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剪由慧光瘫软的手中滑落,发出一声刺耳声响。此举引来冷情儿以及其他诵咏经文女尼的侧目,她微仰起头,不解地望向神色蓦然丕变的慧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姑娘……姑娘可是杭州人氏?”慧光屏息续问:“府上……可姓冷?”
想起那自私的父亲,血色自冷情儿脸上褪去,伤心的过往完全回到她的脑海中,不禁涩涩低语,“正是。”
“那么姑娘今年芳龄可是二十有一了?”慧光抖着嗓音又问。
见慧光不再为她行圆顶之仪,反而问起有关于她的身世来,冷情儿不觉又是一阵奇怪,“今年我的确满二十一了,敢问师太何以得知呢?”
“这……”慧光垂下眼睫,掩饰住她此刻激动的神情,解释道:“贫尼猜想,或许姑娘正是贫尼……所认识的颜氏女施主所失散多年的女儿。”
颜氏?那是多年前弃她与父亲而去的娘亲姓氏,“难道师太认得我娘亲?”
“多年前,颜施主曾是贫尼最要好的友人,她经常向贫尼提及那与她无缘的女儿。”慧光面带哀愁,轻声道。
“无缘?”情儿冷嗤了声,道:“若不是她一意孤行,抛夫弃女,怎会令我母女两人落得缘浅情薄?”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了旁人的。
看着冷情儿一张冷凝的小脸上全是不谅解的表情,慧光所有到嘴边的话又生涩地吞回肚里去。
没错!当年的她确实是因为受不了贫困的日子,加上丈夫经常因生活中稍有不顺遂,便无情地对她动辄责打,在一次偶遇之下,她遇见了一名愿意承诺给她一生幸福的男子,就连夜跟着那名男子离开了杭州。
岂料那男子并非是个正人君子,其真实的身份,不过是个拐骗妇人的人口贩子,是见她有几分美色,预备将她哄骗专卖进妓院的大恶人。
心知被骗,好不容易趁男子酒酣耳熟之际,脱逃至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却因前途茫茫,又无颜返家,心如槁木的她遁入了空门,宁可面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如今,再见多年失联的女儿,她竟没有一丝勇气去面对。或许对她而言,她也不愿承认有个像她这样一个嫌贫爱富的母亲吧?
就在这一刻,静谧的寺院之中响起一阵极不寻常的嘈杂声,接着紧密的大门被一股蛮力由外震了开来。
待众人定睛一觑,被内力震开的寺门外中央,还直挺挺站着一个人,其人目光灼灼,胸口急遥地起伏着,仿佛是由远方一路疾赶而至的模样。
最让人心惊胆跳的是,当来人扯着嗓子,发出一连串不雅的咆哮时,其愤怒的凌厉眼神,始终都未曾离开冷情儿的身上。
尾声
“我不许任何人再碰她一根寒毛!否则……”闻天放冷冷深吸了一口气,用着骇人的目光,狠狠扫射过每一个人,威胁道:“就休怪我血洗佛前,杀无赦!”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偷偷从他指缝间脱逃的鬼丫头,最后竟选择佛门之地为她终身栖所?
当蒙格飞书来报,说她在扬州近郊一座古刹已停留多时,并有意落发为尼时,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随即,他马不停蹄的连夜赶赴扬州,就怕赶不及最后一刻,憾事已然铸成……
“阿弥陀佛!罪孽、罪孽啊……”众尼们被闻天放一席雷厉风行的恫吓,个个吓得哆嗉不已,逐一纷纷退去。
这怎么好?慧光感觉来人身上有一股难掩的肃杀寒意,怔忡向后退了两步,有意随其他人一起退下。
“师父?”见慧光作势要离去,冷情儿不禁伸手急急挽住她,提醒道:“这圆顶之仪尚未完成呢!”
慧光目光全是怜惜的看着冷情儿好一晌,一面猛摇着头婉拒了她,“姑娘,你本该不是佛门中人,又何必强求?”
“但我心意已决,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您答应过我的!”她好不容易才说服师太愿意为她行圆顶之仪,如今却又成空了?
“住嘴!”闻天放一步步逼近仍对慧光长跪不起的冷情儿,威胁的道:“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可能让你干这等蠢事!”
“师父?”就仅仅剩下最后一刀了,为何不给她一个痛快?冷情儿目光闪烁,诚恳万分地求助于慧光。
“对不起,冷姑娘……”为保护寺内生灵不受茶毒,也为了她美好的人生,她是绝不能再收她为徒了,“你与佛门无缘,你去吧!”
语毕,慧光不经意从眼角瞥见那男子眸底射出的全是对女儿浓烈的情意。不管情儿是为何遁入空门,但她想,那男子应当会善待她唯一的女儿吧?
打定主意,慧光敛叵眸光,轻念着经文,不再理会冷情儿的呼唤,疾步往殿侧与众尼一同离去。
“师父,您别走啊!”凝望着慧光离去的背影,冷情儿绝望地喊着。
“别喊了,没有用的。”他阻止她,提醒道:“为了保住整座寺院完好无缺,慧光师太不可能再收你为正式弟子。”
垂首静静凝听着,冷情儿一句话也不吭声,不敢相信他竟是如此胆大妄为,扰乱了佛门静地不说,还一手毁了她平静的日子。
他究竟想如何?难道非将她逼得退无可退,他才会感到满意、才肯罢休?
眸光一闪,她眼尖地找着慧光在惊慌之中掉落于跪枕边的刀剪,心思一定,伸手拾来,想也不想的就往发里剪。
“别!”一个强劲的掌风袭来,他巧妙击落她手中利剪,横眉竖目地瞪着她,“该死的!你还要疯多久?”
若不是他得知今晚她将皈依佛门,旋即马不停蹄地寻了过来,恐怕这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挽救了。
“我相信她们会成全我的。”至少不会像他这样处处的刁难、破坏她。
“那谁来成全我?”他的声调因激动而颤抖,忆起她的离去,仍然使他深觉痛苦。
轻叹口气,他单膝点地跪于她面前,挑起她鬓边几缯被剪短的发,心疼不已的低语,“你若真的那么想渡化众人,那就先渡化渡化我吧!”
她震撼一怔,无法理解他言中含意的睇睨向他。
“是你先把我的一颗心给搅乱的,现在你倒好,逃到佛门之内就什么都不管了?”他语气轻柔,用着些许轻责的语气道:“你就像一匹拴不住的野马,拚命地只想从我的怀里往外冲。你就这么巴不得的想离开我?”
“哼!我不走,还等着人来赶吗?”她酸溜溜的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艳娘成就的好事儿,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忆起他们两人浓情蜜意的燕好一幕,她的一颗心仍是为此而隐隐作痛着,眼眶也红了一圈……
“什么好事?”他看着她,眸底闪着询问的目光。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还想装胡涂?”
“我是真不明白你说些什么?”他无奈地摇摇头,仍是一头雾水。
“你……你……偷吃不懂得擦嘴,还好意思装胡涂吗?”她简直替他羞赧不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呃……难道是?”迷人的双瞳在瞬间收缩了下,之后定定望着她。
难道那一夜……叫她给撞见了?
“怎么,都想起来啦?美人在怀的滋味挺过瘾的不是?这会儿你还不对柳艳娘加封厚赏,寻我来做什么?”她咬牙切齿的道:“别以为我会欢天喜地的祝贺你俩,还会认命的跟你回去当侍妾,乖乖伺候你们,告诉你,你休想!”
“还好你不认命。”他笑笑,眼底有一丝兴味。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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