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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的女伴 第一章 作者:水玉儿
    一九七六年台北华山皇宫饭店

    深夜十一点,古色古香的咖啡阁内只剩一桌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西方客人。

    时间正值晚班与大夜班交班的时刻,除了一名约十八岁的女服务生守在门口外,大夜班的男服务生和晚班的女服务生全都聚在角落里聊天。

    谈笑风生的客人招了招手,聚在角落聊天的男女服务生佯装没有看见,动也不动。

    守在门口的女服务生抿抿唇,她那张姣美纯洁的脸庞明显浮现一抹犹豫,不过她还是克服了心头的障碍,尽职地走向唯一一桌的客人。

    “买单。”

    高头大马的西方男女全都把目光集中在年轻女服务生的脸上,这位年轻女孩不但长得眉匀目美、文静秀丽、而且还相当勤快乖巧,实在惹人怜爱。

    在这十几双碧蓝的眼眸中,有一双蓝眸特别火热明亮。

    “是。”女服务生羞怯地避开那双火热的眼眸,转身走向柜台。

    不久,她捧着一叠帐单回来,西方人各自认了自己的帐单,一一签了房号和名字。

    客人中最英俊的那位男子签得特别慢。他的朋友们都站起身,他还慢条斯理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拓尔?”他的伙伴拍拍他的肩膀。

    “好了。”拓尔画下最后一笔,抬头露出一抹勾心的笑容。

    不过,这道笑容并不是针对他的伙伴,而是冲着美丽娇怯的女服务生。

    他的伙伴们见状,心知肚明地笑着离去。

    “我在老地方等你。”拓尔趁她接过帐单时,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蓝眸熠熠发亮。

    女服务生连忙缩回手,她不安地望望站在角落聊天的同事,好怕他们会发现自己和外国客人之间有不寻常的举动。

    “我等你。”成熟稳重的拓尔有着中年男子特有的体贴,他把她的担忧看在眼里,潇洒地站起来,眸中、唇角净是浓情蜜意。“不见不散。”他又加了一句,才笑着转身离去。

    望着高大魁梧的背影,她不由发起愣来,情窦初外的心泛起—圈又一圈的涟漪。

    要去吗?该去吗?她忍不住暗暗问着自己,她知道今晚若是相见,情况一定会失控,可是,她和他不仅身分悬殊,两人之间更是障碍重重……

    “喂,你在看什么啊?”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记。

    “喔!”女孩倏然惊醒,连忙低头收拾凌乱的桌面。

    “我刚刚好像看见他握住你的手喔!”女同事刺探地问。

    “哦,不是的,只是不小心碰着而已。”女孩边收拾杯盘边提着心回答。

    三个月前才从南部一所高中毕业的她,原本是个单纯率真的姑娘,由于家境问题,她放弃了继续升学和另一位女同学阿芳结伴到台北闯天下。不过,找工作找了一个多月,眼见盘缠就要用尽,适逢此地招募新进员工,两个小女孩看上饭店提供食宿的福利,便一起来到这家笼罩着神秘面纱的大饭店工作。

    华山皇宫饭店不但是举办国际会议和国宴的地方,更是重要外宾下榻之处、光鲜亮丽、举足轻重的仕绅名媛每天在此进进出出,绚丽夺目的光彩着实令来自乡下的她们大开眼界、着迷不已。

    然而,她们对新世界的美好印象并没有维持太久。一个月前,一位来台访问的日本政要在饭店住了十几天,这位上了年纪的日本男士每晚都会来咖啡阁小坐一会,他见她俩单纯可爱,便邀请她们一同到外面吃顿饭。她们很高兴地答应了,不巧的是,到了约定的那天,她竟然发高烧,阿芳只好一人去赴约。第二天,两个毫无心机的女孩在工作场所聊起和日本客人外出吃饭的事,被唯恐天下不乱的女同事听到,于是一顿单纯的晚餐被渲染成见不得人的勾当,阿芳被讲成想用身体换取锦衣玉食的无耻女人……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所有难听的字眼全都出了笼,饭店所有员工全都用有色眼光瞧阿芳,身旁的同事明嘲暗讽,人人摆出一副恨不能把阿芳千刀万剐的恶容。

    她们两人既愤怒又惶恐,从不知道人性是如此卑劣!两人哭了又哭,嘴都讲破了,就是没有人肯相信,最后,阿芳受不了流言和轻蔑的眼光,回南部老家投靠父母。

    阿芳可以回家投靠父母,她却无处可去。

    她不能回家增加家里的负担,除了凭靠自己的双手,没有任何人可让她倚靠。

    于是她封闭单纯率真的心,沉默地留下来,每人只是辛勤地工作,和人总是保持距离。

    她原以为日子能够平静地度过,等存够钱之后,就可以离开这里,另寻出路。

    孰知,那个魁梧高大的金发男子却闯入她的世界,弄乱她波纹不生的心湖……

    “是吗?”女同事挑挑眉,摆明了不相信。

    “这群人是北欧贸易组织的成员,那个对你有意思的外国人搞不好大有来头。不过,你千万别你阿芳一样偷鸡不着蚀把米,弄大肚子躲回家去哭,可没有人会同情你哦。”

    “阿芳没有怀孕。”女孩咬咬唇,天,她真恨这群专爱搬弄是非、无中生有的女人。

    “肚子没给弄大,干么躲回乡下去?我是好心才提醒你,你别不识好歹。人啊,如果弄不清自己的身分,一天到晚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下场可是很惨的。你年纪小,又是从乡下来的,我这个见识广的阿姐好心提醒你,你千万记得喔。”语气少了真诚,怎么听都令人感到不舒服。

    女孩抿紧唇,捧起沉重的杯盘,沉默地走开。

    “哼……”女同事从鼻中嗤出一记冷哼,寒着脸,踩着高跟鞋走回休息室。

    当女孩收拾好桌面,进到休息室时,同班的同事早已跑光,了。

    她脱下制服,换上素净的便服,背起背包走出灯光莹黄的咖啡阁,朝幽暗的后山走去。

    简陋的员工宿舍位于后山,日间苍翠怡人的山路,一到夜里便充满邪魅阴森的气氛,平常她独自走在这条通向宿舍的山路时,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生怕暗处突然会跳出一道噬人的黑影来。不过,今晚她心头有事,无心注意周遭的动静,恍惚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山路转弯处。

    他和她约定的地点就在转弯后的小亭里,这几天,他总是在小亭中等她经过。

    要见他吗?女孩停下脚步,理智与情感苦苦交战。

    明天他就要离开台湾飞回遥远的家乡,在这特别的最后一夜,他和她还会像往常一样,只是手牵着手,边散步边谈心吗?这样的约会足够抚慰两颗悸动的心吗?

    青涩的心交织着凄苦的挣扎与初恋的甜蜜,犹豫许久,她终于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天,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她怎能再剥夺自己最后一次欢笑的机会?

    一股甜甜的滋味占据纯情少女的心,清丽素净的脸庞浮现一抹羞涩的笑意,她恍恍惚惚地转弯,就在这时,树丛中突然窜出一道黑影,她尚未看清急窜而出的黑影是什么,娇小的身躯已被人拦腰抱起。

    “啊!救命啊!”女孩反射地大叫,秀丽的容颜布满惊恐。

    发生了!她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你尽管叫,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蒙面歹徒阴侧地笑着。“我观察你好一阵子了,除了你以外,这种时候根本没有人会走这条路。”

    “救命啊!救命啊!”女孩边踢歹徒边扯开喉咙呼救,惊惶清亮的声音响彻寂静的山。

    “拓尔,拓尔……”

    歹徒连忙捂住她的嘴,“臭妞,你给我闭嘴。”

    被捂住嘴的女孩睁大双眼,更加用力踢他。

    “哎呀!”被踢中要害的歹徒惨叫一声,混浊的小眼睛窜起凶恶的火光。

    “好,臭妞,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他招着她朝树丛后走。

    “待我剥光了你的衣服,看你还能狂到哪里去……哎……妈哟……”

    凶神恶煞般的歹徒突然发出一记比先前更加凄惨的哀号,紧接着,他的身体像断了吊线的木偶直直垂落地面,发出一记撞击声。

    “拓尔!”受到惊吓的女孩回头一看,哭着投入爱人的怀小,“我好害怕……”

    如果没有拓尔,她的后果肯定十分悲惨……

    “没事了,别怕。”拓尔搂着不断颤抖的她,温柔地安抚。

    然而,当他的蓝眸再度看向地面上那团蠢蠢欲动的黑影时,温柔的眼神倏地转变为冰冷。

    “饶命啊……”歹徒被拓尔那双充满杀机的蓝眸吓得屁滚尿流,无力的双腿软绵绵的,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哼!”拓尔高大的身体略略一俯、一手揭去歹徒脸上的面罩。“认识吗?”他转身问女孩。

    “你……”女孩双手捂住苍白的面颊,不敢置信地瞪着一脸惨相的歹徒。

    “他、他是咖啡阁的厨师……”她望望拓尔,害怕地说。

    “哼!”拓尔冷凝歹徒一眼,俊美如神祗的脸孔漾起杀机。

    他单手抓住歹徒的颈背,手指用力一扼,骨头碎裂声在暗夜里响得恁地清亮。

    歹徒连哀号的机会都没有,断裂的颈项被沉重的头拖向前,静静地垂在胸前。

    “拓尔!你杀了他……”女孩捂住嘴,差点尖叫出来。

    “难道要留他继续找你麻烦吗?”拓尔俊美的脸孔笼罩一层幽暗的冷光。

    “相信我,这是最佳的处理方式。”他长腿一踢,黑影像足球般飞了出去,坠向荒草漫生的山崖。

    她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今晚发生的事仿佛一场噩梦,早已超过她所能负荷的范围。

    她再也无法思考,无法判断是与非、对与错……

    拓尔喂她喝了几口白兰地,温热酒液下了肚,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鹅黄色的宫灯伫立在床畔,照亮简单高雅的房间,她定眼一看,发觉自己不但来到拓尔的房间,而且—还和拓尔坐在床上。

    “拓尔!”悲伤像决堤的洪水,她再也无法自制,忘情地哭倒在他怀中。

    “我为什么活得这么辛苦?上天为什么待我如此苛刻?”一向逆来顺受的她,受到这次残酷的惊吓,再也忍不住怨起命运来了。

    “我带你离开这里。”拓尔脱口说道,雄浑有力的双臂,紧紧搂住娇弱颤抖的身躯。

    她的年轻,她的美丽,她的无助,都成了他想保护她的理由。

    “什么?”她抬起市满泪痕的脸蛋,迟疑地望着他,黑眸蒙上迷离的水气。她没听错吧?

    “你离开这里。”拓尔一手捧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重复说了一次。

    “你一定在开玩笑……”女孩云眉一敛,鼻头一酸,又想哭了。怎么可能?

    “相信我,我是真心真意的。”拓尔低头吻吻她柔美的唇瓣,澄澈的蓝眸溢满柔情。

    “可是你已经有家庭了……”

    “我早就想离婚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一定要带你走,一想到你每天必须做那么粗重的工作,我就十分不舍,况且,你晚上独自走那条山路也太危险,难保不会有第二只色狼出现,既然我不能留在这里保护你,把你带在身旁是唯一的方法。”他望着她,深深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拓尔……”她无助地回望他。“这是真的吗?我好怕这只是一场梦……”

    骤然降临的幸福总是令人感到不真实。

    “相信我,我说到做到。”拓尔将她抱得更紧,这柔弱无助的可人儿是如此美丽,他早就想如此紧紧抱着她了。“明天访问团就要离开,前往其他国家访问。职责在身,我也非去不可,不过,我很快就会打点好一切回来接你。再等我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一定回到这里接你。”深蓝的大眼漾着晶亮的柔光,认真的语气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

    “拓尔……”她合上眼,把脸枕在他宽阔的胸前。“我等你回来……”快乐的泪水奔流而下。在这一刻,她完全相信陌生情郎的话。

    “以后我们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地见面了。”拓尔偎在她耳畔吹着气。

    拓尔的手指轻轻揭去她身上的衣裳,上身赤裸的她害羞地往他怀里猛钻……

    “别害怕,我会很温柔的!”拓尔的手摩挲她柔滑细致的背,边咬她的耳垂边说。

    她抬起酡红的俏脸,乌黑的眸子像两泓飘着迷雾的幽潭。

    “我绝不会辜负你!”他的眼光掠过她纯洁美丽的胴体,狂野的爱欲像烈火猛然窜起,烧得他浑身火热。“我会好好爱你……”随即将半裸的她压倒在床上,伸手去脱她的牛仔长裤。

    她闭上眼,心头交织着难以言喻的快乐与迷离。她相信他方才许下的诺言,她再也没有任何顾忌与害怕。

    一阵凉意掠过赤裸的身子,她知道自己身上再无一丝一缕。

    “好美……”

    耳畔传来拓尔的低鸣,虽然闭着眼,她仍然感觉得到他那两道炽热的眸光正徘徊在她全裸的身子,她的脸蛋不禁更红了。

    “别害羞,你很快就会爱上这种事。”话未说完,拓尔高大强壮的身躯已经覆在她娇小玲珑的身躯上。

    鹅黄的宫灯静静散发着柔光,高贵气派的中国式房间内翻云覆雨,缠绵不断。

    经历过最痛苦的第一次后,她渐渐适应了男女间的亲密,渐渐习惯他在她体内掀起的波涛,反应也愈来愈大胆。

    数度欢爱,落地窗透进一线淡白的曙光。

    狂猛如狮的拓尔终于累了,不过,筋疲力竭的他还是紧紧抱着娇柔的她,尽职地当个好情人。

    他的金色卷发垂落在额上,结实强壮的胸肌在灯光中显得特别健美,胸膛上的汗珠是欢爱数度的结果,她忍不住凑上唇,轻轻吻掉胸肌上的汗珠。

    “好,很好,继续……”拓尔累得连眼睛都掀不开。

    她的吻轻柔如羽翼,感觉舒服极了,他忍不住想多要一些。

    她顺着他的要求,吻遍了他的胸膛,粉嫩的唇瓣来到他的肩胛,继续甜蜜接触。

    蓦然,她的眼光被烙印在铜色肩胛上的印记吸引住了。

    那是一道有棱有角的银色印记,约有一根小指般大小,形状很像闪电。

    “拓尔,你的肩胛下有一枚刺青……”她诧异地嚷。

    在这个年代的台湾,刺青是角头、流氓的专利,平常人根本不会在身上刺这些东西。

    “不是刺青,是胎记。”

    拓尔笑了一笑。

    “胎记!?可是,这是闪电的形状耶。”她更加惊讶。

    一般的胎记不是红痣、黑痣,就是一小块深黑的记号,拓尔身上这枚银色印记美得像烙上去的。

    “嗯……”拓尔掀掀沉重的眼皮,蓝眸射出慵懒的光芒:“是闪电没错。我们家族中每个人一出生,身上就有这枚闪电胎记,男女都一样,不过,女孩一旦有过性经验之后,她身上的胎记就会从银色变成红色,至于为什么胎记是闪电形状,这就和北欧神话及家族传说有关了,往后我再详细讲给你知道。”

    拓尔说完话后,就沉沉地睡着了。

    她趴在他结实的胸膛,盈满蜜汁的心房对未来充满瑰丽的幻想。

    他的国家对她而言,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然而她不害怕,她知道她的爱人是个足可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一定会为她挡风遮雨。

    她摸摸他肩胛下的闪雷胎记,唇畔勾出一抹满足的笑。将来,她每一个宝宝身上都会有这枚神奇的胎记,她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个神奇的传说了。

    一个月,只要再熬一个月……

    一九九九年挪威外海

    火红的珊瑚在礁石上怒放,张张合合的仿佛在欢唱。

    碧绿的海草伸展纤细的手臂,在柔波中摇曳生姿。

    相貌奇特、色彩炫亮的深海鱼群在珊瑚和海草丛间追逐嬉戏,享受无忧的欢乐。

    这是最深的海底,安全、静谧,人类几乎不曾潜水至这里……当然,躺在稍远处的那艘船是个特例。

    况且,船上那儿具枯骨早巳成了鱼儿玩捉迷藏的好所在,根本无法伤害它们。

    海水侵蚀了木板的颜色,紫色海藻和其他海底低等植物粘附在船身上生长,形成一坨坨垂着胡须的恐怖东西,棉絮般的胡胡垂到船舱的窗口,遮住窗内的情形。

    覆满苔、藻、菌的船只静静躺在这方深海之底,虽然它再也无法乘风破浪,船首船尾的龙头装饰物却说明了它不凡的血统……这是一艘正统的维京龙船。

    蓦然,一股异常的波动震惊平静的海底乐园。鱼儿抬头一望,吓得四分五散,纷纷躲人珊瑚丛中避难。

    三道黑影“凌空”而下,打破了一成不变的安宁,带来危险的讯息。

    三个潜水夫仿佛在寻找什么,他们游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搜寻目标。

    右边的潜水夫忽然停了下来,他定眼一看、蓝眸莹莹亮起来……

    他边按腰带上的通讯器边回头,朝另外两名同伴猛招手。

    同伴闻讯赶至,三人朝最阴暗的海域游去……

    另一方面,留在海面上的探测船,从萤幕上看到潜水夫们所看到的景像。

    当覆满杂物的船身出现在画面时,所有工作人员都睁大眼睛、屏息静待。

    当昂然高举的龙头出现在眼前,监测室爆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就是它!老天有眼,终于让我们找到了!”

    “上帝,二十三年了,这就是二十三年前失事的奥丁神号,上帝保佑,找了二十三年,终于让我们找到了。”

    “瞧那两只龙头,还是那般昂然高贵!”

    “快!快通知奥丁航业!”

    “我们这次发了,这个冬天可以到南太平洋的小岛晒一整季的阳光!”

    在阵阵惊叹与欢呼声中,葬身海底二十三年之久的奥丁神号终于被人发现,等待着重见天日。伴随着它消逝的种种谜团与疑点,又重新被人忆起——

    英国薇特岛

    每当秋风吹冷了英吉利海峡的海水,位于英国最南方的薇特岛便披上一层金黄耀眼的色调,岛上所有树木似乎都在一夜之间黄了叶。当秋风再大一些时,片片黄叶就像阵阵金色的急雨,终日飘个不停。

    望着铺满落叶的庭院,芙亚·戴维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是个最美丽的季节,却也是最令她担忧的季节。她提起放在桌上的藤制餐篮,打开通向后院的门,踏着一地落叶,朝位于后院的小屋走去。

    卷曲的长发在秋阳照射下散发出栗红的光泽,与众不同的脸庞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蓝眸,凡是见过芙亚的人,无不惊叹她的美丽。

    芙亚的外形确确实实是上帝的杰作!

    她的美完全结合了东西两方的优点,再挑剔的人都很难在她身上找到缺点。

    一名长发披肩、神色憔悴的东方女人开了门,她只略略看了芙亚几眼,便走回壁炉旁,坐回绘着玫瑰图案的沙发,怔怔瞪着跳跃的火光,一句话都不说。

    “妈咪。”芙亚随手关上木门,不让秋风侵入室内。“今天的午餐很特别哦,是爹地托学生从汉普夏的中国城买来的,到现在还热腾腾的,妈咪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芙亚想让沉闷的气氛活泼些,不禁提高声音,像小女孩般嚷道。

    “炒面和炸豆腐。”关秋水头也不抬地答。

    不是她吝于给女儿一个温暖的笑容,而是力不从心。

    “妈妈好棒,一猜就中。”芙亚强忍着失望,开心地笑说。

    她走到母亲身旁,掀开绿格子方布,拿出篮内的食物,摆到沙发旁的圆桌。

    每到秋天,温柔美丽的母亲就完全变了个样,不但终日眉头深锁、沉默不语,还借口天气太冷,从主屋搬到后院这间僻静的小木屋,独自锁在小木屋中足不出户,整天披头散发待在屋内什么事都不做,只是看着壁炉内的火光发呆,来自东方的母亲怕冷,芙亚可以理解;然而其他种种奇异的行为就不是常理可以解释的了。

    “妈咪,吃午餐了。”芙亚从后方抱住母亲的腰,心疼地呼唤。

    她还记得母亲第一次搬到小木屋独住是她十二岁那年。如今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母亲的秋天症候群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来愈严重……这个秋天,母亲甚至不让父亲来看她,父亲提了食物来,母亲不应声也不开门,性情益发古怪。

    妈咪,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芙亚不禁在心底问道。

    “芙亚……”关秋水忽然握住芙亚环在她腰际上的手,细弱的声音自颤抖的唇瓣逸出。

    “妈眯,什么事?”芙亚见母亲唤她,喜出望外地答,水蓝蓝的眸子莹莹发亮。

    自从进入秋季后,母亲就不曾再唤过她的名字。

    “芙亚,你今年几岁了?”关秋水偏过头看着女儿,纵使面容憔悴,标致的脸蛋和匀称合度的身材依然看得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二十二……”芙亚的脸当场垮下来,母亲竟然连她几岁都记不得了,再过几天,恐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了……

    “二十二?二十二?”关秋水轻轻念了两次,浓淡有致的双眉忽地拢起,豆大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滑过苍白的面颊。

    “妈咪!你怎么哭了?”芙亚连忙取出面纸为母亲拭泪,上帝,妈咪究竟怎么了?

    “二十二年了,二十二年了……”关秋水伤心地喊。

    “妈咪,乖,不哭,不哭。”芙亚见母亲哭成泪人儿,心疼地搂住她安慰。

    具有西方血统的芙亚长得相当高挑,身材娇小的母亲在她怀中顿时变得像个小女孩。

    “二十二年了,不……”关秋水把脸埋在女儿肩上,哭得益发伤心。“不只二十二年,不只……”她抽抽噎噎地喊。

    “妈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芙亚心急如焚地问。

    “你知道,我和爹地都很关心你、很爱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劳勃?”听女儿提起丈夫,关秋水蓦然震了一下,盛满泪水的瞳眸逐渐转为犀利,一抹怨怼闪烁在漆黑的眸底。

    荚亚适时抓住母亲眼底那抹幽怨,不禁打了个冷颤。“妈咪……”

    关秋水用力推开了她。

    “快走!”她恢复先前的淡漠,冷冷下了逐客令。

    “妈咪……”

    “走。”关秋水又转过脸去看坚炉中跳跃的火花,金黄的火光染红她小巧精致的鹅蛋脸,也染红她身上那套绣着牡丹花的白色睡袍。

    她专注地望着火光,无视女儿的存在,隔除了外界所有一切,沉溺于自己的虚幻世界。

    芙亚又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母亲不肯理她,才伤心地离去。

    芙亚失魂落魄地回到古老的维多利亚式主室时,父亲劳勃·戴维斯已经坐在餐桌旁喝咖啡,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份纸张。

    劳勃今年五十出头,是个相貌平凡、身材短小结实的海上救难专家,他的“戴维斯海事学校”相当有名,许多世界顶尖的海事专家都出自他的门下。

    “唉!”劳勃看完传真,掩卷叹了一记。

    刚进门的芙亚顿感不妙。“爹地,怎么了?”

    她慌张跑到桌旁,紧张地问。父亲是个坚强的人,除了对母亲的秋天症候群束手无策外,她鲜少看见父亲露出无奈的表情。

    “喔,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怎么没听见?”劳勃惊讶地抬头,因为长年受日晒而变红的脸孔闪过一丝懊恼,如果他知道芙亚回来了,方才那记叹息无论如何都会吞下去。

    “爹地,发生了什么事?这封传真上写些什么?”芙亚伸手就要拿传真。

    “没什么。”劳勃若无其事地压牢传真。“不过是一些咨询文件而已。”他勉强挤出一抹苦笑,企图掩藏脸上的忧色。

    “爹地,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还想骗我?”芙亚双手一起使力,凶巴巴地掰开父亲压在传真上的大手,一把抢过桌上那几张传真纸。

    一向坚强精悍的劳勃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瘫在椅子上。

    芙亚迅速地浏览传真,脑海响起声声轰隆,她放下传真,不敢置信地跌坐在椅子上。“爹地,这是真的吗?”她茫茫然地问:“我们的房子快被银行没收了?怎么会这样呢?”

    “孩子,对不起……”劳勃用手捂住疲累的脸孔,低沉的声音完全失去平日的刚毅果决。“都怪我当初太心急,贷了太多钱买回河谷一带的土地,我原以为那一带的土地会为我们带来一笔额外的收入,想不到洪水一淹,百万英镑全泡汤了……”他懊悔地说不下去。

    劳勃·戴维斯是个享誉国际的海事专家,他不但接受私人委托的海事搜寻及研究工作,也义务参与过不少海难救援行动,帮助过成千上万名受难者。然而,这位素有“海人”之称的英国绅士,在理财投资方面却一窍不通,购买河谷土地是他毕生唯一一次投资,想不到竟然赔得如此凄惨。

    投资失败的后果,就是失去充当贷款抵押的维多利亚古屋。

    “喔,爹地,你千万别自责。”芙亚从没见过父亲如此沮丧,不禁心疼万分,连忙搂住父亲的颈子,“我知道你投资那块地是为了让我和妈咪不愁吃穿。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她当然知道自己此刻说的话根本于事无补,如果还有办法可想,爸爸也不会坐在这儿叹气。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妈咪的事已经够令人头痛,偏偏在这节骨眼又发生这种事,真糟!

    “如果我平常多结交一些有权有势的朋友,现在也不会坐困愁城,连累你一起担心……”劳勃抬脸看芙亚,满脸歉疚与哀伤,金钱所引发出来的现实问题,把一个只知奉献牺牲的铁汉逼到死角,彻底击垮了。

    “喔,不,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爹地。”芙亚捂住父亲的嘴,不让再讲出任何有损尊严的话。

    “爹地,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她把责任揽到自己肩上。

    “你会有什么办法?”劳勃黯然地摇头,芙亚虽曾跟他一起到海外从事救援行动,毕竟还只是个人孩子,她的生活圈仅止于海事学校和家里,人脉比他还少,想筹钱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芙亚低头研究手上的传真。她是个好强的孩子,从不轻易屈服认输。

    从小到大,她凭借坚强的天性解决过不少问题,虽说往昔那些芝麻小事无法和这件大事相提并论,但是,她相信每个问题一定有个解决之道,她—定要把方法找出来。

    “银行的宽贷期只剩一个月,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筹到一百万英镑,否则,我们这座祖传的古屋就保不住了!”

    芙亚凝眉,喃喃念道。果然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劳勃搔搔褐色平头,愁得答不出话来。

    “爹地,你还记得去年夏天来学校上潜水课的石油界小开叫什么名字吗?”

    “石油?嗯……好像是梅莱吧……”劳勃想了一下,转头望向女儿,“难道你想向他借钱了?”

    “他也曾经向我表示过爱意,也许愿意伸出援手也说不定。”

    既然没有帮得上忙的亲友,芙亚和天下所有女人一样,本能地想起男性仰慕者来。

    “不行。”劳勃一口否决。“芙亚,梅莱是个恶名昭彰的花花公子,一旦你和他有金钱方面的纠葛,绝对逃不过他的魔掌。我宁愿失去祖传老屋,也不能见你沦为他的玩物。”

    “可是……”

    “不行,绝对不能找梅莱!”劳勃顽固到毫无转圜的余地。

    “唉!”芙亚摇摇头,又想起了几个家财万贯、身世显赫的仰慕者来,结果全被护女心切的父亲给否决了。

    “爸地,难道你不明白吗?那些人是唯一可以借我们一百万英镑的人。”芙亚急得几乎要发火。“请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绝对有办法应付他们。”

    “孩子,你太单纯了。”劳勃摸摸芙亚的头,眼里充满怜爱。“人心的复杂与险恶远远超过你的想像,爸爸还是那句话——我宁愿失去祖传古屋,也不愿见你沦为别人的玩物。”

    他伤感地站起来。芙亚实在长得太美、太耀眼了,觊觎她美色的男人不知有多少,身为父亲,他有责任照顾好她,“其实,失去了这座屋子,我们还有学校宿舍可以住啊,只要我们全家人还能在一起,住哪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话虽如此说,劳勃琥珀色的双眸却闪着淡淡的泪光,他忙转身往门口走去。

    芙亚没有唤住父亲,她看见了他眼中的泪她知道父亲只是故作坚强而已。

    这座维多利亚古屋已有两百年历史,戴维斯家族世世代代居住于此,在薇特岛上极有名望。父亲又是个荣誉感极重的人,家族产业如果断送在他的手上,他一定会自责不已,终生难以原谅自己。

    父亲眼中的泪水炙痛了芙亚的心,想保住古屋的念头愈加强烈。

    “一定会有办法的。”芙亚霍然站起,水蓝蓝的大眼闪烁着又冷又亮的清辉。

    秋风刮得更猛,院中树木的叶子几乎全掉光了。

    芙亚一整个下午都坐在书房的电脑前,搜寻曾经来薇特岛上受过训练课程的政商名人。

    列印出来的资料叠满了小小的书桌,她过滤好几次,终于珧出两大页的“希望名单”。

    这时,传真机响了起来。芙亚转身,撕下刚传进来的资料,定眼一看,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爹地!爹地!”芙亚抓着传真,喜出望外地冲出书房,直奔坐在走廊上发呆的父亲,“好消息!好消息!一百万英镑有着落了。”她边奔边嚷,高兴地几乎要飞起来。

    劳勃狐疑地看着喘息不止的女儿,他虽常上教堂,却不相信奇迹。

    “爹地,你看,有大生意进来了!”芙亚双手奉上救命符,充满异国情调的脸孔嫣红动人,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劳勃平静地接过传真,再怎么大的Case,也不可能有人付一百万英镑的酬劳,芙亚这丫头真是想钱想疯了。

    传真函上印着一艘长了翅膀的龙舟,斜飞的字体标出——奥丁航业。劳勃一看即知传真发自何处,心里也有了谱。

    奥丁神号重见天日的消息虽不是个国际新闻,同业间的消息却传得特别快,他对这件事也略有耳闻。果然如他所料,这是一封要求协助的信,上面如此写道——

    戴维斯先生:

    相信你已听闻奥丁神号被发现之事。此船乃先父精研古维京能船的结构,自行制造的仿古木船,于二十三年前的秋季下水,由先父亲自驾驶举行初航,此趟初航之航程,原本预定从卑尔根港出发,横越欧亚两洲,深入古维京人足迹未及的远东地区,创造另一段历史。岂料,初航当夜即遭沉船命运,搜寻二十三年,终于在大西洋寻获。

    关于船难的原因,众说纷纭;本人亦多揣测。

    先父乃世界顶尖的水手,驾船经验丰富,再凶险的风浪都击不垮他,何况失事当晚风平浪静、海象平稳。

    此事疑点重重,本人无论如何都要查出龙船失事之原因,以慰先父亡灵。

    能船残骸此时仍留置在数万尺深的海底,以利鉴定工作进行。盼先生全力协助,酬劳条件任由先生指定;唯北欧天气已冷,盼先生获传真后立即动身来此,在冬季来临前完成鉴定工作。

    奥丁伯爵

    出乎芙亚的意料,劳勃看完传真后,竟然面无表情,他把传真纸对折,放到茶几上,继续望着满地落叶发怔。

    “爹地!”芙亚诧异极了,忍不住嚷起来。

    “你没看到奥丁伯爵所为的吗?他说价码随我们开耶。”她重新打开传真纸,音量不自觉地提高。

    “他是个伯爵,既然他敢讲出这句话,表示他相当富有,再大的代价都付得起,这是天赐良机啊,爹地。”

    劳勃仿佛非常疲倦,他把头往后靠在墙上,一双褐眸幽幽凝着激动的女儿,“芙亚,就算奥丁伯爵愿意把整个那维亚半岛当成报酬,我们也做不成这笔生意。”

    “为什么?”芙亚蹲到父亲身旁,望着一脸疲惫的父亲,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劳勃抿抿唇,叹了一记,才幽幽说道:“孩子,爹地病了……”

    “爹地……”芙亚尖叫,她握住父亲的手,震惊得合不拢口。

    “我无法潜到那么深的海底,只要下水超过千英尺,我全身骨头就痛得几乎要裂开,视线也模糊不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年前。”

    “半年前?”芙亚想了一下,没错,这半年来,父亲似乎没做过深海潜泳,原来……

    “爹地,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她抱着父亲,倚在他怀中哭了起来。

    这就是父亲一贯的作风,他总是把美好的享受留给家人,独自承受压力与痛苦。

    “傻孩子,你哭什么?”劳勃揉揉芙亚的长发,心里充满无可取代的幸福滋味。“爹地的情况不碍事,医生说只要不下水,身体便会慢慢复元,你千万别跟你妈讲。”

    “真的没关系吗?”芙亚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关心地问。

    “爹地会骗人吗?”劳勃笑问。

    “嗯。”芙亚揉揉泪眼,挤出一丝笑意。“爹地是个最重视荣誉的绅士,宁愿闭口不谈,也不会说谎。”

    “乖孩子。”劳勃慈爱地说。有女如此,他的生命夫复何求?

    芙亚又把头枕在父亲怀中。她边在心中咒骂上帝,边想着奥丁伯爵愿意付任何代价的话。

    “爹地,奥丁伯爵是个怎么样的人?”芙亚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

    “一个惹不起的人。”

    “惹不起的人?”

    “从他那张传真所使用的语气,你就可以看出他有多狂傲了。”

    “也许因为他是个伯爵,所以才习惯用那种口气对人说话吧。”荚亚想了想,“而且,我注意到他对你还有一份敬畏,试图尽他所能使用最谦恭的方式向你求助。”

    后面这段话令劳勃感到飘飘然,可是,前面那句话他可不能苟同。

    “伯爵?”劳勃嗤之以鼻,露出平日少见的轻蔑神情。

    芙亚被这突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怎么?他不是伯爵吗?他在传真上的署名明明就写着伯爵的头衔啊。”

    她好奇极了。

    “挪威早在一八二一年就立法废除境内所有贵族的封号。

    所以,现在的挪威,除了皇室成员以外,全国人民一律平等,根本没有所谓的伯爵、子爵等等存在,奥丁家族和皇室的确有一点关联,但他也不应该无耻到自封为伯爵。”劳勃轻啐。

    对一个讲究礼法的英国人而言,奥丁的做法简直就是骗子的行径。

    “上帝,原来他是个冒牌伯爵!”芙亚惊呼。

    “是啊,厚颜无耻。”

    “那……他允诺付多少钱都行,也是骗人的喽?”芙亚马上想到“钱”。

    “这倒不会。”劳勃公正地评论。“奥丁航业的据点遍布整个那维亚半岛,不论空运或海运,都在他掌控之中,金钱倒不是问题。”

    “还好,他总算有可取之处。”只要付钱爽快,其他的缺点她才不在乎。

    “芙亚,你问这么多有关奥丁伯爵的事,做什么?”劳勃眸光犀利地盯着芙亚瞧。

    “没有啦,好奇而已。敢随对方开价的人,世界上毕竟没几个。”芙亚心虚地道,父亲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令她好不自在。

    幸好,夕阳余光照到她脸上,适时遮住她微微泛全红的双颊,

    “芙亚,你千万别胡来,奥丁伯爵不是你惹得起的角色。”

    劳勃郑重地叮咛。

    看芙亚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还是先警告一下。

    “我才不会笨到向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借一百万英镑。”芙亚站了起来。“爹地,我去弄晚餐了,待会儿见。”

    惹不起吗?哼,人家都说混血儿的智商比常人还高,难道她这颗年轻聪明的脑袋会输给一个冒牌伯爵吗?芙亚优雅地转身,脚步异常地轻盈。

    亲爱的伯爵大人:

    请求协助的传真已经收到,本人相当乐意前往贵国进行鉴定工作。

    以下为工作报价——

    鉴定酬劳:一百万英镑

    旅费预估:一万英镑。

    食宿费用:由伯爵大人负担。

    请将一零一万英镑汇入英国银行薇特岛分行的劳勃·戴维斯帐户,本人将于收到汇款后六小时内启程前往贵国……

    打到这里,荚亚的手指暂停了一下,她偏头沉思半晌,一抹诡异的微笑浮现唇角,然后,雪白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署名——M。DAVIS。

    “我倒要看看是混血美女聪明,还是冒牌伯爵精明。”芙亚得意洋洋地发出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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