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穿质料不错的旗袍,虽然算不上大富人家,但是至少家境看来还不错。
打开另一扇大门,映入她的眼帘的是荒芜的后院,杂草丛生,老树枯萎,鱼池干涸,可见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困苦,连照料院子的能力都没有。
原以为后院无人,老妪转身,正打算离去,却听到兴奋的欢呼声自丛生的杂草堆里传出。
她疑惑的转头,目光盯着声音的来源。
“找到了,这儿竟然有干芋,不会饿着了,等等就有晚餐可以吃了。”略显稚气的男孩声音响起。
老妪惊讶的睁大眼睛,拄着拐杖,一步步的走上前。
年约十二岁的小男孩脸上脏兮兮的,用力抹了抹鼻子,露出喜悦的笑容。
“还好这儿有干芋,虽然小了点,但是够了,今天不用饿肚子睡觉了。”
他手上的干芋,是只有手掌一半大的芋头,干干扁扁,营养不良,看起来不太像能吃的样子。
一般人肯定想也不想就丢弃,对他而言,却好像是恩赐的美食,喜孜孜的将干芋放进破旧衣服口袋里,又拿起一旁的木枝,准备生火。
一抬头,他瞧见一名陌生的老妪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毫无畏惧的睁大眼。
“老奶奶,请问你是谁?”
瞧着小男孩的脸蛋,老妪手上的拐杖硬生生的掉到地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唇瓣颤动,几乎承受不住打击,向后退了数步。
“老奶奶?”小男孩不疑有他,蹲下身子,捡起拐杖,即便不知道她的身分,仍然乖巧的伸手搀扶她。
太早了……她来得太早了……泪水忍不住滑落她的脸颊。
小男孩扶着脚步踉跄的她踏进屋内,让她在木椅上坐下后,又急忙转身,取了些水。
“老奶奶,你还好吗?喝点水吧!”他眼神天真,关心又着急的询问。
老妪伸出颤抖的手,始终瞅着他的脸。
这一次……她和他又无缘了。
老天爷!何苦这么折磨我?
“老奶奶,你真的很不舒服吗?岳儿为你找大夫来,好吗?”
小男孩似乎忘了自己家徒四壁,根本没有能力请大夫,担心的频频瞧着她,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免……免了……”她这病,连大夫都治不了。
“那……那你是饿了吗?我刚好找到一个芋头,我烤给你吃好吗?”尽管他饿了好几天,不过依旧好意的掏出衣袋内干扁的芋头,递到她的眼前。
哀伤的抬起头,老妪瞧着眼前的小男孩,心中满是绝望的苦涩。
她来得太早,而他来得太慢,她与他错过数十年,这样的他们……又是无缘啊!成不了他的妻,更无法与他相伴一世……她到底还要努力多久?
她只是想要和岳哥哥在一块啊!为何老天爷要这么折磨她?
因为她逆天的关系吗?因为她忘不了过往,才会遭到这样的惩罚吗?她和他之间永远没有缘分吗?还是老天爷在暗示她,自始至终所做的一切都是徒然?
“老奶奶……老奶奶?”
老妪抹去眼角的泪水,挤出牵强的笑容。“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
心底的苦涩和伤痛,除了压抑、隐藏之外,她想不到其它的方法,因为无力对抗上天。
“你叫什么名字?”她边说边擦拭小男孩脏污的脸庞。
“我叫杨岳。老奶奶,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看见老妪恢复神色,他安心的笑了。
“我……我来这里找你的父亲,我……我是他从前的奶娘,听说他与妻子举家搬到这里,十分想念他,所以我就来了。”
一说到亲人,小男孩伤心的垂下眼,“我的父亲和母亲……生病离开了。”他的家很贫穷,父亲和母亲生病时,没有钱请大夫,直到他们相继过世,是在附近的居民帮助下,草草的下葬。
失去双亲,没有人愿意抚养他,更不知道何去何从,只好继续待在这间破屋内,过着刻苦的生活。
“是吗?这里只剩你一个人?”这么一个小孩子,要如何生活?如何照顾自己?她既心疼又担心,拍了拍他的头,不假思索的开口,“孩子,愿不愿意和我一块离开这里?”
“离……离开?”要到哪里?小男孩睁着哀伤又不解的眼眸,直盯着她。
“是啊!我想你的父母若是知道你一个人待在这个破屋内,肯定不放心,既然我是你父亲的奶娘,就算是你的奶娘,我担心你的安全,不如与我一块住吧!我也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亲人,有时也会寂寞,如果有你陪着我,那是最好的。”老妪想了个好理由,这一刻,她心意已定。
无缘做夫妻又如何?他仍是她的岳哥哥,她无法放任他独自在这里刻苦的生活,既然如此,不如带着他一块走。
“和老奶奶一块住?这样岳儿就不会寂寞了。”小男孩瞧着老妪,想了好一会儿,不再那么哀伤,反而有些害羞。“好,岳儿和老奶奶一块住,这样我不会寂寞,老奶奶也不会寂寞。”
“你唤我月痕婆婆吧!直叫我老奶奶,都把我叫老了。”
“月痕婆婆。”小男孩眼中泛着泪水,想到从今以后将不用孤独的生活,愈笑愈开心。
“乖。”又拍了拍他的头,老妪也笑了。
月痕婆婆就月痕婆婆,至少她能陪着他,在她有生之年,即将离开人世前,要好好的陪他,她会好好的照顾他,这是长久以来第一次与他有相处的机会,虽然结果令人失望,但她还是要把握与他相处的时光。
她会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人,看着他……好久好久……
然后,她会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下一次,她会记得别太早来到这世上,她会等他,慢慢的、慢慢的……
第2章(1)
漆黑的地带,放眼望去,伸手不见五指,寒风呼啸,冷意弥漫,哀泣的声音此起彼落。
淡白雾影缓缓的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仔细一看,那不是白茫茫的雾,而是亡灵的影体。
他们要往哪儿去?最后的终点在哪儿?无人知晓,只是本能的向前飘移,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慢慢的、缓缓的、吃力的、不甘心的持续向前。
脚镣手铐的尖锐声响,不绝于耳。
仔细的听,嘶吼声、低哺声、绝望声、哭泣声、祈求声,在四周回荡。
淡薄的灵影,忽白,忽暗,忽清,忽逝,很难看得出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快一点,今天的冥魂可真是多。”说话者身形高长,骨瘦如柴,面色惨绿。
不断聚增的冥魂走过一个又多一个,不断的减少,又不停的增加,一点也没有短少的迹象。
显然,此时的天下仍未到达太平之日。
“终年战事不断,人世间为了无意义的领土、钱财和自由相互残杀,也莫怪咱们这里有成群的幽魂等着转世。”站在另一处的是个瞧起来很胖,形体却瘦弱,像是骨外架了件皮制衣裳,硬生生的将整个身子撑起鼓鼓胖胖的鬼面使者。
“别嚷嚷,快干活,再晚,这些冥魂可要误了转世时机。”手持着一卷长及地的册子,站在桥上的幽魅形影发出刺耳的尖锐嗓音。
密密麻麻的冥魂一步一步踩上了桥,而那所谓的桥,除了依稀瞧得出点点影像外,事实上只是一缕薄似纸的尘烟。
踏过桥之后,哀号声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嘈杂,连哭泣声也愈来愈多。
白透的灵影陆陆续续的往前移动,偶尔有些冥魂不甘心的停下脚步,偶尔有些冥魂惧怯承受轮回之罪,妄想趁着纷乱的时机,转身逃离,再跃入人界,做一抹孤魂野鬼,却在下一刻被狰狞骇人的勾魂使者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