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想不到这女人平常说话粗声大气的,现在又扭又唱,居然比红姑还要风骚有趣!
这么一想,心中因了方才那三个流民带来的烦恼跟阴霾,突然一扫而空。
其实他哪里知道,云萝和父亲云百川未作捕快之前,恰好也是安徽乡下逃难出来的流民。
云萝从十岁起便与父亲跟着一个戏班子在江湖打滚,走南闯北练得一付好嗓子。如果不是因缘际会入了公门,现在说不定还在戏班中混事呢。
须臾,云萝唱完了,看客们喝彩连连。
轮到红姑上场,谁料云萝轻轻吐出几个字来,吓得她打个哆嗦——
“什么,你要我唱《官贼歌》?”
“不错,这歌现在府江一带可盛行得很,刚才听你们楼里姑娘说,你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别说你不会,不会就算你输了!”
云萝说完又得意地朝楼下人群中的杜宇瞥了一眼,似乎在向这个专司缉拿“朝廷叛逆”的西厂刑千户挑衅,引来楼下看客齐齐鼓掌叫好。
好个聪明的丫头!杜宇摸下巴暗赞道。
红姑你惨了。唱不出来你输,唱出来你死啊!
原来,那《官贼歌》本是从元代起就流行的一个小调,内容就是取笑当官的和贼人差不多,因此现在敢当众唱出来的,只有“叛乱”的流民。如果红姑当众唱了,杜宇身为西厂刑千户,岂能坐视不理?
“算你狠!”
红姑正想认栽,人群中忽然又杀出个“程咬金”,高声叫道:“你们汉人的歌,我也会唱!”
云萝扭头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这个人是她认得的!
那人本名潭一妹,汉名叫做谭一妹。是广西府江一个瑶族“乱民”首领的女儿。
三年前,云萝因公事到府江,误中强人圈套,身负重伤,幸得路过的谭一妹相救,两人因此成为手帕交。不过当年分开后,一直未尝觅得时机重逢。如今府江流民正在起事,谭一妹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陆安城呢?
正在疑惑,谭一妹已走到人群中间,向在场的人抱拳一礼,放声高唱:“解贼一金并一鼓,迎官两鼓一声锣。金鼓看来都一样,官人与贼不争多!”
当时厂卫缉拿谋反甚严,平民动辄得咎,何况有人唱反歌!因此她刚唱了这两句,街上的闲人担心受到牵连,吓得纷纷惊叫奔逃。
谁知她却意犹未尽,又放声唱道:“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大胆妖女!还不快住口!”
杜宇还未说话,已有一名书生打扮的青衣男子,领着十数名手持利刃的衙差越众而出。
周瘟鸡!
云萝吃惊地捂住嘴,想不到堂堂陆安州的知州大人,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大街上。
正惊诧间,陡听楼下的杜宇叫了一声:“这个贱民看来是活腻了,兄弟们还不快把她给我拿下了!”
‘呼啦”一下,嫖客与路人走散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地的瓜皮果屑。
“喂,你们怎么胡乱当街杀人?”
周汝昌身手下几个刀手,混同一干番役,两股人马如饿虎扑羊般扑向场中,腰刀似雪片般乱飞,照准那异族女子的头顶削去,吓得云萝不禁失声尖叫起来。
这哪里是官差拿贼的架式?分明是盗强灭口的手法!
“陆安州的知州老爷在此。他要想当街杀人,谁拦得了!”那潭一妹一边拆招一边冷笑道。
杜宇闻言面色大变,正要有所行动,那厢云萝已拔出怀中的妆镜,借太阳光反射向楼下,口里大叫一声:“二位大人——我来帮你们了——”
杜宇与周汝昌闻声一起抬头,皆被那镜子反光刺痛了眼。
“啊?不要——”
“嘿”的一声,云萝纵身跃下。
半空红彤彤的一团,对直照杜宇身上砸去,想闪避已经来不及。
“啪哒”
“哇——”
……
“噢……你……你这丑八怪!你一定是存心的!”
杜宇欲哭无泪地摸着他被砸中的腰眼儿,恨恨地指着同样跌倒在地的云萝。
“绝对冤枉,我我我,真不是存的心!”云萝赶紧从地上跳起,双手急摇,忍笑分辩。
“我真——的是想下来帮大人捉住那个反贼!千户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
“人已经跑了。”周汝昌一甩袍袖,冷冷地暼了云萝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刚才云萝大叫一声从天而降,差点把杜宇砸成了肉饼,所有人都回头来看这边出了什么事,结果那谭一妹趁机溜走。
“徐飞,给我把这个又丑又蠢的女人锁起来!”杜宇忍痛从地上爬起来,呲牙咧嘴。
不能就这样便宜了这个女人!
第二章似有暗香来(2)
周汝昌和云萝闻言,齐齐变了颜色。
“这位公子是……”周汝昌谨慎地问道。
“不会吧!”云萝说。
“这位是咱们西厂掌刑千户,杜宇杜大人!不知道相公是……”那位被杜宇呼着徐飞的青面汉子抢上前来答话。
“本官是这陆安州新上任的知州,不知上差莅临陆安,怠慢了!”周汝昌面不改色,向杜宇一揖。
云萝暗忖,这家伙分明已经认出了杜宇就是五年前绑他票的人,但忌惮他如今的身份,只有装作不知。看来这五年官场到底不是白混的啊!
两人客套了几句,很快,又把话题扯到方才的事情上来。
“大人您自己粗心大意吃了那异族女人的鳖,让她溜了,可别把气往小的身上撒啊!”云萝抢着替自己开脱。
“你敢教训我们大人?活得不耐烦了!”边上的几个番子一齐厉声断喝。
“啊?我不是……”云萝大惊,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拼命地摇了摇。
“你们还愣着不动干什么?”杜宇再次示意那些番子捉人,那个叫徐飞的番子却为难地指着吓傻了的云萝。
“她……她是个麻疯女?”
云萝本来正在害怕,闻言却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谁在造谣说她是……”
杜宇正欲破口大骂,但是仔细一寻思,造谣说这女人有麻疯病的,原来并非别人,正是自己。
想不到这回作茧自缚,害得他手下那帮狗腿以为她有麻疯病,不敢上前去锁人!
于是只得忍住怒气,又耐着性子指着云萝道:“你给我好好给我看清楚了,她没有麻疯病!麻疯病人你都没见过吗?”
“属下没见过。”徐飞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见过?”杜宇又把视线投向徐飞身后别的番子。
“没……没见过。”众番子齐齐后退一步,瞪大了眼,惊恐地答道。
“都他妈的饭桶!”杜宇忿然骂道,“朝廷怎么养了你们这一群没用的酒囊饭袋!”
“杜大人——如果没什么事,小的可要告退了哦?”
云萝发现没有人会来捉她,一时得意忘形,边退边笑。
“站住!谁让你走了?”杜宇闻言大怒。人影一晃,已欺身上前,仅凭一手捏住云萝的脖子,随势往自己怀里一拽。
“好你个大胆犯上的小捕快!是不是以为咱不屑打女人,就没有人来捉你?”
“啊——”一片惊呼之声后,所有人都僵住了。
只剩下云萝尴尬地用力挣扎着,想要掰开像铁钳子一样箍在自己脖子上那只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更要命的是,她突然发现他的另一只手……
“要死了,你的手摸到哪里去了?!”云萝的脸涨成了茄子色。
杜宇会意低头,发现左手正好触及对方身体的柔软处,呆愣着说不出话。
欢迎您访问言情小说大全,最新言情小说超速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