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的威仪好迫人,眼眶还红着的季小元不敢说谎,噙着泪低啜,“是四婶娘在后门等着我们,她给我三两银子叫我快走,看要去投奔你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知道是四婶娘怕她中途被捉,身上有银子才好找机会逃走,一个人在外还是要有银子才能过活。
嗯,这样的剧情还差不多,土匪窝里总会出现一、两个烂好人。“后头没人追来吗?”
“薛婆婆带着我绕小巷子跑,一出镇又专挑小路,天……呃,很暗,我不熟路况,好几回跌到泥水里,是薛婆婆拉了我一把,我们俩一路没停的逃……”她慌不择路,只顾着往前跑,唯恐被三叔父和三婶娘捉到,由白天跑到深夜才到山沟村。
“嗯,拿出来。”季薇手心向上。
“拿什么?”季小元一脸困惑。
“银子。”
她“啊”了一声,面色有些潮红,“那是四婶娘给我的……”
“食宿费。”
“嗄?”什么食宿费?
“你想住在这里是吧?!”
季小元慌忙地点头。
“那要不要吃饭呀!”
她又点头。
“当初我们来到山沟村时,这里只有几间勉强能住人的破屋子,杂草长满整个院子,还有蛇鼠钻动,是我和娘……”
“还有我。”怕被忽略的福哥儿赶紧出声。
季薇温柔的朝弟弟一笑,称赞他乖巧又懂事。“对,还有福哥儿,是我们三人胼手胝足、一点一滴的累积,才盖了如今你所看到的大屋,既然你什么也没做,那么凭什么来住我们的屋子,我收你食宿费是看在娘的面子上,否则……”外面的猪圈随你挑,免费。
“薇儿……”对你妹妹别太严厉。
周玉娘担心两姊妹会起冲突,她护着谁都有失公允。
季薇朝娘亲投了个安抚眼神,表示她有分寸,不会把人逼死。“季小元,你要留下来不?”
眼露委屈的季小元从绣花荷包中取出三两碎银。“我要住下来,大姊不可以赶我。”
“我有几个要求,雨一停,你也要跟着我们下田干活,不许喊苦、不许说累,家里的家务你要帮着分担,以及你在山沟村的一天就不准擦红抹绿、穿金戴银的炫耀……”
“你要我素面朝天的见人?”季小元大惊。
季薇一根食指往她脑门戳去。“你才几岁呀!抹什么胭脂水粉,你不晓得太早上妆会让皮肤提早老化吗?等你三十岁时眼皮就会下垂、脸皮发黄,一条条的皱纹跟你的嘴巴一样明显,眼袋浮肿得像两颗发臭的鸡蛋。”
所以说她最讨厌屁孩,尤其是半大不小的少女。
“你……你骗我……”季小元抖着手指。
她很洒脱的一撇头,“爱信不信,我警告过了,日后后悔也是你自找的,反正黄脸婆配瘸子相公相得益彰。”
“听大姊的准没错,她说的从没错过。”福哥儿忽地一喊。
季薇投以赞许的一眼,此子有前途,够狗腿。
第九章季家小妹来依亲(2)
季小元挣扎的点头,“好,我听大姊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对了,三叔父和三婶娘收了人家多少聘金?”足够他们涎着脸卖侄女,不怕人说他们背后话。
她忸怩地说了个数字。
“什么?!你哪值两百两,是不是听错了?”讨了个懒婆子在家里当人肉沙包,她觉得不值。
“大姊!”季小元愤然。
“得了,叫娘也没用,十两银子倒贴给我,我还要考虑考虑呢。”买个废物回来很占地方的。
她气恼不已又不敢反抗大姊。“万一三叔父和三婶娘上老家来讨人呢?我要躲到哪里去?”
季薇恨铁不成钢的扫了她一眼,“你当我跟你一样是傻的呀!你是寄宿三房,不是过继给三房,娘还没死,你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隔房的叔父婶娘插手,要娘同意才算数。”但若已收了礼就要另外说了。
“啊!原来是这样……”季小元恍然大悟,也松了口气。
真是个没大脑的傻妞。“薛婆婆,你也别跟我比来比去的,反正我也看不懂你在比什么,不过我这儿缺人,你要不要来帮工?我包住包吃,每个月还给你工钱。”
以为要流落街头的薛婆子惊喜万分,点头如捣蒜的跪下来谢恩,连磕了三个响头,呀呀呀地笑得阖不拢嘴。
“好了,那边有三间空屋,你们各自去挑一间住下,我困了,要去睡觉,你们自便。”
季薇打着哈欠,挎着同样眼皮往下垂的福哥儿回房,她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秋雨连下了三日,到了第四日才放晴,季薇等了一天,等地里的土晒干了,才带着一家老少上梯田割稻。
薛婆子不愧是干活的人,一个顶两个,一群人还割不到一半,她已经到了地头,又绕回来往回割。
多了一个劳力的她,很快地割完一块地,所有人又接着往下一块田割去,一阶一阶的梯田上下方便,运送割好的稻穗也便利,一个在上面递,一个在下面接,纪老爹家的老黄牛在最底下等着,等收割完后用牛车载到打谷场,将黄澄澄的稻米打下来再载往晒谷场或自家的晒谷屋顶晒上几天。
最没用的当数做不到半天就喊累的季小元,不过她也真没干过农活,在这之前一直是娇滴滴的小闺女,要她一下子像个土生土长的农妇是不可能的事,她连踩在田埂都会被自己绊倒。
因此季薇让她给大家送水,顺便拾拾穗,谁的镰刀钝了她便送上新镰刀,有空时将割下的稻子扎成捆,堆放同一处。
“你是怎么收服她的?”
季家二房的准女婿也来帮忙收割,他穿上短打挽起袖子,脚下一双未来老婆编的草鞋,有模有样的一茬接着一茬割,手脚倒是不慢,令人为之惊奇。
只是割久了难免腰酸背疼,他假意起身喝水,眺望远方的风景,实则在拉开背后的筋络,减缓酸痛。
“呿,离我远一点,你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吗?为了我的名节着想,请保持十尺的距离。”她的闲话被人说得还不够多吗?
闻言的方开明低低发笑。“你还在意季家三房的混话?”
“是不是混话不重要,重点是伤人,他们居然恼羞成怒的说我不安于室,死皮赖脸的抱着三瓮酱菜去勾引方家船行的四爷,我实在是不守妇道,谢家的退婚退得很对。”她真想一锅子砸下去,让他们听听铁锅够不够响。
季小元逃回山沟村的隔天,季三爷夫妇也冒雨前来,一进门就口气不悦的要人,直言他们三房的闺女被人偷了,要二房把人交出来,他们可以既往不咎,原谅二房偷拐的罪名。两人很不客气,季薇却客客气气的说了一句话,要他们把过继文书拿出来,二房一定二话不说的交人。
季三爷气得鼻子呼哧呼哧的喷气,大骂季薇不敬长辈,周玉娘对祖宗无礼,福哥儿无知被妖妇带坏,季小元忘恩负义,无视三房的养育之恩,私自离家是为大不孝。
季薇又凉凉的要季三爷下去请示季夫子一下,二房的女儿哪里不孝,她孝顺的是自家亲娘。
于是李氏也炸锅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她有多疼这个小闺女,给她珠花戴、给她买新衣服,最后还给她选了一门好亲事,季小元有什么不满足,居然连夜逃家弃养父母于不顾。
李氏唱作俱佳的形容她们母女的感情有多好,她为季小元的付出是不求回报的,她费尽心力的疼爱有加,可到头来是伤心又断肠,那白眼狼的女儿竟心硬如铁,丢下烂摊子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