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别的,打从他早上要搭的班机误点开始,他就已经陷入极端不耐的情绪当中。时间表排得满满的,哪来的时间给混蛋老天爷捣乱,偏偏天公不作美,那场该死的大雾迟迟不散去,将他原本预定好上午的行程全都打乱了。就算这样,此次会议攸关重大计划能否顺利推展,也没有取消的可能。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到飞机宣布起飞,离预定已经整整延迟了两小时。那他这两小时又在做什么?基于浪费时间是“愚蠢的穷人”才有的“特权”,他这个大忙人自然把握时间,利用机场中的电话连线上公司的网路,处理尚未完成的工作。
一分钟的浪费对他那一丝不苟的精密脑袋来都是不必要的损失。以他上亿元的年收入而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钟,全年收入除以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一分钟的浪费等于损失两百八十五元,两小时的损失就是三万四千两百兀。
他在短短两秒钟计算完成的损失金额一出来,他就判定这是无法容忍的“绝对浪费”,也立刻采取行动——“绝不浪费”两小时枯等。
一定有人认为,反正两小时损失的三万四千两百元,他想要赚回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况且都已经年收入上亿了,何必在乎区区的零头。抱持如此浅薄的看法的人,他打从鼻孔里耻笑他。
没有一元,哪来的十元、百元、千元,损失就是损失,没有“零头”或“整数”的差别。
更进一步追究,说出这种话的人真该回家检讨自己慢回转速率的笨脑袋,用这么糟糕浅薄的脑袋,看待世间,迟早会当机。
还有空闲在这边批评他的“吹毛求疵”,不如快点去进修,提升自己“脑袋”的水准值、脑容量,用电脑来比喻的话,在这个所谓“四八六”早被淘汰的社会中,再不加紧更新自己的“头脑”到奔腾Ⅲ的处理晶片,恐怕去就业服务处的门口排队也是迟早的事。
现在这竞争力十足的社会,想要生存就得先从根本的自身条件加强说起。
当然,这些纯属紫鸣臣个人的“独特”见解。同时顺带一提,要真按照他的看法来建设社会,整座海岛都得经历一场不输给秦始皇建长城的浩大改造工程。
——而工程,正是紫鸣臣的专长。
此次搭机南下,也是为了在众多协力厂商的面前,会谈有关一笔历年来最重大的交通建设工程的计划。
他带着厚厚一叠设计图表、工程蓝图、细分流程报告与材料控管等等资料,以及三位随身助理,搭上那班该死的延误了两小时的飞机,一到达简陋的军用机场兼民用航空站落地,便体验到了南部六月艳阳天之惊人威力。
正午太阳下,他那包裹在西装内的强健体魄,十分健康地冒出浑身的汗。
挥汗如雨的一行四人,左等右看就是不见当地分公司派来接机的人。使用行动电话打过去问,得到的答案却是:“早就出发去接了,怎么还没有到呢?”
此时,不耐度百分之六十的紫鸣臣决定,与其发怒地追问车子的下落,眼看着分秒过去,不如自己招手拦车前往举行会议的饭店。
若不幸的事只有这两件,那还不至于让人觉得离谱,顶多是诅咒自己今天早上下床下错了边。
没错,又发生了。
这一回,是那辆一上车就有如老牛般气喘吁吁的计程车,慢慢地驶入市区,沿着路途上不停地吐着恼人噪音的引擎,就在距离他们目的地不到半公里的大马路中央,轰地吐出象征寿终正寝的白烟,魂归西天。
“我就知道,他xx的,我本来还以为可以撑到今天的接客完,想不到还是坏掉了。我昨天就一直在想要不要去一趟修车厂。看来不叫人拖吊是不行了。”咧着嘴以一口黄板牙憨厚笑着的老实人司机说,“歹势,你们要到的饭店不远啦,走个路不到十分钟,看到没有?!就在那儿。”
命令屑下掏出皮夹付钱;紫鸥臣永远无法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明知道自己车子该修,却硬是出门载客的人,未免太缺乏职业道德。并且还得付拖车费用,岂不是损人又害己。
“现在该怎么办,紫总设计?”
“走过去。”并非想省车钱,只是不想遇到“拒载短程”的司机,白浪费时间而已。
十分钟后,深深后悔的紫鸣臣,第一百次地诅咒自己厄运连连。
什么叫做十分钟的路?走了又走,手上的公文重量也随着时间越来越沉重,更别提高挂在头顶、宛如撒哈拉沙漠的艳阳天,而那座“饭店”也仿佛成了海市蜃楼般,凉凉地伫在前方。
尤其是在他和饭店间,有一段不得不通过,却因为正逢中午人潮汹涌的市场摊贩区,在摩肩擦踵间;隐约传来的菜香、饭味与天气炎热导致的臭酸混合成极度不舒服的异臭。
他虽然不至于纤细地遮住鼻子昏倒,但也是濒临爆发边缘了。
挤、挤、挤地,好不容易让他挤过了那一段路口时,紫鸣臣只觉筋疲力竭。
以上的长篇大论,不过是今日最后一桩灾难的起点。
坦白说:这真的不是他的错。
要不是他已经满手公文,要不是他已经被汗水模糊了无框镜片,要不是他不耐烦的脾气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等等理由让他疏忽了注意周遭的状况——事情真的不会变成那么糟的。
相信他,他也不乐见事情变成这样。
惨案是这么发生的。
一名可爱的少女,心满意足地品尝完当地驰名的美味小吃“棺材板”时,可爱的圆形脸蛋,放射出电灯泡都无法制造出来的“强烈热光”,闪闪发亮的黑瞳崇拜地看着摊贩主人的“阿婆”。“阿婆,这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醇、口感滑嫩的烩料,你是用什么下去煮的,告诉我嘛!”
“不行、不行,这是我们祖传的秘方,不可以说给你听。”缺了门牙的阿婆笑得合不拢嘴。
“别这样嘛!”扯扯阿婆的衣袖,少女噘嘴说,“要不然说一点点给我闻香也好,就一点点。”
“你真那么想听?”
“想听喽,想听!我给您捶捶背,阿婆。”
“好吧,其实秘诀很简单,就是……”
这时,一个巨大的危险正迅速接近少女,而满怀欣喜洗干净两个耳朵的她,因为太过专注于阿婆的秘密,所以浑然不觉。这时,瞬间发生的惨事,只能以慢动作来观看——它们都在同时发生。
阿婆捧住双颊哇啊地惨叫。
少女的身子撞到了摊子,摊子上原本摆放的成叠切好的吐司、新鲜的牛奶,或飞或掉。少女的脸也恰巧不偏不倚地扑上一盘正要端给客人的棺材板。
然后少女慢半拍的尖叫划破空气,有如驾临杀人现场——
“啊啊啊!”
紫鸣臣诅咒这一整天的运气,以及诅咒刚刚从自己脚边窜过的黑猫。要不是这只猫不知发了什么狂,突然从行道树于跳到他身上,从天而降地把他吓得往后一倒,他也不至于去撞到人,更不用遭受那一双怀着浓浓杀人意图的火眼金睛,无情地朝他射视过来。
面对此情此景,他脑海中只浮现最传统的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唉!
岳冶恬怒火中烧地瞪着那张罪魁祸首的脸,这一刻她管他长得啥模样,哪怕是布莱德第二,光看他害得自己这身狼狈不堪,她就有股将他的五官割下来,丢进炸好的吐司棺材板里面,以香喷喷、滑嫩嫩的鲜奶炖成烩料吃下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