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长嗥,那金影化作一道金光,飒然疾射下来。
白马如龙,金光如电,在旭日的映照下,光芒四散,耀眼灿烂!
不等雪光冲到,罗文琪已飞身跃下,迎着金儿扑去。
金狼在奔近的一刹那,猛然一个弹跳,腾向空中,如拥抱一般,跃入罗文琪怀中。
虽然不能用语言交流,但是,金儿永远是他最忠心的朋友,最了解的知己……
金儿第一次流露出如此热烈的感情,昔日的矜持与骄傲似融入了一种深厚的柔情中……
才直觉地发觉这一点,眼角已瞥到一团赤火劈面轰到!
罗文琪还未及闪避,怀中的金儿已蹿跳出来,迎头一爪,打得那团赤火“嗷”的一声惨叫,向后一个翻身,落在地上,不住地摇着脑袋。
这才看清,那团赤火竟是沙漠中率群狼围攻的赤狼!
饶是被金儿拍了一爪,赤狼犹自不服,向罗文琪呲牙咧嘴,低吼着,神情颇为凶狠,作势欲扑。
金儿大怒,“嗷”的张口便咬,吓得赤狼趴伏于地,不敢动弹。
摩云跳下马急跃而至,喝道:“飞火退后。”
赤狼一见摩云,“嗷呜”蹿上来,围着他直打转,哼哼唧唧,似是诉苦一样。
罗文琪好生惊奇,“原来这赤狼与你是旧识……”
摩云摸摸赤狼的头,“飞火自小在我身边长大,和我是兄弟。它自来勇悍凶猛,脾气暴烈,独占心强。看到金狼跟你亲热,就嫉妒上了。小子,少犯毛病,当心金狼甩了你,你就惨了……”
“什么,金儿和赤狼……”罗文琪一时反应不过来。
“忘了告诉你,飞火和金儿成了夫妻,统管草原群狼,牧人们已把它俩当成狼神膜拜供奉了。”
“金儿已经有了归宿……”罗文琪的心情好比嫁了姐妹女儿一样,又是欢喜又是伤感。
摩云意味深长地道:“是啊,它们算是夫妻回门吧,我这赤狼兄弟倒比我抢先一步了……”
罗文琪脸微微一热,只作不曾听见,催促道:“大队走远了,你快追上去吧。”
摩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输给飞火的。”
一声呼哨,赤龙驹飞驰而至,载着摩云旋风般奔向草原深处。
静立高坡,直到那英武的背影消失在天尽头,无声的叹息自心底缓缓流出。
屈膝蹲下,轻抚过金儿光滑的脊背,“去吧,好好和赤狼一起生活,有它陪伴你,我也放心了。不管日后流浪到哪里,有空记得回来……”
金儿温柔地舔舔他的掌心,碧绿的眼眸默默凝视着罗文琪,眷恋、不舍、柔情交替闪过,幻化成晶莹的光芒。
赤狼虽然满心不悦,可也不敢再摆凶相,站在旁边不耐烦的嘶吼,似在催促。
金儿回头“嗷”的斥了一声,赤狼立刻老老实实垂下头,大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一副讨好状。
罗文琪不禁失笑,“看来赤狼对你倒是言听计从的……”
赤狼似觉失了面子,恼怒地抬头,呲出雪亮的牙。金儿连看都没看,伸爪一推,正好又拍在赤狼的鼻子上,拍得赤狼“呜呜”不已,前爪捂着鼻子,一脸的哀怨。
眼看庄严和柳星等飞羽军将士向高坡赶来,金儿不愿在停留,随着赤狼向前走去。
罗文琪目送着金儿,又一层牵挂悄悄放下了。
跑了几步,金儿又回过头望了一眼,一声长啸,刹时风驰电掣般划开绿浪滚滚的草原,追逐着旭日的光辉,浑身散发出野性的美丽,整个天地都为之一亮。
96
初夏的微风吹进了卧房,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气宛转流动,纱帐轻拂,静谧如梦。
仿佛睡了很久很久,累得睁不开眼睛,努力再努力,终于张开了酸涩的眼皮。
高靖廷茫然看着陌生的房间,一时记不起身在何处。
猛然,腹部传来一阵火辣辣地剧痛,痛得他倒吸冷气,干哑的喉咙甚至发不出声音。
受伤时的记忆潮水般涌上心头,高靖廷不由得苦笑,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为了救摩云而身负重伤。
他不能不救,因为摩云是敕勒的首领,不管他多么不愿意出手,还是舍身去救了……
大概这是自己一生中做的最傻的一件事……
“你醒了……”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高靖廷触电似地一抬眼,罗文琪俊美的笑脸近在咫尺,关切的神情温和如三月春阳。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幸福感突然传遍了全身。
“渴了吧,先喝点水。”
罗文琪小心翼翼扶起高靖廷的半身,左手拿了温好的糖水递到他唇边。
高靖廷有点发怔,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美梦,可是喝到口中的水是甜的,滋润得全身都感觉到了甜蜜……
被人关心的滋味……真的……很甜……
忽然一惊,“摩云……”
罗文琪赶紧道:“放心,他平安无事,已经回敕勒了。”
高靖廷疑惑地问:“我……昏睡几天了?”
“整整十天,你病危了好几次,多亏你年轻体壮,桑老将军医术高明,好不容易熬了过来……”罗文琪想起来犹有余悸。
“你……你一直守着我?”心里暗暗盈满了喜悦,酸甜似熟透的梅子。
罗文琪笑容渐敛,凭他的聪慧,早已察觉这些时间高靖廷举止有异,心中越发苦涩。
朝中人大都以侫臣视他,甚而有别有它意。只是惧于天子之威,不敢造次妄想,难免有几分酸醋之意,背地里谈论起来,少不得冷嘲热讽,说他媚行惑主之类。他向来懒得理睬这些人,更不会放在心上。
万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高靖廷身上。
想起初见时的龃龉,罗文琪苦笑,当初瞧他不起,如今却又另怀痴心……
恐怕,高靖廷心目中的罗文琪,都抹不掉侫臣的标记吧……
世间真正真心待他者,大概只有五哥……
房间里一时静默下来,两人各怀心事,全想出了神。
高靖廷凝视着罗文琪的侧影,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脱口道:“文琪,还记得我说过,有重要的话告诉你……”
罗文琪一怔,神色微变,如果高靖廷说了实话,他将如何应对?
还未及回答,忽然旁边“咕通”一声,却是睡在榻上的桑赤松一个翻身滚落在地,痛得“哎哟哟”大叫起来。
“我的老腰啊,这下可折了……”桑赤松正呼天抢地,突见高靖廷一脸好笑,“哇呀”一声跳起。
“外甥,外甥,你可算醒了,老天爷开眼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要是有个长短的,我也不要活了,呜呜呜……”
想起十几天来所受的煎熬与惊吓,竟放声大哭起来。
高靖廷不耐烦地道:“我又没死,你哭什么呀,等我死再哭不迟。”
桑赤松理直气壮地道:“你死了我哭给谁看?常言说的好,夫人死了挤断街,老爷死了没人抬。你要是真呜呼了,老舅我还能管军需吗?立马就得给轰了,那还不如跟着你死了算完。”
97
罗文琪含笑起身,“你们甥舅好好聊聊,我今儿刚接了圣旨,得去处理一下。”放下碗便出了门。
高靖廷一直目送罗文琪背影消失,方才收回眼光看向桑赤松,忽然发觉老舅神色冷峻,心头一凛,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刚才桑赤松是故意跌下榻,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的!
生气、愤怒、伤心、痛苦、不解,种种情绪,尽在冷硬的目光中。
桑赤松架不住他的逼视,哼哼地一屁股坐下,“对,我是故意的。我承认,罗文琪人好心善,聪慧机敏,俊秀清雅,人见人爱。你要跟他做朋友做兄弟都成,就是别胡思乱想。他是皇帝的人,哪是你碰得的?再说,你为了当驸马,花了无数的时间、精力和金钱,现下就要成功了,要是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和罗文琪闹出流言,岂不是前功尽弃?你是聪明人,其中的利害关系比我更清楚,不用老舅我再费唇舌提醒你。”
高靖廷心头一阵刺痛,不由自主攥紧了拳。桑赤松说的都是事实,他无法反驳,可是……
这才惊觉,如果他当真将心中所想付之行动,那么,现下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一咬牙,“我能争得这个驸马之位,同样也可以抛弃不要!”
“那你这个大将军之位迟早不保。”
高靖廷怒道:“难道一个大将军在你眼里就这样重要?”
沉默片刻,桑赤松缓缓道:“当初是谁发过誓,为了让母亲得封一品诰命夫人之衔,在祠堂的位置高过嫡配,他一定要当驸马,将来位极人臣,即使在九泉之下,母亲也能扬眉吐气……”
高靖廷崩溃地大叫:“住口,别说了……”
伤处猛然剧烈疼痛,肺里吸不上气,顿时大咳。
桑赤松怜悯地望着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这个外甥,怎么不希望他过得幸福快乐?然而,在高靖廷发誓的那一刻,他便只为誓言而活了。
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心中郁积也随之消散了,罗文琪淡淡一笑,当然知道桑赤松的话是说给他听的,虽然久已习惯嘲讽,可是连这个一向尊重的老人都在旁敲侧击,实在令他无法释怀。
龙骧将军府的大厅静悄悄的,只有树上的蝉儿聒噪不休。
顺势坐在门槛上,想起从前夏日炎热之时,经常和摩云坐在白马寺大殿门槛上纳凉闲聊,有时聊着聊着,就倚在摩云怀里睡着了……
他自幼多病,父母便让他寄名在白马寺修行,即可不花钱念经认字,又可祈福。只是寺中僧人大多心如止水,就算有关切之情,也从不表露,一个青春活泼的少年生活在他们中间,难免孤寂。与摩云相处的那一年,是他一生最快乐幸福的时光。
谁又会想到,就在摩云走后的第二年,家中突然遭了大火,全家人一个没能逃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在废墟上,他悲恸欲绝,哭了三天三夜,从此明白,世间再没有人可以照顾他,只有他照顾自己……
守孝三年之后,他荫补了父亲的旧职,奉命调往京城,自此陷入了旋涡,苦苦挣扎了六年……
这些痛苦的记忆,原本尘封在心底,轻易不敢触动。然而,幸福的心境冲淡了挣扎的痛楚,静静思来,别有一种伤感与领悟
“罗大哥,你找我有事?”随着一声清脆的呼唤,柳星俊俏的身形已飞了进来。
98
“来,坐在这儿。”罗文琪拍拍身边的门槛。
柳星依言挨着他坐下,一双明亮如星的大眼睛咕碌碌直转,不离罗文琪上下。
罗文琪失笑,“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看我干嘛?”
柳星负气道:“还说,又累得瘦了一圈,你总是劳碌命,成天累死累活的,自己不爱惜自己,别人帮你心疼还不成?”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帮我分劳。”罗文琪笑着将圣旨放在他手里,“今天上午刚到的,你巡营不在,我替你接了。”
柳星打开一看,脸就苦了下来,“什么,任我为黑沙镇总兵,即日上任?我不去,我死也不离开你。”
“别说傻话了,圣旨都下了,你还能不去?”
“罗大哥,我不想跟你分开,要不,你改派庄严去得了,我不稀罕总兵……”柳星一想到从此与罗文琪再不能相聚,心中气苦,仗着平时罗文琪疼爱,黏住了他不放。
罗文琪面色一沉,“这是军营,军令如山,不容你任性!”
柳星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发脾气,一呆之下,眼圈顿时红了,“是,末将遵令。”赌气站起身就走。
罗文琪心一软,拉住他的手,“柳星……”
柳星回身扑在他怀里,哭道:“罗大哥,别狠心赶我走,你知道我的心,你……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罗文琪一震,耳听那哀诉般的泣声,良久,慢慢抱住了柳星颤抖的身子。
“傻孩子,你一直没弄懂自己的感情,就像投火的飞蛾,哪里有热,就向哪里飞,不知道真正的温暖在何处……我跟你,只有兄弟之情啊……”
柳星猛然抬起头,“不,不是兄弟之情,我真的喜欢你……”
罗文琪掩打断了他,“你应该喜欢的人……是庄严,那才真正喜欢、疼惜你的人……”
柳星目瞪口呆。
“庄严已经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一生。他为人老实厚道,说到便能做到,我也放心了。”罗文琪轻拍着柳星的肩,“这样忠厚的人可遇不可求,千万别辜负了他。”
柳星终于忍耐不住,“罗大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喜欢谁?一定要把我向外推?”
凝视着柳星激动万分的面容,罗文琪叹了口气,“一个人最不明白的就是自己的心事。等明白过来,一切都已太迟。所以,这一次,我帮你做了决定……”
叹息声散在悠悠风中,白衣如雪的身影恍然远去,似走出了一个久远的梦……
柳星蜷缩在门槛上,控制不住的泪水滴落在地。
他终于失去了罗文琪……
伤心失望到极点,想痛哭,却哭不出声……
呆坐良久,一股怒火熊熊燃起。
庄严,一定是你记恨我打了你,从中弄鬼,我饶不了你!
跳起身向庄严的住处狂奔而去。
庄严正在房中忙着收拾东西,听说柳星要走,心头虽然不舍,可也不敢表露出来,赶快回来翻找了一些必要的物事,托罗文琪转交给柳星,也算是自己一番心意……
才拾了几件,便听院中一声怒吼:“庄严你这个大混蛋,给我快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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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时心脏狂跳,一时竟动弹不得。
柳星旋风般冲进屋来,一把揪住庄严,怒道:“王八蛋,你在罗大哥面前胡扯了什么?罗大哥硬在把我塞给你……”
越说越气苦,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憋得面青唇白。
庄严忙忙地拍着他的背,顺口道:“我只是跟罗将军说实话……”
“什么实话,我打了你,你气不过,就这样报复我?”柳星跳脚大吼:“我喜欢的是罗大哥,你别痴心妄想了……”
吓得庄严一把掩住他的口,“别嚷别嚷,外面有卫兵……”
“我不管,庄严,你这个小人,我恨你,我恨死你……”想起罗文琪的拒绝,心如刀绞,疯了似的连踢带打。
庄严忍无可忍,猛然勒住了他,吼道:“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对谁说都一样,就算你恨我,我照样喜欢你!”
柳星挣扎着道:“别做梦了,我喜欢罗大哥,怎么也不会喜欢你!”
庄严被他撩拨起倔性,咬牙道:“我不管你喜欢谁,我喜欢你就成了。反正我就是喜欢你,死了也要喜欢你!!!”
老实人一旦发起火来,直如山崩地裂,倒将柳星吓住了,竟忘了打闹。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本来就没存什么妄想,只要能看见你,陪在你身边就成。你再讨厌我,再嫌弃我,我都不会走,除非你打死我。”庄严气咻咻地嚷,一副豁出去的架式。
庄严的神情如此郑重,仿佛宣誓一般,倔强的眼神硬呛呛地似乎要钉穿人一样。
好半天,柳星才醒悟过来,又开始乱挣,“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我喜欢罗大哥?”
“只要你开心,随便怎样都成,我不在乎……”
这就是情到深处无怨尤吗?
柳星说不出话来,心头卷起了阵阵激浪。
曾经,自己也这样喜欢过慕容翼飞,不顾一切,不敢乞求,但求能够留在他身边就满足了。
可是,君王无情,在得知即将发配到洛阳的那一刻,自己甚至动过自杀的念头。
天地之大,有谁真正疼过他,护过他?
罗文琪的关切和照顾使他感到了人间的温情,滋生出前所未有的感动与情义……
其实早已知道罗大哥可能心有所属,仍然不死心,苦苦追问的结果就是一句“兄弟之情”……
我不相信,那真的只是兄弟之情?
无法忍耐的痛楚袭上心头,猛然一拳击中庄严,“我不喜欢你!”
庄严倒吸口冷气,固执地回答:“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又一拳狠狠击中。
“我喜欢你!”痛得差点弯下腰,仍然如此回答。
“我不喜欢你!”
“我喜欢你!”
一连几十拳,庄严再也撑不住,靠着木柱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道:“我……我喜欢你……”
柳星呆呆看着痛苦不堪的庄严,突然扑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笨牛傻牛呆牛木牛,我有什么好,你一定要喜欢我?”
“因为你心肠最软,看不得别人受苦,要不然,你为什么一边打我,一边哭?”庄严抬起他尖巧的下巴,指尖沾上了滚热的泪水。
“我没哭,天下哪有你这种笨牛傻牛?被我打成这样还说喜欢我……”
柳星双手抓住了庄严的肩头,多年饱受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根本不是好人,我爹卖了我,我恨他。皇上弃了我,我怨他。罗大哥不要我,我还是舍不得他……”
庄严紧紧抱住了他,“哭吧哭吧,受了那么多苦,总要找个地方哭出来……”
不想在别人面前显露出脆弱,可这回,怎么也忍不住了……
伏在庄严怀里,放声痛哭,一任泪水奔流。
100
庄严抚摸着柳星头发,想起他受过的那些苦,好生心疼,恨不能以身相代。
柳星哭着哭着,忽然醒悟,挣起身,满面飞红,狠狠道:“我干嘛要在你面前哭?可恶,趁人之危!”挥拳又要打。
庄严连忙偏过头,却没躲闪。
柳星拳头高高举起,在空中停了停,放下时,已轻轻抚过庄严适才被打的地方,“大笨牛,只挨打不还手,难道不会躲过去吗?”
这可是平生第一次听见柳星的关心之词,庄严心花怒放,就算打折骨头也值了,“我皮糙肉厚,挨几下没事,只要你开心就成……”
柳星想起刚才下手没轻重,反倒担心起来,若是真打伤了岂不糟糕?忙扶起他坐到床边,掀开衣服检查,幸而仅是肋下青紫了一大块,并不严重,赶紧拿了药油来替他擦。
一边擦一边抱怨,“你啊,不但笨,而且蠢,又傻,又呆,给人打了还开心,谁会喜欢你这头牛……”
虽然还是斥骂,可语气温柔,到最后已变成了含糊的呢喃。
庄严已经听呆了,舌头打了结一似,只会跟着点头。
几缕乌黑的发丝拂过柳星秀丽的脸庞,越显得肤如凝脂。顾盼之间,眉若春山,目横秋波,唇似涂朱,美艳不可名状。
庄严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响,浑身燥热,头晕眼花……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扣住了柳星,一下子便吻住了那柔软的唇……
柳星万没想到庄严居然如此大胆,惊得目瞪口呆,任由他胡乱地吻。
庄严生来严谨老实,从未与人亲热过,情热如沸,本能地去吻,却对亲吻之事一窍不通,笨拙地点着柳星的唇,好像鸡啄米一样。
柳星本来大怒,正欲一拳揍回去,可是见庄严如此蠢笨,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庄严回过神来,慌作一团,吃吃道:“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你……我……我真该死。”一掌便击向自己的面颊。
柳星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促狭地道:“你是该打,亲得太烂,一点感觉都没有……”
庄严臊得面红耳赤,只恨地上没个洞可钻。
蓦然发现庄严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表情,柳星心下大悔,“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你别介意……”
不知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内疚,情急之下,抬头吻住了庄严。
柔润的唇细细压揉,宛转吮吸,舌尖似鱼儿游弋,灵巧地挑逗着,悄悄探入……
庄严如梦初醒,咬住那调皮的舌,狂热的吮吻起来。
星星之火,倏忽化为燎原之焰,熊熊燃起,烧尽了理智……
那温软的唇被吻得鲜艳欲滴,急促喘息之间张合着,似桃花风中盛开摇摆。
再也忍耐不住炽烧的激情,一路热吻到精致如玉的锁骨,唇舌左右留连……
火热的湿软触在肌肤上,引来柳星一阵颤栗,身子不自觉地发热……
这样下去一定会出问题……
柳星迷迷糊糊地想着,挣扎着要走,身体刚抬起,猛地一阵天旋地转,人已被压倒在床上。
“柳星……柳星……”饱含情欲的声音喃喃着,厚实的手已经探入柳星衣内,生涩地摩挲着光滑如丝缎的皮肤。
“你……你放手……”长期没有碰触过的身子被抚慰得直哆嗦,久违的快感迅速蹿遍全身。
101-130暂不转载
粗糙的手掌刮划过皮肤,酥酥麻麻的,似挠痒一般,令柳星情不自禁蜷缩起躯体,胡乱地扭动。
纠缠中,衣带不知何时散开,庄严顺势一拉,大半个上身便裸露出来,皓体如玉,朗若明珠,看得庄严眼花缭乱,身如火烧。
除了慕容翼飞之外,还没第二个人看过自己的身子,柳星大羞,死命拽着衣衫遮掩。庄严如八爪螃蟹般扒住不放,你扯我拉之下,竟将衣物褪了个光。
“混……混帐王八蛋,快放开我……”柳星声音都岔了,偏偏身子由不得他做主,在狂乱的亲吻中软得几乎没了力气。
庄严似着了迷一样,环拥住柳星,一寸一寸探索着,惊叹不已。
他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人,身躯匀称,四肢修长,腰身细瘦,臀部窄小浑圆,衬着晶莹欲滴的肌肤,摄魂夺魄,足以使任何人疯狂。
望着庄严烧红的眼睛,柳星害怕起来,老实人发狂非常可怕,心下懊恼,这回可真是送羊入虎口了。
努力挣扎,可庄严力大无穷,怎么也挣不脱。
两人肌肤相接,越是挣动,身体互相摩擦,便越是炙热,谁也逃不脱那燃起的烈焰。
庄严虽然平日持身严谨,未近女色。可他久在军中,听那等粗俗玩笑多了,也见过男子相恋,对情事并非一无所知,探手小心翼翼抚着柳星大腿内侧,触处柔嫩,细腻如脂……
柳星猛然收紧了双腿,一声哭泣似的呻吟脱口而出。
庄严无意中触到了他最敏感的地方。
那只笨拙的手胡乱搓揉着,四处皆碰到,可没有一处仔细抚慰,引发的快感若有若无,忽隐忽现,整得柳星要死要活,身子如离水的鱼儿一般弹震不止。
残余的神智提醒自己,只要发火,庄严肯定会放手。可是,身体竟违反了意愿,无法出声……
或许是寂寞太久,人也格外软弱,有一点温情便贪恋不已,不忍放开……
难道真如罗文琪所说,自己便是投火的飞蛾吗?
庄严宽厚的胸膛紧贴住柳星赤裸的身子,强健有力的臂膀相拥,眸中灼烧着激情,“相信我,我会照顾你一生……”
如誓言般的低语彻底摧垮了柳星最后的抵抗,任由庄严带入火热的激情之中。
粗鲁的进入疼得柳星差点哭了起来,长久未经欢爱的身子当不得庄严的伟昂,一下子僵硬不能动。
庄严一时手忙脚乱,脑中努力搜寻曾经听过的那些经验,试探着抚弄柳星下体。可他是第一次,手上不知轻重,只听一声惨叫,怀中人痛得险些背过气去。
“大笨牛大蠢牛,你要杀人啊……”柳星气得大骂,眼泪直流。早该知道这个夯牛什么都不懂,偏要自讨苦吃,恼恨之下,恶狠狠死命咬住庄严。
庄严吃痛,却不敢推开,极轻极小心地抚摸着,直到柳星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虽然平时不太留心这些,可庄严颇为聪明,从柳星的反应中很快便发觉使之快乐的方法,或轻或重,在敏感处游走,让他无法自制地低吟出声。
柳星那迷乱的神情、甜腻的呻吟,让庄严再忍不住,奋勇冲刺。
失控的节奏,狂野的热情,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涛,将两人深深淹没。
102
是梦非梦?为何沉浸在旧梦中醒不过来?
慕容翼飞充满欲望的眼神忽隐忽现,交织变幻,越来越近,最后逼到面前,却化作了庄严燃烧着烈火的目光。
柳星一惊而醒,遍体都是冷汗,急促地喘息着,心砰砰乱跳。
夕阳斜射入窗,暗淡而金黄的颜色笼罩着房间,静谧而安宁。
怔了片刻,柳星才想起,自己怎么大白天就睡着了,而且这分明不是自己的房间……
旖旎缠绵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柳星刹时面红似血,明明是来吵架的,谁知吵着吵着,居然糊里糊涂就跟庄严吵到床上去了,一时羞愧难当,慌忙起身穿衣欲走。
才一转动,身子便觉酸疼难当,这才发现雪白的肌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瘀痕,下体更是疼痛不已。虽然伤处都已涂了一层薄薄的清凉药膏,可是略一动作,就痛得要命。
该死的蛮牛,就知道使蛮力,也不顾人死活,早知道就……
就怎样呢?不管如何解释,已经成了事实的,再也不可否认。
自己喜欢的人是罗大哥,为什么,却又放纵自己沉溺在庄严的柔情中?
再也没脸面去面对罗大哥了……
柳星羞惭无地,套上衣服,瞅见外面无人,忍着痛,一道烟逃出。
躲躲闪闪做贼一般蹭进龙骧将军府,急急忙忙溜向自己的房间。
刚踏上房门,只听罗文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瞬间,柳星心都快停跳了,浑身的血都冲上了脸。
不能让罗大哥知道,太丢人了……
极度慌乱之下,逃也似的冲进房间,“砰”的关上了门。
一头钻上床,用锦被没头没脑地裹住自己,像个驼鸟一样,再不肯出来。
没脸见人了……
心中羞窘之极,眼泪不禁簌簌而下,万分怨恨自己。
锦被被轻轻掀开,一只温柔的手拭着柳星脸上的泪水,“你看你,又哭,就快是一镇之主的人,动不动淌眼抹泪的,以后怎么服众?”
“别看我,罗大哥……”柳星急得又往锦被里钻。
罗文琪狡黠地一笑,“是不是庄严那混小子欺负你?好,我立刻拿下他,痛打一顿给你出气。”
柳星吓了一跳,急急伸出头嚷:“没有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一眼瞧见罗文琪促狭的笑容,才知道上了当,只羞得恨不能立刻凭空消失。
罗文琪叹了口气,“庄严是该好好痛打,这个没轻重的家伙,弄得你脖颈里全是红印,幸好是晚饭时间,府内人少,要是让人瞧见了还得了?我拿了冰麝生肌膏来,临睡前记得擦。”
柳星如中雷击,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罗大哥,我……”
罗文琪手指轻点在他唇上,“傻孩子,别责怪自己,发生了,就去面对。如果是对的,就坚持,懂吗?”
柳星深深地垂下头,“我……我是不是非常坏?明明心里喜欢你,可是又跟庄严……”
罗文琪笑出了声,“真是个小傻瓜,你跟庄严相处几年,经常赌气吵架,心里其实在乎他,只是不承认而已。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总觉得我有恩于你,想要报恩,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想着以情报恩……”
柳星茫然若失,心中的迷雾似被拨开了一条缝,隐隐看到了什么。
罗文琪含笑捏着柳星吹弹欲破的脸蛋,“我们同命相怜,相依为命,皆是手足之情,你只是分辨不清罢了。若不然,我们相处这么久,你对我,可曾像对庄严那样,又是气来又是恨的?”
柳星大窘,红晕满颊,更显秀丽无双。
这等风姿,就是罗文琪看了也觉惊艳,忍不住叹道:“你这模样儿万中无一,只可惜便宜了庄严那头夯牛,一点不知爱怜,胡乱折腾人……下次他再敢这样待你,我绝对饶不了他。”
“罗大哥别取笑我了……”柳星已是无地自容。
见他如此羞惭,罗文琪便不再逗笑,取来药膏,细心地替他擦。
沉默片刻,柳星忽又道:“可我现在这样,其他人会更加瞧我不起,定然笑我不知廉耻,媚惑勾引什么的……”
罗文琪手一颤,险些失手跌了药膏,心中浪潮汹涌,直欲冲出胸膛。
柳星一语既出,便自大悔,抱住了罗文琪,“对不住,罗大哥,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
103
罗文琪反手搂住柳星的肩,淡淡一笑,“在那些正人君子的眼中,你我都是这等人,今生也休想翻身了。人生在世,只求问心无愧就好,何须管他人怎样评论?柳星,你记住,人是为自己活的,不是为世俗礼教活的,只要能觅得一知己良伴,终生相守,幸福到老,根本不必理会别人。”
“是!”柳星心中喜悦莫名,眼中亮起了光芒,有罗大哥这番话,他不会再惧怕世间任何人了。
罗文琪点点柳星的鼻子,眸光尽是宠爱,“过两天你就要上任,这几日便好生留在房中休息,上任时可别闹出笑话来。”
“再拖几天好不好?我舍不下你。”
“你是舍不下庄严吧?”
柳星含嗔佯怨,“罗大哥,都是你,把我推给庄严,这会儿得空看笑话……”
正在嬉闹,忽听庄严在门外道:“罗将军,黑沙镇急报。”
“说曹操,曹操就到。”罗文琪一笑,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庄严便挤了进来,一双眼睛咕碌碌直盯向床上的柳星,竟连行礼也忘了。
柳星大羞,忙躲入被中,心中自是将庄严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急报?”罗文琪问了两遍,庄严也没听见,只得用力一拍他的肩,才算唤回失掉的魂儿。
“啊,是黑沙镇总兵飞马传信,说柔然的大耶氏可汗要向他递交求和书,特向罗将军禀报,请示下。”
罗文琪迅速扫了一眼信笺,“这是大事,得和大将军商量之后才能定夺。你立刻传令黑沙镇,让他们严阵以待,等候将令。千万莫要大意,以免中了柔然人的圈套。”
庄严应了一声,却磨磨蹭蹭不出去。
罗文琪踢了他一脚,压低了声音骂道:“混小子,放开了贼胆,便不知顾忌了?不知情识趣也罢了,合该款款温柔些,弄得跟拿贼似的,谁受得了?趁早给我离两日,让他好生休养。”
庄严面红耳赤,想不到罗文琪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和柳星的事了,这下倒也去了顾虑,连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袋,塞在柳星的枕边,方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罗文琪好奇,拆开袋一看,不禁“扑哧”一笑,“又是牛肉干,看来庄严这家伙爱一个人的表现,就是拿肉脯十足喂肥他。”大笑而出。
柳星奇窘难当,待屋里寂静下来,才敢探出头,骂道:“蠢牛木牛,送什么不好,就知道送肉干,我又不是猪,整天要吃不成?让罗大哥笑话我,哼,下回再也不睬你了。”
口中说着,拈了一片牛肉干看时,这肉干切得极薄,以各色香料熏制后风干,色如胭脂,薄如蝉翼,呈半透明色,咀嚼起来,韧而有劲,越嚼越香,想来是精心炮制的。心中一甜,不知不觉将一袋牛肉干都吃了个光。
付出了多少感情与眼泪,今日才算有了回应。原来,情爱就是这样简简单单,却是如此回味隽永……
柳星在满怀幸福中恍惚睡去,眼角还残存着淡淡的泪痕,一丝浅笑却挂在了唇边。
104
罗文琪的卧室内,高靖廷和桑赤松甥舅两人僵持静默,谁也不看对方一眼。
这些年来,两人相依为命,视对方是世间唯一的亲人,甥舅间还是第一次爆发如此大的争执,谁也无法说服谁。
一个气外甥不听话,一个气老舅不理解,各自赌气,不理对方。
重伤初醒,又强自支撑坐了半日,高靖廷终究吃不消,额头豆粒大的冷汗直流,脸色越来越白。
桑赤松心疼不已,只好先行投降,“好了好了,小祖宗,算我求你了,快吃了药吃点东西。你不爱惜自己,老舅我还舍不得。”一碗药,一碗牛乳同时递到近前。
高靖廷神色倔强,“舅舅,我的脾气你知道,除非你答应我,否则,我宁可自己熬。”
桑赤松气得脸发青,“你拿自己的命和我拼有什么用?我答应不答应又有什么用?你如今不过是单相思,人家龙骧将军未必心中有你,趁早给我死心吧。”
高靖廷一噎,心底一阵深深的刺痛,“那是我的事了,只要舅舅你别管我就成。”
桑赤松再忍不下怒火,“这种事连爹娘都管不了,何况我这个舅舅?你违背对你娘发的誓言也罢,自毁前程也罢,都是你的事,我拦了也是白作仇人。你这次伤了肾气,就算日后伤愈,也会留下子嗣艰难的毛病。如今你再糟蹋身体,我姐姐可真要绝后人了!”
狠命将手里的碗砸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语如晴天霹雳,重重击在高靖廷心上!
子嗣艰难……
这四个字意味着他将再也不能生儿育女,永远失去做父亲的权利……
一个男人最骄傲的权利……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他,连延续后代的资格都剥夺走……
十几年来拼杀疆场,就是上为光宗耀祖,下为荫庇子孙,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空……
高靖廷脑中轰轰直响,周围的一切都听不见,看不到,耳边翻来覆去只有桑赤松这句话,心口如燃烈火,几欲爆裂了胸膛……
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锥心之痛,猛然间大吼一声:“来人,拿酒来!”
随侍的亲兵吓了一跳,迟疑不去,重伤之人哪能喝酒?这不是找死吗?
高靖廷怒不可遏,“好好,没人肯听我的是不是?你们不去,我自己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挺身跳下了床。
亲兵们大惊,慌忙道:“大将军莫急,我们这就去拿。”其中几个伶俐的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人去拿酒,另两个分头去找罗文琪和桑赤松。
罗文琪虽不喜烈酒,因将士们好饮,府中也存了不少,那亲兵捡了一个最小的坛子,磨磨蹭蹭,一步挪三寸地走,心急如烧,只盼速速来人解围。
谁知刚到院门口,忽见高靖廷大步走出房间,一把夺过酒坛,拍去泥封,猛灌了几大口。酒性太烈,顿时呛得剧烈咳嗽,唇边溢出的酒水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烈酒入腹,如火厉焚,痛不可忍……
高靖廷踉跄了几步,突然仰天大笑,“好酒,舒服舒服,果然一醉解千愁……”又狂饮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