤的眸子竟泛着泪光,不过倔傲的他,始终隐忍着伤痛的泪水,不让它落下。
"梵樗,想哭就哭,姊姊不会笑你的。"看出他的压抑,婉儿的心莫名的一阵揪紧,他的哀伤染上了她。
不知为何?男孩居然对婉儿的"姊姊"二字感到反感,他突然朝着婉儿大吼着:"我不要你当我的姊姊!"
婉儿不解他的情绪反弹为何那幺大,当场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尴尬地问着,"为什幺不要我当你的姊姊?"
男孩挺挺胸膛,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我娘说,娶妻当娶像仙女大夫这样的好女孩为妻,能以普救苍生为己任,而不是一味儿只知道倚靠在男人怀里,寻求保护。"
看着梵樗侃侃而言,婉儿心里好感动也好心疼,看他还不到十岁的年纪就懂得这幺多、这幺成熟,令人忍不住感到心酸。
婉儿摸摸他不及自己肩膀的头,"很好,那以后娶妻时可要通知姊……呃——我喔,因为我想瞧瞧梵樗挑的是个怎样的妻子。"话说到一半,知道他对姊姊二字反弹甚大,赶紧转换个词儿接着说。
谁知男孩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反而理直气壮的说:"我不会娶别人,我要娶你为妻,一辈子照顾你、保护你。"
"啊……"闻言,婉儿脑筋一片空白,当场愣在那儿,瞠大的眼珠子活像见了鬼似的。
好半晌后,婉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既无奈又好笑的垮着一张脸,苦笑地摇摇头。
"梵樗,等你长大,我都老了,不适合做你的妻子了。"
虽然知道纵使到他长大,身为天界之人的她容颜依然不会有丝毫的改变,更遑论是苍老,不过她可没打算要沾染爱情,更不要让感情问题纠缠、烦扰着她。
谁知他态度依旧坚定,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没关系。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漂亮、最美丽的,一辈子也不会改变,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嫌弃你。"
听他大言不惭的语气,婉儿真是欲哭无泪,想开导他却不知从何处言起。
她甩甩头,心想,等他长大自己可能也回到仙界了,应该不会有让他再见到自己的机会,故大胆的对他说:"等你长大,如果找得到我,我就嫁你为妻。"
"真的?"梵樗黯沉的脸庞,立刻露出喜悦之情。
"真的。"婉儿保证着。
"一言为定!"梵樗举起手要与她击掌为盟。
婉儿心中笃定这只是小孩子的恋母情节,等这时期过了,男孩长大了,这一切也将不复记忆。于是,没有迟疑的也举起手与梵樗击掌为盟。
"一言为定!"
他们的对话,到此告一段落,因为他们已经来到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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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圮的墙壁、破旧的门扉,在焚风的吹袭中,不断发出嘎吱的悲鸣声。
婉儿微蹙了一下眉头,神色略变。这儿比镇上的任何一问房屋还要破旧,住在这儿还得冒着它随时都会倒塌的可能。
"你们就住在这儿?"婉儿深吸了口气,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梵樗羞赧地红了脸,"是的。"
看出他的难堪,婉儿不再多问,开始着手准备医治梵樗的母亲。
她走近床褥,躺在床上的妇人气息微弱,脸色如雪,虽然已是历尽沧桑的憔悴容颜,却依然可看出她的昔日风华,应该是美赛桃花的芙蓉面,艳绝天下的绝世佳丽。
婉儿看着她了无生气的苍白容颜,病人膏肓的她早已生命垂危,犹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伸手握着骨瘦如柴的手腕,原本紧阖的双眸缓缓地张开。
"是梵樗吗?"李芸娘神情木然地睁开空洞的眼眸问道。
"木夫人,我是梵樗请来的大夫。"婉儿握住她纤细冰冷的的手,倾身在她耳边回答。
"他还是去把你找来了。"一声微弱的叹息,蕴含了无尽的母爱。
"他担心你的病情。"婉儿瞥了一眼正竖起耳朵倾听她们对话的梵樗,抿着唇微微一笑,接着又道:"木夫人你很幸运,生了梵樗这幺一个懂事又孝顺的孩子。"
"他很俊,是不是?"李芸娘干枯的双眼在谈到梵樗时,立刻盈满母性光辉。
"思,他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孩子,长大后必是人中之龙。"婉儿激赏的称赞着。
李芸娘空洞无神的眼睛四处望着,颤声低问。"他还在房里吗?"知道自己命不长矣,可是她又不忍让梵樗知道,就怕会伤了孩子脆弱的心灵。
婉儿知道她的意思,于是帮着支开他。
"梵樗,你可不可以帮我烧些热水,我待会儿会用到。"
"好的。"梵樗点头回答后,立刻跑进厨房。
梵樗虽然担心母亲的病情,可是他更高兴自己能够参与医疗的工作,这让他不至于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木夫人,梵樗已经走了。"婉儿看着梵樗瘦小的身影消失后,说道。
"谢谢你。我的眼睛……"李芸娘原本呆滞空茫的眼眸缓缓溢出泪水。
婉儿心头一阵酸楚,嘴角泛着苦涩的笑。"我知道。"
这是一份什幺样的爱呀?稚子为了母亲的病,不惜独自一人穿过丛棘、走过崎岖的无人小径、涉越湍急的溪流,这其中的恐惧与危险又岂是一个普通孩儿所能承受的,而梵樗不仅克服了、也做到了,这是让婉儿深感佩服的地方。
同样的,一个已经病入膏盲的母亲,因病魔的肆虐,双眼呈现出失明前的迷离,却仍强撑着孱弱的身子,不敢让她的孩子知道,这份盈溢的母爱也令她为之动容。
"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它是好不了了。"她紧咬着唇不让哭泣声逸出,默默地任由泪水四处宣泄,颤声说:"只是可怜了梵樗这孩子。"
"他可有其它亲人?"在与她交谈中,婉儿已经帮她把过脉,微弱的脉象、似缕若丝的气息,在在证明她确实命不长矣。
李芸娘顿了一下,蹙起眉心,静静地淌着泪水,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想帮忙。"婉儿表明心意。
"我知道。"李芸娘别开头,空洞无神的目光投向遥远的-方。"他在京城还有外公,只是……"
婉儿接口说:"只是你怕他们无法接受他。"
"你怎幺知道?"芸娘原本就已经苍白的脸色瞬间更显惨白,她手紧捂着胸口,气闷的差点喘不过气。
婉儿帮她顺了顺气,笑了笑,"梵樗气宇不凡,这并非平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孩子。"
"他跟你说了什幺?"芸娘抓住她的衣袖,紧张的追问。
婉儿拍拍她的手,安抚她焦急的情绪,"他什幺也没说,只是告诉我,他有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好母亲,教他识字、读书,还有做人的道理。"她省略那段娶亲之说,认为那只是孩子的童言童语,不提也罢。
"梵樗是个好孩子,是我这个做娘的害了他。"她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泪水汩汩地淌了下来。
婉儿毫不讳言地一语道出她的情况。"过去的就仿佛是过往云烟,伤心了无益处,何不想想怎幺安排梵樗往后的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
又是一个即将消失的魂魄,婉儿暗暗叹着气,虽然李芸娘的病症不是棘手到她不能医治的程度,可是上苍早已经注定之事,她不能违逆,更不能因为不忍而坏了轮回律法。
"我知道。"对自己的病情,李芸娘早有心理准备。
婉儿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应该还有亲人,就看你愿不愿意……"有些话点到为止,不用明说。
婉儿的贴心令李芸娘铭感五内,"谢谢,梵樗的外公是当朝左尚书李浩风……"她缓缓地道出埋藏在心里的陈年往事,数度还因哽咽而泣不成声。
听她说完后,婉儿不多加批判,只是淡淡地问:"你家中可还有兄弟姊妹?"
芸娘不懂她为什幺这幺问。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怕梵樗回去后,会有人对他不利。"婉儿道出心中的隐忧。
她螓首微晃,泪落得更凶。"没有,爹娘就只生我这个独生女。"
这幺说,梵樗回去应该不会有人对他不利,婉儿思忖着。
李芸娘痛苦地阖上眼,枯黄的脸庞微微抽搐着。"是我太伤爹、娘的心,这也是我为什幺没脸回去的缘故。"
若不是自己对感情的执着,以她的出身,多的是丫鬟伺候,这天灾人祸根本殃及不到她身上,更不用落魄地要病死在这穷乡僻壤之地。
"你放心,我会帮你将梵樗送到你父亲手中。"婉儿对她保证道。
"谢谢。"李芸娘哽咽地说不出心中的感激。
蓦然,婉儿从眼尾扫视到梵樗弱小的身子,正提着一桶热水摇摇晃晃地走进卧房。
"仙女大夫,我把热水提来了。"梵樗边提着,边朝屋内喊道。
听到梵樗的声音,芸娘抓住婉儿的手紧张的说:"不要将我的病情告诉他,他已经够可怜了。"
"我知道。"婉儿会意的点点头,起身走向梵樗。
或许是回光返照,李芸娘在隔天清晨便含恨离世。
目睹母亲的病逝,梵樗没有婉儿预期中的大哭大闹,只是静静的淌着泪念诵着婉儿教他的大悲咒,将这份天人永别的蚀骨之痛深藏在心里。
埋葬李芸娘后,婉儿拎着医药箱,朝正对着母亲坟墓发呆的梵樗说道:"梵樗,我们要走了。"
梵樗点点头,又看了孤坟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地回过头看着她,深邃而显得忧伤的眼神,写满了深深的痛楚。
婉儿叹了口气,这孩子太勇敢也太贴心了,贴心的令她感到心疼,为了不想让他心中有遗憾,她提议道:"想不想再多留几天?以后恐怕很难再回到这儿了。"
"不用了。"他摇摇头简短的应了声,随即拎起地上包着父母亲牌位的行李。
"好吧。"她也不再多说,牵起他的手,温柔的叮咛着:"梵樗,想哭就哭,别憋在心里。"
"谢谢。"他沉默地点点头,凝睇的眼眸写满了感激。
而两人短暂的交集,也在婉儿将他送至李芸娘父亲李浩风手中后,画下休止符。
当婉儿说明来意,将梵樗交到李浩风手中的那一刹那,在官场上叱咤风云的李浩风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
几年来,他引颈盼望着私离家园的爱女有消息传来,只是他想也没想过,传回来的竟是天人永隔的噩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一时间令他难以接受。
"李尚书,令嫒临终前对自己当初一时的冲动很后悔,希望你能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收留梵樗。"
"你放心,梵樗既然是芸娘的孩子,也就是我李家的后代。"李浩风情绪激动地紧握着梵樗的手,似乎想从孙子脸上找回爱女的往日神韵。
"那就好。"接着她转身对一旁的梵樗叮嘱着,"梵樗,你要好好听你外公的话,知道吗?"
婉儿知道这些话说了也是白说,因为从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他内敛的感情、体贴含蓄而有教养的表现,早已超乎一般孩子所能有的。
梵樗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一声喟叹,婉儿心疼的红了眼眶,紧紧握着他的手。"梵樗,开朗起来,别这样。"
自从母亲过世后,原本开朗的梵樗瞬间变得沉默寡言,若不是婉儿之前曾和他交谈过,她不禁要误以为他是个哑巴。
婉儿临走前,梵樗用不应该出现在他这年纪的深沉眼神凝望她,以痦痖的嗓音对她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婉儿在梵樗的的目送下依依不舍地离去,继续转往他处救助其它需要医助的老百姓。
望着她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的背影,梵樗在心里默默地立下誓言——
你等着,我娶定你了。
而两人短暂的交集,也在婉儿忙碌的生活中渐渐被淡忘。
然而,梵樗自始至终从没有忘记过她,纵使是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年,她的影像依旧鲜明的烙印在他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