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实在是个出游的好日子。这一日也正是以辰厌倦了府上悠闲的生活的时候。
“小龙,你喜欢吃红烧鱼还是清蒸鱼?”以辰笑容满面地询问小龙。
“喜欢吃清蒸的。”小龙正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那你想不想我们的晚饭有清蒸鱼吃?”
“想啊!”
“那我们去抓鱼怎么样?”
“抓鱼?”
“对啊,亲自抓的鱼吃起来一定会特别美。”
“好啊。”
母子俩一拍即合。
“娘,咱们干吗不走正门?”小龙背着一只超大的背篓,不明白以辰干吗坚持要爬墙。
“傻儿子,走正门一定会被人发现的,他们一定又会问来问去,说不定还要跟着来,那多没趣呀!”以辰一边分析,一边手脚利落地爬上墙头。
小龙展开双臂,轻点墙壁,越过了墙头,轻松地落在墙外。
“儿子,你帅呆了。”
以辰双眼星光闪烁,一睑的崇拜。
“娘,你要小心脚下哦。”
“我会的。”以辰利索地从墙头跳下。
***
人秋的郊野显得空旷怕人,阳光明媚却不会晒人。枯黄的草茫茫一片,显露出天地悠悠的怆然。
但以辰与小龙却快乐得似刚飞出笼子的鸟儿。他们高声说笑着,在空旷的草地上尽情地奔跑。谁都未曾注意他们身后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小龙,你说的那条长满鱼的河要到了吗?”
以辰拉着小龙的手,东张西望。
“娘,小心。”小龙突然出声警告。
“啊——”以辰迈出的脚被绊了一下,收不住前倾的身子,整个人摔倒在地,连带把小龙也拉倒了。
“看来你晚了一步。”以辰抱歉地说,准备爬起来。
“娘,有人!”小龙再次低声提醒。
“哪儿?”以辰毫无心机转头,却膘见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了过来。
“小心!”
她惊呼,下意识地把小龙护在怀里。石头像重锤砸在了以辰的背上,一下,一下,再一下,她痛得冷汗直冒,但却不敢闪避,她怕石头会不小心伤到小龙。
“娘,你没事吧?”
小龙的小手焦急地擦去以辰额头的冷汗。
“没——事。”以辰挤出两个字,就紧紧咬住牙,她会痛呼出来的!
小龙转过头,看见三个少年,他们分别又捡起了石头,又准备再砸过来。
“我不准你们再欺负我娘!”
小龙暴跳起来,双眼怒火熊熊。
“我们要打的就是你,是她不要命地替你挡嘛。”领头的一个少年轻蔑地说,“现在你要小心了。”他的话未完,手中的石头已狠狠地砸向小龙。
其余两个也瞅准时机,毫不留情地把石头砸过来。他们终于可以帮娘出口气了!
“小龙,快跑!”
以辰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就在石头要落在小龙身上时,他跳了起来,以辰根本未看清小龙到底做了什么,三块石头就已改变方向,飞向了三个少年。
三声惨号随即人耳。
“这是我替娘还给你们的。”小龙正义凛然,严然是另一部释小龙演绎的惩恶剧。
“还不快走,否则我给的就不仅仅是块石头了。”
小龙双臂展开,摊掌向敌,摆出打架的阵式。
三个少年捂着被打到的痛处,知难而退了。
“娘!”小龙蹲下来扶以辰。
“小龙,你好厉害!”以辰忘形地抱住小龙,“你是娘的骄傲,你刚才的样子简直酷毙了!”
“娘,你的背疼吗?”小龙还是一脸担忧地擦着以辰额头的冷汗。
哦,她好感动!她何其幸运竟能拥有这样一个儿子。
“没关系了,我不想它,就一点都不疼,我是个大人耶,这点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辰一脸无所谓,真的像是没事了。
小龙紧锁的眉终于舒开了。
“哎呀,我们得赶快去抓鱼,要不然赶不上吃饭饭了。”
以辰站起来,径直朝前,不愿小龙看见她因为疼痛而紧皱的脸。感情压倒一切,她千万不能因为这事破坏了今天的兴致。
小龙果然是个诚实的孩子,他所指的河里果然满是鱼。而在这里抓鱼果然是件乐事。以辰很快忘记了背上的伤。
***
当竹篓里再也塞不进一条鱼时,以辰和小龙唱着凯歌回家了。此时夕阳西下,美不胜收。
而王府却是一片混乱。府里的所有下人都接到大人的命令要找到夫人和少爷。他们第一次如此强烈地痛恨王府的庞大。在他们的腿折断之前,穆城终于收回了命令,因为夫人和少爷浑身湿湿地从后门回来了。
以辰满载着收获的喜悦拉着小龙的手推开后门,然后她见识到了最盛大的迎接礼,所有的仆人整齐地站立两旁,用感激的目光注视着她和小龙。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夫人,少爷,大人在大厅上等着你们呢!”湘岚恭敬地说,但以辰已从中听出了一丝同情。
她只是出去抓些鱼来加菜罢了,这难道也犯法了?
然后她和小龙几乎是被抬进了大厅。
穆城威严地站着,眼光犀利,瞧得以辰矮了半截。
“大人,您要给我做主啊!”
以辰听到一声夸张的呼喊,这才发现穆城旁边还站着一个壮女人,她竟是依玛!
“她是要你做主,给她找个好婆家吗?”
她都这个年纪了,确实该考虑终身大事。以辰很理解地看着依玛,而后者却回给她一记想杀人的眼神。
“不好意思,我太多话了。”
以辰连忙问到一边,她刚才说得太直白了,也许伤到依玛的自尊了。
“湘岚滞夫人去沐浴更衣。”穆城又开始发号施令了。
“穆城,你真体贴,知道我现在满身鱼腥味,正急着去清洗。”
以辰说得又温柔又甜蜜,她是故意的!
底下的奴才集体倒抽冷气。湘岚逃命似的把以辰拖走了,他们一定以为以辰疯了。
以辰悲壮地被拖离大厅,她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呀,她不过不想依穆城的命令行事而已!
“大人——”依玛不甘心地叫起来。
“依玛,你安静一点,事情我会问清楚的。”穆城表情严寒,他并不相信依玛的片面之词。
“大人,奴婢说的句句实言,我的三个儿子确实是被少爷打伤了。”依玛言词激烈,她不甘心自己受尽污辱仍被赶出王府,更不甘心自己的儿子遭受伤害。
“原来他们三个是你的儿子,他们真是不自量力。”小龙一想起他们下三滥的手段就有气。
“大人,您听,少爷自己都承认了。刚才少爷与夫人从外面回来,我的儿子就在不久前在城郊被打伤的。”她恨得直咬牙。
“你真的出手打人了?”穆城冷静地问。
“是的。”
“为什么?”他信任自己的儿子绝不会无理伤人。
“因为他们用石头砸娘!”
“依玛,你听到了吗?”穆城怒喝。
“听,听到了。”依玛的声音突然小得如蚊叫。那三个混小子为什么没告诉她这些?
“你还有话说吗?”
“没有了,没有了,奴婢这就告退。”
依玛面对着盛怒的穆城,连多站一秒钟的勇气都没了。
“慢着!”
依玛心惊胆颤地站住。
“回去告诉你的儿子,如果他们有任何怨气,就直接来找我吧。”
“奴婢不敢。”。
“那么你们就走远些。”
“是的,是的,奴婢遵命。”依玛手脚发软,只差没爬着出去。
***
“夫人呢?”
可怜湘岚好不容易壮起胆,趁房间里没人,坐在了主子的圆凳上,但她还来不及捏一捏自己胀痛的小腿,就听见了穆城威严的声音,她的胆再次被吓破了。
“大人!我、我……”湘岚瘫软在地,舌头打结。
穆城吸了一口气,收起自己的怒气。
“夫人去哪了?”
该死的,她就不能安静一刻吗?
“夫人说、说要一个人洗澡,要我在、在这守着。”
她这样说清楚了吗?大人要怪罪她吗?她也会像依玛那样被赶走吗?不,湘岚的脸又退去血色。夫人对她那么好,她舍不得就这样走了,她离开这里还能去哪!湘岚越想越怕,再也忍不住的眼泪“吧啦吧啦”地掉了下来。一抬头,穆城早已不在了!
***
以辰终于记起背上的痛。她整个人浸在温泉湖里,水在背上的流动都能引发一阵火辣辣的痛,痛得她热泪滚滚。
穆城冲到湖边,就见以辰背对着他,僵硬地浮在水里。她的背红肿了一大片,几团紫黑的淤血骇人地嵌在红肿处。
“湘岚,你来得正好,给我拿条浴巾过来,我动不了了。”她的话都说得好艰难。
穆城一声不吭,走过去拿浴巾。如果让他看见伤她的那三个家伙,他会宰了他们!
以辰已靠在了岸边。
“湘岚,麻烦你把浴巾披在我身上。我真的没力气抬手了。”
穆城把浴巾裹在以辰身上,直接将她抱了上来。
“天!怎么是你?你怎么可以进来?”
以辰惊慌失措地推他,却换来背上伤口刻骨铭心的痛楚,而眼泪已不受控制地从眼眶进出。
“我该惩罚你的。”穆城说得无奈又心疼,“但你这个样子,该让我拿你怎么办?”
“我,我只不过——”
以辰成功地被穆城的温柔迷惑,她觉得自己真的犯了大错。
“你只不过闲着无事,带着儿子爬墙溜出去抓鱼,顺便与人打个架,然后带了满身伤回来。”穆城的声音充满了伤心和失望。
“我还带回了一篓的鲜鱼。”以辰小声抗议。
“你受伤,我会心疼的。”穆城不与她计较,很温柔很诚恳地说。
“我——”以辰完全招架不住。
“答应我,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嗯。”以辰头点得好乖。
“以后也不要再随意地跑出府。”
“嗯。”以辰的头点得还很勤。
穆城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他的计谋得逞了。他就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如果他见了她就吼她,她铁定会暴跳如雷,凶得像只老虎。但现在呢,嘿嘿,她乖得像只小猫!
但是一想到以辰背上的伤,穆城的笑容消失了。她除了会游泳、翻墙、爬树等不寻常本领外,还拥有能把自己弄得遍身是伤的高超本事,而且成功地让他既紧张又心疼她。
“不知道小龙有没有跟厨子说,我要吃鱼头豆腐汤?”
以辰一心一意地想着那些鲜活的鱼来摆脱背上的痛和被穆城抱着的尴尬。
“如果小龙没说的话,那我一下午就白忙呼了。等到明天,就算再做碗汤也不新鲜了。”
以辰觉得自己的全部的思想都集中在了鱼身上。
“你在嘀咕什么?”
穆城不明白她为何一边痛苦地思索,一边念念有词。
“什么?”以辰无意识地看向穆城,然后双眼自动对焦,穆城英俊成熟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脑中。她苦心营造的感觉彻底消失了。她的背更痛了,而她的脸也开始羞红。
“看在你受伤的分上,我原谅你的古怪行为。”穆城凑近她,耳语般地说,而最后几个字已吞没在了他落在以辰脸上的吻中。
“你,你怎么可以趁人之危?”以辰生气地用手捂住脸,心脏像只小鹿在乱撞。
“我腾不出手为你擦干脸上的泪。”穆城摆明自己是无辜的。他的吻旨在吻去残留在她脸上的泪。
“它自己会干的广’
“我看了它好久都没干。”
“那让它留着好了。”
“我看着不舒服。”
“你占了我的便宜。”以辰垂死挣扎。
“我不介意你也占我便宜。”穆城露出那种会让八到八十八岁的女性着迷的微笑。
“不要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
“跟你说得刚好相反,我连亲一下自己的妻子都得找一大堆借口。”
“我郑重声明,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穆城苦笑,当初他自鸣得意的烂协议竟成了今日以辰拒绝他亲近的最有效的理由!如果他还能把她单纯地看做他的挂名夫人,他也不致于压抑得如此辛苦。
“没话说了吧?”以辰很高兴在那一刻还能记起那个协议,“以后你再也不准对我胡来!”
穆城低下头重重地在以辰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低声问:“这样算胡来,还是——”他迅速地在以辰唇上又吻了一下,“还是这样算胡来?”
“你——”以辰气得想杀人,她瞪了他半天,只喊出一句:“大丈夫不可食言!”
穆城却只看着她,逸出浅浅的毫不在意的笑声。以辰感觉自己在他的眼光之下就快融化了。
穆城已推开了墙上的门。湘岚仍苍白着脸跪在桌脚边。她听见开门的声音,身子又缩小了一些。
“你怎么还在?”穆城很不明白她为何傻傻地跪着。
“大人要奴婢去哪?”湘岚问得胆颤心凉。
“当然是去你该去的地方。”难道主子还得负责下人每时每刻的去处?
湘岚脸已白得如纸,“我明白了。”她费劲地站起来,像个刚被判处死刑的人,拖着脚步无力地走向门口。
“湘岚,你等一下,大人只是要你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一会。”这个胆小的丫头一定是以为穆城要把她赶走了!
湘岚像是获得了特赦令,声音有些颤栗,“夫人,您说的、是、是真的吗?”
“难道你还有其他的去处吗?”穆城被弄糊涂了。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湘岚以为是以辰一句话让大人改变了主意。她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傻湘岚,你以后可要改掉老爱磕头的坏毛病。”以辰真是拿她没办法,“快起来了,早点回去休息。”
“是,夫人!”湘岚快乐地走了。
“现在该是处理你背上的伤了。”他们已经浪费了很多的口舌了。
“我的背是不是又青了?你以前给我用过的那种神奇的药水应该还有吧?”以辰皱着眉心,每次她一想到背上的伤就觉得特别疼。
“不只是青了,而是肿了,还有淤血。”
“难怪痛得我半死。”以辰在床上趴好。
“你最好有所准备,我上药的时候会更痛。”穆城转身去拿药。
“可是上次你涂药的时候一点都不会痛。”以辰对着他的背喊。
“你最好信我的话。”
他搬回一大堆的药瓶子放在床头。
“不需要这么夸张吧?”以反苦着脸。
“这不夸张。”穆城表情严肃。
他在以辰身旁坐下,拿开了她身上的浴巾。
“等一等!”以辰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想当年,华陀给关羽刮骨,为了减少痛苦。关羽一直集中注意力与刘备下棋。那你是否也该想想办法让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上!”
“你何时竟又知道了这样一个故事?”穆城惊讶万分,就连那些自诩博才的及第进士也未必知道。
“书上看来的。”她八岁时就看过《三国演义》的小人书。
“那你也一定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一样都不会。”以辰说得毫不知羞耻。
“我早就该知道不能以一切常理来推断。”穆城说得很无奈。
“你知道就好!”以辰大言不惭地安慰他,“痛啊!”下一秒她就凄惨地叫了起来。
“我得把你背上的淤血揉散。”穆城温柔地解释,涂上了药酒的手掌小心地在以辰背上搓揉。
“幸好伤的不是小龙。”痛得发晕的以辰哺哺自语。
穆城所在耳里,惟有感动。她对小龙的关爱绝不逊于一个亲生娘!
“以辰,既然你不能学关羽下棋那你想做什么?”
穆城停下手,他实在不忍心看她痛得满头冷汗仍咬着牙不吭一声。
“我想看电视,看八点档的肥皂剧;我还想看美国的好莱坞大片;想吃肯德基,麦当劳;想骑单车去玩,想见我的妈妈……”
以辰终于难以抑制地哭了,被她的坚强所掩盖的想念原来是那么强烈,她是多么怀念以前的那个世界!
“以辰?”穆城心疼地把以辰抱起搂在怀里。他虽然听不明白她含糊不清的话,但却能从她的哭声中听出浓浓的委屈。
“穆城,如果你烦我的话,就干脆先把我打晕吧!”
以辰并不是个爱哭的人,穆城的温柔足以抚平她的委屈。她窝在穆城的怀里,觉得满足而幸福,她甚至觉得自己更依恋的是有他的这个世界!
穆城笑起来,用他粗糙的手指擦去以辰脸上一颗颗的泪。
他的手指划过以辰柔滑的皮肤,那种感觉就像穆城这个人所带给她的感觉,强烈的,诱人的,温暖的。以辰的脸泛起一层如晚霞般娇人的红。
“在我考虑你的提议之前,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穆城重新把以辰安置在床上。
“穆城,你为什么会娶我?”以辰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你能抵消你爹所欠的债。”他第一次见她时确实惊于她天人的美貌,而且当时他正苦于皇兄的逼婚,所以当柯克勤提出要用他的女儿来换取十万两银子,他马上答应了。只是克勤连做梦也不敢想,他堂堂王爷、不败将军竟会娶他女儿。
“你说什么?我爹他拿我来抵债?”以辰暴跳如雷,害穆城失手用过了力,“天,你轻一点!”以辰愤怒地惨叫。
“那请你安稳一点。”穆城再倒了一些药酒在手上。
“我怎么安稳得下来,在得知自己的亲爹将我卖了。”话虽说得很硬,但以辰她人早已安分地趴着,她可不想再次领略那刺骨的痛。
“你丝毫都不知道?”穆城震惊。
以辰哼道,火气仍很大,“我怎么会知道,卖女儿的事他好意思说吗?爹欠你很多钱吗?”多到要用女儿抵债!
“你爹不是欠我钱,而是他的木材生意亏本,欠别人的钱。”
“也就是说,我爹把我卖给你,然后拿了钱去还债?”以辰非常窝火,“说实话,爹把我卖个什么价钱?”
“十万两。”
“你觉得这价钱是贵了还是便宜了?”
“照目前来看,我是赚了。”穆城微笑着回答。这个奇特的女子带给他太多意外的惊喜,给他枯燥的生活增色不少,就这点就不枉他那十万两。
“也许十万两只是你的财富的九牛一毛吧?”以辰开始愤世嫉俗,“可怜有人要卖女还债,有人却朱门酒肉臭。”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钱?”以辰豁出去了,对他的一切好奇得要死。
“难道你要嫁的是什么人都没人告诉你?”据他所知,柯克勤几乎宣扬得全京城都知道他的女儿要嫁进王府,没道理他独不告诉自己的女儿。
“没说。”以辰决心赖到底,反正她的爹娘不会跳出来指正她。
“那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穆城卖个关子。
以辰转过头给他一记白眼,“我猜错了,你可别小肚鸡肠生我的气。”然后她开始发表高见,“一开始我是以为你是个大官人,因为下人们简直把你当成了老虎,怕你怕得要死,左一声‘大人’右一声‘大人’。后来又觉得你没什么官样,也没见什么马屁精来贿赂你,而且我也知道有些自大狂就喜欢别人把自己当大人来称。”以辰很满意看见穆城的苦笑,“所以我否认了你是大官的猜想。本来我该认为你是个老奸巨滑的大商贾,但又想商人本性吝啬,怎么会像你这般挥霍,拿夜明珠来照明。最后我左思右想,你可能是行医的,而且是一个行医世家,祖上可能出过一个非常有名的神医,曾经医好过皇帝或贵妃的某个顽疾,然后受了龙恩世代受聘为御医,皇上哪天一高兴就会赐予黄金万两,良田万顷。然后你就坐享其成,如今医术平平。”以辰停下来喘气。
“你的猜想很合理。”穆城云淡风轻的一句。
“是合理而不是正确吗?”以辰有些失望。
“我这个庸医终于幸不辱命了。”穆城自嘲的口吻,不理会她的问题。
“谢谢。”以辰坐起来,表现她的礼貌。她完全忘了自己未着丝缕。
乌黑的长发拨到了胸前,遮住了大半的春光,但若隐若现比明明白白更吸引人。
“娘!”
随着一声轻脆响亮的唤声,小龙可爱的身影从门外跑了进来,他已换上一件于净的衣服。
穆城扯过被子盖在以辰身上,并强迫她躺好。他稳稳气,觉得儿子有点煞风景。
“娘,你没事了吧?”小龙关心地跑到床边。
以辰很想起来,又被穆城制止了。
“你最好乖乖地躺在床上休息几天。”穆城霸气地说。
“儿子,我真受不了你爹。”以辰装凄凉。
“娘,我会多来陪你的。”小龙好体贴。
“小龙,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以辰又想起来,她太想抱抱小龙。
“你想伤好得快一点,就请安静。”穆城警告。
“娘,让我看看你的伤。”小龙小手伸过来掀被子。
穆城提前一步把小龙抱开了。
“我还没看娘的伤呢,爹都看了,我也要看呀。”小龙不依。
“等你娶了妻,你想看她哪里都可以。”
“我也要娶娘做妻子。”小龙宣布。
“难道你想抢爹的妻子?”穆城一本正经地逗他儿子,很想知道现在他的儿子比较看重他还是她。
小龙显然陷入了为难之中。
以辰再也看不下去了。
“小龙,去膳房看看他们有做鱼头豆腐没。”
“有伤的人不宜吃腥味浓的东西。”穆城反对。
“哪是我和小龙辛苦抓来的鱼!”以辰抱怨。
“等你伤好了,每餐都可以吃鱼头豆腐,只要你不嫌厌。”
“可是自己亲手抓的鱼吃起来感觉会不一样啊。”以辰试图说服他。
“一切要以你的伤为重。”穆城摆明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以辰哀怨地看着小龙,博取他的同情。
小龙皱着眉,认真地说:“我觉得爹说得没错。”
以辰颓然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众叛亲离,当晚可怜的她只被施舍了一碗鲍鱼肉米粥和一杯冰糖燕窝。
***
接下来的几日,她简直是在过囚徒般的生活。从早到晚被迫与床寸步不离,吃饭时间也只能坐在床上被人喂。每个人铁了心肠全装做看不到她哀怨凄惨的眼,一致认为这样做是为她好。她痛不欲生哪!
地狱般的生活在三天后结束,当以辰的脚接触到久违的地面时,她虔诚地在心里感谢上帝。
然而好景不长,穆城又开始限制她的行动了。他竟不让她到府外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还拿出她不知在哪时答应下的不随便出府这事来压她,说什么做人就得讲信用。有时候,她想在他半夜熟睡时一刀砍了他!
她实在无聊啊!在没有电视、电影、电脑的时代,她能做什么?她该做什么?绣花吗?她只会把针刺在自己的手上;弹琴吗?那一定会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功效——她的意思是指她的琴声会让月亮躲进云里,花朵收拢花瓣捂住耳,鱼沉在水底避难,雁儿吓得翅膀无力而掉下来。
然后就在以辰门得很想发疯的时候,府上来了两位大人物。这时以辰正百无聊赖地学那些千金小姐们拿着四扇扑“蝶”,正确地说是在扑蚊子,因为秋天是没有蝴蝶的。以辰露出第一百零八次的无奈表情。
“夫人,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来看您了。”远远地就听见湘岚那小妮子的声音,这丫头只敢在她面前这样子。
“你是说我爹和我娘来了?”以辰瞪着大眼睛说。
“是啊。”湘岚那高兴劲儿就像是自个儿的亲爹娘来看她了,“大人正在客厅接待他们呢。他要奴婢来请夫人过去呢!”
“哦。”以辰应得好勉强。她的爹娘来看她了,她怎么能高兴起来!他们要看的是这个躯体并不是她呀!他们也许会发现她是冒牌的,然后他们一定会痛恨她害了她的女儿。她虽然是莫名其妙地附魂在了她身上,但她也可算是个间接杀手。哎,她哪来脸去见他们啊!
“湘岚,走慢点好吗?”以辰在路上磨蹭。
“夫人,您不想早点见到亲家老爷和亲家夫人吗?”在前面快步如飞的湘岚好奇怪地问以辰。
“你走太快了,我怕你闪腰。”以辰明显在撒谎。
“不怕啦。”湘岚的脸笑成一朵花,“我每天都这样走呀。”
这丫头也太纯了。
以辰深吸一口气,长痛不如短痛,真是个断头台她也得硬着头皮走上去。
客厅里丫环们在忙着上茶、上甜点。穆城仍是一身威严地坐在上座。堂下还有一对衣着鲜亮但显得战战兢兢的夫妇。
以辰冲进大厅,对着厅里的每个人喊:“爹!娘!”这样她就不会喊错人了。
“兰儿你太无礼了!”柯夫人一声严厉的斥责,很想冲过去把那个害她丢面子的蠢女儿的嘴给封了。
她说谁无礼了?以辰顾盼左右,大伙儿都挺有礼的呀,倒是她刚才那种没感情的叫法显得很突兀。
说的不会正是她吧?嗯,穆城那家伙在很早之前像是叫过她什么兰的。惨了,她这样子一定不符合他们所教导出的规规矩矩的女儿。她得赶紧补救,扮一个天下地上绝无仅有的乖乖女。
“是,娘。”以辰垂眉低眼,声细蚊纳,温驯可怜地挤进丫环堆里。
“王爷,”柯老爷突然站起来,脸上青红相间,“小人教女无方,让您见笑了。”
“无妨。”穆城轻松应答。
穆城是王爷?!这五个字像是晴天霹雳在以辰的脑中炸开,炸得她晕头转向。以辰头转得像只拨浪鼓,奇了,大家怎么都像尊菩萨,不惊不乱的,难道她们没听见那位老爷称穆城为王爷吗?
柯家老爷和夫人的脸更青更红了。
“穆城。你不会真的是位王爷吧?”以辰大逆不道地问。
下人们很配合地倒抽冷气,亲家公和亲家母的脸上又多添了一道白颜色。
“王爷,小女太无知了,请您允许小人将她带回家多教导一番。”柯老爷哆哆嗦嗦,终于把话说全了。
“按照汉礼,她确实该回娘家一趟。”以辰刚才不顾一切冲进来,想必是因为太想家的缘故。
“王爷您是答应了?”柯老爷在战兢之余似乎还有着窃喜。
“我没意见。”穆城保持一贯的沉敛。也许在以辰面前除外。
是要她回娘家吗?以辰糊里糊涂的,仍未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
“那么小人想此刻就带小女回去。”柯老爷很急切。
“好吧。”穆城答应,了解一家人想要团聚的急切心情,而他也不是个好客的主人。
以辰发现自己经常被当做透明人,一堆人商量来商量去却从不问一下她的意见,最可恶的是她总是他们所商量的事的当事人,就像现在,为什么就没人问一下她是否愿意回娘家?
“王爷,我们就此告辞了。”
就这样以辰被她的从未谋面的爹娘带走了。她能怎样?总不能要她死赖在夫家而不肯回娘家吧!只是那家伙就那么想把她打发走吗?他还真会扮酷,什么都不说,竟然会是位王爷!难怪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
以辰坐在马车里埋头不语,任思绪在脑中天马行空。她不是柯兰,真的无法勉强自己对两位陌生人产生该有的亲情。
“怎么,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就瞧不起人了?”冷冷的声音来自柯夫人的口中。
“啊?”以辰有些吃惊地抬起头,并不是很明白柯夫人话里的意思。
“死丫头,你真以为自己成了凤凰了!”坐在对面的柯夫人欺身就给了以辰一个响亮的耳光,“死丫头,几日没打你,胆子真就大了!”
“你干什么?”以辰愤怒地跳起来,居然有母亲如此对待女儿的!“你凭什么打我?”
“你还真有胆了!”柯夫人全无形象地叫起来,“我就是爱打你,我喜欢!”她胖得冒油的手似一把肉钳,很有经验地钳在以辰最会痛的地方。
“你,你不可理喻!”以辰不停地闪躲,仍是无法避开柯夫人的毒手。
“够了,车外还跟着个小丫头呢,要打回到家里够你打的别在这生出节枝。”柯克勤冷蔑地说,由自闭着眼养神。
以辰说不出一句话,她有的是怎样的父母啊!此刻她更愿自己是被人绑架了,至少有人会知道她身处险境,而她现在是新嫁娘回娘家耶,谁会想到她正被带人狼窝!
以辰开始打量这辆马车,窗太小了,她无法夺窗跳出,门也被紧锁了,她根本无法在何家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
她只能靠湘岚了,也幸好湘岚这小妮子太恋着她,出门时也不知她哪来的勇气,竟向穆城请求要随以辰一起回柯家。她这次真是跟对了!
只是该怎样让湘岚看清柯家人伪善的面目呢?柯家二老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她告知湘岚真相的,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地看着湘岚回王府通风报信。
她只能忍耐,等到了柯家再伺机行事。以辰认清事实后耐住性子,听着马车发出枯燥的声音驶向属于柯兰的家。
柯家也只能算一个中等富裕的家庭。厢房、客厅、庭院勉强都拼全了,但却毫无气派,反而有着媚俗的嫌疑。
马车直接停在了柯家庭院里。柯老爷首先下了车,随即又把车门锁上了。柯夫人虎视眈眈地盯住以辰。
好久马车的门才再次被开启,两位着粗布衣的奴婢一人一边把以辰挟住,拖她进了一个房间。以辰来不及看清柯府的景设,更别说湘岚的影子。
房间的门又被锁上了,以辰预见到了灾难的降临。
“臭丫头,嫁过去没几天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柯夫人自出了王爷府就持续她对以辰的蔑视和愤怒。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以辰冷眼瞅她,毫不畏惧地迎上她的怒火。如果柯兰拥有的是这样一对父母,那她就没有必要尊敬他们。
柯夫人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错愕,一向胆小懦弱、不懂反抗的女儿何以突然不复存在了?以辰冷冽的眼神让她产生了莫名的恐惧,而这更让她怒不可遏。
“你还敢回嘴。”柯夫人像一条突然失控的母狗般扑向以辰,对她一阵拳打脚踢。
“今天我会让你重新记起被打的味道!”柯夫人是患上了典型的更年期易怒症。
以辰终于知道结婚那天她身上的淤青从何而来。她从未有过和人打架的经验,面对柯夫人的暴力她束手无策。
“闹够了。”柯克勤微怒地喝一声。柯夫人落下一掌才愤愤地回到她原来的位置。自始至终柯克勤都是个无动于衷的观众。
“你为什么不拿钱回家?”柯克勤眯着眼,口气阴冷地质问。
“拿钱?我为什么要拿钱回家?”以辰不明白。
“你真的以为嫁了个蒙古王爷就有了靠山吗?今天你还不是要乖乖地跟我回来,你这种下贱的汉女他根本看不上!”柯克勤“呸”她一声,极尽了他挖苦人之能事,“嫁了他,你还真当去享福吗?还真向着他,不把他的钱拿回家里?那我把你嫁过去有何用!”
“你们不是用十万两把我卖了吗?”以辰不愿正视他贪婪的嘴脸,“怎么,后悔当初提的价太低了吗?”
“卖你的十万两是我应得的。让你嫁进王府,我当然还得收你的报酬。”柯克勤不知耻地说。
“我嫁进王府难道是你一个人所能左右得了的?”以辰轻蔑他,不惜挑起他的怒火。
“你还是不愿从王府拿钱过来?”柯克勤忍住火下最后通碟。
“对,我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让你得到的。”以辰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会有办法让你改口的。”柯克勤逼近她,满脸的狰狞。
“你休想。”
以辰的话刚出口,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她站不住,向后一跌,撞在了桌角上。
“把门锁上,不准送东西给她。”他命令柯夫人,“我看你能撑多久!”他狡诈地笑着。
“告诉我,你是不是禽兽?为什么能如此对待你的女儿?”
在柯克勤跨出门的那刻,以辰忍着痛朝他喊。
“我不是禽兽,因为它们不会从自己的儿女身上得到好处。”柯克勤阴凛地回答。
“对,你根本是禽兽不如。”
说完这句话,以辰已瘫软在地。
“你变聪明了!”柯克勤似在啧啧称赞,一双鼠眼上下打量着蓝以辰。
以辰知道对付一个卑鄙小人的最好方法就是学会小人的手段。
“我答应帮你偷钱。”以辰突然说,然后一旦她回到穆城身边,就揭露他。
“哈——我还以为你有多硬呢!”柯克勤脸上的每个部分都发出讥讽的笑,“原来还是个贱骨头,不让你吃点苦就不会乖乖听话。”
以辰紧抿着嘴,不理会他的嘲讽。
“但你答应得太迟了!”柯克勤突然地转了话锋,他的话更冷更绝了,“我会让你永世都不忘不听我话的后果。你慢慢品尝吧!”
柯克勤发出长串的得意而病态的笑声,走出了房间,柯夫人也扭动着腰肢如一条响尾蛇尾随出了房间,门重新被锁上,以辰陷入了阴暗森冷之中。
“无论如何我决不会屈服!”以辰坚定地鼓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