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自己已经喝下了那碗该死的毒药,无力回天,死得不明白!
其实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是为保全状元夫妇,而不是为救一个毫无悔意的妓女,将来搞不好她还会带着一群男人去参观他的墓冢,说土里躺了一个为她而死的傻瓜……
冷眼旁观,她连笛子都吹不好的蠢蛋都能上手,根本是饥不择食,不要脸!
突如其来的嫉妒刺痛了他的双眼,一阵湿濡涌上,司马乘风脸一转,脚跟一旋,急欲远离。
「恭喜妳找到如意郎君。」简单的一句话,道尽满目疮痍,满怀悲凉。
「我跟他……没什么,真的。」越焦急,舌头越不听使唤,人也越显得心虚。
「我不妨碍你们谈情说爱。」搂搂抱抱还敢说没什么?!她简直比妓女还贱。
「你误会了……」戚彤抖颤着唇,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但他头也不回,咬牙切齿地说:「亲眼所见,妳用不着解释。」
「求你听我说……」伸手拉住他衣角,想要挽留。
「滚开!」生平第一次做小人,动手推开她。
第7章(2)
看她摔倒,阿牛毫不考虑地出手援助。「妳要不要紧?」
「还不是你害我的!」又是一巴掌!帮助她的下场,就是自讨苦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阿牛感叹失恋,吟诗自慰。
大吉、大利和戚彤,坐在窗下,竖耳偷听。
不过,男与女分属两扇窗,楚河汉界,壁垒分明。
这跟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无关,而是他们不想被扫把星牵连,祸及子孙,后患无穷。
戚彤不怪他们,毕竟前因是她种的,后果却要分给他们尝,况且以前他们就不跟她好,以后也不会变好……不,只会变更坏!
大利背后隆起,显然暗藏利器──菜刀一把,随时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
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而且她也不打算抵抗,因此刚才她还用毛巾把脖子抹干净,方便大利下手。
状元和他夫人在房里,周嬷嬷也在,以送安胎药作为借口,带着大夫来看过西瓜,不,是大肚子。
大夫把脉把出三股气息,说是龙凤胎,有儿有女,原本是人生一大乐事,怎知道……怎知道……
哇地一哭,难不成孩子呱呱落地?!
不会吧?!时间还没到!
仔细一听,原来是周嬷嬷在哭。「女儿,女婿,我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少爷!」
太好了,菩萨有保佑,状元夫人是周嬷嬷的女儿,这下有救了!司马乘风不会死,她也不用吃牢饭了!
意念一转,戚彤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害人家妻离子散,竟不知悔改,居然还厚着脸皮偷笑?!
「娘,妳起来,快起来,天底下哪有娘跪女儿的道理!」夫人又急又惊。
「岳母大人有话慢慢说,有事好商量。」状元搀扶起周嬷嬷。
周嬷嬷老泪纵横。「少爷身中剧毒,只有你能救他。」
「司马兄对我有恩,我当然不会见死不救。」状元拍胸脯保证。
「娘,您别哭了,我帮妳擦脸。」状元夫人事母至孝,由此可见,戚彤不禁惭愧。
「女儿,当年若不是老爷收留我们母女,我们活不到今天。」周嬷嬷晓以大义。
「老爷的大恩大德,女儿没齿难忘。」夫人言轻意重,像在发誓一般。
周嬷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有妳这句话,娘就安心了。」
夫人察觉母亲的叹息声好怪,明白事有蹊跷。「娘,少爷怎么会中毒?」
「一言难尽。」都是泼猴害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为司马家留住香火。」
「救人如救火,岳母大人要小婿怎么做?」状元感到事态严重。
「休妻。」周嬷嬷的回应直截了当,打在女儿身,痛在娘心。
不可否认的,这么做无疑是大义灭亲,她敬佩周嬷嬷,更不能原谅自己!
她也有娘,跟周嬷嬷一样是个慈母,可她闯祸像吃饭,害娘头痛,害娘伤心。
看她喜欢往外跑,娘常提醒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却自以为是,觉得娘应该去提醒别人防她!
她有害人之心,娘看不见,因为她是她娘,天底下的娘都是盲目的,即使是癞痢头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好。
三个姊姊年纪大她许多,早婚生子,爹爹奔驰沙场,早出晚归,她成了娘唯一的心肝宝贝,可是她却没有善尽承欢膝下的责任,娘也总是不忍心苛责她……直到今天,她反而希望娘狠狠毒打她一顿。
不是娘宠坏她,是她自己坏,天生的坏胚子!
「什么?休妻?!」状元暴声震怒,夫人一旁嘤嘤啜泣。
「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周嬷嬷声小气不弱。
状元收起怒容。「岳母大人,我不懂,休妻和救人有何关联?」
「薛贵妃的侄女看中你,逼少爷服毒和说服你娶她。」周嬷嬷说。
「薛……跟我同姓,同姓不婚是常识也是规定。」状元以为抓到一线生机。
「只要一方改从母姓即可。」有例可循,媒仙的记事本里写得清清楚楚。
状元喃喃自问:「司马兄怎么会轻易喝下毒药,随便任人摆布?」
「更糟的是,少爷只剩十一天可活,刻不容缓。」周嬷嬷指出。
「小娟需要我,未出世的孩子也需要我,恕小婿难从命。」状元拒绝。
「先迎进门,然后百般刁难,她吃足苦头自会休夫。」周嬷嬷天真地说。
「她有薛贵妃做靠山,娶了她无异是引狼入室,不得善终。」总之,避之唯恐不及。
状元毕竟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才能从蛛丝马迹推理出事实真相,虽然他才刚新官上任,对后宫争斗不甚了解,但能够册封贵妃就表示她深得皇上恩宠,这种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人最可怕,心眼小,胃口大,得罪不起。
一想到文武百官的祸福成败,得看贵妃的喜怒哀乐……不幸,大不幸。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贵妃娘家此刻必是门庭若市,小人聚集,宝物聚积,再加上有女待字闺中,抢着攀龙附凤的公子哥儿几乎抢破头,鲤跃龙门就靠这一跳,竞争激烈,但这一切全都与他无关!
为什么选中他?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非他不可?
贵妃权大势大,耳目众多,怎会不知他是有妇之夫,连孩子都快出世了……
看状元百思不解,甚为焦急和苦恼,夫人幽幽叹了口气,点醒他。「这一切都是因为相公高中状元,前程似锦,犯了怀璧之罪。」
一语惊醒梦中人!娘子说的对,是功名险些误了他。求取功名是因为他有一颗赤诚的心,想为国家朝廷和百姓有所作为,无奈天不从人愿。
「娘子见谅,我马上回京,谎称娘子难产,放下功名,辞官退隐,让她对我失望。」
「荣华富贵有如过眼烟云,难为的是相公,寒窗苦读,付诸流水。」
看他们夫妻互为知己,相敬如宾,虽然明知拆散美满家庭,人人得而诛之,那么要诛就诛她吧!反正她一大把年纪,活够本了。
把心一横,牙一咬,周嬷嬷冷不防地一盆冷水浇下……
「我反对,这么做于事无补,少爷仍然难逃一死。」
「岳母大人!」状元大恸,热泪漫进眼中,久久不能言语。
「相公,事有轻重缓急,救人优先。」夫人明理,却语带哽咽。
「我的好女儿,难得妳深明大义,难为妳了。」周嬷嬷悲喜交织。
「休妻要写七出之罪,我一条都写不出来。」状元拚命找借口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