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度睁眼,她眼皮酸涩,上睫毛跟下睫毛间好似打了结,在夜灯下,很努力才看清四周环境。她睡在床上,无庸置疑,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可是……好像又有点不同,是不是睡昏了?
她下意识探探额头,摸到一层汗水,呼,退烧了。
任婕宜松口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加之出了一身汗,衣服湿黏黏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她看了看时间,半夜三点,决定喝水换衣,睡到天亮再洗澡上班。
她辛苦地把上衣脱了,穿着内衣,想从地上捡拾前一天褪下的衣服,摸半天却没捞到。「奇怪,我早上分明脱在这里……哇!」
捞着捞着,没注意到平衡,她从床上栽落,「砰」地一声,很响。
「痛……」她按着撞疼的下巴,这才意识到自己醒来后的违和感究竟是什么——她的房间简直太干净了!
地上、床上原先散落的衣物一件不见,百货公司的纸袋、网络购物的纸箱,也统统消失,唯独书本被整齐地堆栈到角落。她看着这一切变化,近乎呆滞,她是不是……根本没睡醒?
「你怎么了?」她还在地上发呆,有人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按开大灯,顶上的日光灯闪烁了两下,照亮室内,任婕宜傻望来人,嘴巴张大。「啊……」
高为棠看见她的样子——只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胸衣,内里饱满,大小适中,盈润如一对刚蒸好出炉的牛奶馒头。他眸色黝暗,默不作声地欣赏了会儿,这才上前。「你还病着,别又着凉了。」
说罢,他轻而易举地搀扶起她,让她坐回床上,再走到她衣柜前,拿出睡衣递给她。
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然而然,熟悉至极,好似他才是这房里真正的主人。
任婕宜手里捧着睡衣,还愣愣的。
高为棠道:「穿上。」
「喔……」
她迟迟没动作,他见状,攒了眉。「还是要我帮你?」
「咦!」任婕宜这才回魂,好不容易降下的温度又集聚回来。她忙用衣物遮盖住半裸的上身,一大片红潮自脚跟向上蔓延,直至耳际。居然被看走了……一半。
她窘到不行,高为棠扯了扯唇。「这要是在古代,你就非嫁我不可了。」
他口气认真,不像开玩笑,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走了出去。
她晕蒙蒙的,但有记得先换睡衣,不一会儿他又走了进来,看着被她换下随手扔在地板上的衣服,似乎拧了拧眉。「拿去。」
又是一杯水。
任婕宜真的渴了,刚退烧,出了一身汗,正需水分补给,接过了便一饮而尽,他又出去给她倒了一杯,如此反复三回,直到她喝饱了,满肚子水地打了个嗝,这才停止。
第4章(2)
蓦地,他手抚探她的额,她一颤,下意识抬眸,盯着他放大了的小指猛瞧。
高为棠收回手,拿了体温计确认。「退烧了。」那口气,有种如释重负感。
她胸口一阵摆荡,热潮涌上,分明喝了水,喉咙仍觉干干的。「你……你怎会在我家?」
她不提还好,这一提,高为棠眼眸微眯,瞥向她被搁置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你没接电话。」
「呃……」她忆起自己昏迷前打给人家的事,拿过手机一瞧,二十几通未接来电,硬生生把她的手机电量从满格打到剩一格。上班期间她转静音,还不及调回来,也难怪没发觉。「你……你打这么多通……」
他好似叹了口气。「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打给我。」
「啊……」她怔住。
「我想,如果你没出事,不会打给我。」
瞬间,任婕宜有种被细细软软的刺扎中心口的感觉。
说不上疼,但有一点儿酸。
他们现在的关系,暧昧又模糊,一起出去也就那么一次,看了部电影、吃了顿饭,她尚未辨明自己对这男人的感情,自然无法理所当然把他当作男朋友看待。
「那……那你怎么进来的?」
「我跟管理员说,怕你昏倒在里头。」
「……」她想抗议哪有这么戏剧化,而且管理北北你这样就信了!但……现实好像差不多。
何况高为棠的态度总是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她完全可以想象他是如何跟管理员说这话的。「管理北北年纪大了,你肯定把人家吓得不轻。」
「不会比我看见你真的昏迷在床上的时候重了。」
「……」
「先睡吧,现在没东西煮,等早上醒了吃过东西再吃药。」他把她按回床上,掀起被子给她盖上。
「那你呢?」
「我在沙发上睡。」
「喔……」确实,她家里也没有其他可以睡觉的地方,除了地板。
可她的沙发仅双人大小,又有手把,他这么高大,睡在那儿肯定很不舒服,她也没多余被褥。他照顾了自己一晚,肯定累了。任婕宜很不好意思。「我、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没关系,看病钱跟出租车费我再补给你,我——」
谢谢你。这三个字,蓦地顿在他俯下身、逼近自己的那一瞬。
任婕宜睁大眼,看着他放大在眼前的俊美五官,倒抽了口气。
高为棠略长的刘海垂落在她脸边,使她从脸肤一路搔痒至心底。他眼型细长,瞳眸漆黑,不若一般东方人偏属棕色,眼皮上的疤痕略淡,却仍显眼,那是他曾救过她的证明,她心腔剧震,忽地有股冲动……亲吻上去。
没有别的心思,只有虔诚的感激。
「沙发跟你的床,二选一。」
她傻了傻,又听见他道:「没有别的选项。」
「那你还是睡沙发吧……」她是病人耶!哪有和病人抢床的道理?
「好。」高为棠抽开身,干脆同意,尽管有些可惜,但打一开始他就不认为她会同意后者,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是吧?
任婕宜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他所谓的睡床是……和她一块儿睡。她胀红脸,好歹她是清白的姑娘家,这要在古代,她若不是非得嫁他就得浸猪笼了!
高为棠替她关了灯,出去了。
她躺回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忽地卷起被子,缩成一团,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尽管生病,身体虚弱不适,可心里面却满满胀胀的,舒和温暖。多久没被人这般关心过了?那种被人捧在手掌心上呵疼的感觉,恍如飘上云端,若不是体力不支,她肯定要愉悦地在床上滚上一滚。
于是,她睡了出社会这段日子以来最舒坦的一回觉。
等早上醒来,一片清清爽爽,除了残留一些轻微的晕眩外,一切如常,甚至更有活力。高为棠比她醒得更早,餐桌上是邻近早餐店买的粥,几乎没加什么料。
任婕宜意外。「咦!原来他们有卖白粥啊?」
「没有,我请老板特地卖给我的。」高为棠道。
他语气并非邀功,而是纯粹陈述,她一时噎住,把粥吞下去,一股暖流从食道滑入胃部,烫热了她,像是一路满足到了心里。
从昨天到现在,他态度始终很平淡,表情没太多变化,但对她的照护关爱再真切不过。任婕宜垂下眼,很珍惜、很感动地把那碗粥喝完了,露出一抹微笑。「真好喝。」
「是吗?」高为棠瞅着她,好似也跟着笑了。
于是,任婕宜听见了心脏被猛烈撞击的声音。
他笑得很淡、很浅,不仔细看压根儿察觉不出来,可就是教人悸动了,那总是飞扬上挑、略显锐利的眸微微下垂,唇瓣轻扬,衬得那张隽秀的脸益发出尘。
原来他不是只会那般淡冷地笑,他可以笑得很好看的,不是皮相上的好看,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