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羽突然天真的说。
“多大?”
单靳好奇地问。
“嗯——至少比你家大一点。”
睦羽憧憬着。
“那么大做什么?一人住一层,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唉!”睦羽失望地蹙眉看着他,“总是泼我冷水!”
“住这里好小,我喜欢大一点的房子;而且最好有游泳池,我美国的家……”
睦羽欲言又止,觉得自己讲得太激动,于是有所顾忌地放慢语调道:“我美国的家就有二个。”
“那你回美国家去住就好啦!”
无情无义的家伙!这么不在意我?“对呀!我爸爸就要我回美国去。”每次都要曲解人家的意思,不如逗逗他。
“回去呀!干嘛跟我说。”
“你知不知道我爸爸要我回美国做什么?”
睦羽看单靳不理他、不回话,于是再下猛药。
“回美国去相亲。”
怕了吧?“那很好啊!你去了就不用再回来了。”
睦羽看着无动于衷的单靳,很是失望,无奈地说:“跟你开玩笑的啦!看你……你一点也不担心……”
“你最好赶快去哦!你不去,换我去!”
“不可以!”
睦羽抱住他紧张的大叫。
结果是谁占上风,一目了然。
“好吧!”
睦羽很沮丧,“那不要大房子,我买小房子。”
单靳瞪视他片刻,“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说你两句,你就失去斗志!”
“可是你不喜欢!”
“一点意志力、自我主见都没有,跟着你一定去当乞丐!”
跟着我?睦羽痴笑着,终于说出口了,让他顿时心喜!这种心喜的感觉,让他想起他们惊险万分的“第一次”,那种心悸的喜悦。
那时为了跟单靳做更亲密的接触,在心里天人交战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去他家找他,正逢他心情也不坏,正当他们心灵都相契合之际……半路杀出他老爸,当场被吓破胆,差点连命都保不住了;那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敢对抗他:的爸爸,事后想起还心有余悸。
好在单靳搬来高雄住,不然光一个单靳他都觉得很难应付,更何况还要对付“暴龙爸爸”
所以他一直很庆幸、也很高兴跟单靳搬来高雄住——刚好远离凶悍、恐怖的单彦。
他昏昏沉沉睡了一天,睦羽也昏天暗地的玩了一天,单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摸上来睡的。
只觉得颈部有热气、背部发热、腰部有重量,像被一棵有体温的大树压住。
单靳静默地想,大学毕业也有半年了,这半年几乎是在虚度光阴。
都要怪睦羽爱跟,自己刻意跑来高雄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开他,结果他也跟来。
现在自己留下来的目的,却是在等他毕业——等他毕业以后一起回台北。
单靳瞧瞧睡在他背后的睦羽,坏心肠地想,如果……现在撇下他不管,不知道他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大吵大闹的?应该不会吧!他现在成熟许多,前几天笑他幼稚,他还气愤的高喊一声,“我是成熟男人!”
唉!整天昏昏沉沉的过日子也不是办法,父亲也对他提出警告,毕业了就要回家里,不然不给生活费。
在电话里,他很有骨气的对老爸吼:“不给就不给,我去工作!”
他知道父亲是要逼他回去上班。
当初他选读美术系,单彦就极力反对,最后拗不过个性倔强的儿子,只好让步。
可是说好只让步四年,四年后就要回来,毕竟总要有一个来接家里的事业。
单斐当医生,名正言顺地逃过一劫,自己最没出息,时间到了只好乖乖回家受老爸摆布。
睦羽经常提起他美国家里的种种,等他大学毕业,说不定真会回美国定居:虽然他说是开玩笑的,可是听起来很真!将来两人终究要分开。
现在自己也不再是小孩子,应该为将来打算、打算。
至少目前该找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对!去找工作,再交个女朋友,这样不但可以气他,自己也有收入,真是一举两得!单靳用脚踹踹睦羽。
“嗯?”
睡得迷糊的人,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羽,起来!”
“什么事……我才刚睡。”
“去买早餐,顺便买份报纸回来。”
“报纸?”
“你干嘛发出那种怪声音?”
“靳会看报纸?好意外!”
“我又不是文盲,为什么不会看报纸?”
“怎么突然想看报纸?”
“问这么多干什么!”
单靳对准他的耳朵大叫:“赶快去买回来!”
“靳,你不要去工作啦!你再忍耐半年,我毕业了就……就可以养你。
哼!说得倒很轻松!“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你养?”
“靳!你不适合去工作。”
“为什么不适合?你当我是笨蛋不会工作!”
他是不是在轻视他?为什么突然想去工作,睦羽百思不得其解。
做什么都懒洋洋的他会想去工作?现在两个人虽然不是很富有,可是一切都过得去,也没少吃、少穿的。
严格说起来,要养单靳还真省,吃的少、穿着也不要求,又因为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所以花费也不大,反而睦羽自己开销比他大。
感觉不出他的兴趣在哪里,既不听音乐、也不爱看电视,完全猜不透他是活在哪个年代,基本上他根本是个“外星人”
睦羽之前傻傻的问他:“靳!你对什么感兴趣?”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包括你。”
“啊!
连我你都没兴趣,为什么?”
“因为你笨。”
自己自讨投趣的质问,他果然得到残酷的答案。
当时听了为之气结,单靳每次都很容易把他激得敢怒不敢言。
这可能就是单靳的兴趣——把愚弄他当成兴趣,好像从小就是如此。
自己一直是他取乐的对象。
单靳唯一个不算兴趣的兴趣——收集太阳眼镜,出门一定要戴太阳眼镜;太阳眼镜让他有安全感。
这是睦羽观察出来的,因为单靳自己也没发觉——有很多事,即使是他自己本身的事,他也都无法理解。
所以现在睦羽想不透他为什么要工作,想必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怎么可以让他去外面受委屈,让别的男人或女人来任意指使他?“反正你就是不适合。”睦羽忧心仲忡的道。
“不用讲那么多,赶快去买报纸回来就对了!”
哼!敢说他不适合,偏偏要给他看。
单靳现在只为赌一口气,完全忘记原本要去工作的目的。
睦羽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买报纸回来,虽然表面上像是不在意,但看单靳认真的找起工作来,他心里急得要命。
单靳想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作业员?是做什么的?”
单靳眼睛没有离开报纸人事栏,随口问着睦羽。
嘻!他还真的很单纯,连作业员都不知道。
“作业员很累,每天要工作八个小时,有时候工作做不完还要加班……”
睦羽偷瞄到单靳在上面画一个叉,心里窃喜着。
“业务员呢?”
“哦!业务员……更累,每天东奔西跑,挨家挨户的推销东西。”
睦羽绘声绘影的说着,好像自己有做过。
“工作时间没有一定,而且还要看业绩好不好,才有薪资可拿呢!”
睦羽暗暗窃笑,单靳又在上面画一个叉。
“男公关……公关呢?”
睦羽再也忍不住,直接把单靳手中的笔拿过来,在上面不仅画个大叉,还用力涂黑。
单靳生气得把笔抢过来,“你在干嘛?”
“这个不用看,不用想,不用考虑!”
单靳怒瞪他,真以为每个人都是白痴啊!“格雅室内设计工程事务所征助理……就这个吧!”
睦羽沮丧得很,好像被他找到适合的了,他用失望的语气说:“还好!”
“那要怎样通知他们,我要去上班?”
唉!他怎么这么可爱!哪有自己去通知别人说要去上班,那谁都可以通知白宫“我要去上班”了嘛!“靳!那要寄履历表去,再由他们决定要不要请你去上班。”
“好,你去写,要写漂亮一点。”
单靳讲得很自然,好像这件事本来就应该交给睦羽去做。
睦羽愣了一下,“我帮你写?”
老兄!我都不想让你去上班,你还要我帮你写,你有没有搞错?睦羽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好吧!既然他要逼他,他就……乱写一通。
“我警告你,你不要乱写,写好我要看。”
睦羽咋舌,诡计被拆穿了,单靳有时候还是很精明的。
***************
过了三天,一个无风无雨、晴朗的早晨。
“靳!起来了!”
今天是单靳第一天上班,所以七点要起床。
虽然睦羽很不愿意让他去,不过依照他倔强的个性,越是反对他越拗,到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可是,要把单靳叫起来,真是一件难事。
叫他会被骂,不叫他会被打,最后还怪人家是故意不叫他的。
“你要上课就赶快去,不要吵我!”
单靳在枕头里的脸,埋得更深了。
“靳!你今天要去上班耶!”
睦羽把他拉起来,摇晃他的肩。
上班?什么上班?对哦!今天要去上班。
单靳惊跳坐起,但随即又虚弱躺下。
本来只是想气气睦羽,现在却变成非去不可,单靳不禁暗自悔恨。
自己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就被录用,原本还打算如果没被录用就再拖个一年,等睦羽回美国去,他再找工作。
现在想给自己一个不去上班的理由都没有。
真要命!很久没有这么早起床了。
自从毕业以后都是睡到自然醒,平常朦胧中也只感觉到睦羽要出门前会在他脸上乱亲一阵,自己多半臭骂他一顿,然后不受影响的继续睡。
不情愿的起床,单靳嘀咕着:“真希望自己是一条虫,虫不需要早起,早起会被鸟吃,也不需要上班,每天只要啃啃树叶就可以过一生。”
不愿意早起的单靳,竟宁愿自己是一条虫。
“好呀!你就当一条虫,每天我在路边摘几片树叶回来给你吃。”
睦羽在一旁附和他,只希望他知难而退。
单靳望着睦羽嘻笑的脸,他更生气了。
不能再沉沦下去,自己的日子自己过!他振作起精神。
“我要去上班了。”
单靳从衣柜里随便抓一件白色长袖衬衫套上。
***************
到了“格雅室内设计工程事务所”的楼下,睦羽帮他摘下安全帽,食指点着单靳的唇,心里十分不舍。
单靳抓下他的手握着。
“靳!中午我来接你吃饭。”
“不用!附近随便吃吃就好。”
单靳环视四周,心里满紧张的,担心着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问公司。
“那有事拨电话给我,六点我来接你。”
“嗯!”
单靳心不在焉的回答。
“那拜拜啰!”
单靳点点头,走了两步,回头看睦羽一下才走进去。
他忐忑不安、神经紧绷的走向电梯。
这栋办公大楼有二十层,格雅在八楼,他进了电梯,随后有一女三男也挤进来,他们精神恍惚的按了不同的楼层。
他看他们,可能是早晨仍在疲惫未醒的状态中,精神都不是很好。
如果自己有幸在这里上班,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份子!他甩甩头让自己清醒、清醒——我要在这里工作吗?看来还是回去对睦羽说:“你每天摘几片树叶回来吧!”
自己是怎么了,一点骨气都没有!他甚至想,根本不需要工作,家里就有现成的工作等他。
出了电梯,单靳还低头思考事情,却听见有人大叫一声——“你是单靳!”
是个女人兴奋的叫嚷声。
他看看左右,没有别人呀!可是这位叫他的小姐,他不认识啊!还好她的惊叫声,还不至于让单靳吓退三步,他只是感到莫名其妙,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他?她叫了他的名字却没有理睬他,竟然撇下他跑去通知办公室所有的人,单靳远远听见她说:“来了、来了!”
大家全体起立,窃窃私语起来,“本人比照片好看耶!”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没有见过帅哥吗?她“召告天下”以后,才又走向单靳。
“你好!”
她伸出右手。
什么意思?单靳不明就里地伸出右手。
她与他握握手,“我是老板的秘书叶忆珊,老板在里面等你!”
叶忆珊一眼就认出单靳,虽然他刻意戴上淡蓝色镜片的眼镜——没想到他本人比照片更俊俏!老板在等他?“我来晚了吗?”
单靳迷惑地问。
“不是啦!是老板早到。”
怪怪的!单靳想问她,老板是一向喜欢早到吗?那以后是不是不能迟到?穿越过两排用屏风相隔的办公室,单靳在陌生环境不敢造次,因为他注意到有十几双眼睛在看他,他安分地跟在叶忆珊的后头。
叶忆珊为单靳开门,让他进入老板的办公室。
单靳看到一个三十岁的“高层”——油光粉面,身穿名牌的男人。
他全身上下都是叫得出名字的名牌装扮,连身上喷的也是名牌香水,如此大费周章地装点自己,反而让人忽略了他颇为好看的脸。
深蓝底白细条纹的西装,浅蓝色小领衬衫上,打了一条花俏的领带。
老板这身正式的打扮,让单靳有些惶恐起来。
是不是上班都要穿成如此?他怀疑。
看看老板、反观自己,白色过大的衬衫是睦羽的,因为穿起来舒服,里面是白色背心式汗衫,下着宽松的黑长裤,还邋遢地把衣摆放在外面,又戴着淡蓝色镜片的眼镜,活像来找碴的。
那副样子,他只差没有说:“喂!你欠的钱,几时可以还?”
其实要说邋遢,睦羽比他更邋遢。
因为睦羽喜欢运动,不分春夏秋冬永远是短袖上衣加破牛仔裤,真的天气冷才加一件长袖衬衫。
他说台湾的冬天跟美国的冰天雪地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你是单靳?请坐!”
“啊……谢谢!”
干嘛想着睦羽,专心一点!老板脸上堆满笑意,指着办公室一组墨绿色的三人沙发,示意要他坐。
单靳客气地坐下去。
“我是唐轾,这里的负责人!”
唐轾一面自我介绍,一面拿着单靳的资料,也坐在他旁边。
单靳屏息以待,他猜唐轩大概喷掉了一整瓶香水,浓到连蚊子闻到都会昏倒。
他憋住呼吸免得被“熏”死,怀疑唐轾是不是有严重的体臭……好在睦羽不搽香水,不然一脚把他踹回美国去。
怪哉!干嘛一直拿他来比较。
趁唐轾在看资料时,他偷偷往旁边挪了一下,同时忍不住轻微的打了个喷嚏。
“你已经大学毕业了,为什么还要来当助理?”
“室内设计不是我的主修,只是学过而已,所以想从头干起。”
“你的作品不错。”
“是吗?”单靳尴尬的笑,因为里面有一半是睦羽画的——应该建议他改修室内设计。
“那你主修什么?”
“现代绘画……哈啾……”
“你感冒了?”
唐轾抬眼看他。
“没有,只是过敏。”
“鼻子过敏,很难医!”
“不是,对香水过敏。”
单靳又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有人在旁边掩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