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每天眼一睁,就有好多张嘴讨饭吃啊,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眼见发饷银的日子又要到了,已经拖欠两个月,不能再拖了,再加上舒大娘无端端地要那两人留宿,又得负责三餐膳食……
啊啊,她的头已经为了攒银两痛得受不了,如今又多了两个人替她花钱,花在吹影公子身上,她还不觉心疼,花在那狐狸身上,她就觉得痛啊,好痛啊!他明明就是个富爷,该要客套一下,自动给些银两津贴一下的,怎会脸皮厚成这种地步,三顿都吃她西门府?
三天了耶!偏偏舒大娘还怕对方看出西门府捉襟见肘的窘态,硬是拿出上等食材,天晓得买那些食材的银两,可以让她西门府上下花用几天?
最最可恶的是,大爷他可清闲得很,真把西门府当自个家,一早便到外头玩,一到用膳时候便回府。舒大娘会不会看错人了?那家伙八成是扮猪吃老虎,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富人家。
唉唉唉,钱啊……她一张眼就得忙着张罗钱,可客人就是不上门,她能有什么法子?
真是头痛,为何她所制的墨恁地清香,墨锭特别、花款新颖,质地也是选用上等松木,松胶更是再三提炼而出的,其墨经磨之后微泛紫光,行家一看便知道这是上等墨锭呀!
可为何就是不得青睐?
思及此,手下的工不由停了下来,垂眸直瞪着即将完成的板印。墨都卖不出去了,她花心思弄板印,想在完成的土墨上头印花样做啥呢?
爹啊,告诉她,她该要怎么做才好?再这样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毕竟她是绝对不能再跟迟殷熙那家伙的钱庄借贷了,可若不借,墨宝阁要怎么撑得下去?
再倒楣一点,要是那家伙打得开机关盒,她就得嫁给他……天啊,她真想哭。
无力地轻叹一声,她乏力地往桌上一趴,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墨宝阁……
「丫头,妳在做什么?」
恍若鬼魅的嗓音传来,教西门念弦蓦地跳起,一颗斗大的泪水硬是被吓得抖落,傻愣地直瞪着他。
「丫头?」慕容凉微愣。
「你……」发觉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连忙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准你进来的?这里是我的工房,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能进来的!」
话落,她忙转过身,假装若无其事地抹去不断滑落的泪水。
可恶、可恶,怎能被他看见她在掉泪?真是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哭什么?」慵懒的嗓音里透着戏谑笑意。
「我没有哭!」她反过身,义正词严地反驳。
她已经把眼泪擦得很干净,就连一丁点的渣都没有,他是哪一只眼睛瞧见她在哭?
慕容凉敛眼直瞅着她,探出长指,往她泛红的桃腮一抹。「这不是泪水是什么?」语调清冷,但却不像是在嘲讽。
「那是……」她扁着嘴,脑筋转啊转的就是迸不出任何话,只能恨恨地抬眼瞪着他。「你到底想怎样?是,我是哭了,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给我出去!」
想要嘲笑她?她才不会给他机会呢!
「我并不想怎样。」他轻捻着指,将淡淡的泪水抹去。「只不过是顺路走到工房探探妳罢了。」
女人的泪水……真糟,教他撞见最不想瞧见的一幕。
「你没事到我的工房探我做什么?」她回身坐在桌前,极恼居然被他撞见这一幕。「吹影公子呢?他不是你的随侍,为什么他没跟来?」
「我派他去帮我办点事。」啐,三两句不离吹影。
「有什么事好办的?」她拿起尚未雕好的板印,努力地集中精神,企图粉饰方才的失态。
「无可奉告。」他不容置喙地道。
闻言,她不禁翻了翻白眼。「既是无可奉告,那你还……喂,谁准你坐下的?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她侧眼瞪着他,瞧他神清气闲地落坐身旁,甚至动作自然地拿起她的板印--
「喂,你在做什么?那是我的!」是不是她对他太客气了,才会让他这么目中无人?
「妳做的?」
她蹙起眉,想抢却抵不过他的气力,只能恨恨地瞪着他,咬了咬牙道:「没错,就是我做的,关你什么事?」
慕容凉支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睇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方才还哭得像个泪人儿,现下又变成张牙舞爪的母夜叉。面对他,她非得要端出这么吓人的面貌不可吗?
「干么?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她狐疑地瞪着他。
别再看了,看得她心里都发毛了!
别开眼,再把视线睇向她的板印。「这板印倒是挺特别的,妳想做版画吗?」
有趣,瞧瞧他发现了什么。原本是打算趁这当头潜入工房寻找机关盒的藏处的,岂料碰巧瞧见她,还撞见她的好手艺,这丫头……可真是教他惊奇。
「谁要做版画?」她没好气地道:「我不过是想要学版画的方式,先雕板印,再沾上数色分板,最后印到甫印模成形的墨锭上头去。」
「有这种做法?」他微诧。
「路是人走出来的,方法也是人想出来的,横竖试试看……你又这样盯着我做什么?」别再瞧了,她就连脚底板都快要发冷了。
「丫头,妳让我很意外。」他由衷道。
他本以为她不过是个不解世事的刁蛮千金罢了,想不到她竟然还会经手制墨,甚至就连版画的法子都能应用到墨锭的外形上……
不过,她也真是太天真了,对他这个商贾叙述得这么毫无保留,难道她就不怕他回淮阳便如法炮制?虽说他对文房四宝没什么经营的兴趣,但好歹淮阳一带也算是四宝起家之地,他要找人合作,一点都不困难。
看来,她真是没有半点防人之心……至少在这一部分。
「这是夸我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没错。」
闻言,她微展笑意。「其实这也没什么,除了运用版画的方式,我就连墨锭的形式都能够改变,不一定非得要长条状,可以是各式各样的样式,不需打模,可以纯手工捏制,完成之后,做为王公贵族,或者是一些爱好风雅的人赏玩用。」
知道她了不起了吧?她可不是一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关于制墨,她可是学了不少。
「嗯哼……」她说的特殊墨锭,他确实是在铺子里瞧见了,不过……「既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何销不出去?」
西门念弦蓦地瞠目结舌,瞇眼瞪他,随即又心虚地别开眼。
「谁说的?不过就是墨锭的价位较高,有些人买不起罢了。」她胡口诌着,心里不断地卜通跳着。难道他看出什么了吗?
「哦?」他倒也不戳破她的谎言,只是凑近了她。
「喂,你要做什么?」她抗拒地抬起双手挡在两人之间。
不会想要趁着四下无人对她胡来吧?别傻了,只要她高声一喊……啊,不对,舒大娘不在,云姊又在前头铺子,她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她……
慕容凉没好气地瞪着她双手护胸、全身戒备的模样。「西门姑娘,我不过是要拿妳的板印罢了,犯得着这么紧张吗?」现下是怎样?他是会吃了她,还是吞了她?非得要这般戒慎恐惧不可?
「我……」发觉头顶的阴影退去,她才瑟缩地微瞇眼睇他,见他正气定神闲地雕着她的板印,不禁凑上前去。「喂,你在做什么?要是弄坏了我的板印……等等,你会雕?」
瞧他拿着雕刀,看似随意,然而三两下就将她想要的模样雕琢得更加深刻,彷佛早已知道她要雕的是什么。
他……太教她意外了。
「龙无五爪,就不叫龙了。」他抬眼,将印板递还给她。
她无言地睇着他,一时间教他的举动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舌头被猫咬掉了,连个谢字都说不出口了?」瞧她一脸傻愣,他不禁笑得戏谑。
她蓦地回神,硬是别开眼。「我……我为什么要谢你?是你爱多管闲事,我又没拜托你,你到底还要待多久?你一直待在这里,待会吹影公子要是找不着你,可就不好了。」
「妳似乎三两句不离吹影呢。」他依旧支手托腮,一派的悠闲,然而眸底却多了份难喻的恼意。
「那当然。」
「妳瞧他顺眼得很。」
「那当然,因为他没有什么恶意。」她敛眼睇着板印,不懂他怎能够三两下便将这龙体的神韵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难道我就有?」他对她有恶意吗?他可不这么认为,顶多是初见面时,略略招呼了她那张利嘴罢了。
「你没有,但是你满身铜臭味,你的眼老是在打量,打从你踏进墨宝阁后院,就不断地在盘算……像只狐狸。」她抬眼直瞅着他,闪也不闪。
闻言,他不禁微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你干么?我不准你这样盯着我看。」很毛耶!好像要将她看透似的,这种感觉真令人厌恶。
「丫头,妳很有趣。」他突道。
「我……」她扁着嘴,不知道怎么应对,见他似乎又靠过来一点,她急着想要往旁退,岂料摆在桌上的手竟被雕刀给扎了一下,教她痛得哇哇叫。「啊!我的手……」
慕容凉见状,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含入嘴中。
她瞠目结舌地瞪着他的异举,怔愣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他轻吮着指尖,直到他松手。
「伤口不深,不过待会还是上点药较好。」他平淡道。
西门念弦直瞪着他,瞪着瞪着,突地……「啊!你、你居然……」老天,他竟然吮她的指,这要是教人撞见,岂不是坏了她的清白?
「我什么我?吸掉这一口血较好,还可以顺便止血。」他没好气地睇着她。「待会记得去上药。」
有趣,确实是相当有趣,瞧她涨红脸的模样,就像是一颗熟透的桃子,教人想要咬上一口。不过,他还有要事在身,逗她,也只能点到为止。
忖着,他随即起身。
「你要走了?」耍弄她之后便想要走?
「妳不是要我赶紧走,要不吹影会找不到我。」说着,唇角始终噙着笑意,然而,走了两步,他又转身道:「对了,为了妳家铺子着想,选我当夫婿,绝对好过选吹影,所以若是妳打算泄题的话,就应该把题目交给我,而不是交给吹影,但若妳是要托吹影交给我,那就另当别论。丫头,我可是很期待几天后的第二关卡呢。」话落,他放声大笑,转身便走。
「谁、谁要交给你,我明明就是……」她气得跳脚,气得浑身发颤,一句狠话都骂不出口。
吹影公子竟然将纸条的事告诉他……她扁嘴捧超受伤的手,睇着上头露出米粒大小的血珠,上头还残留着他湿热温润的含吮……
「啊!我要去洗手!」
不要脸、不要脸的狐狸,竟敢轻薄她,她绝对绝对不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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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
晌午时分,西门府邸热闹滚滚,上门的不是买墨的客人,而是看热闹的邻人。
西门念弦有些不悦地瞪着被挡在后院穿堂厅后的人潮,柳眉狠狠地打上一圈死结,气得吭不出半句话。
这是怎么一回事?今天进行第二回试的事,明明就只有几个亲近的人知道,她还刻意不通知迟殷熙,为何还会有一大群人跑来这儿?
这么多闲着没事干的人都跑来了,迟殷熙会不闻风而来吗?
穿堂厅前的广场,她只准备了一张桌子,只准备了一份纸笔砚墨……她全都计算好了,绝对不给其他人机会,可是慕容凉已经知道了,唉。
「小姐,迟公子来了。」云娘从外头跑来。
「叫他滚。」她摀住脸,想也不想地道。
她天性怕事,能闪就闪、能避就避,不是必要,她一点也不想要接触到最现实的一面,呜呜,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天衣无缝的计画已经教人给破坏了。
从指缝往外偷觑,见着他迎面走来,她忙松开手,佯装没事。
噢……这个男人真是很令人打从心底发毛,像遇着天敌般的害怕,倘若可以,她真不想瞧见他。
「念弦丫头。」迟殷熙唇角抹上淡笑,举眼睇着搁在她面前的桌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嘛……」她不自觉地离开坐得正暖的椅子,搓了搓手,随即推着一旁的云娘。「赶紧再去准备一份,别让迟公子久候。」
可恶,他人都来了,难不成要她轰他走?
轰不得啊,她欠了一屁股的债,而他正是债主啊!呜呜,正因为如此,她非得要吹影公子娶她不可,要不她可是会沦落到这个人手里的。
一旦落到他的手里,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不要、不要,她绝对不要啊!
「依我看,还得再准备一份。」
冷不防的,身后竟传出另一道声音,教她不由瞪大眼,缓缓地转过身,果真见着慕容凉还有吹影。
「云娘……再准备一份。」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是。」语毕,云娘立即差人准备,而西门念弦则是依旧站在原地,压根儿不想招呼身旁的三个人。
「敢问西门姑娘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一旁的慕容凉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她白眼瞪去。「二爷不是在明知故问吗?」要是他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可否请他离开,省得碍眼?
她还记得他在几天前吮了她的手……啊啊,不能再想、不能再想。
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下流的一幕给抛到脑后。
「吹影是同我说了,再提起,也不过是想要跟姑娘求证罢了。」睇着她涨红的脸,他笑得阴沉,推算她肯定是想到那天的事。
「无聊。」她啐道。
「无聊?」闷不吭声的迟殷熙冷道:「这事情怎么说是无聊?念弦丫头,妳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们都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就唯独我不知道?」
「这个嘛……」哎呀,就说了这个人很棘手、很难应付的。「其实……啊啊,三位爷请入位,试场已经准备好了。」
见长桌摆定,她灵机一动,随便找了个说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三人朝一旁睇去,瞧见广场上,三个方位排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上头皆摆上纸笔砚墨,不难猜出试题。
「第二回的试题,并没有多难,只不过是想要瞧瞧三位的书法罢了,请三位随性提笔,想提诗作词或临摹古人字帖都无妨,单写个字也无所谓,只要字体写得好,便得以进入第三回试。」赶着三人入座,她快语地说出试题,随即又坐回位子上,悠哉地瞧着他们。「时间为一炷香,三位请提笔吧。」
虽说吹影公子辜负了她的好意,没将他家主子支开,但他应该还留着那张纸条没弄丢吧?不管他的笔法好不好,只要他临摹她的笔迹,便可以排除万难,令她点他为婿。
毕竟,那两个铜臭沾身的人,能有什么好笔法,她可是一点也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