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迟到了……
走出浴室,男人幽邃的嗓音仍在回旋,在她耳畔回旋,像山谷回音,飘渺而清晰。
佟绮璐什么都来不及对松亚杰说,他已经离去。
她追往寝室门外,像那年她在码头追着载走他的军车,她奔跑着,喘着气,跌跤了……
不,这次,她没有跌跤,她站在房门边,看见他悠徐拐进琉璃窗扉长廊弯角。
她记起他说,女寝的供水系统有点问题,要她趁着热水如洪,蓄存一缸,好好泡个澡,他今晚不会再过来,不再理其它女人无水可用,他要回去睡觉,明天要在桥堡花园等约会的对象。
佟绮璐轻轻抬起一只手,柔缓摸着脖子,拉出潮湿衣物下的项链,像往常那般,一有思念,就用纤指描触着,可今日宝石出奇蓝艳,令她惊讶,她解下项链,包覆于掌,回房里,心狂跳不已。
原来他还记得她!
佟绮璐赶紧进浴室,蓄热水,泡了澡。睡前,她看到那朵野玫瑰不知何时从床尾被移至她枕畔,花下还压着一张纸——
我把刺都拔了,便可在枕畔拥抱它。
读过留言,佟绮璐难以平抑的心跳,又怦怦怦地敲击她。
她好怕他忘记她,特别在入学资料上贴十四岁的照片,那照片是他们分离后第五天,叔叔佟奥罕差人补办证件拍的,那时,她体重骤降、身形消瘦,和逃难那段日子差不多模样——他应该能轻易认出她……她想赌一赌,他是否能像在战地荒野的歧路上看到她那样,朝她跑来。
感谢苍天!
佟绮璐躺平,把留言纸抓在胸口,合掌闭眼五秒,再侧过美眸莹亮的脸庞,看着野玫瑰像在看一个人躺在身边一样。
这晚,松亚杰有点失眠,他喝了几杯酒,好不容易睡着,佟绮璐就跑进他梦里。她的外表仍是当年十四岁的模样,像他采的那朵半开野玫瑰,一回身,她变成拥有性感完美身躯、容貌娇媚绝伦的女子,她柔声细语,学起他唱。她唱男人的歌,无比诱惑,他整夜都听见她。醒来后,以为还在梦中——
“你迟到了。”她穿着和这个城堡有搭配的复古式连身裙,低低的方领使她露出大片白皙胸口肌肤和颈了。
他猜她的腰只有二十二吋。撇唇沉眸,松亚杰抓揉额前头发,喃言:“出太阳了吗?”
“还下着雪。”佟绮璐坐在他的床畔,床头邻边窗户射进一道光芒,打在她膝盖,她手里拿着一朵全然绽放的野玫瑰。
松亚杰知道那是他昨晚摘的那一朵。“原来它开了,是这个色泽……”熟成无花果剖开的颜色。他嗅着香甜气息,勾勾唇。“几点了?”翻个身,他拿过床头桌上的闹钟。
他迟到一个小时二十九分钟了,秒钟跳着,很快又圆了一圈——一小时三十分钟,时间继续在推进。
他说:“我昨天在迎新舞会上喝了点酒……宿醉了——”大掌抓抓凌乱的发,坐起身,赤裸胸膛肌理结实分明,泛出古铜光泽。
佟绮璐美眸盯着他俊迈飒然的脸庞。“我以为你忘了……”
松亚杰抬眼,视线与她交凝,一笑。那表情,略带讽刺又情感丰沛,并且漫不经心。“我醉了,哪儿也去不了,一直在这里——门没锁,她进得来,找得到我……”他说着,下了床,长腿碰着她的膝盖,像邀请拉着她的双手。
佟绮璐顺着松亚杰的意思,站立起来。
松亚杰点了点头,唇畔保持淡笑,抽走佟绮略手中的野玫瑰,插在她绑成马尾的波浪长发上。
“新生应该要顺从一点——”右手臂往她腰背箍揽,他带着她移动步伐。“学长特地为你们举办舞会,怎能缺席?”他哼起歌来。
这个迟到近七年的女孩——
如果他一天给她一个吻,哪是千吻之深可衡量?
“我是松亚杰——”托起她的下巴,他望进她眸底,那眼神像一个猎人要捕捉她。“往后,我就是你的学长。你呢——叫什么名字?”
佟绮璐快一步,踮脚昂首,吻他的唇,深深地,勾获他的灵魂。“学长……”嗓音性感地喘息着。
“新生应该顺从一点。”松亚杰封实她微微空出的间隙,紧紧拥着她,舌尖探入她唇里。
比起那年在树林里的吻,这个吻,吻在她嘴上,也吻在他嘴上,她不再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比任何新生还成熟、大胆,响应起他,丝毫不退让,甚至咬痛了他。
“学长……我叫佟绮璐,请多多指教——”
多多指教——
好的,首先,他带她认识环境。
他们住的地方叫做红色城堡,是一座以红色斑岩为主要建材的庞大物体,处于云雾荟蔚的林野山岗之上,有座入口桥堡横跨碧波烟渚的大河。当地人说这是一座禁忌城堡,像妖冶舞娘在迷梦雪地中散发纵欲韵律,这或许与原堡主是著名红灯区——O边境——大投资者有关。
“这代表我们也是红灯区的一部分吗?”
松亚杰觉得佟绮璐把无国界的精神学上了。
站在瞭望塔最高点——户外天台——她听着他说历史,眼睛透过架在堞口的望远镜,俯瞰着完整的城堡。
这个他们一起居住的所在,最早住的是一对夫妻——O爵士和他的夫人。后来,O爵士的妻子死了,O爵士便将城堡卖给杜馨,带着自己和妻子的爱情结晶——四岁的独子——离开伤心地,远游去。
O爵士是个矛盾怪人——投资红灯区,却对妻子专一、痴情。
目光直锁女人凭栏远眺的孅孅倩影,松亚杰走近佟绮璐背后。“想去看看真正的红灯区吗?”他没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进行下一个“指教”。
佟绮璐美颜一转,瞅睐他表情沉稳的俊颜。松亚杰扯开一个习惯性的讽刺笑容。
“城堡是不正经的馨爸败家买下的。”大掌覆住她被户外寒风冻红的脸庞,他说:“那年,我们收队回来,开始住进这儿,算一算,没有公主的日子,也过了两千多个,难怪王子都成了邪恶魔王——”
“不是成为O爵士吗?”佟绮璐抓着他暖热的掌,没等他回答,顺从学和的安排。“我要去红灯区。”
松亚杰凝顿一下,微笑。“那——走吧。”他把她的高领大衣拉拢,仍觉得她的脖子太过裸露,便拿下自已的围巾,在她肩颈绕了三圈。
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走出O边境,没什么;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走进O边境,就很怪异,何况——
O边境的建筑,一景一物乃至街道名称,无不具流秽隐喻性,尽管路边遮寒的花草小亭看似温馨、纯真、阿尔卑斯山的少女般的烂漫,但那可能是个即兴的“交易所”。
皱眉注视着走在前方五公尺的男女,夏初晨不认为无国界的男人懂什么绅士仪礼——带女人出场,还亲自送回?!
“不可能……”夏初晨喃言。
松亚杰感觉到了,打从他和佟绮璐踏上O边境最著名的入口广场,那些在广场中央巨大无羽鸟雕像下舒服抽烟喝酒的男人们,全将目光往佟绮璐身上聚,甚至,坐在礼拜堂阶梯的男人已经戏狎地问着价码。
所以,他是来卖女人的?
夏初晨听到那些随着男女行进,此起彼落的叫价,教他深感不可思议。虽说这儿是O边境,这种事可能司空见惯,但看着女人束上插着野玫瑰,使他联想稻秆……下一秒,愤怒寻上他、狠推他一把。
大跨几步,夏初晨手一伸,扳住男人的肩膀。“先生——”
松亚杰转身,身旁的佟绮璐跟着回头。
夏初晨凛震,话语冲出口。“你要多少钱,才肯放过这位女士?”眼睛直盯佟绮璐。
佟绮璐微愣,偏仰脸庞,望着松亚杰。
松亚杰斜扯唇角,眼神开始打量起这个走进O边境的男人。“那么,先把你昂贵的长大衣脱下——”
夏初晨表情僵凛,强调。“多少钱?”
松亚杰揽住佟绮璐,旋足就走。
在这个犹似花园、路旁有热泉伏流、街道几乎不见积雪的荆棘海成人特区,女人穿得少少的,没一个怕冷,男人进来更不需要穿衣。
“拿去!”夏初晨卸下灰色长大衣一丢。
松亚杰转回身来,接个正着。
“外套口袋里有现金和我的名片,不够的话,大可来找我。”夏初晨冷声说完,拉走佟绮璐。
“先生——”
“别担心,我马上带你离开这儿。”
佟绮璐一开口,即被夏初晨打断。她美颜恍了恍,盯着这个西装笔挺、仪态优雅端正的俊美男人,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拉着她走,可他和松亚杰说了相似的话——
“别害怕,没事的。”他说:“他追上来,我会处理。”
佟绮璐安静地和夏初晨走着,一手揪抓胸前的长围巾,美目回盼。
边境的大广场,被无羽鸟大爪扒出好几条岔道。礼拜堂阶梯下,四面八方各有通往男人幸福乡的天堂路,松亚杰就停在那儿,他掏出男人长大衣口袋里的名片,瞧了眼,不屑似地撇唇,扬眸看向回首的佟绮璐,对她做个手势,慢慢迈步——
朝她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