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年轻的母亲牵着只有七、八岁大的男孩的手,缓缓的走过暮色中的大堤。被夕阳染成残红色的天空中,几只被线纠缠着的五色的气球轻轻的飘动着。不知名的陌生人的孩子们,牵着气球笑着,闹着,蹦跳着由母子俩的身边跑过,晚霞在他们活泼的背后拖出一条条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孩子的脚底。
斜阳的余辉把所有的景物笼罩上了一层朦胧,隐隐约约的记忆里,似乎孩子此时抬起头,望向他的母亲笑着要求起来,然而,到如今,只有那一天的黄昏,还记得孩子当时的表情:
“妈妈……我也想要一只气球可以吗?”
闻言,年轻的母亲呆了呆,想要拒绝,却又不忍心看到孩子失望的样子。于是她搓了搓自己满是老茧的手,默默地探进缝缝补补的外衣,那层薄薄的口袋中。
只有一枚5日元的硬币而已。沉默不语的望着躺在掌心的那枚还带着体温的硬币,年轻的母亲抬头用近乎嫉妒的目光看了看欢笑着的别人的孩子们,咬了咬牙,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似的,狠狠拽了拽踯躅在原地舍不得离开的儿子的手,压低声音,犹带一抹沧桑过后的无奈的小声摇头道:“正人,我们不买。走吧……”
“妈妈……我只想要一只气球啊!别的孩子都有……”不甘心的扯动母亲的衣裙,那几经修补的布料经不起如此执着的折腾,发出破裂前的哀号,刺激着母亲疲惫的神经,引发前者恼羞成怒的责难!紧紧的抓住哭闹中的孩子的手,拧痛那只小小的耳朵。母亲的心也许是痛苦的,但她却没有让孩子捕捉到那抹心痛的表情:“不要任性!妈都说了!我们不买那东西!走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说了吗!如果正人乖乖的,在妈妈工作时都不乱跑的话,就要奖励正人吗?!我要那只气球!我要气球!”睁大眼睛,受伤的望着自己的母亲,不相信对方骗了自己的孩子还在哭叫着,哀求着。而年轻的母亲,则用一只手粗暴的把孩子扯离大堤,另一只手,则紧紧的纂住他们唯一的五日元硬币……
暮色里,晚风轻轻撩动一抹身为母亲的哭腔……
“正人……我们不买…………”
***
二十三年后,涩谷警察署强盗科
挑着眉,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的瞪视着前方站成一排的下属们,不知是不是因为松本绫乃那由内而发的怒火蒸腾掉了脸上厚厚的化妆品,使得晚娘的恐怖表情露了出来!相对于其他人的缄默,她的咆哮声在这死寂的强盗课办公室内更显得震耳欲聋!
“竟然让主犯跑掉了!还有将近一半的毒品没有找出来!你们那么留恋涩谷分署,个个这辈子都不期待升迁了吗?!”
“当然不是。”抬起头,宫村也只有这句话说的比其他同事更加理直气壮。
闻言,松本科长本就不打算平息的怒火又再度飙到新高!想也不想的卷起手里的资料,握成一个筒状的向着还不清楚问题严重性的前者脑袋砸下去,重重的叹了口气,她连多看宫村哀怨的目光一眼的力气都省了的,直接望向最有建树的真崎寻求方法。
见她那魄力十足的目光射过来,真崎立刻歉意的低下头,诚恳的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实在抱歉,会让犯人在现场夺路而逃,都是我的部署不周造成的……”会让宫村守在紧急出口的重要位置上,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真崎君,你不用自责,百分之百问题在于宫村身上。”冷冷的挥手打断真崎的话,松本绫乃恶狠狠的瞪了在一旁喊冤的下属一眼,转头烦躁的捋了捋新烫好的发卷:“重要的是,在总部的人过来强行接手前,把这个案子结掉!不然的话,我们今年的业绩又会走红字了!”
见女儿的话音落后,气氛陷入了一阵尴尬,本来还打算喝着茶,倚老卖老作壁上观的松本父,难得很有良心的假咳了一声,贡献出自己的经验之谈来:“既然一点线索都没有的话……我们就只好赌一赌最基本的筹码了。一个被公开通缉,受了枪伤的人,身上有没有钱物,那么……他唯一可以投奔的就只剩下……”
“他的母亲了!”顺着松本太一的思路听下来,平时不怎么聪明的河合这一回抢先得出了答案。
沉吟了一下,见没有其他人提出更好的办法,无可奈何的松本绫乃也只好耸耸肩,一鼓作气的死马硬当活马医了:“好吧!就决定重点监视樱田正人的母亲!那么……老爸,你去负责查出有关犯人家世的资料,河合,你和野上负责在涩谷署里做接应,至于宫村嘛……”顿了顿,闭起眼睛揉了揉提到这个名字就自动发涨太阳穴,松本绫乃边叹息边不抱希望的吩咐道:“你就和真崎君一起负责最重要的前方监视工作吧。”
“科长能这么信任和重用我,一定是因为我是最有前途的警部补了吧!”感动莫名的举手一礼,宫村仿佛听到了不远处升迁的钟声响彻云霄似的,俊颜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虽然不忍心打击他,但为了保证其他真正有前途的属下的工作积极性和对于上级判断能力的信心,松本科长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明一下:“那个……会派你去前方,是因为你即使留在署里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啦……宫村……”
***
二十三年前的一个下午
母亲将背弯成弓形,殷勤的在别人收割过的田地里捡拾零星的麦穗。孩子笑眯眯的从后面扑过来,扯着前者满是汗水的衣衫,兴奋的将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红色气球捧了过来,邀功似的歪歪头,欢快的叫道:“妈妈!你看!正人也有气球了!”
“……这是哪里来的?”惊讶的顺着儿子的目光望向半透明的艳红色气球,因那过分鲜丽的色彩而升起一抹不安的晕眩,年轻的母亲咽了口口水,蹲下身来,紧张的平视着儿子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喃喃的问道。没有觉察到母亲的恐惧,孩子见状笑了笑,想要把自己心爱的宝物和最亲近的人分享似的,用力的把气球往母亲的怀里推了推,故作神秘的笑了笑,不以为然的回答道:“是正人靠自己的能力抢来的哦!他们都不肯借我玩……所以我就自己把气球抢到手了!看!妈妈!正人自己的气球哦……”
***
二十三年后的涩谷某居民区内
懊恼的放下望远镜,宫村边揉着睁得发酸的眼睛,边不满的抱怨起来:“真崎前辈,这么等下去根本就没有意义嘛。离总部派人来接手案子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了,我们必须采取行动才行!”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找不到毒犯藏身的线索,只能赌他会和自己唯一的亲人保持联系了,所以……宫村!你给我站住!”话音未落,就见耐不住性子的后辈想也不想的抓起外套冲出了房门!
迟了一步起身而丧失了抓回对方的机会,真崎懊恼的皱紧眉头低咒了一声,不得不也抄过西装外挂,三步并做两步的追了上去!只可惜,满心全铺在升迁的美妙和不能升迁的悲惨中的宫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装所谓的常识,丝毫不理会身后奔来的真崎的喝斥,在抵达樱田弓美的房门的下一秒,他先一步按响了被监视者家的门铃!
“你疯了吗?!”慢他几秒,只来得及抓回对方还想继续按下去的手的真崎,狠狠的甩了理直气壮的后辈一眼,不敢置信的揪起他的衣领猛晃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暴露目标啊——”
“那样也好,总比这样漫无边际的等下去实际些!”输人不输阵的瞪回去,宫村握住对方抓住自己领子的手,却无法抗拒那嵌住自己咽喉的力道,只能艰难的把反驳一字一顿的吐出来。
被他的草率气到没力,就在真崎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把他打昏邮寄回署里的同时,随着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两人身后的大门缓缓敞开一道缝隙!
“诶?打架可不好哦!年轻人……”门内,一张有着女人老迈后特有的慈祥的脸露了出来,在看清门外纠缠成一团的两人后,绽开了一抹堆积着皱纹的笑容:“这里是樱田家,有什么事情吗……”
***
五分钟后,监视房间里
气喘嘘嘘的把还准备和樱田弓美聊下去的宫村拽回屋后,真崎扯开领带,威胁意味浓重的瞪了被自己丢到角落里,挣扎着站起来,一脸不服的后者一眼,哑着嗓子不悦的批评对方的莽撞:“难得她没有怀疑,你还要和她说那么多话做什么!万一打草惊蛇的话……”
“竟然编出我们是新搬来的兄弟这么逊的理由,所谓的搜查机器也不过如此而已嘛!”想也不想的打断他的话,宫村拍拍衣袖上的浮灰,凉凉的讽刺道:“果然,想要升迁还是得靠我自己的努力。呵呵,我刚刚弄到很了不起的情报,樱田弓美明天下午要外出哦!你想,那会意味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本来还想责怪他的无礼,但勉强依靠涵养听完了后者的发言后,真崎皱起剑眉,犹豫了起来。
***见状,宫村很痛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坏笑着奉上答案:“当然就是……我负责跟踪她去寻找犯人,而你利用这个机会闯空门去她家翻查可能的有用信息了!”
“……可我们没有搜查权啊……”
“笨!有搜查权的话就不用等她不在家的时候才动手了!”
“……”
***
二十三年前的那个下午
呆呆的抚着被母亲扇肿的脸颊,小男孩惊恐的瞪大眼睛,胆怯的缩起自己幼小的身体,面对着盛怒中嘴角抽动的妈妈,吓的忘记了抓住气球那根纤细的绳子,一个不注意间,红色的气球飘走了,飘到很蓝很蓝的天空中,飘到谁也够不到的地方。
“谁教你这么干的!妈妈不记得把你教育成这样的孩子!”颤抖着五指,恨不得把儿子的所有错误一掌打消的干干净净的母亲,悲伤而绝望的凝视着自己唯一的期望,自己劳苦的唯一的安慰,哽咽。
“妈妈……正人……只是想和大家一样有气球而已……”
“那你也不能用抢的啊!抢东西的坏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妈妈……”没有见识过如此表情的母亲,孩子被惊到了,在哑口无言了片刻后,放声大哭了起来。即使那特有的哭声刺激着母亲的心脏,可年轻的妈妈还是强忍住怜惜,冷冷的站起身,俯看着伸开手臂寻求拥抱的孩子:“正人!你太令我失望了!”
“妈妈……呜呜……妈妈是坏蛋!明明答应正人如果听话就买礼物给我的!妈妈说谎,妈妈说谎……”大声疾呼着,男孩转身挣脱母亲的桎梏,快速的追着气球消失的方向奔去,只剩下年轻的母亲,无奈的看着满身破旧不堪的衣物,和空荡荡的口袋,只能怨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