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虽然穿着普通的布衫,却是瑕不掩瑜,优雅行止与出众相貌反衬出其暧暧内含光的沉稳内敛,正是金陵的话题人物——“楚天阔”的当家陆展言。
“你说谁?”
“这里除了你就只有我,不说你难道说我?”啧。
陆展言双手一摊。“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一身衣衫虽不起眼,但至少没缝没补,你一身华服却是缝缝补补又三年,谁装模作样,你我心里有数。”
最好是!赵君衡气不打一处来,想到刚进城时听见关于对“楚天阔”陆当家的赞扬。心里就一整个憋屈。
“你嘴里喝的是庐山云雾,布衫底下是天蚕丝的内衬,鞋里衬的是上等皮革,哪里朴实了!”拍桌啊!“金陵的人未免太没眼色,竟然说你含垢忍辱、力争上游、富而不骄、勤俭持家、经营有道——什么鬼!你这种作贼怕被发现的奢华不是装模作样是啥!”不平啦,原来是听不得别人对他赞美有加,心里犯嘀咕。
“旁人说的话你何必认真。”陆展言一脸平静。“他们说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井河不犯。”
“居然要我向你学习,嘁,”赵君衡瘪嘴,皇子心里不舒坦啊!
陆展言呛了一小口茶,咳了几声。“原来是有人又提建言,要你见贤思齐啊。”
“最好你是那个贤。”赵君衡哼声,一口干尽杯中茶。
合伙近五年,他一直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被猪油抹了心,才会被这人给讹诈。
那年当着他的面说因为他很穷、才会挑上他合伙的男人,在他答应后,立刻要他引荐禹州州令。
这小于打哪来的消息知道他结识禹州州令且交情匪浅来着?
这问题一直到现在仍是个谜。
可这人真是有本事的。一面成立商号“楚天阔”采买药材当起药商,一边着手买下禹州大片荒地开垦种植药草——身为药商,背后多少都有自己专属的药山,这些都是很一般的手法,但接下来的就妙了。
非但妙,还妙得很阴险。
他开始私下与零散药商结盟,共同抵制当时垄断禹州大半药草的商号,接着打出“利益均沾、有银子大家赚”的旗帜,一呼百应,促成首届药交会,风光打响禹州药材的名号,“楚天阔”的名声也跟着水涨船高,一举攀上浪头,顺风顺水。
接着,这小子更阴了,在禹州闯出名堂后,立刻风光回到金陵开设分号,打得城里的药商奄奄一息,也不想想这些药商背剧的主子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御医世家的东方府么!
偏金陵的人都傻了,被这人出色的外表、立业的风光所骗,没细恕他回头倒打养大他的东方府的狠劲,当他是昔日韩信,忍辱负重、奋发向上的大好青年。
喷,这人若是大好青年,他赵君衡就能成圣成贤了!
“我说你当年挑上我,不是因为我穷,而是因我手上有禹州州令这条线吧?”
“现在才知道?”
“早就知道了。”真当他傻啊。“只是好奇。明说就好了,干嘛拿我的穷困大作文章,死命在我的伤口上洒盐,把我给气得。”
“那也是原因之一啊。”陆展言道:“而且,娈看一个人的秉性只有先激怒他,看他盛怒之不如何表现才知道。”
“嗯哼?”
“我没什么容人的度量,个性偏执乖张爱记恨,需要一个能容忍我、就算怒气攻心也能冷静思考、脑筋灵活的合伙人。”
“哦?哦哦?”赵君衡眉飞了起来,色舞得意。“原来是这样啊。”
“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你识得禹州州令,以及你皇子的身份。”陆展言啜了口茶后继续说:“就算穷,到底还是个皇子,端出去可以唬人,对内还能探知皇宫消息,一举数得。”
“你就不能让我有一小片刻的得意么?”啧。“话说回来,我出来之前听太医院的人说你以前的二哥惹了事。”
“医死人?”
“不,他把该死的人医活了。”赵君衡苦笑。“居心难测,一句‘尽力就好’通常是暗示那人死了也无妨,要是其他御医大概就明白了,偏你二哥是个老实头——总之东方府这阵子是不得安宁了,需要花点钱疏通解厄,偏偏财源又被你断了一大干,可说是雪上加霜——”
“爷,周小姐求见。”忽地,池畔传来手下人的通报。
金陵的才女赵君衡多少也略有耳闻,好奇道:“她来做什么?”陆展言想了一会。“可能是为了你刚说的事来的吧。”
“咦!我还以为会是东方老爷亲自前来呢。”
“依我爹——”察觉自己失口,陆展言顿了会,苦笑。“依东方老爷的性子,是不可能折自己脸面亲自上门来找。”
赵君衡打量他好一会,忽然笑了。
“这下我就放心了,看来你也是个念旧情的傻蛋。”
“什么?”
“需要我帮忙就说一声。”赵君衡起身,已有离去之意。“虽说我是个没钱没势的皇子,这么点小忙倒是还能帮得上的,等你消息。”
说完,便迳自往书楼走去——那里,有他七皇子专属的后门暗道。
毕竟,官商勾结不是件能摆在台面上说的好事。
第10章(1)
周屏幽,名冠金陵的才女。
非但有才,亦有姿容,且其父身居州令高位,按理说求亲者早多到踏平州令府门槛才是。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打从她十五及笄,提亲的媒婆便络绎不绝,但都被周屏幽本人——打了回票。外人不知,周屏幽外表纤柔,性情却刚烈,就连她爹都管不了。
女子的青春毕竟有限,就算是才女也不例外,一年一年过去,求亲者逐年递减,终于,到她年过二十二之后,便不再有人上门提亲。
有人说这是她咎由自取,谁叫她眼界太高误了自己终身。
也有人说是因为她心仪陆展言,只可惜陆展言心仪的是早些年出城至今未归的余人居大小姐,偏三人相识又有不错的交谊,周小姐深明大义,为了成人之美,只好独自隐忍情伤,以至于到现在云英未嫁。然事实真相究竟为何,只有当事者的三人知悉。
说明来意后,周屏幽静默了些许时间复又开口:“你有何打算?”
待家丁为两人换上新茶,陆展言反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别把该你的问题丢给我,那是你与世伯之间的事,我只是个帮忙传话的人。”周屏幽捧起茶杯就口,为口中的茶香惊叹不已。“庐山坛雾?”
“正是。”
“人说庐山云雾色泽翠绿,香如幽兰,茶性泼辣,味浓且醇,入口鲜甜清爽,果然好茶。””
“茶哪有差的。”陆展言轻哼。
“的确。”聪慧的眉眼扫向他。“重点是从哪里来。”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知?”陆展言回以质疑的眼色。“这茶是从州令府流出市面的,至于来源——你不是有个姐姐在宫里位列修容?”
清丽秀容僵了,就连挂在唇上的笑意也转为愁苦。“要我提醒你么?私带贡品出宫流通是死罪。”陆展言垂首静默了会,忽而抬眸。“扉幽,就算我不是东方府的人,不是世交之子,和你仍是朋友,除非你看不起我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种,不屑与我为友。”
秀容扬怒,横眉冷视。“你知我不是这种人。”
“那为何不愿找我帮忙,甚至不肯让我知道?”气不过的他在多年友人面前不再掩饰,大掌一拍,霍然起身。“若不是我的手不在外头买进应该待在皇宫里的贡茶,我还不知道州令府上在做这杀头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