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荷兰
回想起来,一切的开端似乎始于那日──
那年夏天,跟往年一样,余洁儿都会帮自己安排一趟到荷兰的旅行。她的阿姨嫁给了荷兰的花商,移居在那儿。
她是血统绝对纯正的台湾人,洁儿是她的中文名字,自然而然,她也取了与中文一样的英文名。
闲来无事,她也会在花田里帮忙,看着满园子的郁金香,放松心情。
那天,她站在一整片名为“夜后”的黑色郁金香之间,拿着相机捕捉娇艳美丽的花姿。
“小姐,我可以用这个怀表跟你换一朵黑色郁金香吗?”突地,一个打扮复古,衣衫破旧,头上还戴着宽边帽的年轻男人跑到花田边对她说话,而且还是用着鼻音很重的英国腔。
洁儿怔了一下,看看他手中的那只怀表,随即慌张地拒绝。“我可以直接把花给你,你不需要给我任何东西。”不管怎么说,一朵郁金香哪值得一个纯银怀表,太夸张了!
可是,年轻男人望着黑色郁金香的眼神好惊艳,彷佛看见了全世界的宝藏,一整桶的金子在面前闪闪发光似的……
“这个怀表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带着它做了好多次的时空旅行,我决定留在这里,不回去了……”年轻男人兀自说了一堆匪夷所思的话。
洁儿听得一头雾水,回头看了一下屋子那边,阿姨跟姨丈都还在睡午觉,万一她被这个陌生人怎样了,可能也……
“啊!”一个冰凉的触感突然贴上手心,洁儿惊恐地往后一退,发现年轻男人已强行将怀表塞给她。
“给你,我不需要它了。”年轻男人边说,边自己动手摘了一朵夜后。
“先生,我不能收下。那花,你喜欢就摘去吧。”只要不伤害她就好。
“纯黑色的郁金香,要是带回去不知可以换上多少金子!”年轻男人嗅着花瓣,开始叽叽咕咕。“但是这里比十九世纪好太多了……”
呃?他在说什么?天啊,她遇见精神状态不正常的疯子了?
洁儿头皮发麻,双脚慢慢地往后倒退,做好随时拔腿狂奔的准备。
“小姐,你知道吗?在我来的那个时空,有多少人会为了这些从未见过的郁金香疯狂,如果被查里曼公爵看见这些花,就算你要他跪下来向你求婚,他一定也愿意。”
呃,查里曼公爵?那又是什么怪东西?这个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年轻人,似乎很敬畏他杜撰的这号人物。
洁儿额角狂冒汗珠,一步步地往后退,浑然忘了手中还握着年轻男人塞的怀表,一个转身后,拔腿就跑。
“阿姨──啊!”她脚下一拐,扑进了种满“天使之颜”郁金香的花海中,淡粉相间的花瓣将视线整个淹没。
倏地,紧握在手心中的纯银怀表冒出一股热气,随之而来的是刺目的强光。
洁儿抬起头,只以为是头上的艳阳太热辣,挣扎着想从一片瑰丽花海中爬起身。
“呀──”那团强光越来越巨大,像一个无形的巨兽将她吞噬,她抬起手臂挡住自己,听见自己的尖叫被狂风吹散。
彷佛只是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前一刻还躺在花海中的女孩,彻底消失了。
推动命运的分秒针,在另一个时空滴答的走……
第1章(1)
英国伦敦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代
沃伦街这一带是酒馆与旅馆林立的龙蛇混杂区,通常是贵族止步,中产阶级与低层劳动阶级的人才会出没的地方。
酒馆后方的暗巷里,藏着数间妓院,几个彪形大汉双臂盘在胸口,或坐或站地看顾在大门边,手中还握着姜汁啤酒,聊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污秽话题。
陡然,一个身型娇小、打扮娇媚的东方女人从三楼窗口顺着建筑物的突起物,缓慢地绕到另一边,等确认底下无人看守,才顺沿着一路慢慢滑下来。
双脚一落地,洁儿将汗湿的后背靠着墙,仰起白皙秀丽的脸蛋,小嘴呼出一串雾白的烟气。
现在是伦敦的冬日,她身上穿着天鹅绒材质的连身蓬裙,挖低的U形领口裸露出一片雪白肌肤,被点缀领口的米白蕾丝轻掩,上窄下宽的袖口也是层层叠叠的蕾丝,裙上还绣了精致的花纹。
老天,她看起来就像阿姨曾送给她那尊身穿维多利亚服装的洋娃娃,唯一的差别在于,她的发是丝绸般的黑色,瞳孔颜色也是子夜黑,她是货真价实的东方人。
可恶!她到现在还搞不懂,自己怎么会从远在荷兰的阿姨家,像变魔法似的穿越到这个奇怪的世界。
当她穿着牛仔裤与小背心出现在这里,所有人全像看见外星生物似的瞪着她,她也急着找到人协助她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居然被皮条客盯上,拐进了妓院。
一想到把她骗入妓院的卑劣皮条客,洁儿气得眼眶都红了,平放的双手揪紧了触感绝佳的天鹅绒裙摆,怒气将胸口撑得胀胀的。
“浑蛋!那个中国妞儿怎么不见了?”妓院老板的怒吼从屋内传出来,吓得洁儿怒气倏消,取而代之的是惧意。
她浑身一震,惊恐地左顾右盼。看守门边的彪形大汉一听见老板吼叫便冲进屋内,趁着这个空档,躲在另一侧墙后的她立刻往前冲。
伦敦的冬日多雾,雾气笼罩了她,一如她心中对这里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茫然的往前跑,她那一头长发在慌乱中散飞,像飘在雾中的黑色丝巾,攫住了一双坐在马车内,透过小窗欣赏伦敦雾景的湛蓝眼眸。
“她跑了!快追!”妓院老板与彪形大汉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不受雾气的影响,不出片刻就追在洁儿身后。
“可恶!该死!狗屎!”洁儿惊慌又焦躁的咒骂。
她该怎么办?这里应该是她熟悉的伦敦,但却不是二十一世纪,她真的快被一切搞疯了!
雾气太浓,前方的景物一片朦胧,加上追赶在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慌得六神无主的她,一不留神便撞上了一辆马车。
“噢!”她双手撑住车门,掉头看身后的人追上来没有。
“她在前面!”妓院老板的咆哮声穿过雾气贯入耳中,洁儿整个人惊跳起来。
“开门!让我进去!”她拍着车门,门上的小窗被雾气氤氲,看不清楚坐在里头的人长什么模样,此刻就算里头关着一头猛兽,她也别无选择。
马车的车夫正在对街跟贩卖小报的摊贩交谈,没发现马车外有个东方女人正惊扰了自家主人。
“求求你──”不管这么多了!洁儿不等马车主人回应,一股脑儿就推开门钻进去。
她一上车便急慌慌地将门关好,并且上锁。透过雾气氤氲的小窗,看见妓院老板狰狞的脸孔靠近马车,她心下一惊,别开脸往后一缩。
没想到这一缩,却撞进了一堵坚硬如铸铁的胸膛,一股惑人的男性气息从身后飘入鼻尖,她的胸口蓦然一紧,呼吸几乎暂停。
“霍尔特家才刚刚出了一位来自东方的公爵夫人,怎么沃伦街就开始盛行用东方妓女招揽生意?”
出自她耳后的这声谑语,嗓音醇厚,带点微微的沙哑,像一根羽毛轻搔过耳膜,促使心脏的频率鼓噪着。
“我不是妓女,我是被皮条客骗进妓院的!”她转过身迎向马车主人,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
一看清楚身后男人的面貌,她的颤抖不减反增。
那是一个阴柔俊美的男人,偏棕的深金发色与白皙的肌肤,双眼的轮廓很深,下颚略尖,配上高挺的鼻梁与形状优美的唇,他如果是女儿身,肯定会是个绝世无双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