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某人顿了顿,直觉看向身后。
睨儿侧头,正要警告他伤势未愈,不料他已经别开目光,沉吟一下,竟冲去打树!
怪人!
睨儿转身进房,殊不知转身的一刹,某人“啪”地倒在雪地中。
忍不住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他不甘心的目光,她笑,“这不知道算不算活该?”
受伤的人就该有受伤的样子。
回答她的是很受伤的目光,明明昂长七尺,却因为一时的懊恼显得很孩子气,“我的胡子,你刮的?”
似乎,雪冰冷了脸,才让他发觉胡子被尽刮的事实。
“后知后觉。”
她抿唇一笑,眉目间润湿着难得的温柔,轻轻地,把他扶起。
“你不怕我的脸?”
第2章(2)
两人的靠近,寒夜里的相偎,传递着温暖的信息,或许还有从她发间传来的淡淡药香,让他的戒心降到前所未有的位置。
而她,轻轻地睇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这样的回答,却比得过千言万语的安慰——他的脸,是因为小时候家道中落,遭人追杀,才会被生母狠心划花的,虽然心里明白正因为这一毁容才保全了性命,但周遭的目光,那些带着暗笑的嘴角,故意让他听到的嘲弄,却比直接拿刀捅他更痛!
纵然师傅偶尔递来关心,劝慰他不必介怀,但那种像是即兴般的关心以及没有意义的劝慰又算什么呢?
所以,他才会蓄起胡子,明明只是个年届双十年华的少年,却留着满脸凶神恶煞的胡子。不过,那样倒好。起码,把脸上的伤给遮住了,别人光是看到他的胡子就不敢接近,哪里还有闲工夫研究他的脸?
但是,如今胡子却……
“你虽不怕我,却不知我留这胡子要花多长的时间。”
忍不住喈叹,明明不该对身畔的她说起这些的。
然而,叹息的白烟尚不及飘散,鼻子就被狠狠地捏了一下。他错愕地震了震,想跳开,无奈身体根本无法使力,只能任着她捏完鼻子捏耳朵,这边玩玩,那边逗逗的。
“你烦不烦啊,我又要把你弄晕了喔!”
看他不躲也不避,只是傻了一般地看着自己,燥热的感觉悄悄地在心里滋生,又莫名地蔓延至脸上,她瞪他,想要他收回此刻看向自己的目光。
然而,他的目光非但没有收回,甚至还更加的专注。
“咳!”
她皱着眉,用力地干咳,想要他避讳,不过,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咳!咳!”
被看得心猿意马,干咳也无法唤回他的注意力,她的眉心几乎都打结了,只好开口:“看什么看!”
“你……很容易脸红。”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方才要沙哑,“红得……让人……”
他看着她,说着,突然,狼狈地眨了眨眼,像是被什么震惊了一样,别开了脸,让本来为他的话感到心慌意乱的她,奇怪地侧着小脑袋。
“睨儿姑娘,你……还记得我家小师弟吗?”
什么跟什么啊?
望着她满脸的问号,他本来像是为着什么而紧皱着的眉心突然舒了开来。
“如果,你……”
“嗯?”
“还是没有了。”
非语决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心里暗骂,花睨瞪着那张像是放下了什么心头大石似的,在面前轻笑的脸,想开口去问他那没有说下去的询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突然,天边一亮。
两人一同转过身去,只见南边的天空一串红色的火焰直冲上天。
那显然是一种暗号。
本没有放在心上的,然而,要扶着进去的某人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天边以及消失的焰火。
她看着他,而他,就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于是,凝视过来。
这一刻,不管是谁,都觉得对方的目光格外的璀璨,舍不得……打破这奇特的魔咒。
“你要走了。”比他更快打破这一刻的沉默,她缓缓地说着,然后提醒道:“伤口暂时还不能沾水,自然,你的脸……”
顿了顿,私心地不把话说全,她迎着他那不知因何闪烁的目光改口道:“不必太介意别人的看法,我们,就此分手吧。”
他意外地看着她那张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平静的脸,就像是偶遇到的两个陌生人,彼此寒暄一翻,转过身去便潇洒离开——纵然,他们彼此间也没有什么交情,的确是这种陌生人间的萍水相逢。
才这般想着,本来扶住他的小手突然离开。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伸手捏住了她的小手。
看过来的眸子,在夜里分外的明亮动人,却没有再露出那种山猫似的愤怒眼神。
“你,会一直留在这里?”
她沉默了一下。
“不知道。”
“能一直留在这里吗?”他的话,像是蕴含着别的含义,让她愣了愣,心里,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却被他紧紧地拽住,试了几次,还是徒劳,没法逃出他的禁锢。心里,意外地慌乱着,恼羞成怒地瞪向他,却发现他沉默地看着自己,她的脸,终究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她戒备地看着他,抿紧唇。
“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他很认真地,再三问道。
“不知道。”
其实,想要摆脱他,只要喂他几枚银针就好,无奈,被他捏住手腕的那一刹起,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了起来,为什么会那样,实在说不清楚。
尤其,当他问能否一直留在这个地方时,她的心里除了感到复杂竟然还意外的甜蜜!
只是一个……
认识不到十天的家伙,连名字,也是今天才知道,而真正的相处时间连一天都没有!
心里才懊恼着,就听到他笑着说:“等我回来。”
瞧他那笃定的语气,那带笑的眉目,她又气又恼,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首先,我是会移动的!”
“只要两个月。”
她瞪着那赖皮的笑,没好气道:“逾期不候……啊!”
猛地被他搂在怀里,鼻翼间尽是陌生的味道,带着药香以及……
“你好臭!”
忍不住抱怨,却连挣扎都没有,就那样让他抱紧。
“等我回来。”
“能回来再说吧,伤势未愈还敢去逞强!估计不用两个月,我就能听到你的死……”突然被拉开,她对上他那双笑的十分温柔的眼,“又干吗?”
“为了你,我会平安回来的。”
“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不要为了我……”
所有的声音,止于唇与唇的亲昵。
很轻,很柔的吻。
软软的雪花,落在两人的发稍眉间,风,依然呼呼地吹着,然而,却未能减退这份浅尝即止的热情。
“等我。”
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心,往她手心里硬塞了什么,然后转身便走。
这一夜,风雪很大。
很快地,就模糊了他远去的背影,然而,不能磨灭的身影,无论他走得多远,身影如何的模糊,却依然清晰地跃上了心田。
看着手心安静躺着的耳环,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碎玉所磨的珠子,只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款式。然而,那一刻,她做了一件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情,拿起那耳环,往根本没有耳洞的耳珠子上狠狠一刺,戴上。
她,静静地站在寒冷的雪地之上,望着朦胧灰色的远方,始终无法理清心中的情感。
不过,这样的夜里,放任伤势未愈的他独自离开,真的可以吗?
方才……
那人连站都站不稳吧?
漫不经心地,伸手接住轻轻飘落仿佛棉絮一般的雪,看着那白色的结晶在手里渐渐地化作了薄凉的水儿,她猛地合拢了手指,没有多想,返身回到屋里拿出油伞,沿着那忽轻忽浅的脚印寻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