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远至近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悠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息?”浑厚的男音自身后响起,语气中微带着一丝责备。
侍女们纷纷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陛下不也没有歇息吗?”悠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炎雷。
炎雷挥了挥手,侍女们退下了。他走到悠的面前,英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道:“明天的事我会解释的。御医说过了,你的身子禁不起熬夜的,你怎么总是让我……”他忽然收口了。
“总是让你担心,是么?”悠听出炎雷的话语中掩盖不住的宠溺,轻轻地笑了,将身子倚向炎雷,“可是陛下您明天要与青龙王会面,作为祭司长,我想,我现在应该在这里向朱雀神祈祷。”
炎雷很自然地搂住了悠的肩膀,“可是……”
悠仰起头,望着炎雷,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不用再说我了,我这就去睡了,好么?”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炎雷甚至感觉得到悠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微微的拂着他的脸颊,不由心中一荡,忘记了回答,下意识地将悠搂得更紧了。
悠察觉到了,不着痕迹地推开了炎雷,“晚安,陛下。”
炎雷目送悠走向后殿,很想叫住他,张了张口,可终于没有发出声。
***
蔚蓝的天上飘着几丝淡淡的云,冬日暖暖的阳光从朱雀宫镂空的窗格中透过,照在司华的身上,使他觉得十分惬意,此刻,他正慵懒地斜坐在红檀木交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炎雷。
司华的态度令炎雷十分不快,可是他却不能表露出来,毕竟,这种时候,没有人敢指责青龙王的不逊,包括他——朱雀王南昊炎雷。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分为东、南、西、北四方大国。近百年来,朱雀、白虎、玄武日渐式微,东方的青龙崛起,已隐有天下霸主之势。现任的青龙王东御司华更是年轻有为,雄心勃勃,在四方纵横捭阖,令其它三国大为不安。此次,朱雀、青龙两国为边境要塞郢城的归属而在朱雀宫谈判,作为朱雀王的炎雷委实没有必胜的把握。但郢城地势险要,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他不想轻易放弃,更重要的是,他刚即位不久,不能这么快在臣下面前失了颜面。双方已经沉默了许久了,司华不介意,他知道他将是最后的赢家,他有这份自信: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闲闲地,司华将游离不定的目光落到了朱雀王身边的祭司长身上。那么美丽的男人很少见,五官精致得找不到一丝瑕疵,近乎苍白的肌肤在乌黑的长发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出尘的淡雅。
悠静静地坐着,面对司华放肆的目光,他恍若未觉,淡漠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司华不悦地地皱了一下眉头,从来没有人对他不屑一顾,从来没有!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俊美无俦,才华横溢,更贵为青龙之王,他所习惯的是赞美与羡慕,甚至连他的敌人都对他敬畏不已。那个男人,居然在他面前如此倨傲。他有些恼怒地瞪着悠。
悠注意到了司华那变得犀利的目光,他并不想理会,这样的男人他见多了,淡泊的天性使他不想对此有任何反应。
司华的眉毛一挑,几乎要发作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朱雀王,”司华开口打破了沉寂,“本王愿意放弃郢城。”
炎雷吃了一惊,料想不到他居然如此慷慨,大喜过望,忙道:“青龙王此举实乃朱雀之喜,本王足感盛情。”
“可是,”司华话锋一转,“我有个条件。”他顿了一顿,见炎雷屏息凝视地等着他的下文,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笑容,目光徐徐地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悠身上,吐字清晰地说道,“为了证明两国的友好,我希望,从今以后贵国的祭司长能住敝国,为青龙的昌盛而祈福。”
“不行!”炎雷的脸色剎时变得铁青,几乎是吼道,“绝对不行!”
朱雀国的大臣们都怔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悠。悠的脸看上去显得更加苍白,但他仍然没有动静,甚至没有看司华一眼。
司华倏地站起来,森然道:“行与不行,朱雀王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言罢,一拱手,“告辞!”
悠终于站了起来,送客时他不想失了礼节。
司华从悠的身边经过时,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向悠,带着轻狂的笑意,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美丽的祭司长大人,我十分期待,能听见你在床上发出的动人的呻吟。”
悠的身子微微一颤,紧紧地咬住泛白的下唇,一言不发。
虽然司华故意压低了声音,但一旁的雷仍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地气血上涌,踏前一步,护在悠的前面,怒声道:“青龙王,你不要欺人太甚!”
“哦,我欺人太甚了吗?”司华傲然地看着炎雷,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朱雀王你不能接受我适才的提议,那我们只有在战场上兵刃相见了。”
***
朦胧的月色轻浮地流动在茜纱窗下,清冷的烛影微地摇曳着。夜色寂寂,寒声碎碎,年年今日,月华如霜,长是人千里。悠和炎雷对坐在花梨木桌前。幽黄的灯光在悠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炎雷出神地凝视着他,似乎有些痴了。
悠拎起酒壶,慢慢地斟了一杯酒,淡然道:“左丞相说,方才你在议政厅里大发脾气了。”
炎雷的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他握紧了拳头,喘着粗气道:“那群混蛋,他们居然说要把你送去青龙国!”
香淳的葡萄酒在翡翠杯中泛着琥珀色的光,炎雷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顺势将酒杯重重地按回桌上。他抬起眼,直视着悠,语气急促地道:“我不会让你去的!我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的,悠!”
不会,是吗?可是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了,任何人都不能逆转它。悠没有说话,只是又将酒杯斟满了。炎雷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渐渐地有了几分醉意。恍惚中,他看见悠缓缓地走到他面前。
悠苍白的脸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红。今夜的月光很美,可是明天的自己,是否能同样感受到这份美丽呢?悠惆怅地笑了,伸出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炎雷睁大了眼睛,不知不觉地松开手,翡翠杯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清音。最后一层纱罗从悠的身上滑下,落在他纤细雪白的足踝边。炎雷机械地站了起来,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望着眼前一丝不挂的躯体,他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悠将脸埋入炎雷的怀中,幽幽地道:“我必须去青龙国,我知道你最终只有这个选择……现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我吧……炎雷。”
悠最后几个字已经低若蚊声,炎里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他也不想听,只是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紧紧地抓住了怀中颤动不已的身躯,狂吻着那冰冷柔润的唇,就像他平日所渴求的那样……两人一起重重地倒在象牙床上……月白色的纱帐颤动着,拂扭着……低低的轻喘时起时伏……
窗外,残月如钩。
天忽然转阴了。缠缠绵绵的碎雪在寒风中轻舞着,夹杂着丝丝细雨,冷彻离人的心扉。醉已醒了,梦最难留,问此情何去何归,知否?
纱帐半掩,流苏低垂。带着狂欢后淡淡的惘然,炎雷温柔地将悠拥在怀中,轻抚着他如丝般的黑发,在他耳边低低地诉道:“我很快会接你回来的,悠,你相信我,相信我!”炎雷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恍如咒语一般……
窗外漏进了一缕风,吹动了纱帐,悠伶伶地打了个寒颤。炎雷连忙搂紧了他,心疼地问:“很冷吗?”
“嗯,好冷,”悠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道,“我觉得好冷。”雪下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