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他的仇人,她跟他没有一文钱关系,怕啥?
接下来,他竭尽所能试过好几种方式,都没把她吓倒,直到……腻了,举双手投降。
“你打算永远都不理我?”他嘴巴问得云淡风轻,可……心底有点受挫。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看得到、听得到,还能给他足够反应的人,如果对他视而不见,会有多闷呐。
“不是不理,只是不知道怎么理。”善良的孟孟叹口气,抬头看他,“你不告诉我名字,不需要我的帮忙,我不晓得你为什么要找我?”
为什么喔?因为……解闷啊!在她出现之前,他快闷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考虑再三,他决定放低身段告诉她原因,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放下身段。
等等!他怎么知道这是自己第一次放下身段?
他绞尽脑汁,可是……没用,他叹了一口长气。
孟孟误解了,误解那口长气的意思。
她同情地问:“怎么会呢?”
“你问我,我问谁?”他的口气瞬间转恶。
这鬼真真是喜怒不定,活着的时候肯定是个难搞的。
孟孟想了想,问道:“知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她还没碰过不晓得自己叫什么名字的鬼,刚出生的小婴儿除外。
想当初王嫂子生下死胎时,那个小婴儿在旁边哭得很凄惨,王嫂子也哭得厉害。
她安慰说:“王嫂子快别哭了,把身子调养好,再把宝宝给生回来。”
这话小婴儿听见了,停止了哭声。
她对着他笑,小声道:“还不快去排队投胎,动作太慢,你娘生下别人,你可别哭。”
几句话,她停了两个人的眼泪。
思绪回笼,她舔舔唇,又问:“那你知道自己的身分、住处,或者亲人吗?”
这话换来他一个大白眼。
半晌后,他闷声回答,“都不记得。”
“那你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吗?”
不要提到这个,说到这他更生气。
所有人都知道死掉以后要往哪里去,他不晓得,只能不耻下问,甚至跟在其他鬼魂身后往阴间去。
问题是,当他们在奈何桥前领号码牌,准备进小屋喝孟婆汤时,他被那台叫做机器的东西给拒绝了。
他很生气,但没有人肯出来跟他讲道理,然后……连那杯很香的褐色茶水都没喝到,他就被赶走了。
他恨恨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知、道!”
好可怜……孟孟怜悯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片刻后叹气说:“你跟着我吧,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到你。”
他抬高下巴,心道哼,他有说需要人帮吗?
不过那句“你跟着我吧”听起来满悦耳的。
脾气消一点点,眉毛弯一点点,微微的笑,让好看到让人一见就脸红心跳的他更加夺人目光。
对于一只无所求的鬼,孟孟不晓得该怎么相处,不过他的存在取代了于文彬,让她不致于太孤独。
他不太说话,但他有强烈的存在感,什么都没做便驱逐了她的寂寞。
因此这个晚上她睡得很熟,只是两道细细的眉毛拢得很紧。
鬼公子侧身躺在她的床上,细细研究她的五官。
眉毛细细的,形状普通;鼻子与嘴巴还好,不差也不优,连眼睛也只是尚可,可是这几个不算上等的五官凑在一起,竟能凑出一张不差的容貌。
当她张开眼睛,静静望着他时,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及动作,就会让他不自禁地心平气和,感到惬意舒心,那些焦躁不安全数被抚平。
待在她身旁,不知道未来要往哪里去的暴躁消失了,对情况无法掌控的不安也消失了,这种“消失”让他感觉愉快。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女人,但他确定,现在遇见她,他很开心。
伸出手指,他轻轻抚过她耳垂上红得像血的红痣,小小的,像两颗红宝石,替她添了几分艳色。
他不懂,为什么不美的女人会如此动人心?真的很奇怪,更奇怪的是……莫非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好像“碰”到她了,是碰到,不是穿过!
感觉耳边微微发痒,孟孟眼睫搧动,缓缓张开眼睛,只见眼前有个俊秀得近乎妖娆的男子。
在片刻的茫然过后,她的脸迅速涨红,猛地坐起身,拉开自己和他的距离。
不对,她没有被任何鬼魂影响过,她不会对任何鬼魂感到脸红心跳,他颠覆了她遇到鬼魂的经验。
“你清醒的时候很平静,但睡觉时……”他点点她的鼻子,话说到一半,故作莫测高深地摇摇头,在等她问:“睡觉时怎样”。
但她没问,只用沉静的目光望向他,这让他很挫折。为什么她的反应和他预期的不同?
算了,她问的话他会说,她不问,他也要说。
“你很在乎你爹的死,你觉得你娘去世后,五岁的自己不应该扛起那样重的负担。你觉得委屈,不能因为你有见鬼的能耐就被当成大人,承受不属于那个年龄的压力。父亲要求你、母亲要求你,陌生鬼魂也要求你……所有人都认为你办得到,你便想尽办法做好。”若非听见她的梦话,他还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心中藏着那么多事。
他用的是直述句,不是疑问句,这些话语一句一句捶着她的心。
是,她是有那种想法,她委屈过,但……她压抑住了呀。她不允许自己自私,她深信老天给她这份能力,是让她付出而非获得。
孟孟咬唇,被揭开心思,她望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委屈。
他不该的,不该揭人隐私。
但他是个自我中心的鬼,哪管什么应不应该,他想讲便讲,于是继续往下说,“你有两面,善良的那面无法拒绝,只能承受,并且积极行动,而怯懦的那一面在哀号呻吟,因为那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只是个小女子,你想要像普通人那样过得单纯轻松。”
第三章第一次的亲密接触(2)
越听越心惊,她想要反驳,想告诉他,不论有没有勉强,她都做了,而且做得相当好。
她试着坚强,努力坚强,她表现得这样好,他怎么可以揭穿她?
如果孟孟的本事是让人心平气和,那么他的本事就是搅起惊涛骇浪,让人躲都来不及躲,一下子就被淹没。
孟孟被淹没了,从没有人这样看透她,从没有人晓得她的恐惧与寂寞,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对当“平凡人”的渴望,可是他一语戳破。
望着她眸光里失去淡定、愣怔的傻气模样,他得意一笑,心中有了胜利的快乐。
“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那不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为什么要装好人,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他越问越顺口。
孟孟反驳道:“那是我的责任,有怎样的能力就该承担怎样的事情。”她挺直背脊,学着忆忆,企图用气势表示自己不委屈。
他是个没有同理心的暴躁男鬼,只会替自己着想,不乐意考虑别人。
别人的喜怒哀乐关他什么事啊?他只想爽自己的,只想别人让自己开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话触动了他某根神经,让他感到心疼与怜惜。
不由自主地,他摸摸她的头,低声道:“没有这回事,能力应该用来造福自己,不是造福别人。”
孟孟如遭雷击,瞪大眼,十分惊讶。
她居然……接收到了?收到他的心疼、他的怜惜,以及……他的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