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雪惟连唤了好几声,苗可恬才勉强回过神来。
“怎、怎么了吗?”苗可恬强打起精神,窜入鼻间的消毒水味道让她想起自己正身在医院,陪着住院休养中的蓝雪惟。“需要什么东西吗?”
“我觉得你比较需要点什么吧。”蓝雪惟皱眉,不懂好友为什么又变得消沉。
昨天冲出病房时,不是还精神得不得了、一脸开心的吗?怎么才隔了一天,就又惨白着一张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好吧?昨天是发生了什么事?”蓝雪惟关心地间道。
“什么事都没发生……”苗可恬垂头丧气地说道。
她期待的事情一件也没发生,所以她也不算说谎吧。
“啥?”蓝雪惟可不觉得她的表情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但苗可恬不想说话时,任谁也没办法从她嘴里挖出东西,所以蓝雪惟也莫可奈何。
“我们看电视吧。”
为了转移话题,苗可恬迳自打开电视,画面一闪,正好是新闻台。
因为现在的新闻台总是二十四小时持续播放,所以有时还真让人搞不清楚台湾真的有这么多新闻值得拼命报导吗?
苗可恬直觉想要跳过新闻台,改转别的频道,但画面两侧的跑马灯却吸引了她的视线——全台最大规模的黑道猎捕行动,卧底警员身受重伤!
“这个好像是现场连线报导耶。”蓝雪惟说道,对这则新闻也很有兴趣。
苗可恬放下遥控器,摄影镜头有些晃动,显见摄影记者是扛着摄影机追着话题中的人物跑,镜头内有一个眼神凶狠的男子在重重警力的戒护下坐上警车,画面中还有一大堆的记者入镜,试图从男子口中挖出一字半句。
画面再一闪,又回到摄影棚内的主播身上——
“方才画面中的男子就是这次落网的主嫌之一,绰号阿赐的章恩赐,他是台湾最大军火贩子的左右手,也是此次围捕行动中唯一存活下来的嫌犯。此次代号猎狼行动的围捕,动员了上百名的优秀警力,仍造成无数伤亡……”
苗可恬愣愣地瞪着画面,整个人已经吓傻了。
她简直不敢去想梁法刚是否牵连其中。
这一回警方如此大规模的扫荡,肯定很严重,假使法刚也在这一波的扫荡名单里,那他现在是否安好?
苗可恬想也没想,立刻抓起手机拨打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因为他总是那么神秘,甚至连手机号码也不肯给她。
她暗暗祈求着,就算接电话的人是涂秘书也好,只希望能听到法刚平安无事坐在办公室工作的消息。
“喂!”
接起电话的女子口气不善,仿佛疲累不已,完全失去耐心。苗可恬吓了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涂秘书的声音。
“我、我是苗可恬,法刚在办公室吗?”虽然被涂秘书的声音吓到,但苗可恬仍是硬着头皮询问。
“……你不知道吗?”
涂秘书的口气突然缓了下来,但听在苗可恬耳中却是心底警铃大响。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刚刚才看到新闻,我很担心法刚,所以……”
苗可恬的话还没说完,涂秘书那冷淡平板的声音已缓缓说道:
“我劝你先把新闻看完。干部级以上的人全数死亡,只剩下电视上那个阿赐,我们现在怀疑是阿赐通风报信,否则怎么可能连老大都死了,阿赐却还活着。”
苗可恬不知道涂秘书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么多,但她现在却害怕得连手机都快抓不稳了。
“求求你让我跟法刚说话,只要一句话就好了,我不会再打过去的。”
“我不是说了嘛!梁先生死了!”
涂秘书像是突然崩溃了似的,原本平板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高亢,几乎要刺破苗可恬的耳膜。
“他已经死了!死了你懂不懂啊?!我们两个现在都不用争了,因为他已经不在了!”说着,涂秘书开始哭泣。
苗可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上电话的,涂秘书的哭声像是敲响了丧钟,让她不得不相信梁法刚已经死亡的消息。
“可恬,你刚刚在跟谁讲电话?怎么了吗?”蓝雪惟关心地问道。
苗可恬摇着头,跌坐在蓝雪惟的床沿上,她现在脑袋好乱,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什么事也无法解释。
法刚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死?
眼泪不知何时落下,当苗可恬回过神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法刚……法刚……”她泣不成声,怎么也无法相信所爱的人已经死亡。
新闻又回到现场连线画面,在现场的记者热切地报导着。
“各位观众,刚刚医院方面声明,他们绝对会尽力抢救该名卧底警员。该名警员的姓名、阶级都不详,但据闻此次能够一举破获此军火集团,该警员功不可没,现在医院外头也有不少民众围观,希望能为该警员加油打气。请看看稍早该名警员送进医院急救时的画面——”
苗可恬漠然地听着记者的报导,但这些对她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她现在只想知道此次行动的伤亡名单,让她看看法刚究竟在不在里头!
“可恬……我觉得电视上的医院,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一间耶。”蓝雪惟皱皱眉头,因为她是住在高楼层的单人病房,所以任凭底下怎么喧闹都吵不到她,不过她还是从新闻画面认出医院。
那又如何呢?
苗可恬抬头看向画面。忽地,有个东西吸引住她的视线!
画面拍得很乱,但勉强可以辨识出有一名男子被救护车送进急诊室,画面很快就被迫中断,因为院方已将男子送进手术室里急救。
即使男子身上用不少东西遮掩五官,避免让他的身分曝光,可苗可恬却认出来了——那个人是法刚!
绝对没错,那个人绝对是法刚!
苗可恬不知道自己凭藉的究竟是何种自信,因为担架上的男子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面目,担架上满是鲜血,足以想见围捕时有多么危险。
但苗可恬还是认出来了。
因为她曾经两次看到法刚满身血污的模样,她敢说,这个被送进医院的男子就是梁法刚!
“雪惟,新闻说这个被送医的男人是谁?”苗可恬问道,浑身颤抖。
“说是卧底警察,他现在身受重伤,生命垂危。”蓝雪惟觉得很奇怪,不懂苗可恬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苗可恬点点头,虽然下能理解法刚怎么会从黑道份子变成卧底警察,但至少他还活着,虽然命在旦夕,但他现在还活着啊!
“你刚刚说……电视上的医院就是我们现在这一家?”
“嗯。”蓝雪惟虽然不懂好友此刻的表情为何变得好奇怪,但蓝雪惟还是乖乖点头,希望能得到解答。
“雪惟,不好意思,请你先自己待在病房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苗可恬站起身,刚刚的消息让她重新得到活下去的力量了。
“可恬,你要去哪里?!”见她要走,蓝雪惟大惊失色。现在外头应该已经乱成一团,她现在是想要去哪儿啊?
“我要去见我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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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里坐满等待治疗的病人,以及陪伴他们的家属,苗可恬坐在他们当中,心急如焚地直盯着急诊手术室的大门。
她不断祈求上天,希望能让法刚撑过这一回。
代表手术中的红灯始终亮着,不时有护士进进出出,拿着一袋袋的血浆与所需的器械,她们的动作迅速,足以想见手术的状况危急。
不时有记者想要闯入急诊室采访,但全都被门口的警卫挡住,而那些摆明是想看热闹的围观者也被二请出了急诊室。
苗可恬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警卫也反覆巡视好几回,务求将无关者赶出去,但不管警卫经过多少回,却始终没有人要她离开。
也许是因为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表情太过忧心,所以没有人怀疑她坐在急诊室中的意图。
手术持续进行着,不知过了几个钟头,一名护士走到众人面前大声说道:
“对不起,在场有A型或O型的人吗?我们现在的血液库存不足,希望请符合的人踊跃捐血,让我们为这个英勇的卧底警察尽一份心力。”
在场的人大多都已经知道这则新闻,听到是电视上那个卧底警察需要用血,立刻有许多人纷纷卷起袖子,乐意捐血。
苗可恬也是其中一份子。如果法刚需要用血的话,她愿意把全部的血都给他,只求他能活下来!
她跟着众人排队,等着做初步的血液筛检。
轮到苗可恬时,护士小姐面有难色。
“小姐,你的脸色很差,我不建议你捐血。”护士劝道。
“请让我捐!”苗可恬非常激动。“里头那个人很可能是我最重要的人,拜托你让我也为他尽一份心吧。”
“可是你的……”护士皱眉,顿了下又道:“至少,你先去吃顿饭,休息半个钟头再来捐血,你也不希望捐血捐到昏倒吧?”
苗可恬虽然想立刻捐血,但也晓得护士不可能让她过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吃饭,半个钟头后再回来捐血时,面对的仍是同一名护士。
“脸色好多了,现在可以让你捐血。”
虽然苗可恬希望一次捐五百毫升,但护士不答应,只让她捐了两百五十毫升。
事后,苗可恬摸着左臂上的止血带,想着自己的血是否能用在法刚身上呢?她已经在急诊室等了将近十个钟头,但始终没有人出来说明状况。
她看着依然亮著“手术中”红灯的手术室大门,猜想着里头的情况。
“吃点东西吧。”
一个塑胶袋出现在苗可恬眼前,她抬头,是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然后,她迟疑地问道:“你是刚刚的护士?”
“嗯。”已换好便服的张月韵坐在她身旁,说道:“我看你在这里坐很久,捐血之后你都没再吃东西吧。”
苗可恬点点头,接过塑胶袋,掏出钱,而张月韵也没推辞,大方收下。
“你不用再等了,手术已经结束了。”张月韵一脸轻松地说道。
“咦?!可是那个灯——”苗可恬大吃一惊,手术中的灯一直没熄过,而且也没看到有人被推出来啊。
“那是为了保护那个警察,所以手术室的灯故意一直亮着,手术已经在半个钟头前结束,也偷偷把人送到加护病房观察了。因为如果熄掉灯的话,记者一定会偷跑进来到处找人吧。”张月韵轻笑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苗可恬不解,她们是陌生人啊。
“因为我相信你的话。”张月韵指指自己的眼睛,说道:“说来可能很神奇,不过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某些东西。例如人类身上的气,这个人是不是说谎,我大概都看得出来,你在捐血时说那个人是你重要的人,我觉得你不是在说谎。”
虽然这件事听起来真的很神奇,但苗可恬却只是点点头,不再追问。
因为她跟这名护士非亲非故,人家干嘛没事骗她呢?
“他的状况怎样?手术成不成功?”
“你先把牛奶喝掉,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张月韵皮皮一笑,她可是个护士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到有人饿得晕倒。
苗可恬虽然心底很急,但还是乖乖拿出牛奶喝光。
确定牛奶见底后,张月韵才慢慢说道:
“听说取出了七颗子弹,情况一度很危急,不过那人的生命力很强,所以虽然失血很多,但至少手术是成功的。今明两天是最重要的观察期,如果没有术后的感染,他应该很有机会活下来。”
听到张月韵说他有机会活下来,苗可恬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奔流而下。
她捣着嘴,好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好担心法刚的情况,一直坐在急诊手术室外,脑袋里转的净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告诉她“法刚很有机会活下来”,教她怎么不激动?
“我、我可以去见他吗?”苗可恬着急地问道。
“把面包吃掉再说。”张月韵再次提出条件。
虽然自己根本吃不下,但苗可恬还是勉强把面包吞下,只要能够得到法刚的消息,要她吃再多的东西部行。
待她把最后一口面包吞下肚子,张月韹才苦笑着说:
“对不起,你恐怕不能见他。”
“为什么?!”苗可恬大吃一惊,那她刚刚吃这面包究竟有何意义;:
“现在那个人正受到严密的保护,因为媒体的大肆报导,让他卧底警察的身分曝光,如今肯定有不少人想报复,如果让人知道他在哪里,很可能会害死他。再说他还非常脆弱,根本经不起转院的波折,所以只能把他藏起来慢慢疗养。”
张月韵解释道。
其实就算是医院里的护士也不一定知道这么多,只是张月韵凑巧有些门路,可以比别人多知道那么一丁点消息。
“是这样吗?”苗可恬垂头丧气,但转念一想,至少知道手术成功也安心许多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么多事,请问你叫……”
“张月韵。”张月韵微笑。“你有亲友在这里住院对吧?”
“咦……是啊,你怎么晓得?”苗可恬一愣,她怎么会知道?
“我说过,我可以看到你身上的气,所以我知道你有亲友正在这里住院。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病房号码,等我得到其他消息,可以偷偷给你通风报信。”
说着,张月韵做出一个偷偷摸摸的表情,意外逗乐了苗可恬。
“你这个人还真是有趣耶,为什么要这么帮忙我这个陌生人呢?”幸好认识了张月韵这个人,否则她现在的心情一定沉到谷底去了。
张月韵脸上挂着纵容的微笑,叹息似的说道:
“因为有些人就算想要幸福也办不到,所以我总觉得能帮一个是一个,你我今天能在这里相遇也算有缘,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苗可恬不懂她的哀伤是从何而来,却也只能祈祷张月韵口中想要幸福却得不到的人,总有一天也能得到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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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可恬慢慢走回蓝雪惟的病房,她心想,自己这么匆匆忙忙地离去,肯定吓坏了雪惟。待她踏进病房时,果然见到好几个人坐在里头等她。
“嗨,我回来了。”苗可恬尴尬一笑,室友们居然全员到齐耶。
自从大家出社会之后,因为工作性质不尽相同的关系,所以彼此碰面机会也变少了,好像总要发生什么大事才会全员到齐。
这么想来,她突然不见踪影似乎也吓坏众人了。
“还‘嗨’咧!你到底跑去哪了?!”性情最为火爆的苏仲贞首先发难。
“……我一直待在急诊室。”苗可恬低下头,乖乖认错。
“急诊室?你受伤了吗?!”
一听到苗可恬进了急诊室,所有人立刻抛下不满,纷纷围在她身边,想知道她是哪里不舒服。
最近她总是脸色不佳,现在仔细一瞧,还可以发现她眼睛底下有淡淡的青痕,看样子她连睡都没睡好……
她们这些室友还真是失职,竟然没半个人发现她的不适,还让她自己一个人去急诊室就医。众人自责着。
至于蓝雪惟则是听得一头雾水,她以为可恬跑出去的理由是为了找人。
“不是的,不是我受伤啦。”苗可恬急忙解释着。
“那是谁受伤?”众人不解。
“是、是我男朋友……”苗可恬怯怯地说道。
“男朋友?!”众人一听,更是吃惊。“你男朋友现在还好吧?你要不要先去陪他?还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在蓝雪惟的事件之后,大家虽然都知道苗可恬有了男友。不过,除了蓝雪惟之外,还没有人见过他,所以有人已经开始打着八卦主意,希望能藉“探病”为由,去会会这个拐跑苗可恬的大酷哥。
“我不知道他好不好……”苗可恬说的很为难,尤其好友们疑惑的眼神更让她不知该从何说起。“其实,他好像就是电视现在一直报导的那个卧底警察。”
“好像?!”所有人同声质疑。
怎么会是“好像”呢?这算哪门子的答案啊?!
“我也搞不清楚啦,因为我又见不到他。”苗可恬瘪着嘴,哭丧着小脸。“我看电视时就怀疑那个人是法刚,所以我才冲去急诊室等手术结果,可是医院方面好像怕那个卧底警察会被人暗杀,什么消息都不肯说。我还是因为有个好心的护士告诉我,我才晓得手术已经结束,而那个卧底警察也被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休养。”
“那你为什么会怀疑卧底警察是你的男朋友?”
某人问出所有人共通的疑惑。
如果知道自己的男友是卧底警察,那苗可恬就应该很清楚受伤的人是不是自己的男友,如果有疑问的话,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因为我一直以为法刚是黑道份子啊。”
反正都到了这份上,苗可恬也干脆豁出去把一切全托出。
“……所以我才会这么怀疑、又这么担心,可是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弄错,虽然电视上拍到的画面只有一点点,但我真的觉得那个人是法刚。”
很少这么多话的苗可恬吓坏了众人,加上她因为忧心过度,讲起话来颠三倒四的,幸好大家都是认识多年的朋友,所以也勉强听懂她的意思了。
听完她的故事,所有人都叹了口气。
“你这个大傻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
“是啊,难过的时候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躲起来偷偷难过?”
“厚!你是把我们这些姐妹当假的喔?怎么可以瞒着我们咧引”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着,但苗可恬甘之如饴,因为她们的抱怨,每一句都是对她满满的关心啊。
“对不起。”她笑着说。“还有,谢谢你们,你们果然是我的好姐妹。”
众人白了她一眼。
“那还用得着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