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尘瑛不仅医术出名,美貌亦扬名天下,多年来却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个中原因除却席尘瑛家世不好惹之外,还因为涤觞楼本身。涤觞楼内外机关遍布,未经允许擅入,即便九命怪猫只怕亦得身亡;但,纵然如此,仍是有人可以在涤觞楼来去自如。
日薄西山,一个疲惫的身影穿过重重机关,进入涤觞楼。
席尘瑛斜倚窗前一动也不动,似是对于有人到访浑然不觉;而罗泓堰没有打任何招呼,静静靠在门边就像已耗尽所有气力。
想了又想,他终究还是决定继续逃避。觉悟这份感情等于觉悟了绝望,怎么可能叫冰霜寒雪谈情说爱?虽然莫霜痕十分坚持不肯让他死,但那并不是因为『爱』他。
他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满足于这样的关系,再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对莫霜痕做出治伤之外、超越朋友应做的行为。
就让他这样死去吧、就让他因为伤重不治而死吧,他不想看见,莫霜痕嫌恶的表情。
那个人,并不喜欢和别人太靠近。
席尘瑛缓缓抬起头,转脸朝向罗泓堰的方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她感觉到气流改变。
「……罗大哥?」试探地询问,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直觉。
「瑛儿……」唤声入耳,席尘瑛不禁瞪大双眼,随后、眼底缓缓凝聚一泓秋水。虽然她一直希望,和罗泓堰之间能够回复到十多年前那样子,但当真听到他如斯呼唤时她却反倒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她知道,她猜得到。罗泓堰如此呼唤必有所求,而那应是,她不愿答应的请求。「罗大哥,希望瑛儿怎么做?」她笑得凄楚,没等罗泓堰回答便自行续道:「……希望瑛儿,助罗大哥藏身,躲避莫庄主?」
罗泓堰微微苦笑。瑛儿一直是如此冰雪聪明、善体人意,打从十多年前就是如此;所以纵然他对席家深恶痛觉,却没有办法厌恶席尘瑛。
但每次见她总是伤心、总会想起她那命薄的姊姊,他不愿总让自己沉溺在忧伤里,便只有对她敬而远之。直到,今天——「我已经,无法可想了……」
「我知道。」席尘瑛敛低眼帘,抑止泪水淌落。「但我也希望你活着。」语声有强自压抑产生的冷静。希望他活下去的人不只有莫霜痕而已,即使男子同男子交媾是被视为违反常理的、即使知道罗泓堰在这样的关系里感到痛苦,她仍旧希望他活下来,所以在当初纵然猜想得到莫霜痕将必须以什么样的方式救治他的伤,仍旧将他送去雪影山庄。
不管有多少担忧,只是祈祷着事情不会如自己所推测的一样;怎奈何,红尘中事与愿违的事实在太多、太多。
摇头、叹息,「你不知道,我是多么不配活着、多么不配他牺牲自己来救我……」
「那是他心甘情愿的啊。」席尘瑛双手交握,遮没脸容。「活下去对你来说,真那么痛苦吗?」
「我想活下去。」罗泓堰沉沉闭上眼,昂起脸。「但是,我没资格继续当他的朋友、不值得他这么委屈自己……」
「为什么不考虑考虑他的想法?为什么不考虑考虑我的想法?」交握的双手慢慢收紧,「值得不值得他自会断定。他认为值得你又凭什么说不值得?」
罗泓堰再度摇头、深深叹息。「因为他还不知道,我是这样的一个人。而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不愿让他觉得自己识人不明,不愿让他知道有男人会爱上他——而那个人却是他一直以来唯一视为至交好友的男人。
「罗大哥是怎样一个人?罗大哥又怎能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用尽力气才能控制语调平缓,一如往常。「罗大哥不是一向很洒脱?为什么这时候会看不开?」一次一次听闻着他流连花丛的消息总是心痛万分,此刻却希望他真已彻底改变、放浪形骸,并不看重这种亲密关系;但其实她也知道,若他真的能够当初就不会如此痛苦。
他永远也不可能变成那样的人。
「因为……」他微微苦笑着,犹豫片刻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情告白。「因为我发现我爱上他。」会藉由肉体的结合来发现自己的感情其实有点愚蠢,也有些奇怪,但这种事就是这么发生了,十余年来的相处,他知道彼此之间的情分其实早已超过一般朋友,却却一直将那当作知己之情;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和莫霜痕发生这种关系,竟然他会、那么渴望拥抱着莫霜痕,自然更没有想过那种纯粹的感情会一点一滴变质,染上情欲的颜色。
「所以,瑛儿……」睁开眼,几乎是哀求的眼神。
席尘瑛错愕地沉默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原来,是这样?事情竟然,会有会这种发展?或许……也好吧,姊姊若有知,必然也会希望他可以找到另一个人为伴。只可惜对方,竟是那个人……那个、仿佛从来不懂什么叫做感情的人。
又,偏生是男儿身——
「……这是你十余年来第一次这么叫我。」她低低笑着,无尽苦涩、哀愁难言。「自从……自从姊姊死后,你便再也不愿与我太亲近。想不到……却因为这种理由……」
「……」罗泓堰无语。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早知道她必然会伤心却还是来,早知道这对她来说也许残忍但她不会不答应。自私?是自私吧,虽然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不愿意让席尘瑛伤心;但就像当年决定避开席尘瑛一样,他已经无力再去保护别人。
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默然良久,席尘瑛方自开口。「……左七进二,右五进四,右八退一,右六退三,进八左一,进七右二。双掌压在门上书生掌中酒杯上,推门即可。」双手仍掩面,没有让罗泓堰看见她的表情,她的挣扎她的痛苦她相信罗泓堰明白,但她不想让他更清楚地知道她的痛苦有多深,他背负的情绪已经够沉重,她不愿再加重他的负担。对这个、她深爱的人……
「……谢谢。」罗泓堰微颔首,深深凝望最后一眼。「……再见。」停顿半晌,思量许久后续道:「你……自己多保重。」
不是不知道这种话其实没什么意义。只是,只是——莫名地,想再说些什么。
这一次,应是永别了,最后一句话竟也只能说这种仿佛无关痛痒的。说不出的空洞,却也、不知该怎么弥补,与席家的决裂终究是改变了彼此之间的相处,十余年的疏远……拉开难以跨越的鸿沟。原就是他的作为使然如今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不过,突然有点舍不得。他亲爱的,妹妹啊——
在罗泓堰离开后,席尘瑛掩面的双手缓缓曲指握成挚。而后慢慢放下,松置膝上,神情也回复平静无波。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伤心欲绝的表情。
***
夜笼大地,一道雪白的身影掠进涤觞楼。
席尘瑛仍然斜倚窗前。
莫霜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盯着席尘瑛。
「莫庄主虽通晓机关之术,但要摸清涤觞楼的布局只怕不是一时二刻可完成的事;遑论在此寻人。」席尘瑛语调平淡地开口,没有任何动作,连将脸转而面向莫霜痕亦不曾。
莫霜痕没有回答,仍默然凝视。考虑着究竟要逼问她?还是自己尝试找路。横竖一般机关应伤不了他,就算伤了,涤觞楼的机关并不淬毒,应也无妨。
「左七进二,右五进四,右八退一,右六退三,进八左一,进七右二。双掌压在门上书生掌中酒杯上推门,即可安然开启房门。他在那里,等死——」闻言,莫霜痕仍面无表情,席尘瑛此话却无疑出乎他预料;没有想到,席尘瑛会主动告诉他罗泓堰的所在位置。
「不必惊讶。」闭着眼,「我不过是和你一样,希望他活着。」仍旧是淡漠地,虽然语声很温柔,似春雪溶时风拂,轻暖中微凉。
「……」莫霜痕无声转身朝内间走去。
耳边飘来,她的喃喃低语。「虽然我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
门声惊扰了罗泓堰。
「……瑛儿?」有气无力,声音相当虚弱;而来人没有说话,只是无声无息走近床前。「瑛儿……?」不对,不是她。她的步伐不会如此安静。难道是——
听见自来人人房以后第二个不属于自己制造的声音,衣物摩擦、然后落地。
栀子花的香,淡淡。
「小莫?!」就算还没有什么直接的刺激,身体已因即将发生的事起反应全身紧绷。腰带被一拉,立刻松落下,手忙脚乱连忙要阻止莫霜痕,但却徒劳无功。内息紊乱,他的双手今非昔比软弱无力,挣扎间莫霜痕已跨上床榻。就算不看也知道那双如玉温润的腿已赤裸。「别、别再过来!我不想……我不想再……!」冰凉的手指拂上他胸膛,很干脆地跨坐到他身上压制他扭动挣扎的身躯。
腰带被抽去后的裤子没啥附着力,在挣扎间被褪至膝弯;腿部肌肤直接接触的感觉令他不禁一阵颤栗,背脊上寒毛直竖,同时下身也起了反应。他又必须,再一次——
***
纵然隔着门,纵然相距两三丈远,盲者的敏锐听力仍让她听得见他们的声音。
可以说是痛苦吧?席尘瑛却无法让自己不听,就算捣上耳朵,仍断断续续听见。这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她一直都没有答案;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是早死早超生?可是谁都希望他活下去,包括他自己。
他似乎很痛苦,隐约可听闻挟带抗拒语辞的呻吟。席尘瑛紧闭着眼,哀然凝思。是该让他解脱,还是继续这么下去?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才好!谁能告诉她一个正确的答案?
日落了,风好冷好冷。那个总是在她身旁小心地为她挡风的人,为什么不在……
***
指甲修剪得相当整齐的手指,纤长而有力。
本是一双握剑的手。游栘在罗泓堰赤裸袒露的胸腹间,引起极大反应。明明只是、协助真气疏导的按压搓揉,明明只是、不带任何挑逗意味的碰触,却轻易引发任何一个女人蓄意挑逗都不见得能够引发的强烈生理冲动。难道是,就因为无意、才更显得诱惑?
「别……啊……」看不清刺激的强度,从来就有增无减。「唔……不……」随着次数增加越来越熟悉,从来没有厌倦感而只有迷恋,「……住手……」一次比一次加深。
「你……!」听从欲望的生物,身体反应与意志是两回事,狂妄的火焰像要焚尽所有理智,逼人至极限。「呼……呼……别……我、我不想……啊!」
「我知道。」淡漠语声终于有所应答,令罗泓堰微微一怔,几欲溃决的意志回复几分清醒;但很快的,再度被肉欲没顶。
「我也不想。只是……」说是这么说,该作的动作仍没丝毫犹疑停顿。
长发披垂。若有意似无意拂过的柔丝,也是诱惑的一部份。
『我希望你活下去。』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要做多少事来圆满?
冰冷的手仅是压在他肩上,没做多少限制,其实应该是很容易反抗的。
只不过,是『看来容易』。任意碰触的下场是欲望更加炽烈地冲昏头,哪来机会抗拒?纵然,莫霜痕上身衣袍仍穿得好好的。
摇晃着,分不清楚是谁的律动。
紧抱着莫霜痕的腰肢,无法明白是要阻止他妄动抑或防止他逃。
粘腻。紧绷到极限而解放的液体,除粘腻感觉外还制造出一种奇特声响,随着动作回荡听在耳里是一种异样鼓舞,催动、再次奋起。
***
深沉夜幕里,一个精悍的身影掠进涤觞楼。
「你怎么了?」
终是放心不下。那天他亲眼所见,卿飕的身手,倏忽来去、在场竟是无人能拦阻。再加上得自绣庄的情报,估量约略她的能耐,以席尘瑛的武功怕是敌她不过,所以就算他的到访会引起她的不悦,仍是来;他不能让她遭遇任何危险。
没想到一进门便看见,她痛苦的模样。
听闻询问,席尘瑛茫然抬头,双手自然地微张、不再紧捣双耳,转脸朝声音来向,「你……」漫无焦点的眼眸秋水盈盈,熟悉的声音让她像是找到依靠。情绪放松了些,眼泪无声无息骤然淌下,吓他好大一跳。
「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打他!」
席尘瑛只是摇头,泪水更随着滚落、晶莹澄澈。抬手抹泪努力控制自己情绪,缓缓道:「谢谢夏大哥关心,没有人欺负我。」
「可、可是……」夏谪月搔搔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虽然说没事,却仍不断掉眼泪的席尘瑛,不知如何是好。在他记忆里席尘瑛从来没哭过,就连她最亲爱的姊姊死去时,她都没流过一滴泪;现在却哭得,好伤心。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
莫霜痕双手支在床板上,微微喘着。修习的内功偏属阴柔,加上向来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故而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子的?每一次,总要做个两三回才停,至少、他不觉得自己是这样子的。这是,罗泓堰为什么总是离不开女人的原因?遏止自己的思绪,不再细想。再想下去,会觉得脏……
稍作休息,正想起身,环于腰上的手臂却不肯放开。
微扬眉,没作声。还、不够吗?本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正思索间,感觉到环抱腰肢的双臂松开了一只,还没能多想什么便感觉到嘴唇被抚摸。食指抵于下颚,拇指微微按压、来来回回摩挲,一种近乎挑逗勾引的暧昧与温柔。
然后是亲吻。猛然将手探至颈后、施力下压,促使唇瓣相触。
没有入侵,仅是贴着唇轻轻吮着。
莫霜痕却已全身僵化。
罗泓堰一翻身、上下易位,雪色长袍下自然地滑落,双腿以很可耻的角度张着、失去掩护。唇上的舔吮持续,依旧只在唇上徘徊,没有进入的意思;而早就进入莫霜痕身体里的部份,也没有退出的意思。
缓缓款摆,推起、另一次波涛。
***
「喂喂,别净是哭啊。好歹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有哭。」吸吸鼻子,辩称。不怎么想承认自己竟会在他人面前哭得唏哩哗啦的,一点教养都没有;再怎么难过都不应该随便在他人面前表现,是她自小所受的教育。
「眼睛水汪汪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滚。别告诉我这不叫哭……」嘀咕归嘀咕,拍拍袖子为她拭泪的动作倒没半分延迟。
「就跟你说我没有哭嘛。」微微撅着嘴,极其难得地用撒娇耍赖式的语气说话。
搔搔头,捂住良心、无奈地睁眼说瞎话:「好好好,你没哭你没哭,是我说错。可以了吧?」
祖有明训:『别跟耍赖的女人争辩』,尤其当这个女人正好是你心爱的女人的时候。「不过也别再掉眼泪了,眼睛肿了很丑的。」
本只是,随口一句话而已。没想到席尘瑛却回他一句:「嫌丑就走开,没人要你来。」不要来看她,哭得这么难看的样子。
他还是来了、还是来了,虽然没有人要他来、虽然上一次她差点对他发脾气,他仍旧是来了;她一直知道的,他不会丢下她不管,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我……」从没碰过席尘瑛撒娇耍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又没说嫌弃……」
非常不能适应。
本以为经过上次,席尘瑛戳破他的谎言后,就算可以不计前嫌至少也不会太亲近,或多或少难免尴尬。怎知道一等着他的竟是这种情形?这这这、谁来告诉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或许是出身良好的关系吧,席尘瑛的表现由来就十分自制。喜是微笑,怒轻颦眉、哀是肃容、乐略扬眉,自制到仿佛已遗忘该怎么激动。
他从来就不知道,她也会这样哭泣。
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会用断线珍珠来形容女人的眼泪,一颗颗滚落晶莹澄澈每一滴碎了都是心疼。「只是妳……」顿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帮她擦着眼泪,小小声嘀咕着:「这样子,我很担心啊……」
席尘瑛没有答话。
泪,落得更凶了。
***
夜里盛放的花,香气飘散在冷冷空气里。卿飕站在涤觞楼外,望着那一树盛放的白花,不禁有些怔愣。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它。这原是、生于她与莫霜痕在练剑时,一同在某个幽谷发现的不知名花朵,香气虽不特别浓烈,但沾衣久久不散。
曾经,因为她随口说了句这花,在外头不知种不种得活?莫霜痕便花了数年功夫移植栽培,种下满园花树。
那年,他才八岁。
她不喜欢看花于盛放时被硬生生震落,所以他从不在那座林子里练剑,也从来不许人在那儿练剑;花开的时候,同门师兄弟姊妹偶尔会提着几坛新酿好的美酒到林子里席地而坐,赏花、闲聊。
他的话总是很少很少,却总是最耀眼、最引人注目的;离群高踞枝头,飘扬的衣仿佛与花同化。那时候,她常笑着说,明明是个大男人,怎么会那么像花精?而他总只是睨她一眼,从没搭理她的取笑。
那是她的特权。
取笑他却不会被责怪的特权。
曾几何时,花谢人雕零。昔日一同谈笑者,而今残存几人?从来没有想过,曾经亲如姊弟的她和他,竟会兵刀相向的一天……造化弄人?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世事难料。
有太多太多,人们无法掌控的事情。其中,感情的变动,是最激烈而无奈的一点;似乎是事在人为,偏又半点不由人,情、仇、爱、恨……
如果,只是如果,希望只是如果。倘若他没有能够说服她的理由,她该怎么办?
***
什么样的媾合,才叫做缠绵?迷糊意识里,只是贪求、只是贪求,什么都已经遗忘,情欲是唯一主宰。再次倾泄后,仍没有放开或停止的打算,虽然已经抽离,却像是以退为进。
亲吻嘴唇、耳垂、颈项,扯开衣襟继续向下吻落,甚至在莫霜痕举手想阻止他挡住他的嘴时、顺势舔吮,隔着包裹的白布轻吻掌心伤口。
单薄的肩膀多么令人爱怜,但却绝不怀疑其持剑砍劈时的狠利。
早巳亲眼见证过许多次。
莫霜痕紧绷着,不论他如何爱抚亲吻,始终不曾放松;粗重喘息喷吐在雪白肌肤上,艳红印痕不似以往仅限于颈项肩胛、向下延伸,双腿曲着膝叉开,怎么也无法合拢。
灼热嘴唇印上大腿内侧,逐渐移向根部。
几乎是立刻地,莫霜痕的手抓上罗泓堰的肩,试图将之摔开,另一手同时抓住本就只是搁在枕畔的剑;随即因为一阵撕痛而松手,却已成功地让罗泓堰暂时停止进犯。
慢慢抬起头,望向莫霜痕的脸。苍白脸庞依旧不含喜怒,只是、紧抿的嘴唇没有任何血色,直视的眼神、淡淡不悦。
慢慢向上移动。轻轻、柔柔地,将唇覆上紧抿的唇。
莫霜痕仍旧瞪着他,双眸不曾稍瞬。温暖的嘴唇覆上、停顿片刻、再移开,一再重复直到吻遍整张脸。吻上眉眼时,莫霜痕终于闭上了眼睛。搭在剑柄上的手,随着罗泓堰的动作时而收紧、时而放松,始终不曾放开。
却直到疲累地失去意识,都不曾拔剑。
***
一道夜蓝的影子掠进涤觞楼。席尘瑛依旧斜倚窗前,情绪已恢复平静,脸上泪痕也已擦干,仿佛一切一如往常。「今天……涤觞楼可真热闹……」温柔微笑着,喃喃自语。音调一转,朗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卿姑娘不知有何贵事?」
卿飕盯着席尘瑛眼睑低敛的眸子,半晌后轻笑道:「妳的眼睛……真的看不见吗?」
「小妹目不能视物多年,早已众人周知。卿姑娘何出此言?」
「进楼,我不但还未出声、甚至还未走近,你便已知我是谁。」紧盯着席尘瑛的脸,没有放过一丝她的神情变化。「若真目不能视,焉能如此?」
席尘瑛的神情则安然自得依旧。「落地无声,江湖上能办到的人屈指可数。再者,涤觞楼向来罕有访客;深夜来访,身份不难猜。」
「你这……究竟是褒是贬哪……」左臂横过胸腹间托扶右肘,右手支颚,略偏螓首微眯眼,瞧不出喜怒。
一笑,不答反问:「卿姑娘以为?」
「乍听之下……像在夸我轻功好;但是后半句……又在指责我不挑时间、不懂礼貌,三更半夜前来打扰。」冷利眼眸锐意不减,片刻不曾放松地仔细观察席尘瑛每一个反应。「你说,我该当谢谢你的夸奖呢?还是因为你的指责而动怒?」
「卿姑娘自有答案,何需再向小妹询问?」仍状似悠闲地和卿飕闲聊,同时暗自盘算着该怎么应对。卿飕来此,究竟是想做什么?了结……这段恩怨,是、怎么个了结法?不论如何,眼下绝不能够让卿飕找到莫霜痕。
「倒还挺伶牙俐齿……」她轻声一笑,不带半分暖意。「就不多啰嗦这么多废话了。他呢?」
纵未言明,席尘瑛亦明白卿飕所指的『他』是谁。闭上眼,「卿姑娘是聪明人,应也知道小妹与罗大哥的关系匪浅。莫庄主乃罗大哥莫逆之交,小妹又怎能随便将莫庄主的下落透露给闲杂人等。」
「『闲,杂,人,等』?」闻言微挑眉,「久闻席家二小姐知书达礼,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哪……」
「待客,自当以礼。」淡淡应答,不愠不火。
卿飕不怒反笑,「好个席尘瑛,世人传说席家二姑娘慈悲为怀,倒是没人知道你口舌伶俐如斯。这么肯定我杀不了你吗?」清楚不速之客不被欢迎是理所当然,席尘瑛倘若已知罗泓堰的伤原是她下的手,不客气更是意料中事。
虽不曾被惹怒,但仍好奇这名女子究竟如何能够如此笃定,是单纯不知天高地厚、抑或拥有『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定力?
「取小妹性命对卿姑娘来说自然易如反掌,」慢慢地睁开眼,双眸虽然没有焦点却极为明亮。
「但卿姑娘不会动手。」
「哦?妳如何得知?我可从来不避讳跟女人交手。」
「可是卿姑娘从不滥杀无辜。」
闻言眉轻蹙,审视一脸平和的席尘瑛。笑了声,「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是哪来的根据说得如此肯定?」
「因为,卿姑娘是葛前辈的爱徒。」闻言不由一怔。席尘瑛这话,不经意间刺痛了她。爱徒吗?她这个徒儿,老是让师父气得直跳脚,到最后甚至不顾师父的强烈反对,和一个女孩子私奔。爱徒?她当然知道,师父一直是宠爱她的。可是她、她却……
收拾情绪,淡淡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被逐出师门十多年了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卿飕微眯眼,「本性?你又如何得知,我的本性是什么?」
席尘瑛没有立刻回答,沉思评量。
卿飕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谁都可以感觉得到她与莫霜痕相似,但她又似乎,同时拥有葛衣叟的脾气;如寒雪似冰霜,却又豪迈爽朗,女人多变,她更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
「卿姑娘……不是个不明是非的人。」能够肯定的,其实也只有这一点而已。
却已足够。
不论是葛衣叟还是莫霜痕,都共有这项特质:不问奸恶,只问是非。正义?那通常不是他们关心的,他们只关心,什么事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人该杀、什么不该杀。
不过是很刚好的,他们觉得该杀的人,都是多行不义的恶徒。
「不明是非?」她笑,「什么叫是非啊,我一点都不懂呢;我只知道有些事情该做,非做不可。」瞬间冷了语调,透出杀气。「例如,杀该杀的人。」
那间,席尘瑛几乎要以为站在面前的人是莫霜痕。有生以来,除了莫霜痕她从不曾感觉到如此冶冽犀利的杀气。
刺骨绝寒。
不慌、不忙,面上笑容依旧浅。「卿姑娘觉得小妹该杀吗?」
杀意盈睫地瞪着席尘瑛好半晌,后者态度悠闲、从容,仿佛浑然不知自己正被多么凶狠的眼神盯着。突然、笑了,杀气在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你还真这么肯定我不会对你怎样啊?」算了,反正也不必这么急于一时。等他离开这里,再找他吧。
横竖有外人在场时,要他开口更是难上加难。
席尘瑛不动声色拭去掌心冶汗,「肯定倒未必,只是一赌。」
「哦?」
「赌当年,葛前辈相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