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想不想去听钢琴音乐演奏会?”李玲神秘兮兮地问。
未央怔了下,终于停下手边的工作望向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李玲道:“我看你每天下班都站在楼下那间钢琴行听人弹钢琴,天气暖和的时候还好一点,可是现在天寒地冻的,你似乎对钢琴还不是普通的喜欢呢!”
未央不明白,“呃,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不想去听大师级的钢琴演奏?坐在豪华的世纪大剧院吹着暖气听,那多舒服呀!钢琴王子陆晖你知道吧?”
“陆晖?”未央的脑海忽然空白一片,只是机械性地重复道。
“是啊,陆晖,享誉国际的著名青年钢琴大师,被称为浪漫派大师的接班人,当今世界主流钢琴演奏家中为数不多、最受推崇的东方钢琴家之—,还长得很帅呢!是他的独奏音乐会,他的音乐会一票难求哦,一共发售三千张门票,居然两天内便销售一空了!我有个朋友在世纪大剧院做幕后的,好不容易才让他帮我弄到一张票的!怎样?去吧?”
未央忽然觉得手足冰凉,她吞了吞口水,才艰难地开口道:“他……不是在国外的吗?”
“他回国开巡回演奏会啊!”
他回国开巡回演奏会。
不过是九个字,一句通简单而俗易懂的陈述句。
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脑海掠过,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她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才明白过来。而李玲已经走了,办公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印刷精美的门票。
未央伸出有点颤抖的手拿起那张门票,门票上印有他的照片。
陆晖,竟然真的是他。
她目不转睛地端详着门票上的他,经过了那么多年他仿佛变了很多,又好像没有变,仍然是烙在她心上的样子。
当年跟他分手,她回宿舍后便去管理员那里借了个铁桶搬上天台,把所有属于他的东西统统都翻了出来,照片,信件……以及那束粉红色的纸玫瑰,一同扔了进去一把火烧掉了。他的照片,她一张也不敢留下,她怕以后再翻出来看,她怕,只怕曾经在记忆中那样美好的东西再翻出来看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个样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她记得,那些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很热,烟熏火燎的,满身都是汗,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角,应该是汗吧,很咸很咸,咸得苦涩。
在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将从前的种种都化成了灰,一点一点地被风吹散在时间里。
她久久地蹲在那里,凄然地想,是她愿意的,她心甘情愿,她不会后悔,她不能后悔,她也没有资格去后悔。
然后开始学着去遗忘,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过去,她就真的以为,可以忘记。
大雪仍是一场接一场地下着,仿佛无穷无尽。
未央这几天感觉头晕晕的,喉咙有点干哑疼痛。因为这段时间工作一直很忙,她以为不过是一点小感冒,便没有在意,没想到症状却在一夜之间加重了,头疼鼻塞咳嗽浑身乏力,样样来了,整个人昏昏沉沉无精打采,但看到堆积的Case,却还咬牙撑在那里,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以为可以好好在家休息两天,没想到星期六那天一大早便接到老板的电话让她回公司加班,听老板郑重其事的口气,她没有说什么便答应了。
大概是出门前吃了两颗感冒药,人坐在公车上的时候便有点模糊起来,软软地靠在座椅上,她差点便睡着了,没想到司机一个急刹车,立刻惊醒了她,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有点茫然地望向窗外,才想起今天是周六,没想到天寒地冻的,街上的车辆人流还是多得不得了,而公车正好开到热闹的路段,车速像蜗牛爬行一样,一点一点向前挪。
正好遇上红灯,她又开始神思困倦起来。
未央有点无聊地趴在车窗往外看,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隔壁的一辆私家车半降着车窗,一个小孩子胖嘟嘟的脸正好转过来,眸子清亮清亮的,大约两三岁的样子,看到未央,忽然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可爱极了。
未央怔了下,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绿灯。
私家车率先开走了,公车却还停在那里慢吞吞地发动着引擎,对面大厦一幅巨大的宣传海报就这样冲入了未央的视线。
她想起那张被她锁在抽屉里的音乐会的门票,眼前这幅海报不过是门票上放大了无数倍的照片,不知为什么看起来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下班的时候未央走得比较迟,手边那些零碎的事情仿佛永远做不完,磨磨蹭蹭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冬天的缘故,公车很早便没有了。
未央站在公司楼下等计程车,寒风瑟瑟,可是她却觉得浑身发热,手里紧紧地攥着什么,她拼命地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她只是去看看,只不过是,去看看。
世纪剧院人潮盛况空前,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未央觉得头越发晕得厉害了,厚厚的红色地毯软绵没入脚踝,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上面,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暖气咝咝无声地吹着,明亮的大厅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黎明前的黑暗”,未央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这句话。
当灯火再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舞台中央,站在一切光源的中央,微笑鞠躬,犹如破晓的晨曦。
顿时,雷鸣似的掌声如翻江倒海般震耳欲聋。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曾躲在机场巨大的柱子后面泪流满面,在模糊的泪光中,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登机离去,心里却拼命地喊道:陆晖再见……陆晖再见……
她是那样用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喊,仿佛只要那样用力地呼喊,她与他就真的会再见。
而现在,她真的是见着他了,不是在梦中。
她贪婪地看着他穿着典雅的黑色礼服端坐在钢琴前,灯火辉煌的舞台,那样多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他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真实,他比从前更加好看了,衣冠楚楚,器宇轩昂,幸而他不是跟从前一模一样,要不然一定是在梦中,不是真的。
如今,他已经站在了世界的中央。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想要流泪?
陆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放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低首在在扬声器前轻轻地说了句:“这首曲,送给我最爱的人。”
他专注地垂下眼帘,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热烈的掌声再度响起,震痛了未央的耳膜。
他最爱的人?是骆水洛吗?
未央昏沉地想着,忽然惭愧起来,是谁也已经不关她的事了,不是吗?如今她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
当优美的旋律响起,却是那首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爱的协奏曲》。
轻柔而带着淡淡哀伤的钢琴旋律在深似海的大堂上回荡,未央突然就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发干发痒,接着竟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赶紧捂着嘴巴,咳嗽却还是溢出嘴角,她只好站起来,一路走了出去。
通往洗手间的走廊空无一人,暖气却很足,未央扶着墙无法控制地剧烈地咳嗽着,那样排山倒海,连眼泪也要逼出来了,仿佛连心脏也会从喉咙里蹦出来。
良久,咳嗽才终于止住了,她浑身虚脱地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却还大滴大滴地汹涌而出,她只好用手背擦拭着,远远地,隐约有音乐声从大厅那边渗进来。未央只是觉得难过,索性慢慢地蹲下来,默默啜泣,手指下意识地划着墙。镶木的墙,盛开着大朵大朵雕刻的花朵,未央认了半晌,才认出那是梅花,抑或是桃花?那样相似的两种花,她从来都难以辨别,但,不管是梅花还是桃花,又与她有何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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