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我连室友都瞒得过了,却没想过要瞒他。很多事情,本能地会让他知道,早在交往之前,甚至,他和前女友还没分手之前。
听了太多他和女友之间的点点滴滴,那时我就曾问过:「我可以写你们的故事吗?」
「好啊,你写得出来就去写,我无条件提供资讯。」
「真的?你说的哦?」我贼贼地补上一句:「包括十八禁内容?」
他白我一眼。「你想得美哦!」
交往之後的某天,他突然心血来潮,问了我一句:「你会写我们的故事吗?」
「不会。」我连想都没想。
「为什么?」
「平凡、无趣,又没什么高潮起伏,读者会打瞌睡的啦。你想害我的书卖量刷新出版社最低纪录哦?」可能写没三页就Ending了吧!
「那你还说要写我和她的故事?」
「那比较有剧情张力啊。七年爱情长跑耶,比较多东西可以写。」
「也就是说,我们交往七年,你就会写喽?」
拜托,那时我笔都不晓得封到哪里去了。
不忍心泼他冷水,我含糊著应道:「再看看,再看看啦!」
「敷衍。」他表情极度不满。
「好吧,如果有一天,我们没在一起了,那我一定会把它写出来,纪念这段感情,只是时间或早或晚的问题。」
「你这张乌鸦嘴。」他瞪了我一眼。
最後到底写不写?我们没结论,不过倒是说好,在他二十六岁的生日那天,我们要一起过,顺便纪念交往满一个月,而且,要买我最爱吃的黑森林口味的蛋糕。
「你这只猪!到底谁生口?点餐点得那么顺口。」他虽然这样讲,最後还不是同意了,不过交换条件是,我得穿上次那件短裙。他满足他的眼福,我满足我的口福。
他说我的腿很漂亮,反正全身上下,也只剩那双腿有本钱露了——我决定只听前面那句,後面自动过滤掉。
於是,找又跷掉一节课,有充分的时间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赴约。
但是,那一天,我在校门口等了他将近四个小时,他没来。
我等得心急如焚,开始担心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向很准时,从认识他以来,每次相约,他从不迟到的……
第一个小时,我每隔二十分钟拨一次他的电话。
第二个小时,我变成每隔十分钟、甚至五分钟、三分钟拨一次电话……
然而,他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他说,这支手机,他会二十四小时开机的……
我在语音信箱里留了话。
「柏琛,我等你很久,如果你临时有事,告诉我一声,别让我担心。」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语音信箱留言,也是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我打电话给宁夏,她叫我别等了,但是我真的不放心,宁夏拗不过我,只好出来陪我等。
等待的时光很难熬,光是想他可能发生的事,眼泪就快掉下来了,直到九点四十分,宿舍门禁时间快到了,我不得不放弃。
一回到寝室,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那首「小小的太阳」,他後来帮我下载的铃声。
「喂,柏琛,你怎么了?我很担心你——」
「我听到留言了。静……对不起……」
「没关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现在还好吗……」我一急,连声追问。
「没……没发生什么事……你不要紧张。」
「那为什么……」总觉得,他今天口气怪怪的,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对不起,我今天失约了……我现在不方便向你解释,明天,我去找你好吗?你什么时候上完课?」
「随时。你到时打个电话给我。」
「好,那你早点睡。」
挂掉电话後,我倒在床上,知道他安然无恙,至少松了一口气。
过了许久,我睁著眼,迟迟无法入睡。
「宁夏。」
「干么?」她还在和漫画奋战。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例如?」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明天要说的,绝对不会是我乐意听到的,我有一种……心碎的预感。
「你呀,笨得要死。知道他没缺只胳臂少条腿的,就先轰他个满脸豆花,发发你的大小姐脾气再说了,还好声好气地和他讲咧,难怪他吃定你。」
我苦笑。
谁教我是爱得比较多的那个人呢?谁付出得深,注定是要吃亏的,这我早有心理准备了,不然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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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直到我上完最後一节课,都没等到他的电话。
靖阳她们邀我出去吃饭,我怕他会临时打电话来,摇头拒绝,一直待在宿舍等他,直到八点多,他告诉我,他在学校门口。
见面第一句话,他先问我:「吃过了没?」
我摇头。
「我也还没,先去吃饭吧!」
他在忙什么?到现在还没吃?
我们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
我点的鸡排饭送上来了,却发现自己一点胃口也没有,显然,他食欲也不是很好,整盘饭吃没两口。
「昨天……对不起,让你等我那么久……」
我摇头。「没关系。你现在,可以说说怎么回事了吗?」
他筷子停顿住,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吐出几个字:「她回来了。」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由他沈重的表情,慢慢地、慢慢地顿悟……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们,昨天一整晚都在一起?」他的沈默,证实我说的没错。「她在你那里过夜?你们做了什么?」一、整、晚!旧情难忘的前任男女朋友,能做什么,那还用想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只是帮我庆祝生日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庆祝生日而已?!那这样我算什么?整整等了他四个小时的我算什么?
我深深吸气、又吐气,命令自己不可以把整盘食物往他脸上砸,那是宁夏才会做的事,我不是疯婆子,我要有风度……但是……妈的!
「李柏琛,你不要逼我骂你浑蛋!」
「我知道你很生气,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他困难地停顿下来,像是多难以启齿。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能忍住不把餐盘往他头上砸,也许,是因为他此刻看起来,比谁都还要痛苦的神情。
然後,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她怀孕了。」
我想,—颗原子弹爆炸,也不能够让我像现在这样头昏眼花了。
「孩子……是你的?」我听见自己紧到颤抖的声音,尤其,在他沈重地点头之後。
「分手时,我们都没有料想到她会怀孕。昨天,她突然跑来找我,告诉我,她半个多月前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刻意等到现在才来找我,想给我一个惊喜,当作生日礼物送我。
「以前,我们讨论过要生几个孩子的问题。她说,她会习惯性的拿我和那个男的做比较,她发现她放不下过去,尤其在知道自己怀孕之後,她当机立断地分手,并且辞掉台北的工作,回到我身边……直到刚刚,我送她回台南的家,在来的时候,一直想著要怎么告诉你这件事。我真的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但是,静,我对她有责任。」
我静静地听他说著,心,整个沈到了谷底。
这不是八点档连续剧的情节吗?这么洒狗血的剧情,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
严格来说,这件事也不是他的错,我能怪他吗?
「她知道……我们的事吗?」我困难地挤出声音。
他摇了一下头,抬眼看我。「你希望我说吗?」
你希望我说吗?
这样一句话出口,我再有什么,也全说不出来了。
他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如果他的选择是我,一开始就会对前女友坦白,但是他没有,他本能地就是隐瞒,甚至还问我,他该说吗?
「这样,很好啊,你对她本来就余情未了,现在她愿意回来,你还要说什么?」他甚至,连我们这段感情都不愿意承认,那我算什么!
放下筷子,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脚步极快。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追上来,也许会,也许不会,潜意识里,我还是希望他会留住我……
在校门前,他追上来,紧紧抱住我。「静,你不要这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真的说不出口……」
我回过身,凝视他挣扎为难的面容。
那为什么,看著我你就说得出口?我好想问,却也始终没问出口。
他终究,还是比较舍不得她吧?舍不得她伤心,舍不得她难过……
七年的感情,七年来共同编织的未来蓝图,再加上,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难过。
我拿什么,去和人家比?
「你不必告诉她什么,真的不必。只要——我们不再见面就可以了。」
他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劲,将我抱得很紧、很紧。
我听得见,他胸腔的心跳,他怀抱中的温暖,这也许,是最後一次了。
「你为什么——可以把放弃说得那么容易?」耳边,传来他沈抑的嗓音,一颗颗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颈际。
放弃的人,真的是我吗?
我只是,不做挽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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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得,我们最後是怎么分开的、他後来又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一直紧紧地抱著我,许久,许久。
我麻木地回到寝室,眼泪才疯狂决堤。
宁夏差点被我吓死,问清事情的原委後,直骂我笨,问我为什么不留他?我未必会留不住。
我只是觉得,既然他都已经决定要怎么做了,那又何必再多做一些令他为难的事情?如果最後一定要分开,起码我可以选择好聚好散,保持风度,留给他最後的美好回忆。
「风你个头啦!风度一斤值多少钱?你确定他真的做好决定了吗?从头到尾,他只是告诉你有这一件事,他有责任而已,有说要吃回头草了吗?你干么二话不说,急巴巴地把他推回给前女友?我就不相信他对你的在乎会比那个白目的前女友少!」
而靖阳却说——「你有没有想过,他那句『你希望我说吗?』是把决定权交到你手上,如果你当时点个头,据理力争,他的选择未必不会是你。」
是吗?如果我有心争取,情况,真的有可能不同吗?
连续几夜,我没有办法睡得很安稳,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段记忆,每天睡前,枕头总是湿上一大片。
直到,悄寂了几天的「小小的太阳」铃声再次响起,那瞬间,胸口竟会紧得呼吸困难。
手机近在咫尺,我却没有办法伸手去接。
铃声响了很久,停掉。
接连几天,他没放弃找我,而我,也始终没去接。
某天,下课回到寝室,又跷了课的靖阳,懒懒地趴在桌上,音响中正在播放的CD回绕在室内。
我不经意聆听,心猛然一阵抽痛。
原来,「小小的太阳」并不是我们之间的指定曲,这,才是我们避不掉的宿命。
我向靖阳借了CD,反覆听著这首歌,无数遍。
泪水,也反覆落著,无数回。
我在语音信箱里留言,录下这首歌。
你答应过我,会再为我唱首歇,现在,我只想听这首,最後的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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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圣文不晓得从哪里听说了我的事,也许是宁夏,也许是靖阳,总之,他又开始天天往我们这里报到,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要不要接受我是另一回事,这只是朋友基本的关心而已,没其他意思。」他是这样回答我的。
他会在用餐时间,软硬兼施地把我带出去吃饭;脚上的旧伤,我不愿意再去回诊,他替我找了另一家中医诊所,不厌其烦地接送。
回来的路上,他问我:「宁夏说,你最近心情还是很糟,上课都在混?」
「还好。」我懒懒地,不太想说话。
「要多久,你才能复原?」
我双手颤抖了下,僵硬地揪握住他腰间的衣服。
「他伤你伤得那么重吗?」
我沈默著不说话,将脸贴在他背上,静静流泪。
我没那么勇敢,真的没有。
将车停在校门口,我感觉到他挺直了腰,身体突然有些僵硬,我由他背上抬起头,刹那间僵直得无法动作。
我没有办法平心静气地和他见面,我怕……会失控地在他面前哭泣。
也许一段时间後可以,甚至,路上遇到还会笑著打招呼说:「嗨,李什么还是林什么的,最近好吗?」但是,现在还不行。
我不知道李柏琛在那里等多久了,他看了徐圣文一眼,走向我们。「我打你手机,你一直不肯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沈默。
「我们……连见面都不能了吗?」他皱著眉,声音是压抑的。
我抬头直视他。「你来,她知道吗?」
一句话堵死了他。我看见,他脸色变了变。「你一定要这样……我想好好谈谈,可以吗?我们之间——」
「什么事都没有。」我打断他的话。「你回去!我也会很好的,真的!」
我在说谎!
其实,我多想扑进他怀里痛哭,告诉他我一点都不好……
「静……」
「我突然觉得,可丽饼的味道还不坏,不必刻意设限,强制自己非得吃什么,对不对?」我不知道,我的心明明在哭泣,为什么脸上却可以笑著。
他颤动了下,惊愕地看著我。「这真的……是你的决定吗?」
我的决定?这,明明是他的决定啊,我只是,代替他说出来罢了。
我点头,强迫著自己用最平和的语调说出来。「人生中的幸福,不会只有一段,而我,会试著去开启另一段。」
他看了眼我身後的徐圣文,声音听起来好沈重。「我想,我懂了……」他吸了吸气,又说:「对不起,是我……」
我摇头,阻止他往不说。「从认识以来,你一直在说对不起,已经够了。到了最後,你只要……彼此祝福,就行了。」
「如果这是你要的……好,我给你,你要的祝福。」
「谢谢。」我轻轻笑著。「也祝福你,再见。」
一转身,笑容来不及收住,眼泪已经掉出眼眶。我不敢回头,怕他看见我脆弱的泪水,我会走不开。
徐圣文一直跟在我旁边,轻声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我们并没在一起?」
我只是一再摇头,泪水落得又快又急,来不及擦拭。「他……走了吗?」
「还没,他一直在原地看著你。你——要回去吗?说不定——」
「不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不懂你为什么不让他女朋友知道,他看起来那么舍不得你,你未必毫无胜算。」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再问自己。
也许……只是想完美的开始,也完美的结束,这样而已。
我很清楚,他不可能抛得下他的责任,那么,我就算争赢了又怎样?我们都不会快乐,我不想……争得那么难看。
但是後来,靖阳他们分析我的心理,说我只是害怕被舍下的难堪,所以在他还没做下抉择之前,就先懦弱地退避。
我是胆小鬼,我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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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回到寝室後的十分钟,一通简讯传来。
对不起,说好要永远在一起,我却中途退席。
我点进手机电话簿,看著「李柏琛」三个字,挣扎许久,毅然决然地按下删除键——包括,那首小小的太阳。
放下手机,我吆喝著打牌。平时三缺一,现在难得徐圣文也在,我们来赌喝酒——虽然宿舍是禁止打牌、喝酒的。
又隔了十分钟。
对不起,给你的眼泪,多过於欢笑。
我把手机丢开,继续玩。
对不起,如果知道结局会是这样,当初我不会回头拥抱你,又伤害你。
这通简讯传来时,我刚好乾掉一杯伏特加调酒。5%的酒精浓度其实醉不了人,我脑袋很清楚。
对不起,掌心中的小小太阳,我没有好好守护,让它失去了光芒。
对不起,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你或许,会快乐一些。
对不起,不愿你伤心,却总是令你伤心。
对不起,不能给你幸福,只能给你祝福。
对不起,我的全心全意,只能到这里。
他传了很多、很多,多到我记不住。
我没哭,强忍著泪,一滴都不愿掉。
後来,他拨了通电话过来,我没接。他在语音信箱里留下言,什么也没说,就只是轻轻地,完整地唱完一首歌。
一开始我只相信伟大的是感情
最後我无力地看清强悍的定命运
你还是选择回去她刺痛你的心但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远你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地相拥著沈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歌
原来爱是种任性不该太多考虑
爱没有聪不聪明只有愿不愿意
你还是选择回去她刺痛你的心而你不肯觉醒
你说爱本就是梦境跟你借的幸福我只能还你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
心碎前一秒用力地相拥著沈默
用心跳送你辛酸离歇(看不见永久听见离歌」
我知道这首歌,是我向靖阳借了CD来回听上无数次的歌曲,是找最後要求他为我而唱,只为我而唱的歌……
他传来最後一封简讯,我的泪水终於决堤,抓著手机,无声痛哭。
对不起,其实……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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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初我们不曾相遇
今天是不是就会
悲伤淡一点眼泪少一些快乐……也少一些
那么我还是宁愿遇见你
承受悲伤承受眼泪再细细品味你给的
珍贵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