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到不少恶钱,这事不寻常,通常那些恶钱只敢在市场的小贩间流动,这次却大量的在这么大间的酒楼使用,而且多是陌生脸孔。」
「嗯,看来有人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反而闯进来。」
没错,由于这里临近港口,来来往往的经商旅人不少,就他们看到的,是有人急需用钱,而将大量的恶钱去跟旅人们做交易。
两人决定派人盯着那几名外地来的旅人,不过,再晚一会儿等天水楼打祥后,他们还得再去一趟。
终于,夜色如墨,天水楼外的灯笼也熄了,而店内正忙着结算第一天的所得。
所有人都很期待,也很兴奋,但金额还没算出来,竟然又有人敲门。
一名跑堂的连忙开个小缝,「抱歉,打佯──」
话还没说完,仇胤康跟谢元朗己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两人突然现身,可让大家吓一跳,尤其是仇胤康,他的身份很敏感。是夏敏敏的前夫嘛!
他神情平静的看着下堂妻,「把今天收的款项全拿到桌上来吧。」
夏敏儿先是皱眉,但随即点点头,示意账房把结算到一半的钱全拿到桌上,谢元朗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
然后,仇胤康开始把一些钱从袋子里拿了出来。
众人都看不懂,但心里却猜着,难道是打算来分杯羹的?
过了好一会见后,仇胤康将收到的帐款分成两堆,谢元朗才进一步的说明,其中一堆全是伪币。
闻言,账房的心凉了半截。他有特别注意,可是实在太忙了,而且也做得太像了,才会……见收到那么多假钱,他自责的红了老眼。
原来是这样!夏敏儿看着那堆假钱发呆。难怪仇胤康说她赔得够多了。
所有的人都静默下来,虽然工作很累,但每个人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因为让人救济过日总不是办法,好在,夏姑娘给了他们挣钱的机会,所以,他们很珍惜,也想做好工作,更想就此落地生根,没想到……
「哎呀,你们怎么了?干么哭呢?」夏敏儿一回神,才发现不少人都在用袖子擦泪。
其中一名哽咽道:「大家都好努力,为什么……」
「是啊!夏姑娘,这样怎么做下去?」另一名年长的厨娘也含泪泣诉。
「你们别这样嘛!所谓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何况我千金未散尽,还有你们这些各有专长的人才在帮我,我怕什么呢?」
她很豪气的拍着胸脯,在那张俏脸上,的确看不出一丝一亳的担心。
而她的乐观率性,让原本提心吊胆的账房及一些忧心忡忡的员工可松了口气,甚至可以跟着她微笑。
气氛突然变了,从一开始的死气沉沉到现在的轻松自在,全是因为她!
谢元朗看着她,觉得她美极了,而且是从心里美到外的天仙美女。
仇胤康也看着跟员工们有说有笑的她,他的胸口也暖烘烘的。
「不过,这些伪币真的做得太像了!」夏敏儿左、右手各拿一个,仔细比较。
早己研究过的仇胤康直接道:「差别只在重量,但相差也不大,所以,明日收款时要更加小心。」
「哦。」也对,他查很久了嘛,当然知道差别在哪里……等等!她眼睛一亮,「你有发现什么了对不对?所以打烊后又过来,你们早就知道有人付假钱,只是不想打草惊蛇。」
她真的比他所想的要聪明多了。仇胤康点头,但心却变得沉重。他竟欣赏下堂妻,还对她有了非份之想,这不荒谬吗?可是,他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心!
谢元朗看着她,如此飘逸出尘的绝代资容,蕙质兰心,还有一颗冰雪聪明的脑袋,教他怎么不心动。
看着好友,有些话,他不说不成了。
夏敏儿挽留他们一起吃宵夜后再离开,但被两人婉拒了。
在双双步出天水楼,两辆马车早己停在门前。
仇胤康看得出来好友还有话跟他讲。「说吧。」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不能不承认夏敏敏变得很不一样,而且,成了一个有灵魂的美人!」一想到她,谢元朗脸上的笑容就变大,「我的直觉、我所听、所看到的,在在都在告诉我——她变了!从一个让人讨厌的女子,变成一个很有吸引力、很善良的女子。」
闻言,他浓眉一皱。
「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因为好奇而接近她,后来发觉她很有趣,愈跟她交谈愈觉得她的亲切好相处。」说着,神情也转为严肃。「我无法克制自己以崭新的角度来看待她,也情不自禁的对她起了难以形容的倾慕之心。」
「她曾经是我的妻子。」听到这里,仇胤康脸色很难看。
「我知道,但只是「曾经」,我想,你还不至于狂霸到不要的女人,别的男人也不可以得到吧!」他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先行上了马车。
夜凉如水,仇胤康抿紧薄唇,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暗付,好友受到夏敏儿的吸引,其实在搭乘龙船那一次,他便感觉到了,今晚,他更是大方的向他坦承。
他心里虽然不痛快,却无法说出重生的夏敏儿也奇异的牵动着他的心灵!
君子有成人之美,但他真的没有这样的胸襟及气度。
他没有办法,没办法把她送给好友,因为光想,他的心就隐隐抽痛着。
事实证明,夏敏儿有独到的眼光跟智慧。怕恶钱再度上门,她除了在收款的后方贴上警语「一旦发现使用伪币,绝对押送衙门」外,还利用巧思,买来大小不同的秤子,记录重量,账房稍微看一下重量,就能判定真假,让一些有恶钱的人不敢用假币来付帐。
这一招高明外,她用人也神准,各司其职又恰如其份,让天水楼很快的步上正轨。
加上她还有个超级知己,纵横官商名流的谢元朗帮忙,一连替她接了好几笔生意,把二楼全包了下来。
当然还有仇胤康上回出头的效益也出现了,流言四起,说他还心系下堂妻,所以他也成了她的另一座靠山,因此,没人敢再上门吃霸王餐、用伪币了!
渐渐的,天水楼打响了名号,就连一些外族人也慕名而来,但底下的人遇到这些肤色、发色回异的外族人时,可是咿咿啊啊的无法沟通。
没想到夏敏儿竟然可以上前叽哩咕噜的跟外族人交谈起来,而且还相谈甚欢。
于是上门的外族人也变多了,街头巷尾又开始传起夏敏敏会说外族语的事儿。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慢慢的,相信的人愈来愈多。
因为上天水楼用餐,亲眼见她跟外族人有说有笑的人愈来愈多,他们不信也不成。
夏敏儿则是告诉众人,一开始,她也是大胆胡说,但时间一长,听多了就学会了。这当然是谎话,但是,凡事低调点好,免得真的被当成妖魔鬼怪就惨了!
但要低调真的太难,天水楼座无虚席的事也传到曾以璇的耳里。
她无法置信,却又不得不承认夏敏敏实在高竿,一个女人竟能这么厉害。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来向她报告的小厮也传来更多令她气结吐血的消息。
仇爷跟谢元朗竟也前往她的客栈用餐!他们是江都城最有魅力的男人啊,教她怎么不妒心大发?!尤其是仇爷,夏敏敏是他不要的女人啊!
她无法接受,一个被休掉的女子,日子反而过得如此精彩!
而仇爷没跟她相好一事,在老奶奶问起时,她也只能选择撒谎,要不,万一奶奶认为是仇爷对她没兴趣,届时,难堪的人可变成她了。
想想夏敏敏的精彩,再想想成了怨妇的自己,她再也忍不住的在老奶奶身旁出言挑衅,让老奶奶气呼呼的找仇爷理论去!
「你说这象话吗?一个下堂妻竟这样大张旗鼓的开门做生意,执壶卖酒,简直像个老鸨!」施若亚坐在东苑侧厅,冷冷的看着孙子训斥。
仇胤康看向柔顺的站在一旁的曾以璇,她心儿一惊,立即低下头。可能吗?他知道是她在嚼舌根?!但她也没说错啊!
「甭看以璇,她没说错,客人一个个上门,那女人不是笑盈盈的送往迎来,那样的行为,跟个妓女有什么差别?」施若亚不屑的说着她的不是。
曾以璇简直想声吟。这个死老太婆过去都没有那么长舌,怎么今儿个竟把她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吐了出来!
「奶奶误会了,夏姑娘是正正经经的在做生意,更何况,她跟仇家己无任何关系。」仇胤康就事论事,但很清楚自己的心早偏了一边,更不喜欢奶奶以「妓女」来评论夏敏儿。
施若亚冷哼一声,「是吗?就算她现在跟我们没有关系,但毕竟曾是仇家的媳妇,你叫她不要太过份,她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她现在该做的就是把店收一收,别再丢人现眼了!」
「奶奶,我们没有权力干涉她的新生活。」他神情一凛,明显不悦。
她完全听不进去,强势表态,「好!你不说,我直接找她说去。还有,给我通令下去,哪个下人斗胆敢去天水楼吃喝,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此话一说出口,她身后几名小丫环个个脸色一变,害怕的互看彼此一眼。惨了,她们都去过!
「好,奶奶,我陪妳去一趟,或许妳对她会改观。」仇胤康改变主意是因为私心作祟,他也想看看她。每见她一次,就想再见她一次,这是沉轮,他懂,却阻止不了自己。
「可是,奶奶,今儿是初一,您通常要去庙里拜拜的。」
曾以璇连忙提醒老奶奶,因为莫名的,她就是不希望老奶奶跟夏敏敏有任何接触,毕竟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夏敏敏变了许多,而且魅力惊人,江都百姓里有太多人忘了过去那个自私又坏脾气的她,而且还毫无芥蒂的接受了她。
「没关系,咱们先去庙一趟,再去天水楼。」
总之,绝不能让夏敏敏那个女人,丢了仇家的脸!
果真冤家路窄。
仇胤康难得陪同奶奶到庙里烧香祈福,同行的还有曾以璇,所以除了一辆大马车外,还有小厮、丫环,阵仗不小。施若亚才让丫环牵着下车,一眼就见到夏敏儿持着竹篮,带着水果、香烛来到庙里。
望见仇乱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再将目光移到如小鸟依人般紧靠他身边的曾以璇,那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令她有点儿闷,但她仍然朝她微微一笑,最后视线移到老奶奶身上。
「老夫人,好久不见,您看来气色很好。」夏敏儿温柔的向她欠身行礼。
「那还得谢谢妳,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总算肯走出仇家大门了。」施若亚不给好脸色,还出言讥讽。
仇胤康眉头一皱。
四周的香客及行人们,有的倒抽口凉气,有的拧眉,有的直觉看向夏敏儿,更有曾经受到她帮助而在此地落地生根的难民忍不住开口──
「妳这老太婆,怎么这么说话?亏妳年纪都一大把了。」
「没关系的,林伯伯。」夏敏儿记得仗义执言的老伯伯是谁,「我过去的确是个很差劲的人,感谢这里的人有度量,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接纳痛改前非的我,真的谢谢你们,谢谢大家。」她还一一朝人群弯腰行礼。
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大都是替她说话,说她这段时间的努力有目共睹,又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说什么仙人打鼓都会错,何况凡人呢?总之,知错能改,就该给人一条生路嘛,何况,她己羞愤到寻死一次,难道真要人死了,才叫赎罪?
施若亚没想到外面竟然己是一面倒的情况。
她恼羞成怒的瞪着几个月不见,但更为纤细美丽的夏敏敏。「好啊,妳这话根本暗指我这老妇没有度量!」
「不是不是,我是在感激啊!而且,我也不敢奢望妳会原谅我,虽然……」
施若亚气呼呼的瞪着欲言又止的她,「虽然什么?说啊,乡亲们都在此,妳做的坏事大家都知道,丢脸的是妳,绝不是老妇!」
「不!我也没有做坏事,」夏敏儿一脸认真的看着她,「我指的是涛儿。我并没有红杏出墙,他真的是仇爷的孩子,乡亲们这段日子以来,都有看到我抱着涛儿上街,他根本是──」
「胡址,他一点也不像我们仇家的孩子!」施若亚可听不下去。这个女人妄想在大众广庭之下洗清她偷人的罪名,门都没有!
「喂,妳这老女人肯定老眼昏花,我们刚来江都,让夏姑娘救济时,就看过那娃儿了,后来又看到仇爷上门,我们所有的人都惊愕得瞪着他直瞧,因为他们父子根本就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是不是啊?」
林伯伯大声一喊,其它夹杂在人群中的水灾难民跟着齐喊,「是啊!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