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而易举,可是无能为力。
她觉得累,把头抵着防盗门,闭上眼睛,就是骆毅的脸。
他飞扬入鬓的浓眉,亦正亦邪的双眼,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眼角的淤青,他戴墨镜的样子,他在车上沉睡的样子,他弹钢琴的样子,他斜靠在他那台帕加尼抽烟的样子,他替她打开车门的样子,他吻她的样子,他轻抚她发丝的样子,他开怀大笑的样子,他在寒风中与她说再见的样子……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统统地涌了上来,堵住了喉咙,哽咽得难受,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她用力咬着下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握在手上的钥匙,硌着她的手心,生生地疼痛。
她开始拨他的手机,那边系统一遍一遍地回应: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即使是这样,可是她并不气馁,她的手指是那样急迫,一直拨一直拨,一遍一遍地,无法停止,不放过中间的任何一秒,希冀最后的奇迹。
她知道自己是发了疯了,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仿佛只有这样,才有能有一点点支持下去的力量。
可是来不及,只怕是来不及。
怎样都是来不及。
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支持不住了,终于颤抖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里,踉跄地冲了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大,在屏幕上变幻的光线中,两行眼泪涌泉似的流着,她真怕若是再迟一秒,自己就会在楼道上,号啕大哭。
第十二章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成灰(2)
未央被敲门声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蜷缩在公寓的沙发里,一室昏暗,只有电视屏幕还亮着,沙沙地播着新春节目,载歌载舞。她倒又疑惑着,昨夜发生的一切,是否真的存在过。
敲门声仍然持续着,未央双手支撑着身体站起来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
才打开门,一个陌生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问道:“请问您是夏未央小姐吗?”
未央抬起干涩肿胀的眼皮看向他,那是一个面容清俊的大男孩。
未央点点头,干哑的咽喉,难以发音。
那男孩把一个小小的包裹递到她面前,道:“请您签收。”
未央用力地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您的特快专递。”
未央道:“我并没有订购任何东西。”
那男孩抬头看了看门牌号,道:“这单子上写着地址就是这里,您是夏未央吗?”
未央道:“是的。”
“那就是了。”那男孩点点头,递过一张单子与一支签字笔,“请您签收。”
未央并没有接过,迟疑道:“请问是什么东西?谁订的?”
那男孩看了看单子上的地址,简洁地答道:“浙江杭州,一位姓骆的先生。至于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姓骆的先生。
骆毅。
一定是骆毅。
她眼睛一亮,忽而抓起他的手臂,仿佛溺水的人,希冀着最后一缕空气,“是骆毅吗?他在哪里?请你告诉我……”
男孩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奇怪地看她一眼,皱眉不耐烦地道:“夏小姐,您冷静一点,请您快点签收好吗?外面快下雨了,我还要赶着去另一个地方。”
未央接过那支笔,手在发抖,无法控制,好不容易,终于歪歪扭扭地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男孩收好单子,把包裹递给她,转身进了电梯。
她颤抖手指着打开那个小小的包裹。
一个纯黑色的绒面盒子,一串崭新的钥匙。
银白色的。
她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什么。
绒面盒子下面压着一个小小的信封,她小心翼翼地打开。
只有两句话。
那是两个地址。
只有两个地址。
其中一个,是她的家。
他千里迢迢地去了杭州,替她把她的家找回来,替她把她的母亲找到,却没有留给她只字片语。
骆毅,他怎能这样?他怎么可以?
刚刚蛰伏的疼痛再度侵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的心,无法抑制地再度绞痛起来。
她不能接受。
她无法相信。
她木然地关好门,走回沙发上坐着,电视开始播早间新闻,她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女主播按部就班地开始报道,中规中矩的声音还是一字不漏地飘进了耳里:“国航昨晚失事的客机……至现在为止,已经证实机上103名乘客和9名机组人员全部罹难,虽然部分人的尸体还没找到,专家估计已经与部分的飞机残骸一同沉入深海,无法打捞……相关部门已经停止了搜救行动。”
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在风中颤抖,他说,再见。
只是再见,明明是他说的,他说再见的,而如今,他怎能这样残忍,连再见的机会,都不给她。
骆毅……你怎能这样残忍?
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从此,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在这个世间上消失。
在高空上,沉落在万尺的海底里,永远。
那天在山顶,他说,未央,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因为我不想再放开你。
那时她并不明白,现在她终于明白,其实自私的人是她。
她无法原谅自己。
是她,一直在那些已经逐渐褪色的回忆边缘徘徊,在已经变迁的时光中踌躇,是她懦弱,是她无法勇敢地在回忆中走出来,无法勇敢地去面对他的感情。
曾经,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去爱上另一个人,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她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
他说,不要一直看往后看,偶尔也看看你身旁的我,我就在这儿。
他一直在这儿,就在她的身旁,触手可及。
可是当她终于回眸,他却已经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蓦然回首,却早已换了人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来,走近窗边,外面正在下雨。
她把攥在手里揉皱的信封慢慢抚平,翻转过来,原来背面还有字,他的字迹,苍劲有力——“未央,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原来他只希望她快乐,即使是被她那样伤害了以后。
他跟她说再见,亦只是希望,她能够快乐。
而她如今的快乐,只是希望能再见他。
她扶着窗棂,极力地仰起脸,在暗沉的密云里,大滴大滴的雨点飞散而下,还会不会有人,会为她撑起那一片蓝天?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一声一声,震痛了她的耳膜,她机械性地拿起来看。
[骆水洛来电是否接听?]
手机屏幕上不断地闪动着这行字,她恍惚地看着,拇指慢慢地移到接听键的位置,骆水洛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未央……是我……”
忽然就断了线。
手机那边骆水洛听着突兀的断线的声音,怔了下,再拨回去,已经关机。
她叹了口气,慢慢地放下电话,窗外,阳光冲破厚厚的云层,大地一片金黄,春天已经来了,上海的春天,总是比北京的春天早很多。
未央木然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屏幕,随手把手机搁在了窗棂上。
手机的电池经过一夜的重复拨号,已然耗尽。
第十三章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1)
清晨时分,火车缓缓进入站台。
低头看腕表,八点十五分。
十三个小时。七百八十分。四万六千八百秒。
在途中每一秒的等待,都是如此漫长。
曾经以为那样遥远的距离,原来还是可以到达的。
原来,还是可以回来的。
在这有生之年。
而交通是如此发达,不管是多么的遥不可及,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甚至是外太空,原来都可以有到达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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