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有许多条高速公路,每一条又直又宽,车也不多,有时得开好久才见得到一、两辆,即使是与陌生的车辆错身而过,却也能为寂寞的心灵带来一丝小小安慰,至少可以感觉到在这条路上,她并不是完全孤单一个人的。
“小姐,我可以坐在妳身边吗?”丁月华收回视线,抬头一看,是个斯文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子,她看了一下四周,发现今天早上这班南下前往台中的国光号上人不多,双人座的位置每人各占一个都还有剩,他干么还要过来跟她挤?
不过,她不会问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这种状况她早已屡见不鲜。或许他是个不错的家伙,或许跟他交谈会是件很开心的事,但,她现在就是没心情。
她冷淡地摇头。“我想一个人坐。”
男子搭讪被拒,只有摸摸鼻子离去,离开前,恋恋不舍的目光还是在她身上徘徊。
她则视而不见地别过脸,当作没看到,再度望向窗外。她比原先计划的还早一天下台中,明天——
明天就可以与丞风见面了,思及此,她的血液就兴奋地快速流动。
这段时间应该够了吧?第一天或许因为太惊讶,而不知该作何反应,所以才会对她说话如此冷淡,但第三天就不同了吧?明天见面时,他会不会冲过来一把抱住她,说他有多想她?
一想到他那炽热的拥抱,她不禁用手臂环住自己,身子微微发颤。
只是……她再度失了自信,车窗的投射在白天虽不明显,但仍依稀可见自己的容颜。
她还美丽吗?尽管可以轻易地从别人的目光和恭维的话语得到肯定,但她在意的就只有他的看法。
五年时光对女人而言不算短,她肌肤的弹性和色泽比起五年前差了许多,所以……他会不会觉得她变丑了?
她再度恐慌了起来,慌张地打开皮包,掏出粉饼盒,打开镜子再一次检视,然后——啪地合上。
再度仰起头,脸上表情已恢复平静。
她决定提早到台中是对的,一方面尽快熟悉这个即将成战场的都市,一方面也可以先找一家美容护肤中心做保养。
思及此,她仰靠在椅子上,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明天,她绝对会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云丞风。
一九九六年三月岁月荏苒,多采多姿的大学三年很快就过去了,这段期间,每个人都发生了许多事,升上四年级后,开始渐渐沉淀下来,外文系在大学最后一个寒假举办了毕业旅行。
虽名为毕业旅行,却仍有不少学弟妹也跑过来凑一脚,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好不热闹。
在垦丁草原上,众人与牛群玩完放牧游戏后,便转往社顶公园大草坡逛着。
三两好友、情侣档各据一处坐着,一边欣赏巴士海峡和太平洋的美景,一边谈心。
茱敏拿着三罐饮料走到坐在涵碧亭里的秀绮身边坐下。
秀绮脸色有些苍白,神色茫然地望着某一点,茱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她注目的焦点,原本轻松的神情转为严肃。
“来!妳的奶茶。”
“谢谢!”秀绮接过后,低下头专心啜饮着。
“妳还好吧?”
“嗯。”
“别再在意他了!”茱敏瞪着那个正和学妹手牵手坐在草地上聊天的陈嘉俊,神情充满了厌恶。
秀绮在大二时瞒着众人跟他谈恋爱,大三时,不小心怀孕了,在陈嘉俊表明不愿负责,甚至还以分手作要胁,而秀绮也怕被父母亲骂的情况下,只好选择拿掉孩子。之后没过多久,两人还是分手了。
“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感觉,找我就只是为了要上床!难道他不晓得我拿掉孩子后身体变得很差吗?”秀绮曾对着陪她去医院的茱敏和净文如是哭诉道。
茱敏知道责骂已没用,早叫她要小心陈嘉俊那种人面兽心的家伙,可她偏偏还去招惹,以为自己可以成为那种风流男子的终结者,结果还是成了对方的战利品之一,不仅赔了身心,同时也赔上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为了保护秀绮的名誉,免得她因堕胎一事而被人耻笑看轻,她和净文发誓不会说出去,也因此无法教训那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但茱敏也没让他好过,大四上期中考时,两班在大教室同考必修科目,她发现陈嘉俊作弊,立刻当众向助教举发,他除了被记两个大过外,那科必修也被死当,偏偏那又是大四唯一的必修科目,这使得陈嘉俊必须因重修而晚一年毕业。
许多不知情的人对茱敏很不谅解,大学生考试作弊已是家常便饭,她的举发令许多人很不以为然,隔壁班的同学甚至对她怒目相向,但她不在意。而陈嘉俊对遭整的原因心知肚明,同时也深怕茱敏在更愤怒的状态下,抖出他害秀绮堕胎一事,因此始终低声下气,甚至还公开地要众人不要怪她……
笑话!最恶心的莫过于这种无耻之徒,明明做错事还装出无辜样,当她听到他这样说时,简直气疯了,可在她冲上去踹他之前,云丞风已抢先一步出面揍了陈嘉俊数拳,打得他鼻青脸肿,抱腹求饶。
此举让众人惊讶不已,也隐约察觉到事情并不单纯,但在所有知情者闭口不提的状况下,也渐渐无疾而终。
云丞风之所以会知情,是因为秀绮刚拿完孩子不久后,某日与茱敏走在校园时突然晕倒,而正巧路过的他见状立刻协助将秀绮送医。诊疗过程中,发现胚胎没刮除干净,得再重新刮子宫壁,那时云丞风还被错当成孩子的父亲,被医生狠狠地训了一顿。
云丞风承诺不会将此事告知任何人,甚至连在大三下就搬出寝室回家住的月华也不知道。
他本来不晓得让秀绮怀孕的男生是谁,直看到茱敏突然对陈嘉俊带有强烈的敌意,才猜出一二。
茱敏对此很感激,但看在月华眼中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表面未说什么,却已结下心结。
孰料,陈嘉俊在经过这些之后,还有脸参加这次的毕业旅行,并且毫不避讳地当众与学妹卿卿我我,教人看了就火大。
秀绮苦笑。“我不在意他,我在意的是那个学妹……看到她正步向我的后尘,有点担心。”她别过脸,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
茱敏难过地望着她,原本活泼、爱笑的秀绮,像变了个人,原本就不丰腴的她,更加瘦削了,两眼也变得无神,彷佛青春和热情,都已消逝,教人看了好心疼。
“真该阉了那家伙。”茱敏恨恨地说道。
“算了,男生不都是这样!是我傻,没听妳的劝……”说到这,秀绮再度红了眼眶。
茱敏拍拍她。“不要再想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散散心,别为了那种男人坏了兴致,就把他当作是寄生在牛粪上的一只蛆,不值得去想。”
蛆?好毒的形容,秀绮不禁被她逗笑。“好嗯心喔!”
“因为那个家伙就是那么令人作呕。”看到她再展笑颜,茱敏也稍稍松口气。
“原来妳们在这!”净文喘吁吁地跑过来加入他们。
“讲完电话了?”净文一下车便去找电话,跟在南部念研究所的伍昭元学长联络。
“嗯!”
“跟学长约好见面了吗?”茱敏将手中另一瓶饮料递给她。
“约好了!今晚他就会骑车过来垦丁找我们。”净文露出甜蜜的表情。
幸福的小女人……茱敏看着她,不禁心生感慨,爱情真是又苦又甜,左边的好友为情落得遍体鳞伤,右边的好友则沈醉在爱情的甜蜜中……
“月华跟丞风吵架了!”净文突地说道。
“怎么会?”
“为什么?”
她们同时开口问道。
净文耸耸肩。“天知道,最近他们吵得可凶呢!”这对甜蜜情侣从升上大三后,争吵开始变多,有好几回还轰轰烈烈闹分手,可全又被她们给劝合了。
茱敏沉着脸。“难道还在为那件事……”
提到“那件事”,秀绮和净文互看了一眼,秀绮难堪地垂下头,净文则连忙说道:“应该不会啦!我们不是也向月华解释过了吗?她应该已经释怀了。”
释怀?
茱敏不这么想,事实上,月华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更生气了,气她们居然不把秀绮的事跟她说。但秀绮不愿让月华知道这件事是有缘故的,因为当初陈嘉俊会主动亲近秀绮,有大半原因是想通过秀绮来亲近月华,只是月华先一步被云丞风给追去,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秀绮身上。
因此秀绮面对月华时,总有莫名的自卑,她不想让月华更看不起她。
总之——事关人心,都会变得很复杂啊!和月华的互动在近一年变少了,但也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她的脾性,别看月华外表美丽自信,可这份自信只要一碰到云丞风便烟消云散。
大三时,云丞风被人拱出来当系会长,系务繁忙,减少了两人相处的机会,月华因此变得很不安尤其当时担任副会长的二年级学妹与云丞风走得很近,更是让醋海频频生波。
茱敏担任系干部之一,很清楚那个学妹缠着云丞风的目的,他本人倒是很自制,没有做出对不起月华的事,因此她常帮丞风说话,让月华安心。
只是,月华也像要气丞风似的,开始偶尔与其它男生约会、出游,藉此来抗议他的疏忽。
到下学期时,月华搬出学校宿舍回家住,让云丞风无法像往日一般那样轻松接送她,得额外多花一个小时来回,尽管她们都有些看不过去,但这是小俩口的事,旁人也插不上手,只能随他们去。
这样的状况一直到云丞风卸下系会长职责后才好转。
经过三升四的暑假,两人感情再度回温,但已不似往日那样的如胶似漆.再加上又发生他为她出头殴打陈嘉俊的事件……
茱敏重重叹口气。“不想管他们两个,烦死了!”
其它二人都表同感地点点头。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要对此负一些责任,茱敏望向草原另一头,云丞风就在那里,一个人看着大海猛抽烟,而月华已经加入一群男生中,和他们谈笑去了……
她暗暗在心中叹息,显然又要再鸡婆一回了。
许是刻意的,当他们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云丞风与丁月华分坐不同的游览车,茱敏刚好与丞风同一辆,于是她偷了个空走到他的位置。
“有空吗?能不能谈一谈?”
丞风看着她,立刻拉下脸。“如果是要跟我谈‘她’的事,免谈!”
不理他的拒绝,她径自坐下来。“我就是要跟你谈‘她’的事。”
他冷哼,扭头看向窗外。
“月华对你是毫无防备的,一旦你伤了她,她受的伤会比谁来的都重。”
他转头瞪她。“那你怎么不说她是怎样伤我的?难道我是木头,没有感觉吗?”他压抑着怒气说道。
“我问你,你打算在毕业后就跟她分手吗?”很多班对或系对,因为怕被其它人笑话,所以说好在校时维持情侣的假象,一毕业便立刻分手。
“当然没有!妳怎么会这样说?”
“既然有心走下去,那就要更努力。”
“废话,难道我不知道吗?”他生气地瞪着她。“但我只是个平凡人,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努力吧!”
“男生嘛!该多出点力的。”
“哼!不知是谁天天在高唱‘女男平等’?”
这家伙,存心考验她的耐性吗?她翻了个白眼,重新调整战术。
“回想一下从前吧!让我想想——”她轻点下巴,面露沉思状。“那个曾拿着吉他到我们寝室窗下鬼哭神号的家伙是谁?”
他愣了一下才意会。“喂!那是唱情歌,怎么会是鬼哭神号?”他立刻抗议。
她忍住笑。“喔——那愚蠢到在文学院顶楼垂下一张写着‘丁月华,生日快乐!我愿意做妳的生日礼物!’布条的笨蛋又是谁?”
他瞪着她。“妳别把这件事说得那么不堪,好不好?那可是很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一些精心策划的事物被她这么一说都变得很没价值。
但随着她的话语,一些过往的记忆也慢慢被唤起,热恋的甜蜜再度盈满了心头。
“还有呀!叫三十个男生戴上你的面具,在校园中四处穿梭,看到女主角就喊——‘丁月华,请跟我交往吧!’唉!一想起来就觉得很恐怖,细胞不知被吓死了多少!”对他这招死缠烂打,她们可都是甘拜下风。
“喂!那可是我的经典之作——”他嘴角忍不住扬起。
她同意地点点头。“的确是‘经典恐怖之作’!”
他瞪着她,然后噗地一声大笑出来,而她只是面带微笑地注视他。
未几,笑声稍歇,他目光炯然地看着她。“妳干么要跟我说这个?”
“提点你一下喽!有时候女生是很单纯的,一些简单的东西就可以打开心房,你为什么不用过去那股冲劲再试一次呢?记得,要按对开关!”
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微笑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的!”
“好!任务达成。”她起身。
“茱敏!”他唤住她。
“嗯?”
“谢了!”
“不客气!只是还你帮我揍那个混蛋之恩。”她笑笑。
“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能收。”他正色道。
“为什么?”
“因为我想揍那家伙很久了,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不能算是你欠的。”
“这样啊……”她轻点椅背。“那就当作报答上回你送我去医院看病。”
他摇摇头。“这一笔已经在妳答应担任我系会干部时还过了。”
“唔!说的也是。”茱敏扮个鬼脸。“而且,还帮你做牛做马一学年,已经还够多了!”
“嗯!连本带利算得一清二楚,还附赠了许多。”想到此,从他心底涌上一股热流,若非有茱敏协助处理会务,他不会那么顺利完成会长的工作。“……所以,这回算我欠妳的。”
她轻笑出声。“好呀!你想欠就让你欠,你想怎么还也随你。”挥挥手,便走回自己的位置。
目送她的身影,丞风突然觉得若有所失,和茱敏谈话,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和她化敌为友,开始互动后,发现她真的很不错,是可共事也可信任的好伙伴,与她相处是件很舒服的事。
这一年多来,除了在系务上获得她的协助,也多亏她在他和月华之间周旋,助他们度过好几次难关。
可惜她没男朋友,要不然有问题时,他也很乐意拔刀相助,偏偏——没有。
他曾好奇问过月华,为什么茱敏不谈恋爱,月华只淡淡地回道:“她一向有自己的主见,可能是因为让她有感觉的男生还未出现。”
“什么样的男生会让她有感觉?”
“那种肯奋发向上,努力求进取的男生吧!”
这条件还真是怪异,但似乎挺符合她的个性。他本想好心的帮她介绍男朋友,可看看周围,没一个达到她的标准,所以也就算了。
为什么没有男孩发现,在那平凡的外表下,有着聪慧、敏锐、丰沛的心灵,跟她在一起的时光绝不会枯燥乏味。
可惜他虽懂,却已经来不及……
突然意识到自已的心思过于在这件事上打转,忙整理心情,把思绪转到那个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美丽身影上。
他该如何再让月华开心而不会太担心呢?
他已厌倦了两人之间的斗气,她总是用其它男生来引发他的妒意和怒气,而他也会气得反将她一军,刻意与其它女孩热络……恶性循环之下,两人之间总是反复上演着吵架与道歉的戏码。
她应该对他更有信心的,当然,他也该相信她。
轻轻吐一口气,正如茱敏说的!他得再找回最初的那份热情与爱恋。
车窗外树木摇曳得极厉害,风刮得极强,远方有人放风筝,风筝被吹得极高,突然间——他向往那风,无拘无束。
再看到月华时,茱敏正在她身边,两人手挽着手散步,态度亲密地说着话,他决定给她们多一点相处时间,而他也需要想一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吃完晚餐后,所有人围在户外庭园,各自闲聊。
月华和茱敏她们一道,状似不经意,可眼睛却不住四处张望着。和茱敏谈完话后,她只想立刻见到云丞风,想冲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但打从晚餐起,就不见他的人影,令她好心焦,可又不愿逢人就问他人在哪儿,免得让人笑话。
“看到他了吗?”她低声问茱敏。
“没,刚绕了一圈都没见到他。”茱敏轻声回答,看到月华担忧的模样,她轻拍她的手。“别急,这么大的人不会不见的!”
“可是……”月华咬着下唇,她现在好想见到他,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的、这么的想见他!
有人利用庭园的自助式伴唱机开始唱起歌了,乐声和掌声不绝于耳,月华心不在焉听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人说着话。
就在此时,灯光突然暗下来,歌声也停止,众人皆惊呼,直问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云丞风的声音从麦克风流泄而出——
下课的钟声常常带给人许多不同的感觉有时候是一种轻松的解脱有时候却是一种失落的茫然但是对于马上就要毕业的人们而言却是无忧无虑学生生活的休止符在悠悠扬起的回忆歌声里我忍不住想告诉你一个用青春岁月谱写出来的故事故事的开始是在大一第一次见到妳时妳的美丽让我惊叹妳的笑容让我沉醉直到那一天第一支舞音乐响起时我才有勇气向妳邀舞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跟妳一宣一直跳下去……
这是叶佳修所作的“第一支舞”开场白,稍作了修改,当他以感性的声音,念完后,黑暗中燃起了仙女棒,美丽的火花令人忍不住发出赞叹,吉他声也跟着响起,低沉醇厚的声音开始唱着“第一支舞”。
当云丞风带着吉他走到丁月华面前时,丁月华早已热泪盈眶。
“我可以请妳跳一支舞吗?美丽的公主。”
月华破涕微笑,将手放进他掌中,众人立刻拍手吹哨、叫好。
轻柔的音乐泻出,那对俪人翩翩起舞,接下来一对对情人也下场共舞着。
这一夜——是浪漫情人夜。
第二天,他们继续留在垦丁,到恒春四处游逛。
月华和一票女生去纪念品店“血拚”,丞风则在外面四处乱晃,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夜晚,他就兴奋不已。
昨晚,月华偎在他胸口,娇声告诉他——今夜,她想完全属于他。
她说:“当两人合而为一时,才能真正的相知相惜……”
他听完后,差点不能自持,可她话一说完,便轻巧地离开他的怀抱,俏皮地向他吐舌,道了明天见后,就立刻跑走了,留下呆住的他。
作了一夜的春梦。
今早碰了面,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只是用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他,传达只有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晕陶陶地开始幻想今晚,他们“第一次”真正的结合……
以前最大尺度只有点到为止的亲密爱抚,而她同意更进一步,便是为了巩固关系,让两人更加亲密……
只是在兴奋之余,却有股忧虑在慢慢滋长。
就这样和月华走下去……没关系吗?
昨天她会同意和好,是因为他用心营造了气氛和感觉,使她大受感动,就像茱敏说的,找到对的开关,一按下去,果然不同凡响。
但甜蜜往往只是一时!想起先前的争吵,都曾让他一度兴起分手的念头,以前觉得她的任性和耍小脾气都很可爱,可是现在会感到较为心烦,如果和月华进入了那个阶段,就不可以用随便的态度看待了,他对两人的未来必须要有更多的想法和计划。
眼角瞥见茱敏,她正独自一人逛着其它店铺,毫不犹豫地,他立刻朝她走过去,现在的他充塞许多疑问,直觉她可以给他意见。
茱敏拿起一把放在店外铺子上的月琴,好奇观看着。
“昨天谢谢妳了。”
她回过头,看到是他,对他露出欢迎的微笑,看到那笑,他心头也莫名暖了起来。
“有什么好谢的?”她放下月琴转过身面对他。“你昨天可是做了一件很不错的事,虽然和以前比起来,稍嫌没创意了点,但勇气跟诚意十足,连我看了都很感动。”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吗?只是借花献佛而已,不过若不是妳先劝月华,她也不会那么快就理我。对了!妳怎么没跟月华她们一道买纪念品?”
“你忘了我是南部人,恒春这边就像我家的后花园,想来随时可以来。”想到旅行即将结束,明天便可回家,她就觉得很开心。
“我有件事一直想问妳。”
“什么事?”
“妳为什么不交男朋友?”
她微愣,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嗯……应该是因为还没碰到那个特别让我想深交的人。”
“都四年了,妳还没找到?”
她耸耸肩。“有人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
“妳也想这样?”
“当然不想!只是,我太了解自己了,何况这辈子我只想吃一次心目中最佳的牛排。”说完后,她眼睛一闪一闪的。
听到她又提起“牛排论”,他不禁莞尔。“妳实在是……”他摇摇头,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如果想吃到牛排,先决条件还是要选好肉吧!妳要什么样的肉呢?”
她偏头想了一下。“至少要——感觉对的肉吧!你知道当它入口时,会带给你幸福的滋味,愈咀嚼就愈美味,感受那肉汁滑过喉咙,好吃得让人舍不得一口吞进去,只想一再咀嚼……”
她的话引发强烈的想象画面,让他忍不住呻吟一声。“小姐,妳别再形容了,我突然觉得饥肠辎辅,饿到好象可以把一头牛吃下去。”
她闻言摇头道:“啧、啧!你也未免太贪心了!”
“但至少确定没有放过牛的任何一个部位。”他故意开玩笑道。
一直在旁听他们对话的店家,忍不住插嘴说道:“牛全身上下是都可以吃啦!不过别把牛毛也吃进去。”
牛毛?!对这陡然插入的话语,他们皆愣了一下,两人对看一眼后,云丞风先转过身,很镇定地从身上掏出二十元,买了一枝竹蜻蜓;茱敏则是客气有礼地向老板道谢,然后两人快步离开那家店,直到远离店家的视线。也不晓得是谁先发出噗嗤声的,他们互看一眼后,便同时放声大笑,两人笑到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天!哈哈……我刚刚憋得好难过,哈哈!喔!肚子笑得好痛。”丞风揉着肚皮,依旧狂笑不止。
“……我……也……是,那老板真的很好心……牛毛?我的妈呀!”茱敏抹去眼角的泪水,想止笑却停不了。
两人足足笑了五分钟之久,才慢慢歇下来。
丞风记不得自己何时如此开怀笑过,他笑着凝视依旧带笑的她,突然觉得她的脸像是会发出光采一般,耀眼夺目,剎那间,他羡慕起那一个可以让她“感觉对的肉”,能被她所选择,应该是很幸运的。
笑完后,有种温馨流窜其间,而原先想问她的问题也在此时浮上。
“茱敏,我再问妳一个问题。”
“好!除了‘牛排’问题以外,其它的都可以。”
他轻笑出声,然后很快地恢复严肃,看到他露出正经的模样,她也收起了笑,跟着正经起来。
“我要问的是——妳认为我跟月华在一起……会幸福吗?”
茱敏听完他的问题,没有皱眉,只是惊讶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
“旁观者清嘛!”他干笑道。
茱敏没有立刻回答,她手支着下巴静静地思索着。“你这个问题不该问我,我会祝你们幸福,但能不能真正得到幸福,却得要看你们自己,答案在你们的身上。”
“在我们的身上……”他默默咀嚼这一番话,然后——“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没什么好犹豫的,他已选择了丁月华,就要好好待她、宠她,一如他曾给过她的承诺。
“再度跟妳说声谢。”他将手中的竹蜻蜓递给她。“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她大方收下。“不客气。”
挥挥手,他转身离去,目送他的背影,她只觉得有些荒谬,明明自己连恋爱都没谈过,却老是给人一大堆有的没的意见。
那样说——真的对吗?
旁观者——真的清吗?
她用力一搓,将手中的竹蜻蜓放飞到天上,一阵风适时吹来,将它托得更高,久久才落下。
他俩作梦也没想到,这样和谐的欢笑局面,得过几年后才能再见到……
“小姐,妳为什么哭呢?”
月华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向出声的人,是刚刚那个向她搭讪未果的男人。
她哭了?
伸手摸向脸庞,的确是湿的……
她怎么会哭呢?泪水不是早已流干了吗?
即使哭泣,也唤不回过去的甜美时光,更阻挡不了那场意外的发生——
哭,又有何用?她瞪着手上的水痕半晌,然后她笑了。
她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颜对那个不速之客说道:“我哭,是因为我即将和最心爱的男人见面了。”
男子闻言摸摸鼻子,不再多话地离开了。
她再度望向窗外,如果泪水可以成为要回他的武器,她发誓——她会好好利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