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爽快多了。”黑啸天露出嗜血的微笑,终于停住拳头。“翩翩,这小子就交给你了,看你要杀要剐,大哥都会帮你。对了,也得把他带回黑鹰堡才行,你三哥想狠狠揍这个人已经想很久了。”
说完,黑啸天心情愉快地步出厢房,接下来的事就要让翩翩自己解决了。
单煦被打倒在地,气喘吁吁地扶著椅子才没有倒下。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满身是血的惨状简直活像发生了命案。
“你为什么不逃?”衣翩翮站在原地,定定地瞧著他。
他明明有机会逃走的,不是一次、两次的好运,而是许许多多回,而且也已经避到了门边,只要出了门就能得救,但他为什么要留在这儿挨打?
“如果、如果我逃走了……那岂不是又见不到你了……”单煦喘得要命,虽然他靠著修习内功得到较常人优异的体能,但他这辈子还没跟人打过架,头一次的尝试简直就像要了他的命。
再说,他也有不能走的理由,好不容易翩翩又回到他身边,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呢?若再次分别,天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所以他绝对不逃,就算会被黑啸天打死也不逃!
“你这个笨蛋!”衣翩翩简直不敢相信,差点命在旦夕的人居然还敢说这么傻气的话?“要不是大哥放水,否则你早就见阎王了!”
“就算死了也没关系,因为我的谎话伤害了你,挨个几拳,也算是向你道歉,所以没关系的,你别哭了……”比起挨揍,单煦更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过是挨个几拳嘛,他居然连过去为她拭泪的力气也没有,似乎在她面前,他就只能摆出最无能的一面。
单煦低低叹了口气。他的男性自尊啊……
自从遇上衣翩翩以来,他就一直是处在弱势的状态。
先是当了好几个月什么也做不来的垂死之人,然后是被迫假装丧失记忆,但也真的什么都不会的废人;现在好不容易完全恢复健康,甚至也把内功练得不错,没想到一遇上她大哥,还是被打得半死……
他虽然曾用自己的满腹真诚赢得了她的爱,但最后也因为一时失算而失去她。
在翩翩的面前,皇商单府的名声财势一点用也没有,因为她根本就视富贵如浮云,反倒是他一连纳了四妾的恶名,才是真正令她生厌的……
单煦叹息。头一回,他对娶妾这件事后悔了。
“笨蛋!谁哭了啊?”衣翩翩恨恨地抹掉脸上的水。她才没有哭咧,这是她观战时情绪太过激动所流的汗。
“翩翩……请你原谅我好吗?我一直很担心你、担心你会发生什么意外……我是真心……真心想跟你在宅子里过一辈子的……我那时真的已经有了就算一辈子都回不了家也无妨的觉悟……因为只要跟你在一起,那里……就是我的家。”
衣翩翩无法动弹。
虽然单煦有一眼已经肿起来,但他还是努力睁开双眼,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神真诚、毫无迟疑,他就这么看著,看得她浑身动弹不得。
“你不要这样看著我!已经来不及了,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衣翩翩大声喊道。不知是想说服他,还是想说服自己。“我不爱你,我一点也不爱你!”
这两句决绝的话语,恍若尖刺狠狠刺向两人的心,不管是她或他,都重重地受了伤。
“你还是如此的嘴硬。”单煦叹息著摇摇头。
她就是这种个性,明明没那个心,却老爱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可即使明知她只是因为赌气才这么说的,单煦还是觉得自己被刺伤了。
“我才没有嘴硬,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你了。告诉你,我马上就要跟大哥回黑鹰堡,到时我们两个真的永远都不会再见面!”说完,衣翩翩抛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次看著她离去的背影,单煦暗暗对自己发誓——
他绝对不会让翩翩再次离开他的!
翌日,衣翩翩接到宣她入宫的懿旨。
她草草打发走前来传旨的太监,难以置信太后居然知道她回京了,而且还知道她下榻的酒楼?
回京已经好些日子,她几乎不用真面目在外走动,怎么还会有人认出她?
“翩翩,你识得太后?”黑啸天有些讶异,他这个小妹挺不简单的嘛!
“呃……多少算是有点渊源。”衣翩翩干笑两声,然后转身准备更衣,因为她总不能以医娘的面孔进皇城。
一入宫,早巳守候多时的小太监立刻一涌而上,连拖带拉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衣翩翩送到太后面前。
“翩翩,你这狠心的孩子……真是让哀家想得好苦啊!”
衣翩翩还来不及行礼,就已经被小太监拉到太后身边坐下,太后更是忙不迭地拉著她的手直打量,仿彿要把两年没见的份一次补足。
“太后,您老人家还是勇健如昔。”衣翩翩笑得很尴尬。
“你这坏孩子,以为说两句好话,哀家就会忘了你一躲就两年的事吗?”太后埋怨著。“要不是蝶儿告诉哀家说你回京了,不然哀家这辈子恐怕都见不著你了?。”
“太后言重了。”衣翩翩受宠若惊,但还是很好奇那个“蝶儿”怎么会知道她返京的事?“我这趟回来只是短暂停留,为什么会有人知道我的行踪?”
“那不重要!”太后挥挥手,表示那真的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年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哀家说要让你做公主的提议吓到你了吗?傻孩子,如果担心的话,只要跟哀家说一声,哀家自有定夺的。”
这孩子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普通人若能做上公主,还不连忙叩头谢恩?就只有这个衣翩翩,居然转身就逃,真是让太后又好气又好笑。
可一消失就是两年,就算太后再怎么疼爱衣翩翩,也会觉得生气。
但今天终于见到好久不见的她时,太后发现自己的怒气全都消失不见了,只想拉著她,问问她这两年到底都上哪去了。
“太后,我并不是因为这件事离开的。”衣翩翩停顿了一下,想选些适当的字眼来解释。“因为当时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我也是匆匆离京,并不是故意躲著太后您的。”
衣翩翩突然觉得热泪盈眶,太后的手好温暖、好舒服,她不由得幻想,如果太后真是她的奶奶那该有多好?她好想向太后撒撒娇啊!
太后毕竟曾贵为一国之母,什么人物、什么风波没见过?
她一眼就瞧出衣翩翩眼底的哀伤,立刻将这个让她打从心底喜欢的姑娘拥入怀里。“傻孩子,有什么伤心事就说吧!哀家绝对会为你撑腰。”
温暖的怀抱、体贴的话语……简直就像真正的祖母疼惜孙女一般,衣翩翩再也无法强作欢笑,她眼一闭,泪水立刻奔流而出。
“呜呜……我觉得自己好像傻瓜,明明就已经决定再也不要喜欢那个人、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结果我却、我却……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在意他呢?两年的时间难道不够我遗忘那个人吗……”
是的,她从来不曾忘怀过,因为他是她首次喜欢上的人,不是她与师父那种师徒之情,也不是她与兄长们那种兄妹之情,而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感情。
那样的感情太过强烈,强烈到即使长达两年分隔两地都无法淡忘,甚至在她见到单煦的瞬间,立刻就感觉到那份感情回来了,而且变得更加强烈。
原来,她一直不曾忘却……
“翩翩,有什么理由让你绝对不能再喜欢那个人吗?”太后问道,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翩翩与自己如此亲近,让她觉得好感动。
太后包容地拥著她,就像是拥著自己的孙女儿一样。
太后突然想到那个与自己无缘的孙女,如果那女孩长大的话,也差不多该是翩翩这个年岁吧?
“如果没有的话,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呢?你可知道,像哀家这样嫁人宫中,看似坐享荣华富贵,尽拥天下江山,好像应该没有任何烦恼,但哀家最想要的那个东西,却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你可晓得哀家想要什么吗?”
衣翩翩摇摇头,不懂还有什么是太后得不到的。
“一个心爱的男人!这是哀家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太后哀伤一笑。“虽然众人都以为我受尽先帝的宠爱,但后宫的斗争又何曾少过?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在出嫁前就跟情郎私奔了,现在的生活又是怎生的光景?”
太后像是堕入遥远的回忆之中,甚至连“哀家”这个自称词都忘了,改以平民自称的“我”。
衣翩翩愣愣地看著太后,不敢相信太后居然有这样的过去。
“翩翩,你是平凡女子,不像我们这些皇室的人得受礼教的束缚,甚至连心爱的人都无法选择。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又为什么要逃避他?”太后轻抚衣翩翩的脸颊。
衣翩翩哑口无言了。
“九皇爷、九皇妃驾到。”执事太监大声传令。
闻言,衣翩翩立刻抹去脸上的泪,她可不想让旁人看到她的泪水。
“奶奶,我听说衣姑娘来了,就立刻赶过来。”九皇爷愉快地说道。“唉呀呀,好一幅天伦美景啊!”
被九皇爷这么一取笑,衣翩翩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跪在太后身边,而太后还疼惜似的搭著她的肩,让旁人看了,真以为这是一对亲祖孙呢!
“我失态了。”衣翩翩赶紧起身。“听九皇爷的说法,您似乎很想见到我?”
她觉得自己快被这些宫里的礼节给弄得不知该如何说话了,为什么在这里讲话非得如此拗口又多礼呢?
“想见你的不是我,是她。”
闻吾,衣翩翩抬头就瞧见九皇爷身后站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子,她朝自己点头微笑,看到那熟悉的笑容,衣翮翮终于想起来了——
她是两年前假扮单煦入宫的女子!
“这是第二次见面了,衣姑娘,我叫单蝶儿。”单蝶儿笑著报上名。
衣翩翩只是死死地瞪著她,不懂她为什么要见自己?
“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请衣姑娘与我到一旁说话?”
片刻过后,她们便站在御花园里了!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著,直到走进御花园,单蝶儿劈头就道:“衣姑娘,我希望你能去见我哥哥。”
“你哥?”衣翩翩有丝戒备,她似乎已经猜到单蝶儿的哥哥是谁了。
“我哥就是单煦,昨日他带著一身伤被饮茶楼的人扛回来,因为他一直高烧不退,我很担心……”单蝶儿急急说道。
“你这是在求我去医治他吗?”衣翩翩假装冷默地说道。
据方才执事太监的传报,单蝶儿应该就是九皇妃不是吗?既然已贵为皇妃,请宫里的御医为自己的哥哥治伤应该不是难事,何必眼巴巴地来找她?
“不是这样的!”单蝶儿发现自己的来意被误会了,立刻解释道:“因为我哥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所以我才想请你去看看他。你只要去看看他就好了,我也不敢多求你什么,就看在他这么喜欢你的分上,求求你去见他吧!”
单蝶儿很清楚哥哥与衣翩翩之间的一段情,也晓得在失去她之后,哥哥曾经多么的萎靡不振,虽然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但单蝶儿晓得,哥哥变得不一样了。
昨日单府下人前来通报哥哥受伤的消息,单蝶儿立刻回到单府,结果却看到哥哥高烧不退,却仍呓语著衣翩翩的名。
看到这种情况后,单蝶儿也不管自己的举止是否太过唐突,今日一早就立刻入宫,并告诉太后衣翩翩返京的事,希望太后能召她入宫一见。
因为单蝶儿知道,如果是她自己去见衣翩翩的话,衣翩翩很可能不会见任何与单家有关的人,因此她才大胆利用了太后疼爱衣翩翩的心理,顺利将她骗入宫。
“九皇妃,你似乎找错人了。”衣翩翩转过头,不想看单蝶儿哀求的脸。“我是单煦的什么人?我跟他又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非得去见他?再说,他不是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天仙美妾吗?让那些小妾们去照料他不就够了。”
“衣姑娘……”
听到单蝶儿无法置信的声音,衣翩翩有些心软了,便又说道:“你放心,被痛打一顿是死不了人的。他大概再烧个一夜就没事了,我大哥下手有分轻重,他除了会好阵子全身酸痛之外,绝对不会有事。”
说完,衣翩翩提足欲走,但单蝶儿却突然喊道:“衣姑娘,我哥早就把那四个小妾嫁掉了,现在他身边没有任何人在,我这么说,你可懂?”
闻言,衣翩翩浑身一僵,但她还是没有回头。“就算他现在没有任何妻妾在身边又如何?只要他高兴,他随时可以再娶,不是吗?而且,他能这么轻易把那些小妾休掉,又如何能保证他不会一时心血来潮,也把往后娶的妻妾休掉?我既没有兴趣与人共侍一夫,也没打算被人休掉,你以为我会呆得去试试看自己会不会被休吗?”
“你误会了!”单蝶儿发现衣翩翩似乎不知道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哥当年会娶那四个小妾是有苦衷的!”
“苦衷?”衣翩翩终于转过身了,但她却一脸讥诮。“我只知道你哥当年的状况可是随时都可能两腿一伸……被一个不知何时会死的病痨鬼娶回家,我觉得那四个小妾还比较有苦衷呢。”
“没错,就是有苦衷啊!”单蝶儿急急解释。“其实那四个小妾本来都是千金小姐,也与我家素有往来,后来她们不知为何纷纷家道中落,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她们就只能嫁给一些恶霸及土财主,以挽救她们的家产……事实上,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陷害,我哥是看在她们的父亲与家父曾经过从甚密,不希望世伯之女所嫁非人,才抢先一步把她们都娶回家。”
“那又怎样?就算他的理由听起来再高贵,他也还是娶了四个小妾啊!”衣翩翩冷笑,单蝶儿以为这种理由能服得了她吗?
“我哥绝对没有存半点私心,他根本没有碰过那四个小妾,而且当时哥哥还拜托我,如果他不幸过世的话,替他把四个小妾以义妹的名义嫁出去: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婚配,才把她们一辈子留在府里。衣姑娘你真的误会我哥了。”
衣翩翩闭口不语,这个故事听起来真的很美好,但事情怎么会如此凑巧?
“你说那四个小妾都是家道中落、差点被迫嫁给土财主的千金小姐,你不觉得这些事未免太过凑巧一点?哪来这么多家道中落又得嫁给恶霸的可怜人?九皇妃,要编故事也该编得好一点,这一点你哥可比你厉害得多了。”
是的,四名女子都家道中落、四人也都被迫嫁给土财主,就算去庙里求签,也不一定能连续两回抽到同一支签呐!
被衣翩翩这么一说,单蝶儿大大地叹了口气,颓然地说道:“好吧,我的确是隐瞒了一件事。”
衣翩翩只是挑眉。
“还记得刚刚我说她们会家道中落,全是被奸人所害这一点吗?”单蝶儿无可奈何地说。
衣翩翩点点头。这么凑巧的事,太教人难以信服。
“设计陷害她们四家的人,就是我的继母。”单蝶儿叹了一口气,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在为了哥哥的一生幸福,她也只好说了。
“正确来说,是我的继母及继母的哥哥联手搞鬼。长久以来,他们偷偷将家里的钱挪为私用,后来哥哥将部分权力下放之后,他们更是趁机挪出大笔银两,在外头另设商行。光是如此他们还不满足,甚至与人设局陷害其他商行,所以才会有那四桩家道中落的事情。
事后我哥虽然隐约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但由于状况已经糟到无法挽回,即使这根本就不是我哥的错,但他觉得既然是单府的人做错事,就该由单府担起责任,才会想到将那四位姑娘娶回家,并提供资金让她们的家门可以东山再起。”
刚知道事情的真相时,单蝶儿气得巴不得立刻把继母扫地出门,但为了小弟单煜,这件事万万做不得,所以她才勉强隐忍不发。
在忍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有个机会一吐为快,让单蝶儿觉得舒畅多了。
“反正都说了这么多了,再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你当初不是判断有人对我哥长期下毒吗?其实下毒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继母,她和我爹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小弟。继母为了让小弟可以得到整个单府,才会下毒想杀害我哥,若不是你偶然间救了他,我哥恐怕早就被害死了。”说起这件事,单蝶儿就非常气继母徐氏及其兄长徐大伦。
他们偷偷挪用单府家用一事,还是到哥哥历险归来之后才发现的,如果可以早一点发现这件事的话,说不定哥哥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
可是……
单蝶儿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衣翩翩。
如果不是徐氏与徐大伦从中作恶的话,说不定哥哥也就没机会遇见衣翩翩。
单蝶儿曾经非常自责是她贪图美丽的元宵花灯,才会害得哥哥下落不明,但如今想想,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话,哥哥就没有机会治好病了,不是吗?
所以说,缘分真是件奇妙的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