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孩紧紧扣着他的手腕,那表情和说辞跟教导主任学得有板有眼的,高高在上的训人姿态,不是干部级别的大人物还真练不出来。
“放手!”单艋打鼻子里哼笑,这类自命清高、爱管教他人、如同高人一等的“小干部”,他瞧着偏就不顺眼。
眼镜男孩仍死死扣着他的手腕,正颜厉色地训斥:“快道歉!向副会长鞠躬道歉!”
“是不是还得写一百页的检讨书?”
单艋甩开他的手,一张蛮不正经的笑脸也让对方瞅着不顺眼。
“做错了事还敢这么嚣张?身为学生会会长的我今天就要教你学学怎样认错!”眼镜男孩端足了架子,呼喝着,“低头!快低头,说,对不起。”
“说什么?”单艋掏掏耳朵。
“对、不、起!”
“没关系。”单艋笑着拍拍学生会会长的肩膀,看他那张斯文白净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一下子又变得铁青。
“柳苏!”雪小禅叫出会长的名字,缓和气氛,“算了,他并没有实质上的过错。”只要学长没有做出无赖透顶的事,她仍会偏袒他。
柳苏一个手指头戳向单艋的鼻子,又气又急,“他欺负了你,我绝不能轻易饶恕他!”
咦?听这话有点意思!
单艋拍掉他直戳过来的手指头,别有意味地笑着问:“这么心疼她,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我、我……”柳苏突然涨红了脸,磕巴着说不出话,最后恼羞成怒地顶了一句,“这种事犯不着你管!你只要牢牢记住,以后都不许欺负她,否则,我不会饶恕你!听清楚了没有?”
这小子又把手指头戳过来了,学生会会长很了不起吗?
单艋看看戳到鼻子前的那根手指头,歪着嘴角笑了笑,笑得极其古怪。
柳苏火大了,“你笑什么?”
单艋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做出让步的姿态,慢吞吞地往后退了三步,鞋尖突然拧转方向,闪电般绕过丁晓怡,一把揽住雪小禅的腰,左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他飞快地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有那种薄荷口香糖的清香,透过她樱桃般滋润清甜的唇渗透到齿颊间,辣辣的,微凉。
雪小禅闭了一下眼睛,有眩晕的感觉,心跳堵到喉咙口,这是她期待已久的,smoothies,初吻。
但,她的脑子里很混乱,没有预兆,毫无准备,期待的事件突然就发生了,这个吻如同一个鲁莽、唐突的入侵者,她甚至有些慌乱,眼睛只闭了一下,又很快睁开,诧异地看着放大在眼前的那张脸——学长在吻她,但他的眼睛没有闭上,反而斜斜地瞄向柳苏,那完全是一种戏弄人的眼神,他就用那样的眼神欣赏着学生会会长以一种震惊而愤怒的表情定格在一旁。
这个吻,令她成为了他恶意耍人的道具!
贴吻的唇稍稍分开时,雪小禅突然扬手,“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打在了单艋脸上。
火辣辣的灼痛蔓延到耳根,五根清晰的手指印红肿在半边脸颊,嘴里头尝到咸咸的血腥味,单艋别着脸,站立的姿势有点僵硬,缓缓抬起手背擦过嘴角,手指用力一握,他捏着拳头猛地转过脸,眼神如狼般凶狠,直勾勾地瞪着雪小禅。
她的身子在细细地发抖,紧绷着下颌,双唇却如哭泣般颤抖。那一刻,他愕然捕捉到她脸上竟掠过一抹受伤的表情。
抬手用力揩去唇上湿漉的吻痕,她僵硬地挺直脊背,转身,一步步走出音乐大厅。
“小禅!”丁晓怡狠狠瞪了他一眼,急匆匆追出去。
“可恶!”柳苏失控地蹿上来揪住他的衣领,高高挥起一只拳头。
“打啊!有胆子你就打啊!”单艋任由他揪去衣领,还使着激将法,巴不得他的拳头落下来,亲手把模范生方方正正的金字招牌给砸喽!
“你这个嚣张傲慢的家伙!”柳苏咬牙切齿,高高挥举的拳头却始终没有落下,愤愤地松开单艋的衣领,他强压怒火扭头就走。
“优良品种”一走远,单艋唇边那种嘲弄人的笑也逐渐隐去,他猛然握拳,“砰”的一声重重击在墙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懊恼,“招人厌的家伙!”这班家伙全是父母、老师眼中的宠儿,言语表情总透着天之骄子般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说什么暗恋他?那是因为她的圈子里没有像他这样不守规矩的坏小子,所以感觉新鲜,心血来潮就让有钱又宠她的老爸把一百万的支票往他头上砸,当他是宠物店里的一只异形犬吗?是不是还得向这么一个任性妄为的大小姐摇尾巴?
“shit!”他烦躁地扒扒头发,盖住半边红肿的脸颊,大步往外走。
忽然,他停下脚步,发现地上遗落着一枚镶嵌蓝色水钻的蝴蝶发夹,记得昨晚雪小禅就戴着这种发夹,还那么大胆地邀他与她接吻。真的吻了,她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莫名其妙的女人!”鼻子里哼哧一声,他一脚踢过去,蝴蝶发夹被踢飞到门外草丛里,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芒,一闪一闪的,如同某种难以诠释的奇特信号,吸引着人的眼球。
单艋走出去很远,依然能看到远处草坪上那个耀眼的发光点。他折回来绕着草坪走了一大圈,离开的时候,草丛里那个蝴蝶发夹,不见了!
结束下午的课后,单艋步行四十分钟才回到“天泰馥香谷”。
走到家门口,忽然听到地下停车库传出阵阵引擎声,他绕进去一看,眼珠子险些弹了出来。瞧,他的哈雷摩托正在车库里头旋转,骑在上面的居然是一只猫!
“嗨!哥们,你回来啦!”
后爪直立在坐垫前端,前爪搭在车把上的黑猫骑士,鼻端架着一副太阳镜,脖子上还围了一块三角红巾。
摩托旋转,红巾飞扬,它举起一只前爪冲他显摆,耍帅的POSE还没完全摆好,只听砰、哐啷——哈雷在车库的一面墙壁上“啃”了一个洞,车大灯咕噜噜滚到角落里,螺丝帽丁丁当当往下掉,前轮胎咚咚咚飞出去老远。
得!车子又散架了,零零碎碎的部件掉了一地,骑术超烂的猫被甩出去后,呈“大”字形趴在了墙壁上,正一点点往下滑,爪子在墙上留下两道长长的抓痕。
单艋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这只臭猫还说昨晚就是它骑着哈雷把失去意识的他救回家中的,那他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嘿!听着,这不能怪我。”撞裂的太阳镜歪挂在右边的耳朵上,黑猫心虚地拖来千斤顶,抓起地上的扳手和螺丝刀,“我检修了整整一天,终于有了一个结论,问题还是出在它的身上!”人立的后爪猛踢一下摩托,结果它“嗷”的一声抱住那只后爪,单脚跳个不停。
单艋一只手托着额头,深吸气,“你确定这是在检修,而不是拆车架?”
“当然!我找到它身上的毛病了。”前爪指着哈雷,黑猫铁口直断,“很显然,它患上了口蹄疫!”
听到这个答案,单艋险些背过气,“畜生才会得这种病,我的哈雷只是一辆摩托车!”他强忍着扁它的冲动,“你得负责在今天晚上彻底修好它,明天早上我可不想再徒步去学校看门卫的一口暴牙!”
“好吧!可你总得给我弄点吃的来。”猫爪子揉在扁扁的肚皮上。
“车库里没有老鼠吗?”他连给自己弄吃的都嫌麻烦。
“嘿!我可不吃老鼠,那东西脏死了,还有病菌!”黑猫吹胡子瞪眼,大有不给吃的它就罢工的势头。
“猫不吃老鼠?你也是人工转基因技术下的变态产物?”
瞧瞧这些突发奇想的天才科学家干的好事,现在食品里不该有的添加剂已经够多了,就像给牛吃牛骨头粉,这些人迟早会毁了整个动植物的自然生态系统,再让人类去吃化学保鲜剂、香料、色素合成的垃圾!
“好吧,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能吃的。”
“嘿,等会儿!”黑猫挡在他前面,仔细打量他,学着算命先生故弄玄虚的样儿伸出前爪掐指一算,口出惊人之语:“哥们,你的红鸾星动了,今天是不是走桃花运了?”
单艋面无表情地丢给它两个字:“放屁!”
“砰”地关上车库大门,他掏出钥匙进入家中,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后,在冒出的冷气前足足愣了三分钟。
看到变得一片狼藉的储冻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牛奶罐里空空的,芝麻汤圆不见了,菠萝、草莓饼什么的统统没了影!
“那只该死的馋嘴猫,居然还喝光了我的啤酒!”
牙根有点痒痒,他磨着牙发了狠地翻来搜去,总算在冰箱底仓挖到没被猫爪刨过的一包完好的冰块,但这玩意能填饱肚子吗?
瞪着手里的冰块,那半边麻麻涨涨的脸颊又火辣辣地灼痛起来,抬手摸摸挨过巴掌的脸,他恼火地哼了句:“不上道的女人!”
走什么桃花运,桃花劫还差不多!
他往嘴里丢了一个冰块,咬得咯吱作响。敢在单某人脸上赏“伍佰”的女人,她算是第一个!
雪、小、禅!
他可记着这女人的名字了。
“砰”的一声,他泄愤似的用力甩上冰箱门,摆放在冰箱顶部的一个水晶相框受震摇晃着跌落下来,“啪”地摔在了地上。
他低头,怔怔地盯着那个相框,背面朝上的水晶相框里有一个水磨的图纹,看着像是农民在田园里耕种、旁边有许多小孩在玩耍的描摹实物形态、具备《说文》中“六书”意境的一个文字,这种文字只有在殷商时期的甲骨文上才能找到。
在他遥远的记忆里,回荡着一个温柔慈爱的声音。
看到在田间玩耍的孩子,辛勤耕作的人们心里就会充满了希望,并会心生怜爱!爱,包括了一种思念。爱与思念,是古人造出“存”这个字所要表达的意义。知道吗,小艋,海内存知己的“存”,其实就是由爱产生了思念的情感,由于心怀那种强烈的思念,心中惦念着的人的音容笑貌才会时刻浮现眼前,才能一下子缩短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人觉得“天涯若比邻”!
是啊,思念!
看着相框背面的字,他仿佛又闻到了母亲做的饭菜的香味,听到了父亲唤他吃饭时慈祥亲切的声音。
捡起地上的相框,翻转,相框正面的玻璃摔出了裂痕,里面封存着一张照片——那是阳光明媚的春天,乡间,金黄黄的油菜花翻腾着浪,一波又一波,田边白杨树下的长石凳上,一个美丽娴雅的少妇和她沉稳体贴的丈夫微笑着,幸福地依偎在一起,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坐在他们的膝盖上,露着两颗虎牙,笑容灿烂,无忧无虑。
“爸……妈……”
看着相框里的照片,单艋眼里流露出几分思念、几许悲伤,还有无尽的怨愤!复杂的心绪不停翻涌,手指忍不住抚摩上去……一阵刺痛!指尖被碎玻璃划破,血丝凝聚成泪珠的形态,“啪嗒”滴落在相框上。
胡桃木地板映着一抹孤单落寞的背影。在白色的日光灯下,四周陈列的高档家具折射出寂寞的冷色调。
寂静冷清的房间里,若有若无地回荡着一种声音——
那是一种,如同受伤的野狼独自舔舐伤口时发出的哭泣般的低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