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给的一星期限期使倩予很矛盾,还有三天大泽就会再来台北,若是拒绝的话,是否连这个朋友也失去了?以后在同一组上班会多尴尬?但是她凭什么想到拒绝呢?又没有更好的人等在旁边,她——实在没理由拒绝,错过了大泽,她一定会后悔,她知道。
只是——只是——她不自觉又碰到吊在胸前的玻璃鸡心坠,她真是矛盾,该怎么办呢?
一个人闷在家里胡思乱想不是办法,或者——她可以出去散散步,又或者去看看士廉兄妹——站起来又坐下来,她实在不该把士廉他们扯进这圈子,把人家平静的假期也搅乱了。
她轻轻叹一口气,四年前她几乎拖累了士廉,令他放弃学业,但今天士廉依然对她那么好,使她感激之余还内疚,她是个自私的人。
她为自己倒一杯茶,电话铃响起来。
「倩予吗?回台北了竟不通知我们?」心颖愉快的声音。「若是杜非不说,我们真不知道。」
杜非?杜非告诉他们的?
「正想找你们,」她说。这倒也是真话。「刚起身不久,飞行总是令人疲倦的。」
心中虽疑惑,口头上边还是不提杜非为妙。
「来我们这儿,或是我们来接你?」心颖的兴致好高。「大好时光,不该闷在家里。」
「节目计划好了?」倩予问。
「游泳,好不好?」心颖说。
「去哪里?如果是插针都难的地方,我看就免了,我宁愿在家里享受冷气。」
「当然不是那种地方,」心颖笑。「去不去?或者游完泳我们开大吃会?」
「三个人开什么大吃会,」倩予的确情绪低落,提不起劲。「不如来我这儿,我烧菜请你们吃。」
「好啊——只是,倩予,方便吗?」心颖犹豫一下。她为何犹豫,又说什么方不方便?
「只有我一个人,妈妈她们搬开了,为了百合没有法子,」倩予说:「想吃什么你们买来,大热天我真是不想出门了。」
「一言为定,一小时内到。」心颖快乐的放下电话。
士廉兄妹要来,她总不能这样见客。她回卧室换了件舒适的裙子,梳好头,又化了淡淡的妆。再收拾一下客厅,一小时已经过了。
他们倒是准时,门铃就在这时候响了。
「来了,」她奔过去开门,尽管自己情绪低落,也不该影响人,她笑得很愉快。「这么准时?」
门开处,当先而立的竟是杜非——她真蠢,她应该想到杜非在士廉那儿,刚才心颖不是暗示的问「方便」吗?
「我来了,」杜非略微尴尬的搓搓手。「欢不欢迎?我算是不速客。」
「是没想到你也来,」倩予淡淡的。「你这不速客反正也做惯了,不在乎多一次。」
「能进来了吗?」杜非解嘲的笑。
倩予侧一侧身,让他们进来。
「对不起,他一早就来我们家,」心颖压低声音。「被他烦得半死,只好带他来。」
倩予笑一笑,接过士廉手上的大袋食物。
「反正这么多东西吃不完,让他帮忙吃好了。」她不介意的说:「士廉,怎么不说话?」
「还没想到该说什么,」士廉总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该说的我才说。」
「我和你不一样,管它该不该说,想说的就说,不计较后果。」杜非坐在沙发上。
「谁能像你?何只讲话?你想做的事那管对与错,该与不该,还不是一样照做?」心颖白他一眼。
「说得这么可怕,其实我也没有这么胆大妄为啊?」杜非苦笑。
「你自己心里有数。」心颖说:「倩予,等会儿我到厨房帮你做菜。」
「我也帮忙,我的葱姜蟹是公认的一流。」杜非说。
「男生不许进厨房。」心颖大声说。
「好,好,我怕你,有你潘心颖的地方,我杜非完全没地位、没面子。」杜非笑。
心颖得意的微笑,很喜欢他这么讲似的。
「他这次在泰国义演开小差,当逃兵的事,你知道吧?」心颖问倩予。
「他说亮过相哦?」倩予说。
「人家皇后请客他也敢不去,我看他哪,总有一天会闯下大祸。」心颖说。
「又不是我的皇后,我没兴趣。」杜非挥一挥手。「而且谁叫倩予不肯留在泰国?」
「我有工作,天王巨星。」倩予说。
「不要讽刺我,行不行?」杜非说。「天王巨星是观众眼中的,在你们面前,我是微不足道的老杜非。」
「老杜非?很老吗?」心颖笑。
「人不老,是依然故我的脾气、毛病。」杜非说。
「怎么今天又不拍戏?」倩予问。
「我要求放假。天太热嘛!这种气温加上水银灯,非热死不可。」杜非说。
「夸大狂,一点也不敬业乐群。」心颖叫。
「原谅一下啦!我们这行忙起来,真像收买人命的。」杜非说:「帮帮忙,不要针对我啦!」
「你是男主角嘛!」倩予也说笑。
「我是男主角,谁是女主角?」杜非涎着脸。「倩予,你,好不好?」
「不好。我不会做戏。」倩予淡淡摇头。「请心颖吧!她和你是棋逢对手。」
「心颖,不,不,我不敢。」杜非做出害怕的样子。「潘心颖是女主角,我就没命了。」
心颖本来在笑,闻言皱眉瘪嘴。「谁稀罕?」她扭身坐在士廉旁边,不大高兴的。
「你得罪了心颖,杜非,」士廉望着妹妹笑。「快道歉,否则等会儿你更受不了。」
「是,是,我说错话,」杜非嬉皮笑脸。「心颖大小姐在上,受杜非小子一拜。」
「少来。」心颖忍一忍,终于笑了。「再出言不逊,小心我不给面子。」
「是,是,小的不敢。」杜非连忙说。
「鼎鼎大名的天王巨星,在我们这儿变成小丑了。」倩予拍手笑。
杜非凝望她半晌,说:「这是值得的。」
又是值得的,大泽也这么说,不是吗?唉!大泽,倩予无端端的又烦恼起来。「我们——到厨房去预备,让士廉和杜非聊天,」她迳自往厨房走。「心颖,你能做什么?」
「可以帮你洗洗,切切啊!」心颖笑。
厨房离客厅相当远,在里面讲话可以不必担心外面的人会听见。
「杜非对你们说了什么吗?」倩予开门见山的。
「没有啊!他只是死缠看要我们陪他来,」心颖望着倩予。「他怎么了?」
「他坐我那架飞机去曼谷,只停留了几小时,又追着来新加坡,」倩予摇摇头。「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避开他,他——我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我看他真心想挽回。」心颖试探的。
「不可能。」倩予断然摇头。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得这么肯定。
「你不能原谅他?」心颖立刻问。
「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我已经说过了,四年,改变那么大,大家都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无知的大孩子,」倩予慢慢说:「而且——说实话,我心中是有阴影的。」
心颖考虑一下,她显然也矛盾。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不过——我当然希望你很幸福、快乐,」她也慢慢的,思索着说:「我觉得——杜非为你造成的心理阴影,还是要他自己为好解除。」
「我相信不是,」倩予摇头。「只要不看见他,我——什么事也没有。」
「那是——你对他耿耿于怀了?」心颖意外的。
「不能说完全没有,」倩予轻叹一声。「心颖,今天这些假假真真,谁都摸不透、看不准,一副标准游戏人间的江湖浪子型的杜非,我实在——很难接受。」
「我明白,我明白这点,大家的环境不同了,」心颖也轻叹。「感情根本没有单纯的,除非是孩子时代,像我们这种成年人,总是多多少少有条件。」
「还有一件事,」倩予考虑了半晌,挣扎了半晌。「在新加坡,当大泽知道杜非追来,他——向我求婚。」
「你答应没有?倩予,你答应了没有?」心颖大吃一惊。她知道大泽对倩予的感情,但发展太快了,倩予不会就这么答应吧?
「还没有,他给我一星期时间考虑,」倩予说:「他是个很宽厚的人。」
「你作了决定没有?」心颖紧紧盯着她。
倩予摇摇头又耸耸肩。
「我正在考虑,我不知道该怎样,」她勉强微笑。「但——大泽是个可信赖的人。」
「他也知道百合和杜非?」心颖小声问。
「他知道百合、杜非——或者他能想到。」倩予苦笑。「他喜欢百合。」
「为了怕杜非的纠缠,你决定随大泽去了,是吗?」心颖似乎看透了倩予的心。「你已经这么决定了,我知道。」
「我——没有别的方法,」倩予叹息。「在台北——始终避不开杜非,避开四年,我什么地方都不敢去,连去市场都小心翼翼的,结果还是碰到,我真的很烦。」
心颖想一想,神色变得严肃了。
「倩予,有一句话我想问你,」她小别说:「你爱大泽吗?若爱他,为什么烦?为什么矛盾?」
倩予呆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为杜非矛盾,为杜非烦,那表示——你对他仍有情,」心颖又说。脸上的光辉十分动人。「我觉得——你有再考虑一下的必要。」
「我——会考虑,」倩予深深吸一口气。「不过——也许我经历过,也许我已经二十四岁,我觉得——选一个爱我的人会比较幸福。」
「如果是一个爱你而你又爱他的,岂不是更幸福?」心颖想也不想的说。
「有这么一个人吗?」倩予感叹的。
「杜非——你可以再考验他一次。」心颖说。
「我——对他已经筋疲力竭,再也没有一丝力量,」倩予说:「我对他是筋疲力竭。」
心颖想一想,笑起来。
「那么,你不必出力,让他再来苦追一次。」她说。
倩予望着她,忽然也笑起来。
「心颖,我发觉你当着杜非和他针锋相对,寸土必争,但是——你总是帮他的。」她说。
「我帮他?!」心颖呆怔一下,脸孔胀红了。「我怎么会帮他?我只不过——只不过——」
「不要否认了,我已经发觉好久了,」倩予笑。「杜非是怎么拍上你马屁的?」
「哪有这样的事?他怎敢拍我马屁?」心颖的脸越来越红。「我——我——」
「算了,我们开始工作。」倩予不想让心颖难堪。「你敢不敢洗螃蟹?」
「好,我洗,我洗我洗——」心颖一古脑儿把螃蟹倒入水槽,然后又叹口气。「倩予,你觉不觉得杜非——也很可怜?」
「杜非很可怜?」倩予呆怔的。
「他为引起你注意,已经出尽八宝了,而且不惜伤人——珠儿,你不觉得他可怜?」
倩予呆呆的站在炉边,脑中只有这句话「杜非可怜」。
他——真的可怜吗?杜非。
☆☆☆
刚送走了士廉、杜非、心颖他们,倩予坐下来透口气。这个大食会搞了一天,她和心颖连做两餐,简直是累坏了,虽然面前杯盘狼藉,厨房里垃圾满桶,她却动也不想动,甚至连想洗个澡也没力气。
今天是忙乱了一整天,但老朋友相处到底是不同,她看得出大家都很愉快,也很能享受所有的时间,只是士廉很沉默,有杜非在的场合他一定沉默,她从来没想到他会这么执着,为一份他从来没得到的感情,为一个从来没爱过他,只当他是哥哥的女孩。
还有心颖,倩予一直觉得心颖对杜非的态度好特别,当着他的面完全不留余地,背着他却无条件,全心全意的帮他。这——不能说倩予敏感,只能说女孩子更能了解女孩子,心颖——可能是对杜非有好感?
她不能肯定,但至少有五成把握。心颖对杜非的笑容,对他的眼神都很特别,那是像恋爱中的女孩子,心颖——哎!倩予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这件事她也不担心,心颖九月就去美国了,不是吗?
刚鼓起一股力量站起来,门铃响了起来,谁呢?妈妈不放心回来看看她?不,妈妈有门匙,是谁呢?百合花不会在夜晚送来吧?
走过去开门,如果是不速客,她要不客气的关门,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她实在太累。
「嗨!又是我。」摊开双手笑得有些尴尬的竟是杜非。
「忘了什么东西在这儿吗?」她强打起精神。
「送士廉他们回去了,」他说,凝定的视线不肯移开。「让我进来再说,好吗?」
倩予并没有打算拒他于门外,无论如何,他是杜非,不是不速客。
「你不是赶回来帮我打扫、整理的吧?」她略带讽刺。
「正有此意。」他搓搓手,难为情的为自己找台阶下。「我们弄得这屋子一塌糊涂。」
倩予摇摇头,怎么看不出他的言不由衷呢?
「明天一早我会整理,你找到你忘的东西就请回吧!我累坏了。」她站在那儿并没有坐下,表示并不想留客。
「我知道你累,可是——一整天我们都没机会讲话,」杜非终于说:「我有话要说。」
「还说没机会讲话,」倩予摇头笑。「今天几乎都是你一个人在叽叽呱呱。」
「不是那些话,倩予——你说,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他胀红了脸。
「我怪过你吗?」她淡淡的笑。「杜非,不要开玩笑了,你回去吧!」
「你没讲真话,」杜非狠狠的摔头。「你讲真话我就走,我知道你对四年前的事耿耿于怀。」
「我说过,四年前的任倩予已经死了。」她摇摇头。「我不必为一个死人所做的事而耿耿于怀。」
「你这么冷酷?」他皱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冷酷?」她轻轻的冷笑。「如果不是这样我还能怎么做?哭瞎眼睛?呼天抢地?求爹爹告奶奶?一辈子倒地不起?我有权对自己仁慈一点,是不是?」
「不,我不是这意思——」杜非连忙分辩。
「你是这意思。」她提高了声音,也有些激动。「你再见到我,居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穷途末路,潦倒不堪,而且似乎活得满好。于是你就心里不舒服了,不是吗?一个未婚妈妈,男朋友又不肯娶她,她凭什么会有好结果?我很明白你的意思,我真的明白。」
「不,不,倩予,请你不要这么说,」杜非慌乱了,神色变了。「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当年年纪太轻,不能分析厉害,也没想到后果严重,而且——也实在无能为力。这四年中每想起这件事就后悔、难受,我找过你,可是找不到,我——我——倩予,请相信我,我只是想弥补以前的过错,一切——一切从头来过。」
「为什么要弥补?我又有什么损失?」倩予更激动了。「若没有四年前的教训,没有今大的任倩予,我可能生活在泥浆里,带着两、三个脏孩子,过无望的日子。我今天有什么不好?要你来弥补?」
「倩予——」杜非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诚心认错、道歉,请给我一次机会。」
对杜非来说,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低声下气了,他不再是以前的杜非,他已被万千人捧得天那么高,被万千人宠坏了,若非是倩予,杀了他,他也不肯说那些话。
「我给你机会,那么,谁该给我机会呢?」她不留余地的,是四年来积在心中的所有矛盾情绪令她如此吧?「我再说一次,我早已忘了四年前的一切,你别再打扰我。」
「倩予,我们——并不因争吵而反目,我——我们的感情仍在,应该从头来过,」杜非困难但真诚的说:「你可以再考验我,这一次我会做得对、做得好,我保证。」
「感情?」倩予笑起来。「什么才是感情呢?老实说,我根本不相信这两个字。」
「我知道你是在惩罚我,你有理由,」杜非还是不泄气。「但是——有一个问题,倩予——请不要怪我这么问,有一件事——四年前——那个孩子呢?」
倩予像受惊的猫般跳起来,全身的毛都竖立起来。
「孩子?什么孩子?你还敢问这件事?你不是寄来一万块钱叫我拿掉她吗?」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的声音也因激动而失态,她的身体也用激动而颤抖。「你我都推卸不了责任,我们——谋杀了一个小生命。」
杜非的脸刷一下变得青白,神情也变了。
「你——你真打掉了他?」他哑着声音说。
「不是你叫我这么做的吗?还有什么真和假的?」她冷笑。「你认为我该生下她来,含辛茹苦的养大她,到有一天,名成利就的父亲就出现了,接她回去!什么时代了?杜非,你不是在作梦吧!」
「不。」杜非摔一摔头,努力振作一下。「我——实在很抱歉,四年前的苦难谀你一个人承担了,倩予,我是诚心补偿——」
「补偿?」倩予为这两个字而受伤。「我为什么要你补偿?这不是天大笑话,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补偿是可怜我这在飞机上给人送餐倒水的任倩予?」
「不——」杜非轻叹一声。倩予的成见太深了,她平日总用淡淡的微笑掩饰了一切。杜非怕没机会挽回一切了。「是我说错了话,用错了宇,我没资格说补偿,我——很抱歉。」
倩予大口、大口的吸气,好半天,才勉强使自己平静下来,她是矛盾的,又为杜非犹豫,却又不愿他提往事,看见他被自己逼得这么惨,心里也难受。
她是矛盾的。
「也——不需要道歉,」她渐渐的恢复平日的神情。「你只要记住,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这就行了。」
「普通朋友。」杜非无可奈何的笑一笑。「倩予,我是自食其果,对吗?」
「也不能怪你一个人,我也有错。」平静了的她能公平了。「自食其果的不只是你。」
「那——我们为什么不共同努力?从头来过?」他又开始怀有希望。
「你以为能吗?」她淡淡的一笑。「我们不是在演电影、写小说,真实人生不能那么戏剧化,对一个——小生命的消失,你不觉得是一辈子的阴影?」
杜非默然,提起四年前的孩子,他能说什么?
「那么说——我们毫无希望了?一丝也没有?」他走走的望住她。
她轻轻摇头,再摇头。
「不要再在我这儿浪费时间,这——没有用,」她垂下头。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真希望杜非就此转头离开?这是矛盾,可是——她又非这么说不可,或者,为了自尊心。「也不要再用其他女孩来引我注意,这很无聊,那些女孩子也很无辜。」
他依然沉默,依然呆呆的凝视她。
「珠儿现在虽然红了,但是——她很无辜,是不是?」她自语着摇头。「天下很多傻女孩。」
「或者当年你傻过,为一个毫不值得的杜非,」他冷冷自嘲。「珠儿却不傻,你以为她傻是你太老实,她已经得到她所向往的,有什么无辜?」
「我看她对你很不错。」她说。激动过后。他们居然又能像朋友般谈话。
「你不了解娱乐圈,」他冷笑。「如果明天她比我更红,她看见我也好像没看见,眼角也不会扫向我。」
「我不信她这么现实、冷酷,她只不过是小女孩而已。」她不能置信。
「小女孩?娱乐圈的十六岁比你到了二十六岁更成熟,什么也见过,什么也经历过了。」他说。
「很可怕的一件事,很可怕的一个圈子,」她望着他。「你很了不起,居然能在那圈子出人头地。」
「那还不简单吗?」他又自嘲的笑。「只怕没运气,运气一来,成千上万的人让你踩在脚下走过,你可以冷酷无情,现实霸道,没有人会认为你不对。最主要的,对这圈子和圈子里的人,你不能付出真心真意。」
「我不能想像。」她吸一口气。「这样的环境我一天也活不下去,偏偏那么多人前仆后继。」
「名利的诱惑。」他耸耸肩。
「名利引诱不了我,我向往的只是平静、安适的生活。」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我的幸福定义并不高。」
「的确不高,」他苦笑一下。「可是我这连最低限度的平静、安适都不能给你,我实在不该再来见你。」
「怎么突然又谦虚起来了?」她笑起来。
「明知无望,只有坦然,」他说:「难道我还能缠着你又哭又求,死皮赖脸不成?」
「你是和以前不同了,杜非。」她笑得好甜。
倩予还是最美丽的,即使比起电影圈那些女孩子。她的美是含蓄、深沉的,有一种令人恒久的悠然神往。
「又有什么用?」他说:「真已是再回头已百年身了。」
倩予没有接腔,过了一阵,她突然问:「打算再拍多久电影?」
「没有打算,拍到不红了,没人看的时候,」他不在乎的。「来个自然淘汰。」
「你们那圈子不是很流行去美国读书吗?」她说。
「少损我,要读书的话当年不会考不上大学,」他挥挥手。「何况我这种料子,这个程度,美国那间大学肯收我?我不作梦。」
「许多人去了不是念得好好的?」她不同意。
「哪儿是念大学了?随便找个补习班,英文从ABC开始,我才不去丢人现眼,老天,二十四、五了,跟小孩子同班哪。」他说。
「你的毛病是拉不下脸,不切实际,」她摇摇头。「念书分什么年龄,从ABC学起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如果有机会,我都想去念书呢!」
「是吗?你也想去念?」他眼中光芒闪动。
「讲讲而已。」她不置可否。「你那圈子——急流勇退吧,我个正经事做做,要为以后打算。」
「我能做什么正经事呢?」他叹一口气。「我这种人——其实真是悲哀。」
「不能这么悲观,当年你穷无立锥之地,如今名成利就,路是人自己走出来的。」她说。
「我看不到前面的路,我甚至不敢做生意,因为我一点也不懂,我不想把辛苦几年赚来的钱来个血本无归,」他说得倒也正经。「我只想好好的利用机会多赚钱,多买几幢房子,以后——就靠收租遇日子好了。」
倩予皱皱眉,忍不住笑了。杜非居然来了最保守的一招,买房子收租养老,这是他的个性吗?
「不能想像,」她笑着说:「莫非这是你另一面我不曾发觉的个性?」
「想不想再多了解我一点?」他趁势说。
倩予的笑容消失,想了半天,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的,」停一停!咬着唇思孛半晌。「我预备在九月结婚。」
杜非果然是被震呆了,他脸上的笑容一丝一丝消失,肌肉一分一分缩紧,眼中的神色——那么难懂。
「结婚?九月?」他喃喃说。
「是,和大泽英雄。」她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
杜非的神色令她有点怕,有点不忍,她必须以提高的声音来支持自己。
「什么时候决定的?」他眼中再无光芒、笑意。
「你去新加坡那夜。」她再吸一口气。「你敲门时,我们正在通电话,你也听见的。」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突然咆哮起来。「那天在酒店咖啡厅你怎么不讲?」
「当时我还没有决定。」她努力平静自己,她不能再跟看杜非激动。
「什么时候决定的?」他紧紧盯着她,像会吃人的狮子,又像受了伤的野豹。
「今天。」她想也不想的。
「今天?」他呆怔了「现在?!」
「是。就在你送士廉他们回家再来上后,」她微微一笑。「我觉得没理由再拒绝大泽,也没有理由再拖下去,反正——这是迟早的事。」
「为什么我再来会令你下这决心?」他目不转睛的。
「我——很难解释,」她垂下头。「也许——今夜以前我还对你存一丝幻想,但是——今天我发觉,我们实在没有可能,太多的不同,太多的格格不入。也许以前我们是相像的、适合的,经过了四年,我认为大泽更适合现在的我,他会给我幸福。」
「平静、安适的生活?」他问。有一丝嘲讽。
「是。」她慢慢抬起头。「你不会也不该怪我、埋怨我的,是吗?杜非。」
「是没有资格埋怨。」他冷笑。
「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实在不该再互相折磨,互相伤害,对不对?」她诚心的说。
「那——我祝福你,是吧?」他笑起来。笑得十分特别,十分古怪。
「是。你的祝福对我很重要,会带给我信心,令我能走好以后的道路。」她说。
「我当然祝福你。」他耸耸肩。「而且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从今天开始,不再来打扰你。」
「我们仍是朋友。」她说。有些难以解释的歉疚。
「这是骗人的话,我们不可能是朋友了。」他站起来。「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结婚而不妒忌?那就不是人了。」
「杜非——」她为难的。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他顺手拿起一朵花瓶里的百合花,大步走出门。「我会祝福你们。」
「砰」然一声,倩予有个感觉,她——可是作错了决定?
倩予一夜都睡不好,翻来覆去眼前全是杜非昨夜的神情,冷嘲的、激动的、无奈的、夫望的,这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她实在无力摆脱他的影子,或者——这是她决定和大泽结婚的原因吧?借大泽之力忘却杜非。
她不知道,也不想探究。女人总要结婚,大泽很好,她实在累了,四年前她已经累了,可惜那时没有一个大泽在旁边——啊!士廉,她怎么总是记不起还有士廉这么一个人呢?也许士廉太好、太好了,好得——令人无法——也不愿去记住他。
士廉,四年前她对他就充满了感激与歉疚,四年后的今天,感受竟完全一样。她知道士廉对她好、喜欢她、爱她,但她——对他根本没有一丝爱情的成分,她不能勉强自己。士廉是哥哥,就是这样,缘份和爱情都是这么奇妙的一件事。
天色渐渐亮了,睡不着的滋味真不好受,头昏眼花的,好在今天不必当班出勤,否则必定脸色吓人兼支持不住。起床吧!喝杯热牛奶或者会好些。
大泽今天会来台北,虽然一星期的期限还没有到,她今天就告诉他,她同意九月结婚,她愿意做九月新娘。
九月新娘。怎么她心中全无欢愉?是不是屋子里太凌乱?昨夜大食会的残局令她不快?是吧?她扔开那杯盘狼藉的场面躲回卧房,嗯——好些了。是不是?外界的一切很容易引起她情绪波动,她知道这点。
慢慢把牛奶喝完,更没有睡意了,也罢,等会儿八点钟第一个跑去美容院洗头,再去做「桑那」,无论如何,不能让大泽看见她的无精打采,她至少要尊重大泽的诚意。
几乎是看着时钟在走的,好不容易到了八点,她随便梳洗,换一件衣服,戴一副大大的太阳眼镜出门。门开处,正遇到住在对面的邻居太太要去买菜。
「早啊!任小姐。」邻居太太热情得很——老天,她们要一起走完四层楼的楼梯。「这么早出门啊!今天飞不飞国外呢?」
「今天休息。」倩予淡淡的,保持礼貌的。
「昨天我看见杜非又到你家了,是不是?」邻居太太好奇的问。「你们是朋友吗?杜非真是了不起,我们全家都喜欢看他的电影。」
「是的。」倩予含糊的答。真要命,怎么又是杜非?他好像无所不在似的。
「下次他再来,介绍我们认识,好不好?」邻居太太好羡慕,好向往的。「或者请他和我们照张相,签个名,任小姐,说定了啊!」
「好吧!我问问他。」倩予无可奈何的。碰到这样的人,叫她怎么说才好呢?
「只要你肯说,他一定答应的,」邻居太太好高兴。「任小姐,杜非——是你男朋友吧?」
「啊——不,」倩予再也忍不住皱眉了。「怎么会呢?他是大明星,我们只是认得。」
「可是——」邻居太太的眼睛变得有点狡黠。「昨夜他离开了又回来,独自一个回来,好晚才走的,是不是?」
倩予开始愤怒,这——算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她站住了,脸也沉下来。
「不,不,不,你别误会,」邻居太太也自知太过分了。「对不起,我是指——你们是好朋友。」
倩予狠狠的盯她一眼,无可奈何的大步走出去——好在她已到了楼下。
在马路上,她立刻看见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犹豫又旁徨的士廉。
「士廉?你怎么在这儿?」倩予大为诧异。「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上楼?」
邻居太太也走出来,看士廉一眼,快步离开。
「来了不久,」士廉尴尬的不置可否,他看来很不自然,不敢正视倩予。「你要出去?」
「不,只是洗头,不重要,」倩予立刻说,她是善解人意的。「我们找个地方吃早点,好不好?我也没吃。」
「好。」士廉点点头。
士廉的缺乏吸引力是因为他太好,功课好、人品好、性情好,他也太温顺善良,欠缺一点突出的、明显的性格,是这样的吧!
找了一家小小的但干净的油条烧饼店,意外的还有倩予爱吃的粢饭。
「啊!粢饭,」士廉指了一指。「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每夭早晨拿一个在手,边吃边上学。」
「是啊!好久没吃了,」倩予笑起来,无论如何,在事——依然温馨。「你在美国更加吃不到了。」
「我不怎么爱吃,」士廉老实的说:「糯米东西,我总觉得少吃些好。」
「我才不管,喜欢的东西吃了再说,」倩予说:「时时要提醒自己小心这,小心那,很辛苦。」
「或者——我太保守了。」士廉垂下头。
倩予有些愕然,士廉的态度也和平日不同。
「我说得不对,是吗?」她歉然的。
「不,我讨厌自己的个性,」他根根的。「我是个标准的没出息书呆子。」
「怎么这样讲?士廉,儿时的一些玩伴里你是最有成就,最出人头地的,」她立刻说:「不是人人可以得博士学位,更不是人人能当教授,不是吗?」
「这——都不是我向往的、想要的,」他睑上有奇异的红。「念书——也只是顺理成章,无可奈何。」
倩予心中震惊,却不敢讲话,她怕万一说错了,令大家都难堪。
他说念书是无可奈何,顺理成章,那是指——指他某一方面有缺憾,是吗?感——情?四年前的事兜上心头,他竟为她要放弃出国,他——唉!他,但世上尽多不如意的事,哪儿去找十全十美呢?
豆浆、油条送上来,暂时解开他们间的尴尬。
「倩予,今天我来——想告诉你,下星期我就回美国了。」他忽然说。
「那么快?!不是说要过了九月之后吗?」她意外的,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台北——反正也没有事,先回去预备一下开学时要用的教材。」他盯着豆浆。
「心颖呢?也一起走?」她问。
「我还没问过她,这不重要,」他摇头。「她这么大了,可以迟一点自己走。」
「昨天你并没有这么决定。」她说。
「昨天回去才决定的。」他慢慢说:「我的生活紧张惯了,台北的悠闲我很难接受。」
「伯母他们同意吗?」她关心的。「这是你四年来第一次回国。」
「他们不会有意见的。」士廉摇头。
倩予想一想,不知道为什么益发不安了。
「士廉,是不是因为我——」她嗫嚅的问。
「不因为任何人,」他扬一扬头。「反正都要走,迟和早没有什么分别,你知道,每天在家中看报纸,走来走去的无所事事,除了不惯之外,我觉得是种浪费,时间上的浪费。」
「好吧!明后天我请你吃饭饯行,也安排你坐我那班飞机走,好不好?」她笑。
「吃饭——不必了,昨天还让你忙一整天,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他说。
「那算什么呢?」她笑。「我去订位子,什么地方会再通知你和心颖,伯母他们也一起请。」
「杜非呢?」他问。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
「随便,主要是请你,其他人没那么重要,都是陪客。」她回答得很好。
「让他也来吧!大家——朋友一场。」他说。
她呆怔一下,发觉他语气很怪,什么叫「大家朋友一场」?似乎很同情杜非似的。
「好,我请他。」她说。
「不要勉强。」他立刻又说。什么事令他拿不定主意的旁徨呢?
「怎么会勉强呢?昨夜杜非送你们回家后,又跑来我家聊了一阵才离开。」她坦然说。
「哦——」他好意外。
「我和他的事全讲清楚了,所以面对他,我不会尴尬,除了百合的事目前不能让他知道之外,其他——根本没有什么事。」她说。
「他也知道你下个月结婚?」他问。
哦!这才是士廉今天来的目的,是吧?他也为这件事而提早回美国?
「是,我告诉了他。」倩予点点头。
「他——怎么说?」士廉望着她。
「他当然祝福我,」倩予轻轻笑起来。「他是杜非,我们不要忘了。」
士廉思索一下,抬起头,很诚恳的说:「倩予,你真决定结婚了?」
「当然。我说过,要结婚,我会选大泽。」她点头。
「没有别的原因?」士廉不放松。「譬如——逃避,譬如一了百了?」
「不,绝对不是。」倩予肯定的说。心中却佩服士廉的看法。「我相信大泽会给我幸福。」
「那——我就没话好说了,」他轻轻拍她的手。「我祝福你,倩予。」
「谢谢。」她笑,好妩媚的。
「只要你不要拿结婚做挡箭牌,不是拿结婚做赌注,我就放心了,」他长长透一口气。「大泽很好,可是——他得到你,我还是无法不妒忌他。」
「士廉——」她不安的。
「祝你幸福。」他站起来,付了钱就离开。
他——不是真妒忌吧?
☆☆☆
杜非一进片场,大家就觉得不安,他脸色很坏,板着脸孔像一触即发的地雷,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冲进属于他的化妆间。
小周远远的跟在后面,大家都不敢吭一声,于是大伙儿都提高警觉,今天小心别惹杜非,否则总有好瞧的。
「小周,你老板怎么了?吃了火药似的。」副导演悄声问。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周立刻摇头摆手。「昨天他休息,我也回家看看,今天一早去接他回片场,他就是这样子。」
「昨儿吃了瘪?」副导演问。
「谁知道。」小周不置可否。「杜非就是这脾气,过一阵子大概就没事了。」
「今天大家小心点儿。」副导演笑着走开。
小周把杜非的帆布椅打开,又为他泡好荼,汽车厢里的小冰箱也拿出来,冰啤酒是不能少的。看看布置妥当之后,他才进化妆间。
杜非正面无表情的在化妆。
「你到哪里去了?现在才进来?」杜非没好气的。
「我在外面给你预备一切哪。」小周微笑着。「我还吩咐他们动作快点,你还有一组戏。」
「推了另一组戏,说我没心情拍。」杜非粗声粗气的。
「老大——」小周好为难。「这组戏等着书结束好拆布景了,我们已经推了三次——」
「我说推了,今天不拍。」杜非怪吼一声。
「是,是,」小周吓一大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火气大得惊人。「我推,我推,立刻推。」
「我今天只拍到两点钟一定要收工。」杜非又说:「他们若拍不完,他们自己负责。」
「是,我立刻告诉他们。」小周开始抹汗。
「还有,叫那些记者不要来烦我。」他说。
小周连声称是,转身溜了出去。
过了一阵子,换好戏服,化好妆的杜非走了出来,小周立刻迎上来。
「还不能开拍?」他没好气的。
「行了,行了,我已经说过你只拍到两点,」小周说:「另一组戏也推了。」
杜非扳着脸走到帆布椅坐下,小周马上奉上茶杯,又为他点烟。
「推戏的那边说了什么吗?」杜非冷冷的问。
「没有,没有,他们不敢说什么,」小周笑。「你有事不拍,他们怎敢多嘴?」
「少拍马屁,他们一走骂了我祖宗十八代,是不是?」杜非白小周一眼。
「骂由他们骂吧!」小周嬉皮笑脸。「我小周的祖宗十八代替你捱骂就行了。」
杜非皱眉,平日他总会为小周这一类的话逗笑,今天却仍没有表情。
「你替我打电话给阿王,就是西门町那家珠宝店的老板,」杜非突然说:「约他下午三点钟等我。」
「哦,你要——好,好,我立刻打。」小周本要问是否买珠宝,一看杜非脸色,什么话都吓跑了。
「叫他给我预备最好的。」杜非又说。
「是,是。」小周转身去打电话。
十分钟后,小周回来了。
「阿王会等你,」他说:「他还问——你是不是要结婚?」
「头昏。」杜非冷着脸说。
小周偷偷伸舌头,杜非今天真是怪呢,他还是少讲为妙。
终于开始拍片了,组组的镜头慢慢的拍,杜非虽然心情不好,倒是很用心的在演,所以进展相当顺利,到两点钟时,已拍了不少镜头。
「今天拍到此为止。」杜非看看表,推开众人,迳自往化妆间走去。
「好,好,明天还是早班。」副导演陪笑。今天能这么顺利已经不错,他不敢再节外生枝。
几个记者匆匆走进厂房,四下张望一下。
「杜非呢?收工啦?」一个女记者问。
「刚收工,在化妆间。」一个工作人员随口说。
记者们兴冲冲的涌过去,却遇见挡在门边的小周。
「杜非今天有事,赶紧离开,明天再访问吧!」小周相当婉转。「明天我再安排时间。」
「只问几句话,五分钟都不到,何必让我们多跑一次?」女记者说。
「五分钟时间都没有,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小周苦笑。「请各位帮帮忙。」
「我就不信五分钟时间也没有,」一个女记者冷笑。「分明是不给面子。」
「是啊,分明是不给面子。」另一个也说。
「拜托,拜托,明天好不好?」小周哀求。「杜非向来很合作,你们是知道的。」
「那么让我们问几句话。」女记者笑。「他不参加泰国皇后的晚宴,飞去新加坡,我们查到一点消息。」
「什么?什么消息?!」小周吓了一下,这件事怎会传出去的呢?「你们可不能乱说。」
「我们不乱说,让杜非出来澄清。」女记者得意的笑了,一副胸有成竹状。
小周为难的考虑一阵,终与妥协。
「你们等一等,我进去问问。」他说。
不到半分钟,他又出来,一脸孔苦笑。
「杜非真的没空,人又不舒服,」他说:「拜托你们,明大再来吧!」
「什么话,当我们是什么?要饭的啊?这么就打发了,明天再来?」
一个女记者甚是不满,「他若不澄清,我们就照我们的消息写。」
「你们得到的是什么消息,或者——我能澄清?」小周陪笑。
「你能代表杜非吗?」女记者不信。
「说吧,什么消息?」小周笑。
「杜非看中一个空中小姐,为她而调换飞机班次,也因为她而追去新加坡。」记者说。
「不对,不对,完全没有这回事,」小周一个劲儿否认。「你们的消息不正确——」
「叫杜非出来对证啊!」女记者笑。「否则我们就这么写了,他怪不得我们。」
化妆间的门「砰」一声开了,黑面神似的杜非站在那儿,一脸的不耐和怒气。
「还不走?小周,和他们罗嗦什么?」他冷傲的说:「他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杜非还怕他们不成?」
「你这是什么话?」记者们脸上个个变色。「我们善意访问,你怎么态度如此恶劣。」
「走。」杜非根本不理会,眼中彷佛没有这班人似的。「还浪费什么时间?」
小周尴尬的站在那儿,他知道记者是得罪不得的,可是他又无能为力。
「杜非心情不好,请包涵。」他低声说。
可是气坏了的记者们怎么听得进这句话?
「大明星,要什么包涵,」女记者刻薄的说:「自以为了不起,大家走着瞧。」
杜非本已走开了,闻言停步。
「要我瞧什么?」他慢慢走回来,黑沉沉脸上竟有了杀气。「我们现在就瞧瞧。」
记者们都傻了,没想到一向开惯玩笑,对人又好的杜非真会翻脸,看那样子,想杀人?
在场的工作人员也看见了,也都停下上作远远望着,副导演已快步奔了过来。
「我们——只是想访问几句,」气惨了又吓坏了的记者们挺一挺胸:「又没有人想打架,是你先态度不好的。」
「我态度好不好是我的事,我又没有叫你们来访问,」杜非直到那女记者面前。「你咄咄逼人做什么?你信不信我杜非今天要揍你?」
「你——敢。」女记者力持镇静。
「你说我敢不敢?」杜非再向前一步,也举起了拳头。「我杜非打人是不择日子的。」
话才说完,拳头已经打下去了。小周又急又担心却不敢劝阻,他知道杜非的脾气,越劝越糟,可是杜非打女记者,说时迟那时快,杜非的拳头刚要打在女记者身上时,副导演的手托住了他。
「杜非,开玩笑不要大过分了,」他打着哈哈。「把这位小姐吓倒了可不是开玩笑。来,小周,你和杜非先走,记者小姐们由我请喝荼。」小周立刻拖着杜非,大力把他拉上车。从望后镜望去,副导演又哄又骗又陪笑脸的把女记者们也拉开了。杜非冷哼一声,发动了汽车。
「算了,她们只不过想发掘新闻,没有什么恶意的。」小周劝着说:「小误会而已。」
杜非冷哼一声,把汽车开得飞快。
「你想买钻戒啊!」小周想把话题扯开。
「是。」杜非冷硬的。
「自己戴?」小周试探着。
「我又不是女人。」他冷笑。「买给任倩予。」
「你们要订婚?结婚?」小周大喜。
「她要结婚,新郎不是我。」杜非冷冷自嘲。
「那——那——」小周傻了,那买什么钻戒?
「买个七卡全美k钻,哼,大泽英雄谅他也买不起。」杜非大笑。他——可是不正常了。
「但是杜非——」小周嗫嚅的不敢说。
「这是我送她的结婚礼物。」他大声说。
这么贵重的结婚礼物,谁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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