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饭菜送到房间。司徒麟净了手,坐到桌前,对站在窗口发呆的夏溪说道:“溪儿,不饿吗?快过来吃饭。”
夏溪转过头,眉头微微蹙着,慢吞吞地坐到桌旁。
“怎么了?饭菜不合你胃口?”司徒麟疑惑地问,往常吃饭时可都是狼吞虎咽的。
“不是。”夏溪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两口,便又不吃了。
“是不是不舒服?”司徒麟轻声问。
夏溪仍是摇头,咬着唇齿,“我、我先回房了。”说完,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司徒麟纳闷地坐在那里,怎么回事?夏溪在他心里,虽然是个疯丫头,喜怒无常的妖女,但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论怎样,这条命若没有夏溪,也就葬身虎口了。而且,接触的这段时日,夏溪有时虽然任性胡闹,细算来,却从未真正伤害过他。撒娇倒是有的。他对她多少有些排斥,但感激还是有的。
司徒麟匆匆吃完了饭,有些不放心,沉思了片刻,起身去探望夏溪。走到夏溪房门口,他轻轻敲门,“溪儿,溪儿……”
一开始门内没有反应,接着“砰”的一声,好像是茶壶被摔碎的声音。
“溪儿。”司徒麟一推门,却发现门已经由里面插上了。
“滚。”门内的夏溪突然大吼一声。
司徒麟吓了一跳,“溪儿,出什么事了?把门开开。”溪儿平时虽过于任情妄为,但司徒麟知道,夏溪看他的眼神中有一份喜欢在里面,所以大部分时候还是听他的话的。
“啊……”突然门内传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呼,司徒麟大惊,正在踢门,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浪迎面扑来,司徒麟惊恐地发现自己飞了起来,接着一阵剧痛,整个身体撞到了对面的墙上,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砰!司徒麟摔到了地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再一抬眼,看到夏溪房间的门窗都已经被震碎,屋子中间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是夏溪。嘴里不时发出不似人类的痛苦叫声,好似在极力地忍着什么。
夏溪的叫声恐怖,又含着内力,能传出很远,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四方客栈里的人。掌柜的与伙计率先跑了过来,看到司徒麟口吐鲜血地躺在墙角,都惊呆了。
屋子里那人哪还是夏溪,整个一小猛兽,有一伙计胆大,往前走了几步,“喂,你发什么疯……”
“别过去。”司徒麟拼尽全力喊了一声,他虽然不知夏溪身上发生了何事,却明白夏溪正极力忍耐着,若打扰到她,恐怕……
一伙计将司徒麟扶起,小院门口出现的人却越来越越多,“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大晚上的鬼叫什么?”
“是不是疯子啊!喂,别叫了。”
司徒麟想阻止他们不要出声,无奈,刚要开口,就一口血涌出,气都喘不过来,哪还有力气说话了。
“啊!”夏溪突然怒吼一声站了起来,双眼通红露出疯狂的神色。看着人群,蓦地冲了过来。
“啊!救命!”人群四散奔逃,突然斜处里闪了一条粉色的人影拦住了夏溪的去路。
“要打,过来打我。”
夏溪吼了一声,向她扑去。被她灵巧躲开,接着飞身掠上屋檐,夏溪随后跃了上去。粉衣人在前面跑,夏溪在后面追,然后又有两条人影飞掠上了房。四个人影很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能飞檐走壁自然都是江湖人了,这些人总是打打杀杀。”
“真是吓人啊!”
“刚刚那个粉衣人是谁啊?长得好像很漂亮。”
“那叫侠女……”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猜想那粉衣人是谁?浑然不知刚刚从鬼门关经过。别人不认识,司徒麟却是认识的。沈兰,许夫人,夏溪的干姐姐。沈兰出现后,司徒麟悬空的心放下一半,这才觉出身上的痛。看着身旁仍在张嘴议论的伙计,一阵气闷,拼力开口道:“快,快给我找郎中。”我不想死啊!
无论如何,有银子总是好的。司徒麟虽然痛得有些神志不清,但客栈伙计看在银子的分上,对他可慰殷勤照顾。请了郎中,熬了药。司徒麟也喝下了。将伙计打发出去后,倚着床头……发呆。
喝了药,身上的痛轻了许多,就是有些昏沉,却不能睡,想着夏溪今天的反常,那个样子像发疯了一样。而许夫人应该是知道内情的。想一想真是后怕。刚从鬼门关回来,躺了半个月,今晚险些又将命丢了。
对夏溪,他产生了一丝惧意,他跟这个小丫头好像是天生犯冲一样,若能不在一起,还是少见面的好。不然这条命早晚要搭在里面。
轻轻叹了口气,昏沉间,许夫人推门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人,正是昏迷不醒的夏溪。司徒麟睁大眼睛,终于回来了,“溪儿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累了,等她睡醒后就好了。”许夫人也是一脸疲惫的样子,“她的房间不能住人了,又不想惊动伙计,只得委屈你,先让她在你房间歇息一下。”
司徒麟眼睛闪了一下,随即往边上挪个位置,因动得快了,胸口又是一阵闷痛,“把她抱过来吧!”
“司徒公子,你的伤?”
司徒麟自嘲地笑了一下,“没事,大夫说休息几天就无妨了。”
将夏溪放好,司徒麟拿被子给她盖上。沈兰坐在一侧,心慰地道:“难得发生这种事,你还依然这样待她,换作别人,只怕早已把她当成妖怪,躲得远远的了。”
他其实也很想的,“我想这应不是溪儿的本意,我看得出,她也在尽力地压制。”
沈兰笑了笑,“难得你会这样为她着想。”
“若没有溪儿,只怕司徒早已葬身老虎岭了。她平时行事虽任性了些,心地还是善良的。”司徒麟眼都不眨地夸赞夏溪。
沈兰道:“当初溪儿执意要代替夏倩珠,或许这也是老天安排吧……司徒公子,可否让我为你把把脉?”
司徒麟一怔之后,笑着说:“当然。”将胳膊伸了过去。
沈兰把完脉后,笑说:“幸好,伤势不是很重,不然溪儿醒后定会内疚……吴双!”扬声向外面喊了一声。
门再次被推开,一位身着劲装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夫人。”
“给我一粒青露丸。”
“是。”男子由怀中取出一瓷瓶,神色恭敬地递给沈兰。
司徒麟没见过此人,便多看了两眼,猜想他可能是沈兰的属下。那人交出瓷瓶便又退了出去。
沈兰看到司徒麟的目光解释说:“吴双是我的暗卫,在江湖上武功也算一等了,他脸上的伤是适才被溪儿弄的。若不是身边这两个暗卫,我还真制不住溪儿呢!溪儿武功高,发起狂来,唉……”
发狂!“许夫人,那溪儿……”
“先把青露丸吃了,我慢慢再跟你解释。你的伤吃了它,会好得快些。”
司徒麟依然将青露丸咽下。
沈兰这才开口说道:“司徒公子应该已经知道溪儿曾经是血教的人吧!”
司徒麟点头,自然知道,还知道她是血教的叛徒呢!
沈兰又道:“我们从头说起吧!”语气一顿,见司徒麟一副细心聆听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她不是很确定让司徒麟知道溪儿的一切,但她有种直觉,让司徒麟知道溪儿的身世,或许对溪儿是好的。
“你可能对江湖人物不是很熟悉,溪儿的生母是当年的凌波仙子,武林第一美女。我虽没有见过真人,却看到画像,真是美得不似凡人。”沈兰感叹说。
司徒麟看了熟睡的溪儿一眼。
沈兰接着说:“溪儿只与她有十分之一的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司徒麟微微点了点头,溪儿的双眼的确灵气逼人。她的生母应该是很美了。
“听说凌波仙子喜欢上一位来自西域的年轻刀客,却糟到了溪儿外婆的反对,溪儿的外婆便是盘龙谷的谷主。”
司徒麟并不知盘龙谷的谷主是谁?想来也是江湖的门派吧!眼神蓦地一转,看见夏溪的小脸微微枕向一侧,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口鼻,他想也未想,便伸手轻轻地将其拨开,动作却突然间顿住了,想到自己竟然无意识做这些。他对她心中有惧意,却也……唉!
沈兰看到他温柔的动作,并未做声。直到司徒麟抬起头,沈兰才继续说道:“后来他们有了孩子,便是溪儿,谷主一气之下将溪儿的母亲逐出家门。溪儿三岁时,她得了一种怪病。只有谷主能医治。一家三口便返回盘龙谷,谷主却憋着一口气拒绝为女儿治病。等谷主想通,要为女儿治病时,却已经晚了。刀客带着她的尸体不知所踪,至今仍没有他们的下落。只剩下三岁的溪儿。谷主将溪儿带回盘龙谷抚养。因思女成疾,便疏忽了对溪儿的照顾。溪儿五岁时便也失踪了。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刀客回来偷偷将溪儿带走了。直至两年前,谷主才知道是她的老对手血教的教主掳走了她的外孙女,想将其训练成一个杀人机器。所幸,溪儿本性善良,虽然从小在邪教耳濡目染,却仍不失纯真。而且仍有五岁时的记忆。
“溪儿逃离了血教,成了血教的叛徒。教主自然不会放过她。自她离开血教的那天起,身后便不断地有血教人追杀。而这并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沈兰深深叹了口气,“溪儿自小练的血教的邪功,必需借助血教独门秘药血还丹。如果溪儿不定期服下血还丹,便会发狂,就像今天这样。丧失神志,她的经脉倒流,浑身真气乱窜,疼痛难当,唯有将真气发泄出来才行。因此她在会丧失神志的情况下伤人而不自知。今天我若不是及时赶到,只怕这里已经成了阎罗地狱了。”
司徒麟听到此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难看。他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
而沈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看他,“这也是为什么我总不放心她行走江湖的原因之一,怕她伤害他人。而血还丹更能伤己。血还丹能让人短时间练就高深武功,可如果不继续服用它,身体便会逐渐衰落,每天都有一段时间会失去武功。以后每天失去武功的时间会越来越长,等溪儿完全失去武功之时,便是她命丧的时候。”
“这般霸道。”司徒麟张口结舌,“那溪儿自己知道吗?”
“一清二楚。”
司徒麟呆了一会儿,怔怔地看着溪儿的睡脸,“溪儿还能活多久?”
“说不准,要看她的体质了,也许一年,也许半年。”沈兰痛心地说。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就这么看着她慢慢地接近死亡?”怪不得溪儿曾说她只剩下一年的性命,原来竟都是真的。
“没有,除非我们得到血还丹的配方,而且就算得到了,研制也是需要时间的。”
司徒麟深深叹了口气,看她每天笑脸迎人,竟然会……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沈兰起身准备告辞。
“许夫人……”司徒麟喊道。
“放心,我自有住处。溪儿就烦你照顾,我明早会过来。”一点也不担心司徒麟与夏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倒像似有意为之似的。
沈兰离开后,司徒麟看着身侧熟睡的夏溪陷入沉思。
看许夫人的态度,司徒麟已然明白,只怕短时间内离不开夏溪了。不然许夫人也不会将夏溪的身世告诉他。
司徒麟摸摸自己的脸皮,突然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家现在是归不得了,而夏溪……司徒麟的眸光再次移到夏溪的脸上。
巴掌大的小脸,原来黝黑的肌肤已经慢慢地变得白皙,鼻头上的几颗雀斑不但不丑,反而增添了几丝俏皮,说实话,作为女子,她容貌算是普通的,而且略微有些偏中性,这也是为什么她扮起少年来不易被人认出的原因。她五官最出众之处,当属那双狡黠黑亮的眼珠了。高兴时,眼珠微转,神采奕奕,令观者目眩。生气时,瞬间便会化成寒冰,令人心底发凉。就如她的性情一般,喜怒无常。
司徒麟思虑一夜,直至东方发白,才和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