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勇伯跟着她上二楼扛人,而老李则是开车到隔壁村请医生过来。
勇伯将方若岚像扛水泥贷般送回房间,而陆无双则是到厨房向陈嫂要了一盆冰水,和一条毛巾后,回到方若岚的房间,先帮她降温——她的体温有点不寻常。
一个小时过后,老李请来了隔壁村的小儿科医师看诊。经过医师的诊断之后,他说方若岚有点中暑的迹象,应该没什么大碍,让她休息一下,睡个几个小时就可以了。
之后,医师留下一包药,交代一些该注意的事项后,又由老李负责送医师回去。
像接力赛般的,医生刚离开不到十分钟内,方若岚悠然转醒,坐在床边的陆无双才削好一个苹果,打算等会儿吃。没想到,方若岚醒的时机这么刚好,竟然就在她削好的刹那间醒来了。
“要吃吗?”通常病人是有特权的,再说这颗苹果本就是陈嫂拿来,交代她削给方若岚吃的。
方若岚面色惨白地摇摇头。“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她第一个问题。她还记得没多久前见到了她的梦中情人,怎么转眼间物换星移,在她眼前的是这个不修边幅的女人。
陆无双见方若岚不吃,便放进自己口里,用力地啃了一口,嚼了几下吞进胃里,“你昏倒了,少爷要我送你回房休息。”基本上,冷天霁的要求是——把方若岚弄离书房。
“还好。”方若岚露出个虚弱的微笑。“还好,这一切不是梦……我真的不是在作梦……”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像决堤般一涌而出。“太好了。”说这句话时,还带着浓重的哭音,“真的是太好了。”
陆无双被方若岚这举动给吓着了。怎么她才说是冷天霁要她送方若岚回来,就哭成这样?说她是难过的哭又不是,因为她脸上可是有着不容置疑的欣喜模样,她的样子比转接近“喜极而泣”。
“发生了什么事吗?”方若岚既然没发生什么事,她也就不必浪费她的关心,不过看她哭成这样,实在有必要问问。
“我见到我的梦中情人了。”方若岚恨不得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全世界。在她满怀着诗意及美梦的心目中,早将冷天霁美化成拯救落难公主的深情王子。“我终于见到他了。”她的心中只记得乍见他的喜悦,早忘却了被他骂哭的事实。
“你的梦中情人?”陆无双又啃了一口苹果,心中不禁纳闷,这里哪来的梦中情人。
“就是少爷。”方若岚抬起泪痕斑斑的脸蛋,不算小的双眼里泛着希望的光芒。
“冷天霁?”是那家伙?“若岚……你……”她实在不知怎么来开导这个小女孩,心理咨询这档事她很少做。“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把摧花高手当成梦中情人……难不成她真想应验那句“梦幻的破灭,是成长的开始”吗?这样的代价未免高了点。
“不好?”方若岚的眼里褪去了楚幻般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敌意。“哪里不好了?”
“这个……”是啊,哪里不好了?方若岚高兴拿谁当梦中情人,干她什么事?“既然这样,你觉得好就好了。”人的自由意识应尊重,像她在国小二年级时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情书给唐老鸭,被同学取笑之后,已经提早步入成长的阶段。
“陆姐,我听陈嫂说你是个博士?”方若岚年纪虽小、但也懂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
“不是。”陆无双直截了当地否认。“我现在还不是博士。”
“那,陆姐有男朋友吗?”
“没有。”还不想有,也没时间有。不过,她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没有?”听到这个答案,让方若岚的警戒心升到最高点。“不会吧,陆姐你长得挺清秀的,怎么会没有男孩子追呢?”她一点都不觉得陆无双清秀,不过见面三分情,总得留点后路。
“好问题。”当然有人追过她,不过那是过往云烟。就目前的情况,她的确是乏人问津。“不过,我也不知道答案。”要是拿到博士学位时,还没交男朋友,她老妈肯定会押着她到处相亲。现在,她还有理由于学位未拿,何以成家,再说,过几年以后这理由就没什么多大作用了。
“陆姐觉得少爷如何?”
“外表出众,让人印象深刻。”真的没看过哪个中国男人长得比他帅的。“可能还很有钱。”要盖这么栋大房子,光是土地的取得就要花上不少钱,更别说屋内的装簧了。“简单来说,他是个俊帅又多金的男人。”同时,也是除此之外没别的优点的男人。
“喔,这么说陆姐对少爷的印象不错喽?”
“某方面来说,算是不错。”
陆无双的说法听在方若岚耳里相当不是滋味。“那么,陆姐是不是喜欢少爷啊?”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例如要是换成一个和陆无双年纪相当的人来问,就显得别有用心。
“应该还有段距离。”喜欢冷天霁?不是没有可能,但该种情形只成立在两个条件下——一个是她想不开,想找个人来虐待自己,另一个是,她想得太开,愿意牺牲自己,解救广大女性同胞。“对了,他不是你的梦中情人吗?”
“是啊。”陆无双的回答让她放心不少。
“你们以前认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有哪个旧识会要下人把朋友给“弄”出去的?除非他们是仇人。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等会儿她要把今天的日期给记下来。
“我那了解了。”所谓的“梦中情人”,就是在心中预设某些条件,要是刚好有个人符合,那么那人就通称为“梦中情人”。“不过,我还有个小问题,少爷的每一部分都符合你的梦中情人标准吗?”有哪个女人会把自己的梦中情人设定成一个没口德、脾气差、又是个鄙视女性的男人?
“这……”这当然不可能,不过方若岚有信心,他会成为她心里所要的那种人。“如果,我能使少爷爱上我的话也许他会愿意为我而改变。”
白痴,陆无双在心里暗骂了她一句。“我这是假设性的问法要是他爱上你,但却不愿意为你改变呢?”
“他爱我就好了。”她相信爱可以改变一切的,他要是真爱她。一定会愿意为她改变她所不喜欢的一切。
超级大白痴!陆无双认为方若岚真的是笨得彻底,怎么会以为“爱”可以改变一切呢?许多事实早已证明,男人或许会为爱而一时改变,不过别指望这改变是长期的就是了。
“那就祝福你了。”方若岚这种稀有动物,在陆无双眼里,她的确是需要祝福的。
虽然,她还是认为方若岚这种想法很蠢。不过,每个人部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切莫将自身加诸别人身上——这是她从庄子和惠施为了鱼快不快乐,而争论不休的故事里领悟出人的观点。就她个人都不是鱼,反正两个人都是鱼,鱼快不快乐又与他们何干?
③③③
什么是痛苦呢?陆无双二十七个年头以来,第一次思考这个人类时常面对的问题。她的右手用力地按摩太阳穴,左手则是为她的读物翻了个面。
她的疑惑立即得到解答。
“方小姐,我郑重警告你,没得到我的允许,绝对不准到我的房间!”冷天霁那边高分贝的警告,就是陆无双痛苦的来源。
冷天霁一向有起床气,通常他会等到自己的情绪回复到正常情况后,才会开始一天的作息。而他眼前这个刚来不到二十四小时的看护,不知死活地在清晨六点半,擅自潜入他的房间不说,居然胆敢叫醒他。
冷天霁一个半小时前才刚上床,而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看护,竟然吵醒他!
“再一次,你就准备回家吃自己!”
“少爷,请你听我解释……”方若岚在毕业之前也是个标准的夜猫族,为了替冷天霁培养好的作息习惯,她强迫自己在正点午时起床,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打扮,以期能让他在六点午时,看到她容光焕发且散发着青春气息。
“我不想听到任何的解释。”冷天霁打断她的辩驳,“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遵守我订下的规矩。”
是啦,他高兴睡多久,就让他去睡嘛。陆无双在心理咕哝着。今天她的精神相当委靡,连平日看得最起劲的“豪宅恋情”,这回也是有一段、没一段地看。
她可真是倒楣,七点不到就被那个该死的播音系统给叫醒,而叫醒她的人当然是那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冷天霁。真是个浑球!没道理他不能睡觉地要拉着她陪他一起牺牲睡眠。
“但是,身为你的看护,我有义务为了你的健康,做出最正确的事情。”例如:在六点半准时叫醒他。“少爷,你这样的作息方式,对您的健康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方若岚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敢在冷天霁那张冰脸面前,公然和他作对。
“我的健康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然有!”方若岚激动地说,等到冷天霁一对鹰眼严肃地扫向她时,她才警觉到自己的失言。“我的意思是,既然我是您花钱雇来的,那么我就必须尽到我的职责。”
话说方若岚这来得有点莫名其妙的勇气,真正追溯起来,要源于陆无双昨天借的一本外国罗曼史——这本罗曼史讲的正是豪宅恋情,同时它的男主角也是不良于行,而女主角正是他的私人看护!她在看了这本小说之后,决定师法这小说的女主角,做些冷天霁肯定会讨厌,但最终肯定会感激她的事。
那就是——助他重新站起来!
像她先前说的那几句话,是她花了许多工夫才精选出来的“佳句”。
“很好,总算你对自己的身分有些认知。”冷天霁冷笑。“我是你的雇主,我有权力限制你的职责权限。同时,我也有权力决定你的去留。”
“我不会轻言离职的,这是我工作一向的原则。”这句同样源于昨儿个看的小说,不过这也才是她第一个工作。
“很好,把你的原则留给你下一个雇主。”冷天霁没有兴趣和一个违抗他命令的女人做无谓的唇舌之争。“你被解雇了。”
“少爷!”怎么办?为什么他的反应和小说里的男主角都不一样?方若岚这下子可慌了。要是在见到冷天霁之前,有人告诉她被解聘了,她一定会手舞足蹈地高声庆祝。可是……可是……
“限你在十秒内离开这里!”冷天霁下了最后通碟。
“我听陈嫂说,半山埔一天只有一班公车,你要是错过了,今天就走不了啦。”呆坐了五外钟的陆无双,好心地提醒一脸慌乱的方若岚。“听说那班车十点会到。”她还提供了最新得来的情报。
陆无双这些话听在方若岚耳里,简直比绣花针还要来得尖锐。“我会走,但不是现在!”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冷天霁的言词激起方若岚的战斗本能,而陆无双那听起来像是落井下石的建议,更让她气得牙痒痒的。
初生之犊不畏虎,方若岚这只初出社会的小牛,当然不可能会畏惧冷天霁这只半残的老虎,和陆无双这个得了社会适应不良症的老女人。
她抬起头,仿佛是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王,维持最后一丝的尊严,一脸漠然地走出书房,末了还用力地甩上房门,以示她的忿怒。
“哇,现在的青少年真是了得。”太有个性了。陆无双盯着仍旧震动的房门。心理想着,她要是以后决定执教鞭,那么可千万别惹学生生气,要不然可真是麻烦了。
接着她看向动乱的根源——冷天霁。
“少爷,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没法子,一早就遇上两个疯子——一个是七早八早找罪受,另一个是给她罪受。她要是不赶紧回床上补个眠,今天肯定会毁在这两人的手上。
“谁说没事了。”冷天霁口气不是很好地说:“别忘了你现是在我手下做事的。”睡眠不足的人要指望他脾气好,无异是缘木求鱼。
“我是在你手下做事,”她并不辩驳他的话,“但是,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她拒绝无偿性质的工作。“少爷,请容许我提醒你,现在才早上七点钟,而我的工作时间是从八点开始。”
“我是你的老板,我要你几点开始工作,你就得几点开始为我工作。”从没有任何一个雇员敢反抗他的命令,而刚刚反抗他的命令的人已经按他解雇了。“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分。”
“我很清楚啊。”她要是不清楚,根本不可能在听到冷天霁的叫唤时,就劳驾自己到书房来。“不过,你要是认为我分不清楚,想开除我……请便,我不会有任何异议的。”前提是,他得付她两个月的薪水。
“你……”陆无双不愧是多活了方若岚近十个年头,三两句话便让冷天霁无言以对,气得吹胡子瞪眼,而不是让他给激得没话说。
“少爷,我知道您身体虚弱,需要休息。”陆无双在必要时,可也是非常善解人意的。“所以,我不打扰你了。”她没时间和他在这里做这种毫无意义、又浪费时间的争执。“还有,少爷,您今早占用了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因此我今天八点半才正式开始上班。”她的时间可也宝贵得很。“要是有事找我,请在我上班时间再来,那时候我会很乐意为您服务的。”
“好,那我付你加班费。”冷天霁被方若岚这么一吵,根本就睡不着了,而他没法子回床上睡觉,别人自然也不能。
“多少?”陆无双不是拜金女郎,当然也不会为了区区的五斗米折腰——但是,如果是十斗米的话就另当别论。
要她牺牲宝贵的睡眠,可是要有一定的代价才成。
平常,她利用课余的时间到外头兼家教,一个小时大约有六百五十元的行情——以她的程度,教个研究生绰绰有余——以不影响她的生活作息为前提。现在的情况是:冷天霁“严重”影响她的生活作息。因此,她的钟点费不能以一般行情计算。
“你说个数字,”冷天霁饶是干脆,要陆无双自个开价。
“依我平常的钟点费,一个小时是七百元左右。”她诚实地说出自己的行情。“但是,现在属特殊时段。”的确,她从没在早上六点多便被人强起来,听些着责无聊的争执。“所以要Tiple计算,那么从现在起计到八点,你要额外付我两千一百元。”她还算有点良心,没将精神损失算在内。“还有,你得付现。”这是额外多出来的,并不包括在契约内容里。
“两千一百元?”冷天霁扬起眉头。“你的钟点费未免拿得多了点。”这区区二千元他当然不看在眼里,不过他记得他付给她的月薪是二万七千元,而她要求的时薪显然过高。
“这一点都不算多。”陆无双认为她的索价很合理。“首先,超时工作原本就是要多付点钱。况且,我的钟点费在平时可不止这个价钱。”要是她愿意到补教界工作,所得根本不止这些。
“我不认为一个大学生会有这种行情。”
“的确没有。”这点她倒是不反对。“不过,我不是大学生。我现在念博士班,要是顺利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拿到博士学位了。”要是她的指导教授看她的论文还算顺眼的话。“我想一般企业对员工的薪水,大多是基于他们的教育程度来衡量,所以我要求的加班费并不算过分。”
冷天霁不能否认她的话,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哦,这么说来以你一个准博士的身分到这里来,不就是埋没你的才能?”看来,她到这里来一定是有别的目的。否则,她大可不必待在这里当个临时工读生。
“一点也不。”首先,她不认为自己哪里有才能了,了不起是多念几年书,再者,她来这里本就抱着混日子的心态,薪水多少她并不是那么在意。
冷天霁看陆无双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心理不禁有气。要是他的企业编制下真有这型的员工,早让他给踢出门了。
“你难道一点上进心也没有吗?”他在念高中时,便到父亲的公司里头实习。自最底层的接待做起。自那时起,他便立志要将自己家族的企业扩张成一个跨国公司。
而他最看不顺眼的就是像她这种人——明明有能力,却不愿贡献才能,宁愿浪费它,心甘情愿当个米虫苟且度日。
“没错。”陆无双就是没有上进心,才会在考研究所时,选一个没什么实用价值的比较文学来念。而不是像大多商学院的学生,死拼活拼的也要考个什么商研所,弄MBA的头衔加在身上。“我一点上进心也没有。”若说陆无双有什么美德,那么大概就是不会“恶意欺骗”这项吧。
“你……”冷天霁从没遇过橡陆无双这种摆明就是要混饱等死的人。而这是第二次,她让他无言以对。
“少爷,你要是决定要我加班,请现在付现,要不我可要回房间去了。”继续和他耗在这里,只是浪费她睡眠时间而已。
冷天霁板着一张脸,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三张千元大钞摆在桌上。“不用找了。”
以前在商场上损失了上亿元的资金,他眉头连皱都没皱。如今,就这么几张的钞票,竟然让他有种彻底失败、全盘皆输的感觉……更可笑的是,居然是个来工作两个月的临时雇员,让他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商场名人尝到空前的挫折感。
陆无双大方地走上前拿起钞票,顺势在上头印了一吻。“谢了,少爷。”有钱人就是不同,光小费就给了九百块——有了这三千块,往后她的小说租书费就有着落了。
“回你的位置好好工作。”这句话连地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很蠢。
一大早的她会有什么工作?现在还不到八点钟,根本没有任何传真会进来,而他也没指派任何工作给她,她哪来的工作?还不就回她的小书桌上,啃那一堆没营养的言情小说。
更蠢的是,他居然希望她那个吻是印在他的唇上……都是那场该死的车祸!
要不是那场车祸,他不必像个废人般的坐在轮椅上,要不是那场车祸,他也不必像个性饥渴的男人,死盯着她的嘴唇看。
老天,她甚至不是个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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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岚出了书房之后,盈眶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掉落。她疾行在那似乎无止尽的长廊上,以手掩嘴,她怕要是不这么做,便要像无助的小孩般啼哭出声。但是,她不会这么做的。她已经十八岁,是个大人了,而一个大人是不会以这种方式来宣泄情绪的。
终于,她回到自个儿的房间,将身体重重地摔在弹王床上,抓起枕头使劲地往房门丢。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方若岚使尽全身的力气,嘶喊出她心中潜藏的恨意——因为这个恨意是新形成的,所以又呛又烈,她深深吸气、吐气,一直不断重复这两个动作,直到猛烈的心跳稍稍平息,才恢复正常的呼吸速度。
她的恨意自不是冲着冷天霁,而是在一旁煽风点火的陆无双。
“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她拉起放在床上的抱枕,紧紧地扭转它,巴不得这抱枕就是陆无双的脖子。“你愈是要赶我走,我就是愈要留下来!”
原本,冷天霁的话着实伤了她的心。因为,她的梦中情人不该是这么一个言语刻薄的男人,即使是,也不该是对着她。
她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他好,就算他不同意她这么做,可是只要是事关他的健康,她还是会继续做下去。而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她是对的。
她不要他的感激,她只要他好起来,只要他爱她。
思及至此,方若岚怀着美梦的少女心,不禁柔和了起来。不复先前的怒气,就连对陆无双的恨意,也没那么尖锐。
“对,只要他爱我,什么事我都能忍受。”她的脸上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就连被她紧扭住的抱枕,也被她温柔地摆在怀中。“只要他爱我,不管别人怎么对我,怎么抹黑我,我都不在意。”
“要不是她,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暂时止住的泪水,又因为这么一句话再度泛滥。“一定是她见不得有别的竞争者存在。”冷天霁无情的话语仿拂利刃一股刺穿她的心,将她满腔柔情毫不留情地在地上践踏。“所以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这瞬间,陆无双已经成了电视剧中最狠毒的黑寡妇角色,专门欺凌柔弱、无助、善良、可人的女王角。
“不,我不能认输。”她抹干眼泪,重新振作起来。“我可不是电视剧里那种白痴得近乎智障的女主角。”
她走到自个儿带来的行李箱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对着镜中的自己说着:“我不是最美的,但是我是最有魅力的。”这句话可不是她自己捧自己,而是周遭所有人给她的评语。
念护校时,只要出去和外校男生联谊,每回她总是会被一群男人生给团团围住,而班花反倒没有她这般的盛况空前。第一次,她不以为意,以为是那些男的审美标准不同,但是接二连三同样的情形不断发生,甚至到后来她下课时,校门口都会站着一堆小生等着接送她。
而她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是魅力非凡。
“年轻就是本钱。”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起来。
“就算对手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大美女,我也不见得会输的。”当然,陆无双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的。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明显好转,抛掉手中的镜子,打开一直没时间整理的行李箱。
“躲在房里哭并不能解决问题。”她拉出一件原本以为派不上用场的衣服。“只有面对它,击败它,问题才能解决。这是一件D&G的细肩带黑色缎面小礼服。为了这件衣服,她差点破产。不过,事实证明她那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她连忙褪去身上的衣物,只留一件内裤,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小礼服套在身上,兴高采烈地转着圈子。“幸好那时我买了它。”穿上这件衣服,方若岚觉得她是全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没有任何人比得上穿了这件高贵又不失性感的衣服的她。
她将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一取了出来,整齐地排在床上,她拿出花了不少线头的化妆品和保养品,准备把它们放在梳妆台上,这时,她看见昨天冷天霁交给她的表格。
昨天在冷天霁把表格交给她之后,由于她仍处在遇见梦中情人的震惊中,没时间研究表格上需要记录的事项,因此就将它一直搁在梳妆台上。
“……服药纪录、体温、血压……”她逐项看着表格上头的事项。“……医师指示……医师联络电话……医师联络电话!”这上头居然有主治医师的联络电话。
“我有办法了!”方若岚看到这一组电话号码时,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花。
天无绝人之路。她紧紧地将这份表格抱在胸前。等会儿……不,是马上,她要和主治医师联络,告知冷天霁现在的情形,然后和他商量对策。她相信主治医师基于关怀病人的健康情形,一定会支持她的做法。
只要她得到主治医师的支持,那么她便有机会继续留在这里,留在冷天霁的身边。
③@③
陆无双百般无聊地翻阅着昨天借来的小说,虽说是加班,其实只是提早起床。坐在桌前发呆。和往常不同的是,这回后头还坐着付钱的大老板。唉,说来冷天霁还真的是个不拆不扣的凯子。居然付了三千块让她坐在这里呆。也罢,为了三千块,她就忍一忍吧。等他离开这里之后,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少爷,你还没交代今天的工作给我。”她想做个尽职的员工,要不然她白领这三千块还真的有点心虚。
“有事情我自然会交给你办。”冷天霁老样子,还是一副冷酷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要是你真这么闲,我建议你把那里的档案,按照日期全部打到电脑里建档。”
陆无双抬头看看他所指的方向,立即做了个决定。
“呢……少爷,我会仔细考虑您的建议的。”既然他只是建议,那么她决定不接受这个建议——那些档案要真的要——全部输入电脑,她不疯了才怪。
为了避免自找麻烦,她乖乖回到了罗曼史小说世界,去看可怜小护士被坏在有钱人间接精神虐待的精采情节。
这般怪异的沉静,一直到八点三十分,才被一声中气十足的吃喝声给打断。
“无双,吃早餐了!”陈嫂上班时间一到,第一件事便是替住在宅里的陆无双送早餐。“今天吃煎饺。”她进门时,并没有注意到今天的气氛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仍是将早餐送至陆无双的桌上。
“谢谢你了,陈嫂。”陆无双接过饺子和豆浆。
“不用谢啦。”陈嫂挥挥手。“我这个只是顺路而已。对了,今天中午勇嫂会带她包的粽子给我们当点心,午饭记得少吃点。”交代完毕,没多做停留即转身离开,压根没注意到冷天霁就在书房里。
“看来你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嘛。我这个付钱的老板都没能有这种服务。”看来他是不想让陆无双有平静的日子好过。
“是不错。”不晓得是陆无双太过迟钝,还是故意要气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不过,你过得也不差。”
“和别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冷天霁对她的态度着实气结。“你难道连这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居然让他对着她的背说话。
“喔,抱歉。”她从善如流地将椅子调个方向,让自己面对他。“我没注意到。”没法子,以前这个时候都只有她一个人待在书房里,这会儿多出个冷天霁。实在很容易就会忘了他的存在。
再说,她的位置是背着着他,要是每回他问话,她就得换个方向,那她的头早转得晕头转向,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了。
“你说你没注意到?”这是什么意思,她这话不就明了无视于他的存在吗?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她并不是没注意到后面坐了个不怎么受欢迎的人,而是对方不特别要求的话,是不太注意小细节的。
再说,对于所谓的工作伦理,学得并不是非常透彻。况且,她察觉到自己不无法适应整个大环境时,立即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回到学校继续念书,打算在学术界以及教育界打混。
“我是说,我忘了你是老板,我是你的雇员。”陆无双斟酌着自己的言语。“所以对话时,得给您十成十的注意力。”通常她只有上课时,会给授课者如此特别的待遇。要不然,在平时她可是个差不多小姐。听话和说话,只要差不多有说到以及有听到就成了。
“这么说来是我的威严不够?”
“不是,应该是我的社会化程度不够。”就她个人认为,冷天霁的老板架子摆得可是够高了,要是这种人的威严还不够,那么台湾社会上一些对部属比较宽容的老板,岂不就是可以用“纵容”二字来形容了。
“陆无双小姐,”冷天霁听了她的解释后,不明原因的,心中稍稍释然。“或许我该重申一下我用人的标准。”
不必了,我不想听。陆无双直觉地想将这个答案说出来,可是理智告诉她,她要是想安安静静、不惹是非地待完两个月,那么这句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因此,她面露笑容地看着冷天霁。
“少爷,我很乐意听一下您的高见。”她不是不能社会化,而是她拒绝。既然她有本领依她自己要的方式过日子,那么她大可不必勉强自己过不想要的生活。
冷天霁的思绪被陆无双这突如其来的笑容以及恭敬的态度给搅乱。
他原本以为,她应该是带着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回绝他,然后他便有借口好好刮她一顿,享受地当老板的特权。谁知道,她并没这么做,竟然状似欣喜地等着听他发表高论。
他轻咳了一声,掩视他的不自在。“我用一个人,首重能力。”他相信这是每个管理者最基本的要求。
“再来,便是个人的操守。”一个有良好操守的人,才会为企业尽心尽力,而不是在企业培育有成的时候,另谋它职。“最后,便是他的团队性。”一个连起码的人际沟通都处理不来的人,纵使再有才能,能挥洒的空间也是有限。
陆无双听完他的论点之后,非常狗腿地起身鼓掌。“说得太好了,少爷。”说得的确好,不过没好到需要起立鼓掌致意。只是,她要是不想让冷天霁找她碴,她最好多拍点马屁。
冷天霁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那过分热烈地反应,心里甚是不快——一个人不可能在短期间内彻底转性,尤其是她。半个小时前,她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可能在三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内,成了一个最佳马屁精。
她要不是在敷衍他,再不然就是嘲讽他——不管是其中的哪一个,都让他相当不舒服。
“不要敷衍我。”他的语调抖地下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你以为我是被耍着长大的?”从小,各式各样的嘴脸,他早已见识不知凡几,怎么会被她这种初级生给蒙混过去。
陆无双耸耸肩,心理叹了口气,本想改变形象当个狗腿一点的人,孰知一下子就被人识破。“你是说得不错啊。”只是没那么不错就是了。
看来,她真的不适合当一个普通员工,连拍马厩都不行……唉,真是令人挫败的事实。
“我认为属下要给管理者一个起码的尊重。”也就是说,陆无双并不符合这项要求。“但是,不必要过度奉承,那只会招来厌恶。”招来他对她的厌恶。“懂了吗?”
“当然,少爷。”真是可惜,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拍人马屁,没想到竟然这么失败。“我会尽量做到。”尽量,但不一定做得到。
可恶,又是一个不在期望中的反应。冷天霁看着陆无双平静的面容,似乎他刚才说的话,只是在问候她的日常起居,而不是在责备她。
他要看到当他责备一个女人时会有的表情,而不是一脸的理所当然;他要看到当地凝视她时,那种娇羞不已的神情,以及泛红的双颊,而不是以更直接的审问眼光,瞅着他不放,他要看到她流泪,甚至是号啕大哭……总之,他要她有一般女人会有的反应。
甚至是……甚至是有勾引他的举动出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脸木然地坐在他的面前,仿佛他的存在对她来说,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想必,你这二十七年来必定乏人问津。”不,他要打击她,他要让她在地面前崩溃。
要让一个人失去理智,回归最原始的反应,便是攻其痛处。
“乏人问津?”奇怪,这个冷天霁真的是没事找事。问她这问题,是想介绍几个出类拔萃的精英份子给她吗?“还好吧,只是没有人追而已。”没人追这点,压根儿困扰不了她。“难不成少爷有好的人选要介绍给我?”认识几个男人也好,免得家人催她结婚时,还不知上哪儿找对象。
“有好的人选,恐怕你也配不上。”
“怎么说?”
“你认为自己哪点配得上?”冷天霁反问。
“这要看你提供的对象是个什么样条件的人。”人要有理性的思维,总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配不上”就发起火来。硬要和人理论到底,总得要知道对方的条件,再来看看是对方配不上,还是她高攀不起。
“我认识的人,全是家世、能力、容貌、学历样样皆是上上之选的优秀人士。”冷天霁认识的人何止上千,但达到他所开出来的条件的人,不到百分之一。“要我将你介绍给他们,只怕会坏了我和他们的交情。”总之,他就是要让她难堪。
“这倒也是。”陆无双干脆同意他的话,这样的话,就不劳您帮我介绍朋友了,我想我的朋友们会帮我找到合适的对象的。“
这种没有任何意义,又浪费口水的对话没有必要继续。而她要是继续待在这里,让冷天霁继续找她碴,那她就是对不起父母给她生了一个正常的脑袋。
“Excusemeforawhile,我想我得去梳洗一下,大概半个小时后回来。”一大早就被这个家伙给吵醒,连刷牙、洗脸这些每日起床必做的事,居然都给耽搁了。
不等冷天霁同意,陆无双拎着她的早餐,快步离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