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瑞秋脸上的笑意僵了,有些心不在焉地道:“今日是孟妹妹生辰,我想到萱庭苑跟她祝贺一声,所以……”
话未尽,萱庭苑里传来阵阵喧嚣声,但却极为低调,像是被刻意地安抚住。
她猜想,许是那些宾客撞见孟寄兰和贺二少私下相见了,她却没有半点整人的喜悦,满心想着在这状况下,她到底要怎么脱逃。在原本的计划里,她应该趁乱离开,如此可以避开嬷嬷们的耳目,不会有人发现她早已离开王府,可偏偏他回来了。
秦文略往萱庭苑的方向望去,本不想理睬,却突地听见孟寄兰尖锐地喊着——
“不是我!苞贺二少有私情的是王妃,是谈瑞眉!”
秦文略蓦地顿住,像是疑惑自己听见了什么,垂眼直瞪着谈瑞秋。
谈瑞秋真是百口莫辩,无从解释起。
可恶,他们到底是相约在哪里见面,怎会离腰门这头如此的近,近到仿佛只要走过腰门就能撞见似的。
“寄兰,别说了。”那是巩云栽的声音。
“我要是不说,大伙就要误会我了,大伙都知道,谈右佥本来是属意要将谈瑞眉婚配给贺二少的,两人还借着丫鬟私下鱼信往来,这王府里谁都知情,今天本是谈瑞眉要与贺二少密会,我不过是早一步到,要是我再晚一点,大伙瞧见的就会是他俩在这头诉衷情,说不准还会——”
“给本王住口!”秦文略怒声咆哮着。
瞬地,腰门那头安静下来,谈瑞秋简直可以想象众人的神情有多么错愕又惊惧,因为就连她……也快疯了!
就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她真的是错了!
“散了!”秦文略怒喝了声,回头拉着谈瑞秋直往主屋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却又突地甩开她的手。
谈瑞秋被迫走得又快又急,然后又遭他突地甩手,险些扑倒在地,幸好玉露赶忙稳住她,才没让她太狼狈。
背对着她,秦文略调匀了气息,才沉声道:“待会我有事要进宫,岳母就让你自个儿招待了。”话落,他径自地大步离去。
谈瑞秋瞪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竟觉得双眼有点酸涩,甚至一路酸进了心坎里,泛开了莫名的痛。
“小姐,现在……”
“玉露,你晚一点再回屏香苑,帮我拖一点时间。”
“小姐,你要小心,身上的银两带得够不够?”玉露急声问着。
谈瑞秋勉强地扬笑。“够,你放心吧,假如有天你在府里待不下去,找个借口出府,就到李家牙行来找我。”
“嗯嗯,到时候小姐一定要收留我。”
谈瑞秋拍拍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屏香苑旁边的小径走,打算绕过屏香苑,朝那探过数次的小路而去。
她走得很快,快到发喘,就连胸口都跟着痛起来。她让脑袋空白,什么都不去想,她没想过他俩的最后一面竟会闹得如此不愉快……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这种事,哪怕她并非他有名有实的妻。
而她,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谁要她的身分如此尴尬,无法再顾及他的心情,她只知道今晚不走,她就再也不用走了。
吸了口气,加快脚步,却在绕过屏香苑时,见王嬷嬷从侧边小径走来,就挡在她的面前,教她的心头一凉。
“嬷嬷……”
不会吧,老天真的不让她活……
然而王嬷嬷却只深深瞧她一眼,指向小径。“这条小径通往角门,七小姐快走吧。”
谈瑞秋瞪大眼,泪水掉得猝不及防,因为她没想过向来淡漠的王嬷嬷竟会在最后放了她一马,给了她一条活路走。
她说不出话,泪一直流,只能朝王嬷嬷点点头,快步地朝小径走去。接近角门时,她伞出手绢用力地抹着脸,抹了泪也抹去了掩饰的粉。
从今天开始,她可以当自己了。
安羽,她的名字叫安羽。
年十五,京城街道上悬上各色彩灯,街上熙熙攘攘,人潮挤得水泄不通。相较于外头的热闹欢腾,七王爷府显得异常冷清,甚至安静,近日大伙都提心吊胆度日,就连大气都不敢吭上一声。
原因就出在年初四,秦文略那声怒吼,孟寄兰吓得连萱庭苑都不敢踏出,巩云栽更是安分守己地窝在拨云阁。
哪怕秦文略就在王府里,也没人敢靠近主屋一步。
秦文略在外书房里看着各地卫所回报的军报,耳边却是不住地回响着孟寄兰掀开的丑恶事实,教他大手一挥,将军报全都推甩在地。
那晚,他进了许久不曾进入的掬枫院,拨弄着芸娘留下的琴,可不知怎地浮现在他面前竟是那张抹白的脸。
他无法理解。在梦里,他深爱着妻子,是因为他藉由掌心痣和她的性情,认为她是他的妻,与她厮守,可那毕竟是梦,并非真实。可是谈瑞眉的性情无一丝一毫相似,他偏是挂记着她。
挂记到明知道她已就寝,他还是进房见她,甚至忍遏不住的趁着她入睡了拥她入怀。明明视她为知己,没有什么事不能与她说,可是怎会莫名地就变了质?他深爱的明明是芸娘,心底怎能再有其他?
可恨的是,他还厘不清,便让他知晓她竟与户部尚书府上的贺二少有私情!
所以她说,她懂得生离死别……她指的就是她与贺二少!既是如此,为何当初不跟他说清楚,他可以放她自由,甚至力保她的清白,她也犯不着透过下人与贺家联系,甚至让这事在王府里宣扬开来。
思及此,他恼火地一脚踹开黑檀四方大案,发出刺耳的刮地声,教适巧进门的徐贲苦笑了下,忙道:“王爷,永定侯过府拜访。”
秦文略冷鸷目光望去,徐贲将脸垂得更低了。“永定侯说手上有一幅墨宝,王爷肯定喜欢,所以特地带来与王爷共赏。”
“让他进来。”
“是。”徐贲松了口气。
不一会,永定侯楚为善大步走进,一见歪了方向的黑檀大案,不禁打趣道:“难不成是徐总管说了我带墨宝来,王爷心喜地踢歪了大案?”
“得了,本王是认为你带来的肯定端不上台面,才先踢这一脚。”秦文略没好气地道。
有太多人他可以不见,可偏偏就有几个是不得不见的,而这些不得不见的全都是可以肝胆相照,推心置腹的兄弟。
“先说好,这画可以与你同赏,但绝不给你。”
“得了,这般宝贝,莫非是宋綦出了画作?”前往西北边防之前,他最喜欢与楚为善论宋綦的墨宝,只因这宋綦是这两年异军突起的大师,可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而他嘛,没兴趣细查他人底细,纯粹欣赏墨宝。
“啐,你又不是不知道宋綦不作画,但这画真真了得,这可是我的夫人昨儿个到武平侯家作客时,硬跟人家要来的。”楚为善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卖着关子还没打算摊开。
“武平侯?宋綦身子好转到能开宴了?”他诧问。
说起宋綦,他才想起至今都未探视他,但眼前实在不是好时机,他不愿将宋綦卷入麻烦里。
“不是,是宋家二爷夫人。”
“是吗?”他喃着,动手摊开画。
“你动作轻点,昨儿个我夫人拿回府,我马上就派人送去裱褙,这胶都还没干,撕破了怎么赔我。”楚为善可宝贝了,马上拍开他的手,轻柔地摊开。
秦文略眼角抽动。“到底是哪位大师特地进了武平侯府里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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