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凤露出笑,慢条斯理地讽道:「煜少爷,阁下心血来潮,以往盯我欧阳家盯得不过瘾,这大半年来竟盯得更紧,凭你江湖知交满天下,要查什么不都易如反掌?『凤吟阁』是我闲来无聊时,小玩两下的一门营生,你现下急着替我报出身分,让观莲小姐对我心有忌惮,岂不是更不愿与欧阳家交往了?」
展煜忍住不悦,面庞沈定,瞥了眼面色微青的钟老板一眼。钟老板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双肩不由得缩了缩,露出僵笑。他不理会,双目徐徐调回。「欧阳公子若是光明正大,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又何必隐瞒身分?」
咦?横在腰间的铁臂松开了!易观莲才想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男人的宽背忽地挡在她身前,他挡得状若无意,却完全掩去那双偏邪凤目的窥看。蓦然间,她又记起「凤吟阁」那一夜,他挡在两面假山间与人周旋,不让谁瞧清她模样,就为伍嬷嬷的请托——胸房一暖,她直盯着他的背。
此时,她看不到展煜和欧阳凤的表情,只听欧阳凤轻佻地笑了声。
「我光明正大上易家堂,就为了正大光明做件美事啊!」
「是啊是啊,煜少爷,欧阳公子今日前来,确实还有一件天大美事要跟我世侄女相谈。你瞧他们俩男的俊、女的美,两家家世也相当,世侄女都几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可不能再拖!」八成欧阳凤又挥手,钟老板话陡顿。
厅内气氛更沈三分。
「欧阳公子欲做的这件事已不必提,请回吧。」展煜沈声道。
「的确不必提了。」轻佻笑音听得出薄恨。「煜少爷三番四次挡路,这回竟又抢得先机,欧阳心有不甘,却也莫可奈何,但来日方长,咱们总得继续往下玩。」
「展某奉陪到底。」
欧阳凤笑哼了声,举步走出内厅。
跨出开敞的厅门口时,他似是思及什么,侧目瞥向展煜,仍笑哼着。「没了华家那两位小姐,还有一位易家大小姐吗?煜少爷,好好吃你碗里的菜吧,要是再被旁人挟走,也怪不得谁。」语毕,他拂袖而去,钟老板则讷讷地丢下几句场面话敷衍,便随欧阳凤离开。
「大伙儿都去忙吧。」展煜朝外淡淡吩咐了句,廊上廊下好几个抡棍、持扫帚的家丁才纷纷放松,俨然把华家的煜少爷当作易家主子之一了。
易观莲对男人的「夺权」似乎没什么反应。
当展煜转过身,就见她一脸怔仲,清眸拢着迷惑。
注视着她瘦得下巴都变尖的瓜子脸,秀容有些苍白憔悴,他左胸像是被什么猛地一螫,刺痛得很。易观莲不得不回过神,因为肤温都被他看到发烫。「我…你……怎么来了?」唉,问这哈话啊?她凝起脸,耳根却红了。
「自然是要过来。」答得理所当然,连眼皮也没眨半下。
易观莲掀唇又合,似是一时间哑口,寻思了会儿才找到话。
「……适才,那位欧阳公子提到『正大光明的美事』,他今日上易家堂,其实主要是为了……为了……」
「为了向妳求亲。然后,赶在易老爷百日内成婚。」他声音听起来有丝紧绷。
尽管已推敲出来,听到展煜沈静且斩钉截铁地道出,她仍是轻颤了颤,震惊地瞪大双眸。
厚实的大手拉她坐下,斟了杯温茶放进她手里,她怔怔地捧着茶杯。
「喝。」坐在她身畔的男人半命令道,而她真被弄懵了,竟颇乖顺地举杯就口,啜了好几口温茶,最后静静吁出胸中闷气。
宁定下来,她抬眼看他,心一跳,发现他视线就在她脸上,眼神深邃若渊,瞧不见底,若有所思地湛着星点。她不争气地想闪避,然心中疑惑太多,不禁问:「欧阳凤究竟什么来历?之前,关中一带从未听过欧阳家的名号,近半年却突然传开了,竟连『凤吟阁』也是欧阳家底下的产业……听你和欧阳凤的对话,华家与欧阳家似乎曾交手过几次,你像是挡了人家不少财路。」
展煜微微扬笑,目光依旧深幽,一会儿才道:「欧阳家的本业亦是棉商,西南棉业的霸盘在他们手中,跟关中棉业原是打不在一块儿的。几年前,欧阳凤接手经营后,一改欧阳家长辈以往守成的作风,全力往外扩展。」
「华家那时受影响了吗?」易观莲紧声问。生意上的事,以前有易老爷以及底下几位经验丰富的心腹担着,是后来易老爷身子状况大落,近些年她才开始一心二用,边教授织锦,边在那些追随易老爷多年的经商人才辅助下,管起整个家业,对几年前商场上的腥风血雨所知不多。
展煜道:「『华冠关中』受名声所累,一开始便被欧阳凤瞧上眼,当时他在暗、华家在明,他一下手就是狠招,华家在华北和两湖的一些生意被搅得大乱,成布价格大跌,着实忙乱了好一阵。」她的眸子瞠起,脸显得更小,雪白的颊有点薄嫣了,该是太专注在现下所谈的事上,认真得连呼息都略促急。许多事,他早该跟她谈的,她却躲他、避他,不给深谈的机会,他也暂且由她,原想等她先将爹亲的丧事办妥,两人再好好说开,没想竟被欧阳凤当中一搅,直接找上门,还打算要……
他面色微沈。想到欧阳凤口中所谓「正大光明的美事」,虽说观莲不太可能应允,但对方有这样的想法,也打算提出,他胸臆间便如梗着什么,一股说不出的火气直要窜出。
暗自深吸了口气,他接着又道:「后来,关中童家崛起,几要与华家并驾齐驱,童家势力最后虽消散了,背后暗暗撑持的那股子势力依旧存在,这事我之前也对妳提过。」略顿,见面前女子用力颔首,像个专心听课的小生徒,他不知怎地左胸泛软,有抹冲动想探手抚她消瘦的脸,最后仍忍将下来。
「要不是今年春妳被陈仓暗渡到『凤吟阁』,有了这一条新线索可依循,恐怕到现下仍旧查不出当年童家背后的指使者究竟是谁。」
「欧阳凤!」易观莲顿时领悟,眨眨眼,两颊的绣色更浓。「他、他这是缠上华家了,想蚕食鲸吞关中一带的棉业,又想处在暗处好办事,所以才借着童家这个壳方便他行事!」
展煜目中闪过赞许之色,对她的赞许。
这个姑娘虽把泰半心思花在易家锦「师匠」该做的事情上头,不谙生意场上的事,然天性聪颖,蕙质兰心,一点便通。他看着她,看得好仔细,发觉心头除了怜惜,还有极度欢愉。
「说到底,妳算是被我拖累了,华、易两家近年交往愈渐亲近,有人瞧在眼底,才会有『凤吟阁』那件事发生。」他下颚略抽,忆及那夜她强忍惊惧却又无意识流泪的模样,倘若他未及寻到她、未及护她——头一甩,某个念想愈来愈落实,在内心清晰浮现。
易观莲不知他心绪起落,只幽幽叹气。
「买通『快意斋』、下药、偷渡,把我送进『凤吟阁』,若真是欧阳凤所为,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就要妳。」嗓音平静。她迅速抬睫。
「——因为易家锦『师匠』之名?」深幽的眼注视她片刻,慢吞吞答:「因为他以为我要的是妳。」
「嘎?!」黑白分明的眸子瞠得更圆,握住茶杯的手一紧。
「我……呃…不是很懂……」下一瞬,她惊异地发现他似乎脸红了,俊面暗赭,瞳底刷过挣扎。
依旧是慢吞吞的语调,他声音有些低微。
「几年前第一次在两湖遇上,那时尚未摸透对方底细,对方有意亲近,我与对方在酒楼用过一顿饭,随意聊了几句,是夜,对方来我下榻的客栈,暗闯我的厢房,当时迷烟甚浓,那烟中含有催情香药,现下想想,倒与『凤吟阁』内的香气颇像!」
「对方」是谁。在两湖第一次遇上的又是谁。他虽未说出,易观莲也心知肚明。只不过——老天!她从没料想会是这样的…纠葛啊!
「然后呢?你没事吗?你、你可有受伤?」连三问,描杯子的手改而握住他的大掌,那是下意识之举,以为能慰藉谁。展煜确实被慰藉到了,好看的唇微乎其微地一挑。他不否认,他其实稍稍在摆哀兵姿态,把生意场上那一套用来对付她,他竟也不内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必得说服她一事。
摇摇头,他淡笑。「我多少练过武,虽称不上高手,勉强也能自保,只是保得颇惊险狼狈。」
她掌心绵软,指腹经常理线、挑织之因,有几个淡淡小茧,他突生想反握她小手的冲动,然想了想,仍继续忍下,假咳一声,又道:「那晚我打伤他,逃出客栈躲避,这事官府插不上手,华家与欧阳家从此纠纷不断,之后华北和两湖的生意稳定下来了,欧阳凤曾安分了一段时候,如今想来,他那时是化明为暗,借着童家将势力植入关中。」
易观莲简直听傻了,定定看着他。
她脑子艰难地动着,动啊动,好半晌才把想到的话磨出唇缝。
「……刚才离去前,他语带讽刺地朝你说,没了华家两位小姐,还有一位易家大小姐,原来是这意思……他对你有兴趣,说不准是喜爱你这个人的,只是见你跟姑娘家要好,他心里不悦,偏要与华家纠缠、与你纠缠……」轻声一叹,笑得释怀却也无奈。「我想,他上易家堂也非真来提亲,即便提亲,意不在我,而是在你。他瞧咱们两家走得亲近了,便以为……以为你要我,其实你内心真正要的是谁,你与我都清楚的。欧阳凤弄错了,你要的不是我……」她语音一幽,被他此时专注得太过火的双目吓着,心口骤震。他那双眼啊,像要看进她神魂里!「观莲……」
「嗯?」她屏息,凭本能应声。
「我要妳。真心要妳的。」
静。很静。万分静。
她连「啊?!」「嘎?!」、「呃?!」这般的惊疑之语都发不出,只能瞠眸张唇,五官凝注在一阵红、一阵白的秀脸上。
怎料,男人似要一次吓她个够,他面庞认真,嘴角无笑,沈静有力又说!「所以,我们成亲。」瞬间,奇诡的静谧罩来,易观莲感觉双耳彷佛被掩住,掩得实实的。她什么也听不见,只除自己愈来愈重的心音,咚咚、咚咚、咚咚……
然后,似乎有句极怪的话穿透而入,她好奇又迷惑,隐忍不住,试着努力去听,她好努力地听,陡然间,双耳一清,那声音直直击进耳中,敲痛耳鼓!
我们成亲,我要妳。真心要妳的……所以,我们成亲。
他的说法和语调,如此断定沈稳,不是在问她想法,而是极单纯地告知。
「观莲?」男人的唤声揉进一丝担忧。
她微震,满身泛热,急着收回复在他手背上的秀黄,那修长精瘦的五指却是反手一抓,不允她撒。
「观莲,我们成亲。」那熟悉嗓音严肃又道,易观莲方寸一绞。这痛来得太突然,就如那日她乍闻他独自回关中,而华笑眉已要嫁作他人妇时,那突如其来的刺疼。
「你放手。」
她费尽气力稳住声音,逼自己直视他,心在蠢动,蠢蠢欲动,违背她的意志作一些愚蠢的梦。她不要被如此作弄。
展煜不放,五指反而收拢,他并非要轻薄她,而是怕她跑了、逃了,如这些天避得远远的,装冷漠,不肯听他说。
此一时际,灵堂上的诵经声清楚传进,该给爹亲烧纸元宝、纸莲花的时辰又到,易观莲用力想扯回自个儿的手,她使劲儿拉扯,也不管会不会伤着,就是不愿再面对眼前一脸沈定到几近霸道的男子。
「观莲!」展煜见她咬唇挣扎,贝齿深深捺进下唇,咬得好狠,根本不在乎痛伤自己。他的心又被莫名的东西螫痛,倏地松开掌握,可恨的是这一放松,那姑娘逃得好快,头也不回地奔出内厅敞门。他追出,不再紧扣她的手,却冷硬地丢出话!「妳要想再躲到堂上去,拿其它人来挡我,我也不在乎在易老爷的灵堂前跟妳说清楚。如此一来也好,当着妳爹的灵前,我来求亲,那是再正式不过。」
「你!」易观莲疾步一顿,旋身瞪他,瞪得眼眶发烫。「你不要玩我!」
「我不是。」他平稳至极地道,目光不离她胀红的脸容,缓步趋近。
她怕他,真的怕他。感情上她早早认输,输了他,那很好,如他这么好的人,配得起比她好上百倍的女子。
她这么阴沈、这么不出色,比不过华静眉的恬静貌美,更比不过华笑眉的潇洒爽气,既是如此,他怎会瞧上她?
他爱的明明是活泼开朗的姑娘,怎会瞧上她?
心中又悲又恼,更有难以描绘的心绪,不想等会儿在爹的灵堂上闹出场面来,她两手紧成小拳,头一调,人钻进位在内厅右外的小园子里。
展煜随即跟上,走进无人的小园。
见她背对着他,双肩起伏,身子僵硬,费劲忍着什么,他不禁暗叹,语气不由得放柔。「观莲,我说真心要妳,那是真的,绝非玩弄的话。这些天我想过又想,对妳,我总是怜借的。既然放不下,那就顺心而为。观莲,我想照顾妳,只是不知妳是不是也要我?」
他明明话中有疑问,却感觉不到询问味道,倒像……自个儿早已打定主意,仅是礼貌性地知会她一声,她的允不允、要不要,根本难以左右他的想法。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看似斯文有礼,其实本性蛮不讲理!以往与他交往,难不成全给骗了……不!不对!光瞧他近两年接近易家的方式,蚕食鲸吞是一种,强行介入是一种,哪里不野蛮?
易观莲发颤的肩膀一定,旋过身来,眸线平视他胸膛。
她额面与唇瓣皆白,双颊却有异红,凝声道:「我没要你负责,棉田那一次……我要它发生,无所谓的,你为什么不能也跟着释怀,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为什么偏要一次又一次地靠近,还、还越靠越近?」
展煜如她所说,真是一步步逼近,他徐徐步向她,逼得她只得徐徐后退。
他近到离她仅余一步之距,而她背后已贴上镂花石墙,瞬间如落入陷阱的小兽被困得进退不得。
她仓皇神情一闪即逝,「师匠」该有的端持又摆将出来。
她很会装,然而一旦被瞧出端倪,摸透底细,再会装也没用。展煜盯着她,不知为何,内心原有的紧绷感缓缓松散。一放松,俊庞回复温朗,
嘴角有抹轻弧,试图要软化谁。
「观莲,妳道愈是聪明之人,是不是愈有可能作茧自缚?」
他没要她答话,瞳底确实淡布苦郁,但已能笑笑看待。
「那一日,我酒喝多了,又不愿教谁瞧见醉酒模样,心里失意,便独自一个人拎着一大坛酒往棉田走入,边喝边想,好不甘心……我喜爱笑眉儿,原想待她再大些,两人就这么在块儿挺好的,我一直没把想法告诉她,以为她该属我,不管走到多远,总会回到身边来,就如同我不管去了哪里,最后仍要回到华家,回到有她的地方。」
易观莲被他所说的话深深吸引,盈着水光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他愿说,坦坦然自揭伤疤,是拿她当知心者看了……即便他瞳底的苦郁要钻进她心底,那也好,她愿意听,当那个能任他倾诉的知己。
「笑眉儿随霍希克出关外,我由着她去,心里话一直藏着,从未说出口,观莲,我学乖了,不再作茧自缚,行事及时,及时才能享乐,真正想要的,只要想得够清楚,就该放手一试。」顿了顿,他深吸口气,静且沈稳地道:「观莲,知我心者唯妳,那一日棉田里之事,我想负这个责任,也该担这个责任。我真心想照顾妳,跟妳作夫妻、作朋友、作知己。」
深秋的风在小园内回旋,易观莲半点不觉冷,心热、脸热、周身发热。
她双唇几次掀合,袖底的手又握得紧紧的,半晌才挤出声音:「你也不问我喜不喜爱你,成亲该是两情相悦的事,你都不觉太一厢情愿了吗?」
「观莲,妳喜爱我吗?」展煜顺着她的要求问出,这一问,他内心竟蓦地一怔。
有什么自脑中闪过,他飞快攫住那抹思绪——
我没要你负责……我要它发生,无所谓的……
我要它发生……
她一直这么说!一直这么说!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知自己眼底闪烁着顿悟的异辉,看得那张清秀脸儿漫开红潮,尽管端凝着脸,再明显不过的红泽仍染遍她。她咬着朱唇不语,眸光似在闪躲,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举。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喜欢他,以男女之情喜欢着他,他竟然如此无觉,还以为他们之间的交往便如知己朋友而已……
莫名地,热气亦窜上他面皮,左胸跟着促跳。
他故意又问:「观莲,为什么不气我、恨我?我夺妳清白,毁妳名节,那一次对妳而言,过程并不愉快,妳很痛,不是吗?为何要百般容忍我?」
易观莲满面通红,一身雪白的孝服更把她那张红得几要滴出血的脸蛋衬得清楚无比,每处细态都逃不开男人的凝注。
牙一咬,她冲口而出。「我是尽义气!」
「义气?」展煜明显一怔。「是!就是……尽义气!」每字都用力。他要真信,那也不必在商场上混了,「华冠关中」的大掌事直接拱手出让。尽义气?她还真说得出口。拿这种借口堵他,他都要……替她汗颜了。但越看她,看着眼前这样的她,被摸透心思仍要稳住面子,明明害羞却直要板起脸,实在教他好气也好笑,怜惜之情不住冒涌。
「观莲,妳尽了义气,那我也得尽义气,不能输了妳。」他一脸自然,微拢笑意的深瞳再认真不过,难得外显的蛮劲又起,道:「我们成亲。妳不让我尽义气,我只好强娶。」
他绝对是看出来了,知道她确实对他怀有情意,不堵回她的「义气之说」,反倒拿来倒打她一耙。他根本是逼婚,说什么「作夫妻、作朋友、作知己」的,逼得她甘心情愿往坑里跳,深受引诱,一颗心坪坪响,撞得胸房既痛又热……
他心里仍有华笑眉的影儿,他不介意让她知道,而她心里有他,他已然看出。
就这样跟他在一块儿,走一辈子,情路不同心,是否也能相互安慰,她不知道,却很想很想知道,而唯一的方法……就是跟他一起往坑里跳。「……我、我不要作有名无实的夫妻。」她发顶怎么还没热到冒烟?见她意志松动了,展煜胸中顿时一弛,才知自己适才亦紧绷着。
感情发软,他微微一笑。「好,全依妳,就作有名有实的夫妻。」
他的说法让易观莲又遭一波热潮袭身,热烘烘的,热得眼眶都刺疼起来。
「你心里有别人,我是知道的…展煜,即便作了真正的夫妻,我也不会强要你忘记,你愿意忘就忘,忘不掉,我可以陪着你,无所谓的……」
展煜一时无语,深深看着她。
易观莲小心稳着呼息,爹爹过世,她没哭出声,眼泪总静谧谧地流,这些天,她的眸子时常红红的,此时那双坚毅的清眸又红了,匀颊有两行泪,也不晓得要擦。
一幕黑影朝她罩下,展煜叹息,终是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
她的身子原属纤细修长,近来又瘦了许多,他心中一惊,双臂再次收拢,很想给她安慰,想怜惜她,想为她多做一些,很想很想。
「观莲,让我照顾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