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加利更多的时间在欧洲和美国之间往来,他可以调用资金的许可权也越来越大,已经凌驾了包括向山在内的雪梨的亲信。至于向山,国会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那批伪钞案视若无物,再也没有提起。
七月中旬,美儿切除子宫良性肿瘤的手术进行的很成功,仅仅过了一个月,她就可以回太皓湖边的牧场疗养。
「今年夏天的舞会我想办场中世纪化妆舞会,大家都要穿上法国宫廷的衣裙,男士也要穿,然后把花房和船屋都用灯装饰起来,到处都放上鸢尾花。」兴致勃勃的美儿牵着他的手一边散步一边扳着她的手指说着计画。而麻卡帕因则是不停的点头说好。
美儿的母亲很急希望他们快点有个孩子,相比起来美儿的纤弱,她母亲却是健康活跃地过了头,舞会的许多具体工作都是由她负责的,美儿还仿佛是在家里被娇惯的女孩,她最热心的就是跟设计师商量要穿的礼服,连设计图都神神秘秘的要从纽约寄来。和设计师的图纸一起从参议员办公室送来的,还有他已经熟悉了的,FBI内部厚厚的黄色大信封。
初夏午后的凉风穿过走廊,笼罩在树阴下的躺椅连带着整个人被洒上了点点露下来的阳光和风声,绿色的,一切都是如此柔美的绿色的风和清凉的柠檬红茶,麻卡帕因掠过前面用粗体打出来的文字——然后再折回去读一遍、再一遍。
终于读到第四遍的时候,他猛地一挥手,瓷的茶杯倾倒了,那些冰冷的茶水沾湿了他的手,碎裂成大块的碎片在走廊的木地板上发出连续的闷响。
走过来收拾的女佣被大步冲过来的参议员阁下几乎撞倒,麻卡帕因几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碰到了谁,他捏紧了那几张厚实的纸张,冲向自己的书房。
打给雪梨的电话被总部在确认过之后才缓慢的转接,红茶的褐色在报告书的纸上晕开,麻卡帕因捏的扭曲的第一页上,粗体的开篇文字是这样写的——
七月十九日上周六,向山弘义在日本东京都市内遇袭,目前仅知道无生命危险。许丽裳死亡,其他随员伤势不明。
「雪梨!雪梨!向山他——」
一接通的时候他就喊了出来,却只蹦出了他与她的名字之后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些什么了!雪梨没有说话,静静的等着他的半截句子。
许久过去了,她仿佛叹了一口气的呼吸声传入了麻卡帕因的耳里,空隔了的时空和距离让这种沉默窒息。
雪梨叹了口气。
「阿义没事,初步看来是日本国内的事。那边的具体情况我现在还没有多问,总之许丽裳死了,他身边也有人受伤。」
不知道要回答什么,有太多的话却艰涩在喉间,无法言语。
碎碎的响声,她在揉着头发、发缕丝丝穿过指缝之后在某一处停下,思绪过多时的小动作,习惯性的按住了她的太阳穴:「我会让他最近回美国来,」她停了一下,语气变得僵硬:「托尼,暂时什么都不要跟他说——该死的命运!」
「我知道,雪梨,我明白。」
他爱那个女子吗?
经过那许多背叛伤害,你真爱上的人却又永远的失去了——该诅咒的命运!
「我很担心,」雪梨很快的说:「最近偏偏我走不开,我会尽快让他回来。」
「好,好。」
自己是外人,无法走近他去看到他的伤口,除了这样回答之外,还能如何?
***
躁热的舞会之夜,渴望一场淋漓的大雨。
在天快明的时刻,天边厚实的紫红色云霞严压一切,光芒藏在其中,纷乱的舞会和人群让空气中充满了酒醉花香,麻卡帕因站在湖边用胸口迎接清晨的冰冷晨雾。
想起了向山为她唱的那首歌。
那是怎么唱的呢?
她的死亡和她的眼睛一样充满了谜和乱,他对她的感情也是如此吗?背叛……一个古老的词,麦加利对雪梨的背叛,那个曾经的妻子对向山的背叛,背叛!从心底里疯狂的不相信所有人生和所谓价值,多么讽刺意味的一个词!被背叛的人生和心灵会有多么悲哀绝望?
然而啊,人生就是在不断的绝望希望拥有和失去之间奔跑,向山的犀利尖刻,用外在的言词动作否定一切的同时,却在那样一首轻轻而悲哀的歌里,让他某个柔软的心室悄悄的开启。
仿佛是那首曲子,挣扎着不信任生命,却苦苦仍在渴望着爱着什么人的苦涩吧?
那样望着他,就渴望拥他入怀,用尽力气告诉他:生命里还有我!还有我!
可是不能够。
明知道他已经失去了那个女人却依旧枯站在这里独自任剧烈的渴望狂驰。
湖岸亮起来了,麻卡帕因回到书房,用便笺写了一个简短的回复给易斯处长,感谢了他的工作,并且告诉他已经告一个段落了,不需要了,结束了。
写完了这封信,内心又开始动摇。
找个机会去日本吧?
想看看他,就算什么都不能说,只要看一眼他还完整还完好就可以安心了啊!
然而过了夏天之后,这一年的军校录取工作突然引起了一些事件,牵涉到其他州某个参议员推选名额中徇私的丑闻暴露,于是整个事情被摊到了媒体及公众面前。每年写到他参议员办公室的推荐信和自荐信堆积如山,在其中挑选两个参议员推选名额,即使让秘书念着听,也需要大量的时间,如今更要慎重其事,甚至亲自约见申请人,还要将预定名单及理由向外界透露。
繁乱的夏天将要结束,军校生已经踏上飞机,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的时候,纽约州的参议员过世了一位,关于下任人选的竞争轰轰隆隆的开始波及全国和两党,根本无法抽出时间来离开片刻。
不知不觉几个月的忙碌日夜中,经常来返于华盛顿和纽约之间的美儿到深秋的十月时,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三个月。做过子宫手术不久的她,整个孕期都需要小心谨慎的专业看护,因为有相当的可能,随着胎儿的成长而复发肿瘤。从发现怀孕的那天起她就住进了纽约的医院。在医院和公务之间奔波来回的麻卡帕因将要透支体力一般忙碌。
回首窗外的时候,炙热的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日益冷冽的风,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放下手头上连续不断纷纷扰扰的公事,在有限的电话联系中,雪梨没有再提及向山的事。从布罗迪那里,麻卡帕因也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消息,关于向山的这次遇袭,公司中人对于这种几乎伴随在每个成员身边的暗杀和冲突也司空见惯,他本人没有事,据说只是日本国内的派系斗争非关集团,向山本人没有死就不会引起什么权力变动,至于其他的,没有人关心他身边的男人或者女人是死是活。雪梨在这时却长时间待在法国和意大利,这里的很多事情都委托了秘书和麦加利,以及莉莉丝。
莉莉丝,麻卡帕因经常在许多政治性的午餐会和舞会上见到她,虽然不至于时刻有麦加利陪在身边,但自信与自得综合在她身上,让整个人异常光彩照人。
有多少人知道呢?
是谁告诉了雪梨?
莉莉丝还年幼,这样是不是过分张扬了?
不,抑或是她自持雪梨不会以对付外人的方法来对付她吧?
麦加利,据说是一周中有两天去欧洲,其余的日子在东西部和南美继续管理运输通道,他的权力扩大的速度可以用「膨胀」两个宇来形容,似乎不久前他还只是雪梨身边一个黑色的俘虏般的影子,转瞬已手握几乎大半个布罗迪的生杀大权。
只是他依旧拥有冷冷的表情和眼神,外人以前的猜疑敌视和现在的恭维讨好,都无法让他有丝毫动容半点回顾。
这个人变得比以往内敛了太多,却比以前变得更危险和威胁。
自己跟以前比起来也变了吧?似乎会更加冷静和无情的思考自身和周围的事物。麻卡帕因端着一杯酒,透过杯中反映的灯火这样想着,意识到自己的冷酷之后甚至已经觉得无所谓,连心悸一下都不再有。
纽约开始飘第一次的雪的时候,麻卡帕因从纽约新任参议员的家族舞会里离开,卡兹等另一位保镖把车开过来,他总是小心翼翼而不落痕迹的挡在麻卡帕因身前,仿佛随时随地都保持着紧绷警惕。他简短的问了一声:「医院?」麻卡帕因点了点头,深深吸一口气,把大衣从手臂上拿起来穿上,看来连耶诞节,美儿也要在这里的医院过了。
她的心脏负担过重,从检查的结果来看,娇小纤弱的美儿竟然怀上了双胞胎,大夫做好了在七个月就早产的准备,甚至请他们考虑过两个孩子只保留一个的办法。美儿却抚着自己鼓涨的肚子对自己的母亲说:「都是我的孩子啊!孩子都是有生命的,我不能舍弃他们。」
每周都去医院陪美儿渡过一整个周末,平常的日子就在华盛顿、本州、纽约之间奔波,爱她吗?爱的。她是个甜蜜的小天使,和平的想和她永远过完余生的妻子,他们有很多共同点,她喜欢庭院里青草绒绒上开放的花朵,如他一般喜欢青色的牧场,也钟爱繁华热闹的纽约,她就是可以与自己分享生活的最棒的女人啊!
向山呢?
想到的时候心脏就会剧烈的抖动的感觉是爱情吗?渴望看到他,看到他会疯狂的冲动是爱情吗?是的吧,否则这样的情感要怎样界定?
在车里抽着烟,到了医院就按熄了。
仰起头,雪下大了,灯火熄灭的住院部大楼充满了压抑的黑暗,美儿住的顶层单间病房装饰的有如五星酒店,两个专职护士睡在旁边的房间里。
从医院大门走进去,路过依旧热闹非凡的急诊室,深夜的医院,这里却一直充满着病人痛苦的呻吟,这边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那边是酗酒的人在呕吐,空间里充满了人走动的声音,各种各样仪器在尖叫,哭泣和怒骂,交错而混乱,尖锐的救护车的声音,猛刹车时轮胎在雪地上因为打滑发出的抗议的闷响,包着铁皮、一撞就开的急诊室大门被带着车轮咕噜噜滚动迅速的担架车撞的那一声,好像地震般巨大……
声音朝着这边来了,两个保镖站在他身前,护住他避让在走廊的一侧,让担架车过去。
麻卡帕因微垂着头,在这空隙里留意壁上海报的宣传画,几个不同肤色的婴儿趴在一起,眼睛都如杏子般圆滚滚的可爱。
本来半扶着他右肘间防卫的卡兹突然毫无预兆地往前走了一步:「小林先生!」
麻卡帖因扭头看去,那急匆匆的白色床铺上露出脸的病人,果然是向山身边的小林!他的右手臂好像断了一般弯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因为名字被叫而抬起脸,看到了麻卡帕因也露出同样讶异的问句:「参议员?」
在无法预计的地点和时间,无法预计的突然这样看到了小林的脸,麻卡帕因胸口只跳出来一个声音——
向山呢?
向山呢?
医生护士用力的将车推向急诊手术室,麻卡帕因急跑了几步追上去,难道又是出了什么事!?暗杀什么的,在这里还没完没了吗!?不在意卡兹想要紧跟而上的保护动作,他一把扯住了那沉重的钢架子床,急叫出口:「向山呢!」
小林虚弱的抬起脸回答:「向山先生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弄伤了手臂。」
放开手的同时,床消失在门里,亮起红灯的手术室门砰地合上,护士已经过来堵住了门,已经认出了他却依旧坚决履行职责:「阁下,请到休息室等候好吗?」
他在这里吗?在这个城市吗?
这样一句话却无法说出口来。
卡兹扶住了他的手臂:「先生,我留在这里,您请先去休息吧。」
这里人来人往,是保镖们最不愿他停留的地方。他只好点点头,叮嘱:「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夜深了,美儿已经熟睡。没有打扰她,麻卡帕因知道这个夜晚自己已经睡不着了。
第二天只有白天有公事,迫不及待的在清晨五点就起床,让困倦满脸的保镖提早下班,麻卡帕因一个人走下楼去找卡兹。
小林躺在病床上,右手从肘下方都厚厚的打上了石膏。
窗外潮湿的雪天阴沉中带着微灰的白光,洒在他平静的脸上。很奇妙的,永远看不出有任何伤痛悲哀的脸,如向山一样失去了所有亲人而孤独活着的小林,第一次觉得他的微笑之下有着极深沉顽强的灵魂。
问候之后,他很直接的说有事想跟参议员阁下说,麻卡帕因让卡兹去门口守着。
陡然变得尴尬的空间里,他苍白的微笑着,看着麻卡帕因,那种目光是如此直接,麻卡帕因突然理解,向山身边最亲近的人,应该知道曾发生过的一切吧?
小林慢慢的开口了:「我知道,您跟向山先生之间的事——所以,我自作主张告诉您——我也不知道是否合适,但是,向山先生他现在实在……」
「他怎么——」
忍不住,麻卡帕因打断了他,身体好像被寒意穿过一般,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林扭着身体趴到床边的桌上去,用他的左手在一张便笺上很快的写了几行字,递给麻卡帕因。
接过来的时候,麻卡帕因连手指都颤抖了,捏到了纸片,却又紧紧的攒紧在手心里。
「让金看这个,他就会让您进去了。向山先生他,很不好……」
外面冰冷刺骨的寒冷带满了可以割破人心的锋利。
向山「很不好」?
很不好、很不好?
受伤了?是身体吗?心已经伤了,你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身体也受伤?
***
在工作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在苦苦的挣扎着,想抛下这些事离开,飞奔而去。雨和雪把城市变得湿冷而拥挤,工作人员谈论着车祸、天气、午餐的滋味,麻卡帕因却无法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片刻。
把成堆的工作提纲挈领的分配处理完毕,机械的却冷静的吩咐了所有的事终于可以离开了,卡兹开着车却拥堵在公路上,在温暖的车厢里他却不可抑制地想下车去在飘雪的公路上狂奔!
狂奔而向,他所在的某个地方。
灰色的天空下,这座凄离湿冷城市的某个角落。
那个地址在纽约最西边的florham公园旁边,终于在天色黑暗的时候,车子艰难的挤过大半个纽约城,一直开着车窗,让雪花飘进来,麻卡帕因不在乎被打湿,也不在乎被人看到,因为已经快被渴望燃烧而死!
什么都顾不得,似乎埋葬着那种无法对人言的爱,就那样在岁月里几乎死去的爱,重新又燃烧起来,挣扎着,几乎破胸而出!
一栋陈旧的老式公寓,顶层。
在去叩响那深深褐红色的木门之前,就有一个更快的拉门动作,门开了一条缝,然后有个声音冷冷的响起来:「一点一点转过来,不要急,对,让我看清楚你的脸!」
麻卡帕因将自己的脸对准了门缝,大约十秒钟,一点一滴的数着秒,同时出声:「我是朱托拉斯参议员。」
然后,十秒钟,门打开了。
糊着陈旧的深红色壁纸的房间里,家俱不多,靠近门边的果然是金,他点了点头算是致意,然后礼貌的打招呼:「阁下。」
「向山!他在里面吗?」
这个人的声音和他的面容一样冷冷而犀利,似乎为难的歪了一下头:「您……」
麻卡帕因把小林写的纸条递给他看了,他才转身打开通向里面的房门,却并不跟进来。
整个房间是昏暗的,混杂着一股怪味,同样深红的丝绒窗帘没有拉开,热腾腾的暖气让穿着大衣的麻卡帕因感觉到躁热,他脱下大衣放在看起来陈旧又不干净的丝绒沙发上,又窄又长的房间最里面是张大床,古式的,带着铜柱的床,床边的柜子上有灯,向山整个人蜷缩着,躺在床上。
头发长长了,凌乱撒开的白衬衫和长裤裹着他纤瘦结实的身体,麻卡帕因坐上床边,伸手想去触摸他的肩头,咔啦啦的锁链声,向山翻了一下身,他的手和脚都被锁链锁住了——惊讶的回过头,金站在门口,低着头等待他的询问。麻卡帕因咬住嘴唇,望向依旧沉睡的向山——整张脸憔悴下去,消瘦的颊上积满了汗水的痕迹,嘴唇是一片的青白,这样看去,只有鼻子是挺直触目的。
那赤裸出来的手腕间布满了被锁链磨擦破皮而流血的细小伤口。
毒品吗?
灯前的桌面上,放着精致的针具,大包的白色的结晶,大瓶的医用蒸馏水,伸出手,一点一点将他左边的袖子卷上去,看到从肘间的血管一直到手臂,密密麻麻排列的针眼。
为什么?为什么?
向山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麻卡帕因看着他,他却好像不认得麻卡帕因了一般,眼睛直接转向桌面上的毒品。那些锁链咔啦啦的响着,他挣扎着从麻卡帕因的怀抱里扑向桌面上可以让他得到解脱的东西。
麻卡帕因死死的按住了他:「向山!向山——!」
整个床上散发着一股血腥气,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搂住向山的时候,金也几步冲过来压住了向山挣扎的双腿,床单上有点点的陈旧发黑的血迹,那些针管里也有未完的血点。突然间向山嘶喊起来,他仿佛在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在嚎叫,全身颤抖,疯狂混乱的眼睛里谁也看不到,谁也听不到……
麻卡帕因感觉到眼睛里酸疼的仿佛要掉落下什么来……
多么奇妙啊!
自己并没有任何的伤痛,但是看到自己所爱的那个人的伤痛的时候,心口就会被揪紧——向山不停的叫着,整个身体仿佛被大雨打湿一般渗流着汗水,麻卡帕因搂抱着他的头,吻着他狂乱摆动的发间,只能用手掌的力量和胸膛将他紧紧拥抱,把胡乱的舞动的手臂压服,唇间涌动着他的汗他的肌肤,吻他的颊、眼角,这个自己爱得发狂的身体和灵魂正在痛苦,而自己毫无办法!
眼泪滚过脸孔,滴落在向山渐渐沉静下来的脸上。
向山的眼睛向上翻着,似乎在迷茫的无意识中看到了什么。
他的嘴张了张,露出了一个奇怪角度的微笑,干涩起皮的唇动了动,麻卡帕因看到了,那个苦笑中无声的念了一遍的发音是「麻卡?」,紧紧的抱住了他被汗被腐臭的血所污染的身躯……
为什么?为什么!?
向山弯起身体开始朝地板呕吐。
似乎什么都没有吃,吐出来的只是清水和黄色的胆汁,仿佛把全身的力量撕心裂肺的呕吐着,他的锋利却没有消失,沉沦着却依旧不屑同情。
躯体上的苦痛,只是一层浮面,依旧在某处冷笑着,如那时一把将大腿伤口中的木条拔出,让血喷涌,那些痛,在躯体上,不在他的灵魂上。
麻卡帕因一直抱着他,许多的过往只是一刹那,抵不上,他此刻在怀里的片刻。
发生了什么事?
金只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只是简单说先生如果不被锁起来就会打伤人,小林就是被他弄得手臂骨折的。
麻卡帕因在房间里走着,一边打电话给雪梨。她应该知道吧?她应该知道吧!?他变成这样了,那次她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让他回美国来」?他来了,她却不管不顾,让他变成这样?
转接电话非常缓慢,雪梨的行踪一向保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过了一道道询问,电话那端才找到了雪梨。
「我知道。」
雪梨很平静的回答:「我知道,他以前的毒瘾发作了。」
「我能不能……」麻卡帕因只说了半句话就被雪梨打断了:「托尼!不要去打扰他——你不了解他、他的过去他的毒瘾、你不要去打扰他!」但是麻卡帕因更急促更大声地打断了她:「我爱他——雪梨,我想爱他、不管过去,现在的我想了解他、知道他!如果我说,那个女人死了我是多么庆幸,你会觉得我很恶劣吗?但是我现在只有这个感觉!我不能,这样放着他不管!」
两个人都沉默着。
雪梨又在低沉地叹着气,她的叹息声仿佛是一串复杂的缠绕,她自己,麦加利,向山,麻卡帕因,一切的一切,她的叹息声,麻卡帕因已经听的太多太多次了!
终于,她很快决断的说了句话:
「随便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