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宋习之站在板凳上炒菜——因为灶实在是太高了!
灶之所以砌得这么高,是因为水木常发觉宋习之实在是缺乏锻炼,以至于时常生病。故而他极富创意地亲自为她设计了这个灶台,给宋习之专用。
“你不应当这么炒!”水木常指指点点,“这样炒不对!”
“那哪样炒才对呢?”宋习之停下铲子,活动活动发酸的胳膊。
“你再重复一下刚才的动作我看看。”水木常皱皱眉,托着下巴在那边想了半天,终于发话了,“这样炒,太缺乏美感了!”
“你耍我啊?”宋习之终于爆发,捋捋袖子做“泼妇骂街”状。由于站在板凳上居高临下,就更具有威慑性。
“终于发现了哦,你还不算太笨嘛!”水木常一脸坏笑。
“你少讨厌了!今天才炒了两份菜,四个人不够吃啦!”宋习之刚想跺脚,连忙止住。站在凳子上呢,摔下去可不好玩!
“那两个人不会想吃饭的,你把这盘菜盛出来吧。”水木常去后面熄了火。
“为什么他们不想吃?”宋习之尝尝自己炒的菜,“蛮好吃的嘛,不会是由于我的厨艺太差了吧?”
水木常望着宋习之站在板凳上忙碌的样子,偷偷微笑,真是太可爱了。他就是这样深爱着她,简单得没有理由。
“来,下来吧。”水木常笑得怪怪的。
“噢。”宋习之正要扶着灶沿往下跳,冷不防被水木常一把抱住。
水木常疯疯颠颠地搂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宋习之尖叫,笑得脸都快变形了。
“好玩吧?”水木常问她。
“好玩!”宋习之把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甜蜜蜜地倚着水木常。
“吃吧。”水木常拉她站在灶边吃饭。
“不端去客厅?”宋习之正疑惑着,手里就被塞了碗筷。
“就在这里解决!”水木常带头开动。
“好像不大好吧?”宋习之迟疑着,“爹和小休姐会饿的。”
“饿了他们自己不会找吃的吗?”水木常往嘴里塞菜,“难道你愿意去看他们两个人的脸色?你还没被骂够啊?”
“那就,”宋习之心里的罪恶感一扫而光,“那就我自己先吃吧。”
“我在城里开了个酒楼。”水木常漫不经心地丢下一句。
“我怎么不知道?”宋习之停止吃饭的动作,忽然恍然大悟,“我说呢,最近你怎么这么忙!原来是去开酒楼!”
“我是个男人嘛,总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不然凭什么让你爹把你嫁给我?”水木常不停地吃饭夹菜。
“我很感动。”宋习之笑逐颜开,忽又止住笑,“你不怪我嫌贪爱富?”
“怎么会?你想太多了!我总得有些资本吧,不然你嫁过来,喝西北风啊?”水木常的嘴跟上了发条似的,一直吃、吃、吃,吃个不停。
“你老吃个什么劲啊?”宋习之发觉了水木常的不正常。
“肚子饿。”水木常粗鲁地扒了一大口饭,“我肚子饿!”
“那你的脸红什么呢?”宋习之得意地笑道。
“有吗?”水木常无辜地哼道。
“当然有。”宋习之捏住他的脸皮往自己这边拉,“你的脸红得都要烧起来啦!”
迫不得已地,水木常看她,“我的脸就算原本不红,也被你撕红了!很疼的,快,松松手!”
“你在害羞!”宋习之抚掌而笑,“你在害羞!对不对?我说得对不对?”
“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个老婆婆了!”水木常叹口气。
宋习之倒吸一口凉气:“好哇,你居然敢这么形容我?看我不——”
“啾——”的一声之后,宋习之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半晌,宋习之的手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你,你,你满嘴是油!你竟然把满嘴的油擦到我的脸上!”
水木常扫光了满碗的饭菜,打个饱嗝。用手帕擦干净嘴,再把宋习之的筷子丢到灶台上。小心地细致地为她拭净脸上的油污。
“习之,我最近是不是对你有点不好?”没有嬉皮笑脸。
“岂止是有点不好?”宋习之哀怨地蹙眉。
“想不想听我的故事呢?”水木常捏捏她的小鼻子。
“如果你肯说的话。”宋习之善解人意地拉他坐下。
“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听故事,”水木常举目远眺,“去后院吧,这个时候阳光好,景色怡人。午后的阳光是最明媚的。”
两人手牵着手往后院跑去,在一排桃树与柳树下站定。
“你在找什么呢?”宋习之拉拉他的衣角。
“我在看,能不能把你弄到屋顶上去。”水木常提一口气,往上一跃。
宋习之只觉眼前一花,水木常人已站在屋顶上。
以前只觉得水木常软弱,没想到他竟是会武功的,真的是很帅。
有一个词怎么形容来着?对了——玉树临风!
正胡思乱想着,水木常已经跳到她面前。
“你好像重了点,上屋有些困难,我带你到柳树上去晒太阳怎么样?”水木常把宋习之拦腰抱起。
“柳树啊?”宋习之嘟着嘴,“小休说你轻功很好的,怎么你只能带我去那么矮的柳树啊!”
唉!他还不是为她好!怕她摔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没辄,先跃上柳树,在宋习之惊讶兴奋的抽气声中,水木常在柳树上蹬一下借了把力上了屋顶。
“你先别高兴!”水木常一本正经的。
“为什么?”宋习之的脸红扑扑的。
“因为我不担保能让你毫发未伤地下去。”水木常掸掸屋脊扶宋习之坐下,“到时候万一不能下去,就让你爹找架梯子来吧。”
“去,我还不知道你?必是在寻我开心!”宋习之皱皱鼻子,“你说我不能毫发不伤,我不信!”
“不信?”水木常在她的头发中挑中了一根,拔掉,“现在就伤你的头发!”
“你,讨厌!”宋习之瞪他一眼,便舒舒服服地伏在水木常的腿上晒太阳了。
水木常的眼神一下变得很深:“先给你讲一方原本绣给你的荷花吧。”
☆☆☆
宋伟贞满脸的苦不堪言,他不说话。
何小休也不说话,半垂着眼睑。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隔着一张红木圆桌。
何小休的神志有些恍惚,她觉得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连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也如梦境般不真实。
何小休用余光瞟着他,她很想走过去和他说点什么,让宋伟贞来冲去她的悲伤,可是她控制着自己。何小休知道,有些感情不会有结局,有些人注定不属于自己。
她抓不住现实的东西,现实的东西也扣不住她。她需要一分俗世的烟火,可谁又知道这火光会在哪一个时刻熄灭?
“你会觉得我,”宋伟贞打住话头,咳一下,换个述叙方式,“我喜欢你,小休,也许你会觉得这种感情不符合我谨慎的个性。但是,我的确喜欢你,如果你不肯嫁给我,我会变得——”
宋伟贞想了又想,终于找到一个比较妥贴的词语:“如果你不嫁我,我的生活会变得面目全非的。”
如果她嫁了他,她会变得面目全非的。何小休在心里加上注解。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宋伟贞紧紧盯着她的侧脸。
“你知道我和顾凭风的事吗?”何小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报复感,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吗?那她到要看看,他有多喜欢她。
“知道一点,也猜到一点。”两人的目光终于相遇。
“那你知道什么又猜到什么?”何小休优雅地浅笑,她甚至捧起了茶杯,她突然有了看戏的心情。
“知道你爱他,猜到你们,”宋伟贞暗暗握拳,“很亲密。”
太老实的一个人了。何小休啜口茶,这场谈话将由她掌握主动权。
“那你知道我在和顾凭风很亲密前的事情吗?”何小休又丢下一个问题。
“不知道。”宋伟贞的神色逐渐冷峻,“如果你不说,我可以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她会不说吗?她当然会说!宋伟贞明白,她是故意的!
“也许你早看出来了,”何小休温柔的笑容在宋伟贞看来几近残忍,“咱们俩打一见面,你就讨厌我。我知道你是讨厌我身上的风尘味。这也不奇怪,我在画舫上呆了好多年,难免会沾上些风尘味。”
宋伟贞“腾”地站起身,往房门走去,“吱——呀——”一声打开门。
这样,很好。
若何小休真的嫁给宋伟贞,时间一长,就会感到很累,也很自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他。和他在一起,她就像一只麻雀,妄想去高攀一只高贵的凤凰。虽然宋伟贞愿意帮助她,但何小休的过去太复杂,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是没有幸福可言的。
他不是属于她的,她也不能再纵容自己做梦了。
宋伟贞“吱——呀——”一声打开门。阳光窜了进来,何小休眯起眼。
宋伟贞回头,气势汹汹。挟着何小休就往后院跑。
阳光很刺眼很明媚很温暖,甚至有些炙热,可何小休却在颠簸中浑身发抖。
视线是跌跌撞撞的,她在宋伟贞的怀抱里颤抖。
宋伟贞拉她站立,两只手有力地握住她的肩膀,“你知道刚才我想的是什么?”
何小休摇头。
她的身形娇小,宋伟贞低头看她。他知道,现在是他掌握了主导。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和血液激烈地跳动,充满了活力和激情。
“我在想,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对我、对你自己?我承认我在嫉妒,那是因为我爱你。我已经四十三岁了。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他的目光炽热,“我害怕错过你,就再也遇不到世上独一无二的何小休了。”
何小休的唇角动了动。
“你的过去令我痛惜,但我也在想,若没有那些过去,会造就出今日谜一般的何小休吗?所以我接受你的过去,所有的统统接受!”
他并不是个会表白的人,但她懂他的意思。她也喜欢着他,他是那么干净的一个人,以至于何小休想拒绝他。
他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向谨言慎行的男子,这一次却是无比固执与坚定。他知道她心中的那个结,知道她心中永远无法消除的阴影和一则纠缠了多年的噩梦。
而他却坚定地表明他的大度,他要呵护照顾着这个令他心仪的女子,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何小休的两颊红润起来,她的眼神是惊喜的,隐隐有着不确定:“我害怕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小休?”宋伟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我想,婚礼定在下个月,你觉得如何?”
宋伟贞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是,习之和水师弟他们的事何时办呢?还有,以后习之是叫我姐姐呢还是别的什么?水师弟是叫你姐夫呢还是别的什么?”何小休故作严肃地板着个脸。
“那都好办!那都好办!”宋伟贞激动地上前拥住何小休。
何小休一抬眼,天——水木常和宋习之正坐在屋脊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呢!
何小休一闪身,躲过宋伟贞的拥抱。
宋伟贞跌坐在地,腰,闪了!
“爹——”宋习之叫道,“我真嫉妒,你对我可从来没这么热情过——”
何小休羞得没地躲,索性一跺脚,跃上屋顶去打水木常。水木常纵身往后退。这一退,就忘了他怀里的宋习之了。宋习之就顺着屋顶往下滚。
水木常赶忙去救,何小休也来相救。两人撞在一起,谁也没抓住宋习之。
“啊——”宋习之听见耳畔急风掠过,完了,小命休矣!
何小休在水木常肩上猛地一踹,疾速坠向宋习之,接近她就势一搂,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停住。
水木常被何小休踢得从另一侧坠地。
不知宋习之的安危,急忙一纵一跃翻过屋顶。扶起躺在地上的宋习之:“有没有摔伤?”
“好像没有!”宋习之惊魂未定。
“师姐,你呢?”水木常拖起何小休。
“我也没事!”
“小休姐,你真厉害!刚才你出手真快,不然我既便摔不死,命也送掉半条了!”宋习之拍拍心口给自己定神。
“还是师姐反应快,她在我身上踢一下借了把力,这样才赶得上你落下去的速度!师姐,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水木常也吓得够呛。
“只要大家平安无事就好了。”何小休喘着气。
“谁说平安无事?”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宋伟贞扶着腰,“我的腰闪啦!”
水木常非常不具有同情心:“这就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习之跟着和道:“呵呵,爹,估计你这腰一闪,下个月是成不了亲啦!”
何小休红着脸冲着天空翻白眼,真是的!
宋伟贞没有生气,虽然他的形象毁于一旦,但是,这快乐却是拿什么也换不来的。
在这欢快的当儿,也就顾不上与这两个小家伙斗智斗勇,暂且享受这边的阳光再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