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到近前,肖磊坏笑,「怎么啦?看傻了?这身还可以吧?」
严锐转身就走,低声跟旁边的陈晓说:「别跟人说我认识他。」
带队的老师都忍不住笑:「小心,你这可都是禁忌色。严重冲突的搭配。」
肖磊灿烂一笑:「我就是要冲一下禁忌,我的地盘我做主!」人群后面的严锐眼神闪烁了一下,忍住了嘴角的微笑。
坐到车上,肖磊照例坐在严锐旁边。胳膊肘碰碰他:「哎,给点意见啊!这可是我的独创啊!」
严锐白他一眼,「不是,早有人这样穿了。」
肖磊惊讶的看着他,「啊?谁啊?在哪儿呢?」严锐抬手指着车窗外,肖磊看见街角站着的红绿灯。车厢里响起哄笑声,肖磊气得伸手就掐他的脖子,严锐笑着躲,手指在脖子上划过的温度,很热。
车子继续开,路途很远大家都闭上眼睛休息。衣服抱在手里,底下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手悄悄的伸过去,捏住了另一只纤细修长的手。细长的手指握在手里,一节一节的揉捻。随着车身的晃动,两个肩膀有意无意的轻轻擦过。
严锐始终看着窗外,嘴角微微抿着,眼神柔和。
***
还没到演出时间,后台里的演员们正在忙着换着衣服化妆。肖磊是白棋,一声素日的戎装非常干净潇洒。严锐是黑棋,带些神秘的黑色在服装上也不同于肖磊的传统,很有一点幻想气息。
服装很漂亮,就是各种的带子太麻烦了。肖磊弄好了自己的过来帮他系带子。陈晓跟几个男同学一身武士装走过来,看见他们凑过来说话,陈晓拉着严锐的服装大惊小怪的:「怎么跟我玩的那个游戏里的人差不多啊!我敢打赌,给你们设计服装的那位肯定是个玩家!」
严锐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除了游戏你还有别的心思吗?
「感觉不太像棋子,我看你们俩倒像黑白双煞!」一个男生的话顿时引起哄笑,弄得旁边化妆的女生们也跟著起哄。肖磊乾脆人来疯的摆起了pose。
化妆间的门口,一身月牙素白的张潇站在那里,微笑著看著严锐。严锐也看见了他,赶快走过去。
「你这身衣服很漂亮啊!是第几个节目,我很想完整地看一下。」张潇看著严锐说,严锐微笑著点点头:「应该是在你前面吧?你今天会跳《秋天》吗?」
「对,其实更喜欢看《青鸟》,什么时候可以同场,你做青鸟,我来回忆。」温和的语调淡定的神气,让严锐有一刻失神。
「锐,上场了!」一只白色的手臂霸道的搂在肩上,肖磊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拉著严锐走了。後面的张潇淡淡地笑。
舞台的灯光暗淡下来,两束追光照著各自占据舞台一角的黑白二子。
白子是天然的王者之气,一招一势显出豪迈阳刚。黑子是缥缈的仙家灵气,收放中透出淡淡忧伤。悠扬的箫音骤停,随之而起的密集的战鼓,隆隆的声音震得人心颤抖,代替悠然舞蹈的是惨烈的厮杀!
尘埃落定,沧海桑田,肃杀悲凉的音乐再次飘起,是该谢幕的时候了。
隐在越来越暗的灯光里,严锐保持著最後的姿势。听著台下热烈的掌声,看著眼前徐徐拉上的大幕。身边不远,就是那个舞台上霸气十足的人。所谓对手,就是有你有我。因为你在,这个舞台才会精彩。
***
後台的化妆间里,严锐耐心的解著身上的带子。演出完了,热烈的掌声和灿烂的灯光已经消失,多少还是有些落寞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许会伴随一生吧,舞台上的瞬间灿烂和台下无数汗水,似乎永远都不能成正比的。
「待会回学校还是回家?好像听说我们可以放半天假呢!」肖磊兴冲冲的脱著身上的服装:「要不把东西交给陈晓他们带走,咱俩逛街去吧!」
「那小子肯给你当苦力?」一边嗤笑著,严锐还是在捉摸难得的半天假期到哪儿去呢?
「肖磊!你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可以采访你一下吗?」冷不防的一支麦克风伸过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肖磊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了:「好啊!」
自从获得舞蹈大赛的金奖,帅气阳光的形象就被很多媒体看好。很多不是舞蹈业内的媒体也都对肖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是……肖磊的眼神有些不安,瞟著身边的严锐。媒体是很势利的,眼睛里只看得见金奖。
严锐换好了衣服,把东西都装进自己的大背包。「锐,你等等我好吗?」带著一点焦虑的恳求,肖磊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面前的处境才是正确的。
严锐看看他:「我回学校。」
肖磊看著严锐转身走开,沮丧得—点心情都没了,偏偏那个记者还八卦个没完。
快步走出剧场,严锐有些懊恼自己。是嫉妒吗?也太没品了!可是控制不了,心里揪扯得很疼。虽然明知道那是很无聊的东西,明知道自己的舞蹈不是那个什么金奖银奖可以评判的,还是忍不住地酸了。
十八岁,第—次参加青年组的全国大赛,就这样败给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习惯了骄傲的自己还没学会品尝失败。严锐咬紧了嘴唇,回去练功房,那里才是洗去痛苦的起点。
「严锐!」一声呼唤从不远处传来,严锐抬头,张潇倚在他那辆越野车的车门前正看著自己。
「是要回学校么?我也正要回去,走吧!」张潇打开了车门,严锐犹豫了一下,默默地坐了进去。
车子开走了,从后面追出来的肖磊只来得及看到严锐坐上车的影子。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肖磊别过头去,心里突然冲起来的那股情绪不知道该怎么压下去。
车子并没有直接开回舞院,而是停在一家餐馆旁边。几样简单的饭菜摆好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张潇给严锐斟上一杯啤酒:「可以喝一点吗?」
严锐浮起一丝笑容:「谢谢。」
「没关系,心情不好就不用笑。」张潇轻声地说着。严锐抬起眼睛看看他,张潇笑了:「你站在台阶上的样子已经告诉别人,我心情不好!」
纤细的身影在太阳底下孤独的站着,隐在头发阴影里的眼睛掩饰不住的失落。看着他,再也无法移动目光。缥缈的青鸟,什么时候落入了红尘的烦恼?
严锐低下了头,手指在酒杯口上一圈一圈的转着。
「你还在介意这次舞蹈大赛的失利是不是?」一句轻轻的问话像是一记铁锤猛地砸在最脆弱的地方,严锐眉尖一挑,抿紧了嘴唇。
张潇看着他:「其实你介意的不是输给了肖磊,而是输给了自己。」
「第一次看你跳舞是你十二岁那年,精灵一样的男孩子无可争议的端起少年组的冠军奖杯。那个时候,你无人能及。就算是现在,你的技术技巧也无人可以超越!在这方面,你已经登峰造极。但是,舞蹈的内涵不仅仅是依靠技巧来表达,所谓洗却铅华,用最质朴的身体语言表达最原始的冲动最强烈的感情,这一点上,肖磊更胜一筹。也许他的性格使他更善于把强烈的感情表达出来,所以我觉得你,似乎是把你的心藏得太深了。」
严锐平静地听着,心里却冲起一阵一阵的波浪。把心藏起来了,是吗?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把心一层一层的蒙起来,生怕会泄漏一点一滴。而这种下意识的习惯,已经牵连到舞蹈,已经连舞蹈的神韵也被妨碍了表达吗?
「只有真正的看清楚自己的心,把心中所思所梦完整的托出来,用双手捧给你所爱着的,那才是舞蹈。」
严锐低着头,反覆的咀嚼着这句话。黑亮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柔亮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面前是忽然展开的笑容:「谢谢你,学长。」
张潇轻轻的笑了,捏紧了自己情不自禁想伸出去的手指。
***
初秋的夜雨有些让人不能忍受的凉,不愿意孤单的听雨声的男孩们索性挤在一块闲聊天。
刚刚洗过澡的严锐坐在肖磊的床上,用手里的毛巾擦着头发。一床被子盖过来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
「坐过来点,冷!」严锐用毛巾遮挡着脸上泛起来的热度,把身子靠在床头他的枕头上,离开了背后那个惹祸的热源。
腿上被脚尖轻轻的踢了一下,见他不动,就在脚踝上有意无意的摩挲。虽然有被子遮挡着,陈晓和另一个男孩正说的兴头上没注意。严锐还是不可救药的想冒汗。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严锐无聊的翻看着肖磊压在床头上的一摞书。
书页里掉出几张粉红色的信笺,折叠之后还是可以看见娟秀的字迹。严锐愣住了,肖磊发现了腾地跳起来想要掩盖,对面床上的陈晓怪叫着扑过来早抢到手里。
陈晓大笑着念着信上羞涩的表白,严锐能看得见那个比自己低两个年级的小女孩红润的脸羞红的样子。那是新诞生的校花,在欢送了原先的校花毕业之后。
肖磊慌了,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是跟谁在解释:「那是别人替她传给我的,我看完了就随手一塞。都忘了~~」
严锐淡淡的笑,他是七彩斑斓的孔雀,学校里最炙手可热的宝贝,没人追倒是奇怪的事情了。不是这个也会是别的人,早晚都一样。没有看旁边肖磊复杂的眼神可怜巴巴的解释,严锐依旧淡淡的笑。这件事天经地义,与我何干呢?
肖磊咬紧了嘴唇,脸色发青。
晚自习的时候,严锐身边的座位是空的。身边的陈晓笑嘻嘻的凑在耳边告诉他,有人看见肖磊和那个低年级的女孩在约会。两个人在学校的花坛旁边坐着。
严锐淡淡的听着,手里的笔尖在一个地方反覆的戳。把心中所思所梦完整的托出来,用手捧给所爱着的,那是舞蹈,也只能是舞蹈。
***
严锐的话越来越少。原本就少得可怜的笑容几乎没人能看见了。肖磊也变得沉默了,偶尔的也会疯闹一场,但是每次闹过之后,总是会看见他更落寞的眼神在下意识的搜索一个不知道何时离开的身影。
空空的练功房里,严锐汗水淋漓的坐在地板上,对面是盘膝而坐的老师。
「小锐啊,你知道吗?有时候绊一跤会让人走得更快。你五岁开始学舞,走得一帆风顺。这次的失利我倒觉得有好处呢!可以让你更好的反省自己,也更清楚地看到你的未来。
「成功之前的失败不难接受,就算屡败屡战也可以很轻松的爬起来。因为你没有过去,只有将来。但是当你已经背上了沉重的负担,你必须要维护已经有的荣誉和旁人的期待的时候,就不太能接受失败了。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爬起来。」
严锐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心里最隐秘的痛楚就这样被丝丝缕缕的剥开来摊平,疼痛和难堪让他握在膝头的双手有点发白。
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爱如珍宝的弟子,刘老师心里也划过一丝不忍。但是只有经过了砂石的洗礼,钻石才能放射出光芒。
「我会爬起来的,不管有没有机会。」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刘老师点点头,就是这样。
「你演绎的是一个竹林中的精灵,他缥缈神奇却有着比人更强烈更执着的爱。青鸟的传说虽然很神话,但是他的那份爱却需要你真实的表达。只有你自己变成青鸟,才可能把那种真切地感受传达给你的观众。」
严锐抱着双膝,紧紧的抿着唇。睫毛在眼睛下遮出一小片阴影。刘老师不再说话,严锐在苦思。他需要自己想通想透。功夫在诗外,舞蹈也一样。
***
校园里和往日一样的上课,训练。只是练功房里少了一道风景,肖磊的耍宝。
肖磊练功是很刻苦的,汗透衣衫血泡层层那是常有的事,但是不管多苦多累,也挡不住他爱玩爱笑的天性。可是这几天,眉峰总是皱得紧紧地,默默的练功。身后不远的地方空着,严锐请假了,去了哪谁也不知道。
南下的火车上,严锐靠着窗,看着窗外流逝的风景。
心里空的像窗外收割完毕的农田,只剩下狼籍一片的断茬。轻轻碰触也会刺痛手指。和老师的促膝长谈让他下定了远行的决心。也许,是找到了更合适的藉口。
严锐牵牵嘴角,没能笑出来。他本来也不是爱笑的,爱笑的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严锐闭上了眼睛,再有几个小时就该到了。要亲眼看一看竹林,那青鸟化作片片绿叶的地方。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了,严锐提着他简单的行李走下站台。
这里是南方的一个小镇,像很多南方小镇一样,朴质温软,没有北方城市的干冷,迎面而来的是潮湿气息。刚下过一阵雨,脚下的石板路湿漉漉的,路边依然翠绿葱茏。
已经接近深秋,远远望去,青灰色的天空青灰色的房顶,还有青灰色的群山。在原地站了很久,严锐任性的让那股孤独感狠狠地刺了几下心扉。
天色黯淡下来,一家破旧的小旅店接待了他。这个镇子里,也只有这一家了。严锐坐在吱呀作响的竹床上,摸着潮湿得可以拧出水来的被子,轻声地叹口气。心里的那点孤单凄凉迅速的膨胀,占满了整颗心。
摸出口袋里的电话,暗淡的萤幕静默着。临走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更任性的关掉电话。裹着一身孤单决绝的出走。现在,又有点后悔。
沉默的萤幕后面是不是藏着许多足以让心口暖和过来的东西呢?并不会改变主意,只是看一看而已。
严锐没费什么力气就说服了自己,电话在刺耳的音乐声中开机,一只斑斓的孔雀展开了他的尾羽。这是寻找了半年多才找到的开机画面,灿烂的孔雀就在无人的暗夜里常常陪着自己一遍遍的绽放。
电话的萤幕上干干净净的,没有简讯。等了一会,电话依然静悄悄的。有股凉意,一点一点地渗入心脾。
雨又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更添了黄昏里的凄凉。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严锐慢慢的抱住肩膀,靠在墙上。莫听穿林打叶声,果然没错呢!就是心里一团热火的人,也容易霎时变凉,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几乎是半坐半躺的挨到了天明,严锐出了店门,早晨清凉的空气带这些潮气的山风扑面而来,早起的人们看见一个外乡的男孩,都好奇的透过眼光。有的还客气的打着招呼。
这一切都让严锐觉得新鲜有趣,夜里的一些情绪消散了不少。买了一些山果当早餐,严锐仰头观望茫茫的群山、苍翠的竹林。
翠绿的竹林挺拔茁壮,枝叶繁茂,那一片茫茫苍苍的,竟像是一片海洋。走在林中被踩山人走出的小径上,两旁是一眼看不到出口的竹林。静悄悄的,只有鸟儿在快乐的唱。抚摸着一根一根的竹,手掌下的竹或粗壮,或纤细,表面上有点点的露水,竹节上有细微的纹。
心里有些翻腾,严锐站住了,闭上眼睛。
风从林梢上经过,竹叶沙沙的声音,竹竿摇曳的声音,新笋破土的声音都在耳边。绿色的雾缥缈地卷着,绿色的身影悠然地舞蹈。轻纱飞舞,绿影婆娑。那是仙子一般的轻灵、旋转、飞腾。严锐睁开眼睛,眼前只有一片竹林的海洋。
或许真的有精灵吧?或许只是我的一点痴心妄想,那又怎么样呢?绿色的精灵,就是舞台上的我。刚才想到的那个身影,就应该是青鸟的样子!
伸手摘下脖子上的白色围巾,把它挂在一枝竹枝上,衬着一枝翠绿格外好看。严锐笑笑,要是真有精灵,就送给你做个礼物吧!请原谅我的打扰。
顺着山道拾阶而上,淙淙的水声就隐藏在浓密的枝叶底下,鸟儿追着吱吱喳喳的叫。严锐慢慢的走,心境越来越清明。远远的一座竹楼立在水边,竹楼不大也很简陋,可是一缕轻烟给它添了无限的可爱。严锐也顾不得冒昧了,走了半天又累又渴。既然这里有人住,买一点吃的喝的总可以吧!
竹楼外有一圈稀疏的篱笆,严锐站在篱笆外边喊着:「有人吗?我想找点水。」
竹楼里传出一个和蔼的声音:「呵呵,篱笆旁边有凉茶,客人请便。」
诧异的转头,严锐果然看见篱笆旁边放着一个小水缸,洁净的缸盖上倒扣着几只茶碗。看来是专门设立了给过路的人解渴的。
严锐忍不住微笑了,这情形倒古风古朴。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就觉得可爱,现在自己亲眼见了,竟是满心的感动。
伸手取过一只茶碗,刚揭开缸盖,竹楼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
严锐赶紧恭敬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您好,打扰了。」
老人仔细的看了看严锐,笑了:「好孩子,不嫌怠慢的话就请进来坐坐吧!我煮了上好的茶正愁没人对坐。有茶无客,最煞风景。」
这位老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这个印象从严锐一走进竹楼就更加根深蒂固了。竹编的墙壁上挂着十几幅墨竹,每一幅都苍劲有力,酣墨淋漓。画中竹林刚劲的气势吸引着严锐瞩目良久。
窗下有一张小桌,小小的茶壶已经腾起热气,烧开了。老人一边端上紫砂茶具,一边召唤:「来来,这边坐。」
清澈的茶汤从荷叶壶中注出,在紫砂的小茶杯中慢慢转动。香气随着热气弥漫开来。老人笑眯眯的说:「松萝泉水云雾茶,好茶还要有佳客才相配。哈哈哈~~」
严锐浅浅的笑着,这样的深山里,这样简陋的竹楼,一位鹤发的老人、一盏绝美的香茶,美得好像民间传说。
「老人家,您是画家啊!」严锐在桌边坐下,恭敬的问。
老人爽朗的笑:「说不上说不上,只是喜欢画而已。喜欢竹林,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就在这搭了一个竹楼,时常过来住些日子看看它们。只有看着它们的时候,我才能画得出来。」
「你是跳舞的孩子吧?」
「您怎么知道?」严锐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老人笑着:「看也看得出来,气息灵动身韵和谐,舞蹈是最养人的。」
严锐握着手中的杯子,轻轻的啜了一口,清香直入心脾。
「您知道这里的竹林里,有一个关于青鸟的传说吗?都说是青鸟不愿离开这个世界,就化作了—片竹林。」
茶香在小小的竹楼里飘荡,竹楼外,鸟语叮咛。
「这个传说可是很久很久了,这里的老人谁都可以说给你听。传说很久很久之前,这里是青鸟的家。那是一只神奇的鸟,它护卫着这一方水土。人们也都尊崇着它,不会轻易踏足它的竹林。直到有一天,一个书生贸然闯入。那是一个画竹的书生,苦于不能得竹的神韵,进入深山在竹林边上搭建了一座茅屋,与竹林日夜相对。但有所得就挥毫泼墨,更多的是痴痴的凝望竹林。
「那一夜狂风暴雨,竹林在风雨中苦苦支撑。新生小竹不堪催折,在狂风中不断倒伏。那书生竟然冒雨而出,用仅有的衣物布带固定竹身。看到竹林中那株秀美高耸的竹在风中摇曳,书生用自己的身体紧紧顶住,唯恐折断。青鸟怜恤那痴书生,伸展翅膀为他遮挡风雨。从此青鸟结束了它寂寞的生活,有了一个人类的伙伴。
「他们在一起,亲密无间。
「但是这是不合规矩的,一个是精灵,一个是人,他们没有在—起的资格。于是上天震怒,降下天火。竹林燃起熊熊烈火,书生竟然想凭一己之力挽救。青鸟明白,它的书生是不可能放弃它逃走的。然而留下,就是放弃生命。青鸟用最后的能量遮蔽了书生的双眼。咬断自己的翅膀护住了他。书生醒来之后,失上了所有关于青鸟的记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想要抹去他的记忆和情感,并不难。」
「那后来呢!」严锐捏紧了拳头,心被狠狠的刺痛了。
「书生像所有的平凡百姓一样,安静的度过他的生活。娶妻生子,读书作画。平静的走完了他的一生,再也没有想起过青鸟。只有那片竹林,被天火焚毁之后的枯槁竹林有一天忽然的翠绿浓郁,那是青鸟无法舍弃它的爱恋,化作了片片竹叶,宁可化作碧绿远远的守护着它的爱人。就算它的爱再也不会想起它。」
老人娓娓的讲述,远古的故事在茶香里缭绕。严锐静静地听着,手托着下颔看着窗外苍翠的竹林。这个故事听了不只一次了,每一次都会在心底搅起波澜。一望无际的绿色,青翠欲滴,缥缈的轻烟就在林中舒卷。那个远远伫立的背影仿佛在凝望着什么,那是竹林外一座茅屋中微弱的油灯。
严锐低低的叹口气,沉郁的忧伤揪紧了心。
老人微微笑笑:「很古老的传说,却是一样的动人心。我老了,就越来越古怪。相信起这些传说。老实说,我实在很想见一见那竹林里的精灵呢!到底是怎样的神秘动人?」
「老人家,谢谢您的茶。还没有请教你的称呼。」严锐站起来。
老人笑笑:「不用了,我不是也没问你的名字吗?有缘自会相见。下次路过这里,欢迎进来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