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菊居中而坐,闲适中散发看雍容矜贵的气度。「嗯……这事我晓得了。」
他沉吟了下。
吕主事立刻竖起耳朵等着听下文,之后会怎么做呢,借是不借?
但他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下一位报告。」
不管吕主事脸色有多糟,另一位主事马上急看向当家禀报道:「今年新茶已开采,品质香醇,比往年都要高一等,但朝廷这回却发文要咱们进贡十万斤,比之前多了一倍的量,那可是咱们总收成的四成之多,您说,咱们该如何回复才好?」他一脸苦恼,三爷久久才见大伙一面,自个见得把握机会诉诸问题,错过这次会面,要再见他,可又得去求。
「朝廷每年都会增加点数量,可这回是要多了点。」过了良久,秦有菊才慢不经心的回复。
「是啊是啊,所以这该怎么办?」那主事急问,朝廷的公文一个月前就送达,可他见不到三爷,直拖到这会才有办法请示,朝贡的日期是两天后,时间紧迫啊。
秦有菊轻咳一会后浅笑。「急事缓办,先下一位……」
那主事当场绿了脸。
三爷与前当家二爷的作风大不同,二爷做事雷厉风行,往日一场例会下来,众人像被剥了一层皮似的几乎没命,而三爷,瞧似温吞,从未直接指责过人,更不爱讲明自己的心意,那双眸子总是温文内敛隐合笑意,可平静的水面下,不知流动的是什么水,他们猜不透,深恐不小心入错暗流,马上灭顶。
当家们的性子大不同,但没一个好伺候的,众人叫苦连天,这时候多希望秋儿在,起码能帮他们逼出个答案,不像这会,没个明确指示,他们动辄得咎,实在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秦有菊合笑的听着报告,忽地,一股绵长的气流涌入他四肢百骸,原本稍凉的掌心变得微热。
他悄悄将拳头握紧,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有人的寿命正在转给他,但令他不解的是,这人是谁?他疑惑的燮起眉,在取了杏珠三个月寿命之后,府里已无不满一年寿命的人,姚大夫才会替他烦恼,担心「后继无人」,既然府里已没有可转之命,那谁能突然转寿给他?
算算,就连不到两年寿命的都没有只除了——
他神色丕变,瞬间急痛攻心!
他捧住胸口,众人以为他病发,皆是一惊。
「三爷,您……您怎么了?」
他面色如土,众人见状正要开口朝外呼人找大夫,他却猛地站起身。
「三爷?」众人惊讶地看着他。
下一刻,他丢下众人,狂奔而去。
「三爷、三爷——」有人不放心在后头唤他,可他十万火急直奔某处。
众人惊愕,这若不是病发作,是怎么了?这可不像平常天塌下来也能微笑视之的三爷啊!
「我说老婆子,你怎能这么做,让我如何跟秦小子交代啊?」姚大夫气急败坏道。
「谁让你敢对我有所隐瞒,还大费周章的在那丫头身上下隐术,以为这样我就不会发现?既然你怕我弄死那丫头,我就偏让她没命,瞧你能怎么样?!」鬼婆婆挑衅的斜视他。
「你!」他气得险些吐血。
「你活该!」
「你什么都不知,偏喜欢与我赌气,你这性子何时能改?」他头痛抚额。
「改?我为什么要改?你这真是说笑话了。」她硬肿气说。
「你想气死我吗?」姚大夫跳脚了。
「气死你又何妨?我早就想做寡妇了,奈何你祸害遗千年,长寿得很,让我如不了愿,真可惜。」
「你、你——」
「不用气得发抖,你敢对我隐瞒事情,就是连背了对我不欺不瞒的誓言,而且你居然还敢阻止,不让我连那小子也宰了,你这样吃里扒外的男人,我留着啥用,你若死不了,咱们不如离了吧。」
「离?!那……那怎么可以?!」他吓到口吃。
「怎么不可以?我就写张休书给你,咱们以后男婚女嫁备不相干!」她打算休夫!
「咱们都近百的岁数了,还能男婚女嫁吗?」姚大夫快哭了。
「死鬼,我年岁大就不能改嫁吗?哼,就这么办,我休了你。」她火大狠道。
「娘子,不要,我不能没有你!」他忙哀求。
「闭嘴!」她时道。
「老婆子,我不是有意隐瞒你,我是怕你见猎心喜,得知那丫头寿命不长后,哪天兴起就对她动手,这才会——」
「住口,见猎心喜的是你,那小子没额外付我报酬,我为什么要替他做白工?倒是你,那小子的外祖母对你有恩,你答应要护她子孙后代健康周全,可她的女儿生三子时得到妊症,但当时你却在外头逍遥玩乐,等赶回去时已迟了,她的女儿产子后元气大伤,命数受损,活了几年便去了!
「你觉得对不起恩人,这才发誓要让她短命的孙子能长寿,因此用尽方法为那小子延寿,但你要报恩那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帮你,你算老几?」鬼婆婆连声骂道。
「老婆子请息怒啊,好好好,我这就将实话说了吧,只求你别休离我,事情是这样的,瞒你是因那丫头我还有用处,怕你不小心取了她小命后坏了我的事……」
秋初的蝉儿悄然破土而出,蜕变后等待死亡。
她陷入可怕的梦境,鬼婆婆挥舞着手中催命的符咒,喊着她非死不可,她惊慌逃跑,一心找个人救她,而所想的只有一人——
三爷,三爷救她,快来救救她,她快死了,快救她啊!
可三爷没出现,她逃无可逃,鬼婆婆还在后头追赶,梦中还出现了许多人,杏珠、一年前过世的李婶、四年前死去的陈叔、赵姨、钱小弟、小莲、兴伯……
他们集体围着她,只在她耳边喊着一句话——
不要相信三爷……不要相信三爷……不要相信三爷!
她汗水渗入紧闭的双目里,令她刺痛难当,被刺激得再忍受不了,她睁开眼睛大口喘气。
「秋儿。」耳边的急唤,教她猛地朝床边望去,却在瞧清那人面日时,她如惊弓之鸟般缩起身子,很快地往床里边退。
她眼中的那抹惊俱,像刀子般刚过秦有菊的心。「秋儿——」他朝她伸出手。
「你不要过来」她惊慌排拒。
他的手僵在她面前,好半晌才缓缓收回,脸上浮现一抹苦涩。「你不愿意我靠近了吗?」他低声问。
她轻颤的咬唇。「那你先告诉我,我是死是活?」
「你还活着。」他回答。
「可我明明看见鬼婆婆手中的符咒烧起,我全身动弹不得,毫无知觉……」想起那恐怖的经过,她抱着自己发抖。
「我及时赶至,那符咒未烧尽,姚大夫将你的命收回来了。」说这话时,他冷眸发光,神情濒临疯狂边缘。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失去她了,想起那时候的危急,他余悸犹存——
当他在配药房找到她时,她已是瘫软濒死,鬼婆婆正如鬼差拘魂般扬撒着手中烧成灰烬的催命符。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响般激动,轰然几乎打碎胸口。
他冲过去抱住秋儿瘫软的身子。「秋……秋儿?」他心痛欲碎,完全无法相信她的命竟会转到他身上,悲伤愤慨的泪自眼眶淌下。
鬼婆婆瞧着冷笑。「你来迟了,这丫头没气了,不过,她给你的寿命可是补得很,你该满意才是。」
他目皆尽裂的怒视她。「你、你竟敢——」他怒气攻心,差点吐血。
「老婆子我还是老话一句,你聘我三个月,还有七日期限才满,期间里我当然得继续帮雇主找人续命,有何问题?」她装疯卖傻,很是故意。
他双目毒辣起来。「我杀了你!」狠邪的性子全被激出,他放下已无生气的秋儿,一把扼住鬼婆婆的颈子。
鬼婆婆年纪虽大,可身手矫健,平时想近她身不容易,但她没想到秦有菊敢杀她,一时没防备,颈子就被紧勒住,等巨大的压力袭来,她才知他真想杀她,立刻怒道:「你若杀我,你也活不成……纵使你是姚老头恩人之后,他也不会放过你,更不可能再为你寻人续命,你……死路一条……」
「没了秋儿,我何必独活,你取她的寿不是为我续命,是催我去死!」他明明身子骨不强壮,可这时任鬼婆婆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她被勒得翻白眼即将断气。
「等等,小子,你快住手,秋儿丫头还有救,符咒并未完全烧成灰烬,还有一角在,老夫有办法教她起死回生!」此刻应该在外买药的姚大夫回来了见到这景象,他大惊失色的急喊。
出了门,他才想起那只箱子昨晚打开瞧过后未上锁,今天会有人到他屋里搬药材至配药房存放,若被人打开箱子,见了里头的东西可不妥,他心觉不安,遂折回要锁箱,哪知在屋里找不箱子,来到配药房,竟惊见这一幕,也从两人的对话弄清事情始末。
听见他的话,秦有菊赤目睁大。「你说秋儿有救?」
「是啊是啊,你先放了我家婆子再说。」姚大夫心急如焚,就怕心肝娘子被勒断气。
秦有菊立刻松手,待他一退开,姚大夫马上去扶妻子。
「老婆子,你没事吧?」他关心的问。
「他敢对我动手,老婆子要他的命!」鬼婆婆缓过气后,勃然大怒,就要取秦有菊的命,可下一瞬,她的身子忽然软下。
原来是姚大夫点了她的昏穴,这婆子脾气火爆,他无奈,只得让她睡一下,免得接下来的事无法收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