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不要放香菜。”
一道突兀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安净正与友人聊得开心,却被那蕴藏着怒意的口吻分了心。
整层楼陡然静谧,低气压瞬间笼罩宾朋满座的高级餐厅。
刚上菜的服务生一怔,跟雕像般动也不动,他一只手还没离开盘底,脸色顿时发白、冷汗直冒,僵直着身子望着眼前西装笔挺的男人。
“对、对不起。”服务生颤着音,缓缓的把未离手的盘子又端了回来。
“我刚刚点菜时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男子口气之冷肃仿佛气温又低了两度。
服务生颤巍巍的好几秒吭不出一个字,好不容易才缓缓吐出。“海鲜炖饭,不要香菜……”
“既然你记得很清楚,那是你菜单上没有注明,还是厨房的缺失?就算厨房有缺失,端菜过来的时候你也没注意到吗?身为服务生就是要以客为尊,你却不把客人的要求放在心上,犯了最基本的错误。”男子继续不客气的直指服务生的缺失。“立即把菜拿回厨房,不要只是把香菜挑掉,我要重做一盘。”
重做?几个女孩子互相交换眼色。有这么严重吗?好严格的人喔!或许真的是很讨厌香菜的味道,才不许沾上一丝气味。
安净背对着那桌客人,却很能了解那种感受。她也超级讨厌吃香菜,只是最多挑掉沾到的部分而已,不至于要求人家重做一份。
“可是……”这位客人气势逼人,服务生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全。“对、对不起,现在客人很多,如果要重做的话,可能得、得、得等一下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的错误要由我来承担?”
哇!安净不由得瞪大双眼。好严苛喔!简直是龟毛国的国王!
脑子闪过这个称号,她迳自窃笑起来,禁不住回首,很想看看这位龟毛王是何方神圣。
几乎没有什么遮遮掩掩,安净大方的直接转过头去,完全不在意对方可能觉得太过突兀。
反正他应该早知道自己成为焦点,不会介意多一个人观望吧!
她的背后就坐着龟毛王的友人,从背影就可以感受到这名友人有多尴尬,而坐在他对面的龟毛王——
哇……
安净愣了一下。竟然是个型男!
刚硬的浓眉停在坚毅的双眸之上,直挺的鼻梁下是两片紧抿的薄唇,略长的方脸线条鲜明,每一个五官都不算顶特别,但凑在那严肃的脸上,却成了绝佳的个性美,再佐以微卷却自然有型的头发,龟毛严苛恐怕成为这位酷男的最惨败笔。
要是他都不说话,不知道会吸引多少女人的目光。
挂着笑的安净看得太明显,一时间忽然觉得……
咦?为什么龟毛王好像也在看她?!
唐以牧在前头那个女人一转头时就注意到了,不知是否因为她就坐在窗边的关系,阳光照耀在她脸上,呈现出白皙透明的肤色,双眸美丽深邃、鼻梁高挺、唇若樱瓣、眉如雪羽。
美,那是一种极致的美,一个他追寻已久的完美女人。
而乍见她那绝美的笑靥,似乎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安净以为自己够直接了,没想到对方同样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瞧,害得她不由得缓缓的转回身去。
“小姐。”另一名服务生依旧尽责的送上她的餐点,他很想解救同事,可惜谁也不敢造次。
餐厅经理急急忙忙的奔至桌前,赶紧跟唐以牧赔不是,安净在前头只听见龟毛王低沉的语调正质问着整体训练与控管的瑕疵,无法相信这是所谓的高级餐厅。
“吃饭的兴致都没了。”坐在对面的岑璨雪噘起嘴,拿叉子搅着盘子里的面。
安净望着自己面前的餐点,发现自己跟龟毛王点了一样的餐点,她一样也不敢吃香菜,所以盘中物并没有任何香菜存在。
仅仅思索了两秒钟,她站起了身子。
安净高且窈窕的身材立即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只见她捧着自己的餐盘,优雅自若的来到唐以牧的桌边。
“不如我跟你换吧。”她将盘子搁上桌。“跟你一样的菜色,而且没有香菜,因为我也不喜欢吃香菜,这样子或许是最快的方式。”
所有人错愕的望着她,安净也没等他说话,直接伸手便要把他面前的海鲜炖饭给拿走。
“等等。”唐以牧见状,下意识的握住她白净滑嫩的手腕。“你不吃香菜,怎么能换走这一盘。”
“我吃!”隔壁桌的岑璨雪托着腮,对他摆摆手指。拜托快还给大家自由的空间吧!
安净脸上滑出一抹微笑,挑高眉,眼神往自个儿手腕上瞧。他该放手了吧。
“但是……”这不符合他的原则,这家餐厅的错,本来就该由他们负责到底。
“但是你这样会影响其他人,我想这不是你希望的吧?”
她轻柔的挣开他钳制的大掌,唐以牧才惊觉的松手。
接着她转向一旁呆愣的餐厅经理跟服务生,用简短的话要他们改进,避免下次出现一样的问题,并且要求对这位先生要有一定的礼遇跟赔偿后,回眸投给唐以牧一个甜美的笑,便回到自己的位子。
唐以牧忽然一点都不想再坚持下去,他有了美女交换的餐点,她也给了餐厅最佳建言与改进方式,现在多做什么,都只显得他态度不佳。
而他,不想在那个女人面前呈现出不好的一面。
他就该完美,而且应该要有一个如同那名女子般完美的女人。
安净回到位子上后,立刻跟好友交换食物。
“谢天谢地,大家终于可以安静用餐了。”岑璨雪毫不避讳说道。
只是安净有点难以静心,她望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忘不了那双炙热凝望的眸子。
“喂,你干么脸红啊?”
“啊?没什么啦……”
安净想回首偷看那个男人,但是还没回头就被岑璨雪发现。
一直到服务生送上帐单时,她一直想再看一眼的男人,终于出现在她的身旁。
“我来付。”唐以牧飞快地接过帐单。“感谢小姐帮忙。”
安净错愕的站起身,轻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在脸红,心跳得好快好快,光望着这个男人,就有种晕陶陶的错觉。
“唐以牧。”他紧接着自我介绍,连名片都备好了,丝毫不浪费任何时间。
她有些迟疑的接过名片。今天是跟几个好朋友出来玩的,可没带名片在身上,而且她只是个钢琴老师,好像也不用什么名片……
“我……”她笑得娇甜羞赧。“我姓安,单名一个……”
“总监,电话——”跟着他一同来吃饭的秘书递过电话。“很急,是厂商那边的问题。”
唐以牧深吸了一口气。这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
拧着眉跟她道歉,这通电话他必须马上接,因此他回过身走向餐厅一个无人的角落。
安净望着他颀长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对这样的龟毛王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走了啦!”岑璨雪一把拉过她。“难道你真要跟那种男生认识?”
两个友人一前一后的拉着她,反正帐单有人付了,她们可不想单纯天真的安净跟那种龟毛男搭上线。
“可是……”望着那背影,她从没有过这种小鹿乱撞的强烈感受。
几分钟后,唐以牧解决完事情再回来时,桌边已经没有任何窈窕淑女的身影,他有些疑惑、有些感慨,或许目前只是他一厢情愿。
他迳自浅笑,至少,他知道她姓安。
第1章(1)
暖阳难得从连日细雨的乌云中探出头来,天空开始绽放唯美的蓝,为阴晴不定的初秋带来舒爽的色彩。
一大清早,许多鸟儿就停在这栋桃园市郊的透天厝边,吱唧鸣叫,仿佛知道这儿明天将有喜事,一同前来祝贺。
明天是安家长女出嫁的大日子,安家上上下下雀跃非常,因为仅是小康人家的他们,竟然有幸钓上金龟婿!
屋子里忙成一团,大家都为了明天的婚礼准备,不过忙乱的是安爸、安妈还有伴娘,主角新娘子不慌不忙,甚至还坐在桌前打电话,处理公事。
“安净——”安齐高声喊着,“我要喝茶。”
“咦?”她正在帮姊姊的伴娘兼同事小舒拉拉链。“就来!”
“好紧喔……天……”小舒不停地做着深呼吸。“我穿这件伴娘服会不会在婚礼上晕倒啊?”
“姊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好了。”安净为她将拉链拉上,确定不会有迸开的危机后,急着赶去帮姊姊泡茶。
“欸,你不当伴娘真的可以吗?好歹是你姊结婚耶。”小舒超好奇的。姊姊结婚,妹妹竟然只是当打杂的?
“就是因为我姊结婚。”她耸了耸肩。“她不要一个会让宾客分不清楚谁是主角的伴娘。”
她牵起一抹苦笑,赶忙往厨房里去。
安净和姊姊安齐是双胞胎,同卵双胞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孔、声音与身材,只要两人都不讲话,没有人能分得出她们谁是谁。
安齐决定结婚那天,就开门见山的对她说,不希望她当伴娘,因为她不需要两张一样的脸孔。
“茶。”她将安齐最爱的花茶以一定的温度冲泡好,搁在她右手边前方三十度的位子。
“谢谢。”安齐轻声说着,手里还在翻阅资料。
桌上有一叠已经印好的谢卡,安净看着上头唯美的婚纱照,很难相信,唐以牧会是她未来的姊夫。
三个月前在餐厅的匆匆一瞥,安净后悔过无数次、也幻想过无数次,如果她留下来等他说完那通电话、或是鼓起勇气打给他,或许今日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或许不会在工作场合上巧遇姊姊,不会对姊姊展开追求,不会即将成为她的姊夫。
“姊,明天都要结婚了,你怎么还在工作?不是请假了吗?”安净看着工作狂的姊姊,她们只要相望,就宛如在照镜子似的。
“这个案子我经营了三年,眼看着就要成功了,我可不想拱手让人。”安齐勾起一抹笑。“我相信以牧现在也还在工作,他不会介意的。”
是啊,这两个人真的是天造地设。
若说唐以牧是龟毛王,那安齐就是龟毛后了!两个人对于工作都汲汲营营,不容许任何错误跟瑕疵,只有工作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其他都是次要。
“安净——”小舒急急忙忙的冲进来,那声求救的尾音很是可怜。“我的衣服旁边裂开了,快帮我缝!”
安齐抬头,看着同事莽莽撞撞,摇了头叹口气。
“角落白色柜子最上层的第三号盒子里,线圈在工具盒的下层,从右边数过来第三个。”清楚的告知妹妹东西所在。“适合这件衣服的针在上层的第六组针包,用完记得物归原位。”
“好……”安净倒抽了口气。这就是她的姊姊,完美小姐。
通常隔天就要结婚的新嫁娘,家里一定是一团乱,婚纱挂在一边,还要准备明天结婚要用的东西,根本是鸡飞狗跳;唯有她的安齐姊姊,婚纱已经以套袋装妥、所有物品以编号摆放整齐,行李早就已经寄到唐家并且摆放完毕,每个人还有一张A4的流程表与注意事项,流程表的时间是以分钟计算。
分秒不差,就算有再天大的突发状况,她知道姊姊也能够让流程按照时间表顺利走完。
说到那张流程表,安净就一个头两个大。她明天是总招待,要是出了点纰漏,一定会让姊姊骂到死,她一个月前就开始胃痛了。
也或许,最主要的原因不是总招待的工作,而是即将要跟唐以牧再次见面。
“哎——”小舒颤了一下身子。“痛……你刺到我了,安净!”
“咦?对不起、对不起!”她出了神,慌慌张张的收了手。
安齐皱了眉心,吵杂的环境让她很难工作,所以她起了身来到她们身边,接过妹妹手上的针。
安净退到一边,看着自己明亮美丽的姊姊正用标准的姿势,迅速的缝着衣服。
姊姊什么都会,简直就是万能的,她们俩除了容貌、身材跟声音外,大概就没有相像的地方了。
自从知道姊姊跟唐以牧交往以来,她从未跟他见过面,甚至连两家人彼此会面时,她也找了借口避开;那是姊姊的意愿,她只跟唐以牧提过她有个妹妹,没说过是双胞胎。
她说,不希望唐以牧看着两张一样的脸,也不希望他有机会比较。
其实姊姊多想了,这么完美无缺的人,她怎么比得上?怎么比,她都是属于比较笨的那一个。
但是她答应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她并不想见到唐以牧……
那是种很复杂的想法,有时候她会可笑的幻想,说不定唐以牧追求姊姊,是因为把姊当成她。
因为他们早在之前就见过面了,在餐厅里的几句话,几次眼神流转,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他有感觉。
不过后来她想通了,当时的一面之缘只限于外表,尚未提及个性,唐以牧跟姊姊才是最速配的一对,不管对人生的目标、对工作的执着,还有“极度有原则”的想法,均如出一辙。
换言之,相信当初她就算有机会跟唐以牧认识,他也不会喜欢她。
她可是那种粗枝大叶又不聪明的女人,很难配得上唐以牧对女人的标准——绝对的美丽、聪明与事业长才。
安净只希望明天会忙得不可开交,这样就没有时间跟唐以牧聊天,或是回答他可能的疑问。
最好能不要看见他,她知道,明天他会帅得让她再次心跳加快。
“安净,我那顶粉色钻石的发箍呢?”另一个伴娘在对面大喊着。
深吸了一口气,她记得跟衣服一起放在箱子里吧?怎么会一直找不到东西呢?
“红色行李箱的夹层里。”安齐不慌不忙的回着,一面咬断线,不远处桌上的手机正铃声大作。
安净赶紧先去帮另一个伴娘找发箍。姊姊连伴娘的东西放哪里都知道,说不定还真能背出明日所有物品的位子。
楼上砰砰的声响不停,爸妈好像在翻箱倒箧,不知道在找哪套隆重的服装。
“喂,安净。”小舒拍了拍她。“安齐有跟你提过,她为什么要结婚吗?”
她回头,很是惊讶她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她喜欢唐以牧吧?”这种理由还要问吗?不相爱怎么结婚?
“拜托!你是她妹耶,她认为全世界最最愚蠢的事就是谈恋爱。”小舒摇了摇头。怎么这小妹这么天真?“交往才三个月就结婚,你不觉得这太快了吗?”
“姊做事都有原则跟流程表的,做决定也都经过深思熟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认识一个月就结婚的也不是没有,应该不需要大惊小怪。
“恋爱这种事有流程表的吗?”小舒重重的叹口气。“原来你不知道安齐愿意结婚,是因为——唐以牧符合她的老公条件。”
安净呆愣的望着伴娘小舒,眨了眨眼。就这样?单纯只是因为“条件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