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二总管,这是奴婢打小带来的病,问了无数大夫都说治不好,症状就是这样,手常会不由自主移动,我也管不住,要不是我是个姑娘家,之前恐怕就要因为唐突人家而上公堂了。」她整张脸都皱起,看起来颇为可怜,像是强忍着心里的难过又不得不假装坚强的模样,让人为之心软。
「啊!是这样啊……」花城犹豫着该不该责骂她,毕竟是人家从小就有的病症,总不好苛责太多,骂了怕被城主说他没同情心,对待下人太过不近人情,但他随即恢复了笑脸,「城主,这丫头手脚不伶俐,我先带她下去好了,再给城主换个懂事的丫鬟来。」
第2章(2)
忽地,佟忌仇开口了,平淡的说:「不用了。」
风紫衣偷偷瞪了他一眼,明明他的声音是没什么起伏的,但她就是能听出他的笑意,像是在笑她刚刚编的借口有多蹩脚。
花城恭敬的点头,「是的,那……」
「小紫,妳在里面吗?」也不等人回答,祁天喜从走廊上拐个弯就走进偏厅,看到风紫衣的时候笑开了,「哇,小紫,我终于找到妳了,我走好久喔。」风紫衣连忙上前接下她的托盘,替她将菜盘排上桌,一时忘了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掌管祁家的风紫衣,忘了佟忌仇跟花城都还在厅上,便率先开了口。
「妳上哪遛达了?怎么这么久才来?妳不是就跟在我后面吗?」她真的会被天喜吓死,现在又不比在祁家有靠山靠着,若真把人搞丢了,她自己一个怎么找人。
照惯例,祁天喜低头认错,但嘴上仍不甘心的辩驳两句,「我看见蝴蝶飞就……就闪神了,一回神,你们就都不见了,我、我很辛苦的……沿途一见哪扇门开着,我就进去瞧瞧,这不是找到你们了吗?」
「蝴蝶?很好,往后妳除了不准看乞丐之外,连蝴蝶也不许看了!」
看小紫比他更会训丫鬃,还当着他的面训,花城有些不高兴了,马上脸色拉下,「妳们……」
不料,佟忌仇比他先开了口,「她们留下,花总管你去忙吧。」
「嘎?」训人的话收回,花城难掩讶异,只是才稍有迟疑,城主的脸色就冷了,他连忙出声告退,「那奴才先下去了。」花城屈着身,退着走出偏厅,临走前瞪了风紫衣跟祁天喜一眼,再起身,又是他的招牌笑脸。
当他离去后,厅里就只剩下两个站着的丫鬟,以及正在用膳的城主,蓦地,清晰可闻的腹鸣声突然响起,咕噜咕噜的声响让人想刻意忽视都很难,进食中的终忌仇停下箸,看向一脸尴尬跟面容桀然的丫鬟。
「妳们还没吃?」他声音里明显透着不悦。
没做过丫鬟的祁天喜一脸天真,十分认真的回答问题,「有啊,可我们是新来的,能分到的稀饭跟酱瓜都好少,小紫说不饿就都给我了,可我全吃光了还是很饿啊,真奇怪小紫怎么会不饿……」
「小喜——」风紫衣拚命眨眼睛、皱鼻子,阻止天喜说得太多,怕会惹佟忌仇不高兴。
可祁天喜不懂察言观色,兀自说得开心,并指着桌上的菜说道:「不晓得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吃鱼,你们这儿的鱼虾好少好少喔!每次午膳、晚膳我们都只能吃到一小片肉,菜也只有一点点,我和小紫都吃不饱。」抚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祁天喜两眼死命盯着色香味俱全的酱烧鲤鱼,风紫衣瞧她这样,心酸酸的,自责是自己不好,拖累天喜了。
「小喜,城主不爱听这话,妳仔细着伺候,回头我教训妳。」风紫衣状似恶狠狠的骂她,眼里却没有任何责备,只有心疼。
是她太自私了,天喜打小就黏她,才会什么都不想的跟她离开朱雀城,但她怎么能因为怕寂寞就留天喜下来、让天喜跟着她吃苦……她想,等赚了点钱就送天喜回朱雀城,祁府绝对有能力让天喜吃好穿好。
「谁说我不爱听来着,去拿两副碗筷,坐下来陪我吃。」佟忌仇的声音忽然有些瘠哑酸涩。
「陪你吃?」风紫衣难掩错愕。
祁天喜倒是没想太多,一听有好吃的,咚咚咚又跑了一趟厨房,这次不只没迷路,还很快就回来了,也不忘替紫衣拿了一副碗筷,不用人招呼,便拉着紫衣坐到桌前,欢天喜地的吃了起来。
「大家吃呀!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她不忘替紫衣夹菜,连不熟的佟忌仇也顺便照顾了。风紫衣没法瞧见面具底下的怜惜神色,她迟疑地跟着吃饭,心里有股酸酸又甜甜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从前,在祁府像是一家人一样的生活,可惜,对面坐的不是她想当家人的人,她想当家人的人……却不愿意当她是家人……
*
风紫衣环视了一周,下了评语——佟忌仇的书房跟他的人一样,神神秘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因为他的书房里几乎什么奇怪的书都有,不像一个人用的书房。
不过这倒教她想起祁府的书房,也因为是……两个人用,所以什么书都有,书房为他们俩留下不少回忆。
「怎么,对我的书房还满意吗?」面具下的眼睛仔细收纳她的表情。
「城主多虑了,书房不是奴婢该待的地方,没什么满不满意,城主有何事交代,请说吧。」看是要洗衣端菜都好,她不想再进书房了。
「我听锺总管提过,妳识字是吧?」她点头。「是的。」一个心机重的主子教的。
「我以前受过伤,筋骨错位难以握笔,以往都让锺总管代劳提笔写信、这些天他不在府里,就妳替他的位置吧。」
「可是……」她想着该怎么拒绝,一来是进了书房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再者天喜一个人在厨房工作她不放心。
「妳那喜妹办事效率太差,我原本打算让花总管辞了她。」瞧她脸色一沉,他唇角微微勾动,「但如果妳接下我给的差事,我不仅给妳两人份的薪饷,也不赶她走……今晚我让厨娘做盘糖醋鱼送妳们房里可好?」
糖醋鱼是天喜爱吃的菜,要是今晚有得吃,可乐翻她了……风紫衣随即态度一变,「城主想让奴婢写些什么?」
「先磨墨。」果然,为了那天真的丫头,她答应了。
「是的,城主。」她取出文房四宝,有条不紊地磨起墨,动作熟练。
他横娣了她一眼,缓缓开口,「我要修书一封致曹国丈……」
「什么,曹惮承?」她激动地一喊,几滴墨水也跟着飞溅而出。没有责怪,佟忌仇仅是轻轻拭净手背上的墨渍,看有些沾到袖子上,便缓缓卷起袖子,隔着面具看她。「妳与曹国丈有何过节、为何一提到他反应如此之大?」
「我……我没有。」她牙一咬,又恢复平静无波的模样。「奴婢只是听说曹国丈为人过于狡猾贪婪,不宜多有往来。」
他沉沉的笑了,笑里听不出赞同还是反对,「生意人难免有仰赖为官者之时,此时个人好坏不予评论。」
「可是……」
「小紫,有时候真相不会这么快浮现、要慢慢等,不要总是急着下定论,不然要吃亏的。」
她眉毛微微揪紧,这些话好熟悉,以前常听到,好像更久更久以前也常听到,但她总是不懂……「城主的意思是曹惮承可能是好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面具下的他失笑说道。
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佟忌仇这次又在打什么哑谜?思及此,风紫衣眼神一黯,以往那人也总是藏了很多秘密……「妳在叹什么气?」瞧她面色怅然,似乎想起什么不如意的事。一惊,她回过神,「有吗?」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叹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