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用最少的银子,最丑的男人来做赌注!
几乎被那只笨狐气死的玉夭愤然回到天香楼,将计划当众宣布:本月月圆之夜公开接纳入幕之宾!旋即,消息不胫而走,卖艺不卖身的玉夭引起即墨城上下的轰动,有心人莫不垂涎,纷纷擦拳摩掌,对美人的初夜势在必得。
不管外面怎么折腾,当事人倒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怀抱四相十二品的琵琶,手指拨捻,有一下没一下发出泠然音色。
“把酒笑春风,谁与我长共?”
小荷点好帘子外的熏香,稍微挪动了一下华丽的牡丹屏风,听到主子自言自语,抿嘴偷笑道:“姑娘,你怎么忧郁了。”
根本不像往日那个神采奕奕、烟视媚行的女人。
“我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啊。”玉夭撑起软趴趴的身子骨,“喏,小荷,你说男人对女人很好会出自什么理由?”
小荷掰着指头算:“亲情啦,比如父女、兄妹、姐弟……”
“没有血缘啦。”玉夭澄清。
“哦……那就是贪图美色,想博取那个女人的欢心。”小荷振振有词地说。
“可他根本没有碰过她。”玉夭扬起面颊望着芙蓉帐顶的紫色流苏。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小荷笑呵呵地道,“报恩啦,女人对那个男人有恩,男人只要稍微有点良心,就会对那个女人很好。”
“仅仅这样吗?”玉夭不单单失望,一股子醋劲越来越浓,“男人可以不含情欲对一个女人好,也可以不含情愫跟一个女人巫山云雨?”
“姑娘。”小荷觉得这些并不新鲜,“出没青楼的男人不都是这样?他们寻欢作乐,哪里有什么真心可言。”
不一样,不一样的!
狐翘楚第一次出现是她及笄之年,无情的婶娘将玉夭卖入天香楼。当夜,他出现在一轮弯月之下,教给她全套的狐媚之术,让她好好保护自己。此后,玉夭年年生辰都会收到让寻常人目瞪口呆的东西——什么会走的老山参,什么天山雪莲,什么千年何首乌,无不有利于滋补,除此以外他基本上不会露面。
那是种默默的呵护,她懂的。
而今狐翘楚要为了那可悲的陋习跟狐女……不能想,不要想,她用力地甩甩头,酸得牙齿都要倒掉。
“姑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小荷纳闷得放下抹布,“从那天晚上回来,你就唉声叹气,还决定让鸨母去竞开苞价……”
“我伤心,想自生自灭了。”玉夭哀怨地瞅着她,“就算其他的男人都归我掌控,有个人要抛下我,那都没有意义。”
小荷“啊”地叫了声,“难道姑娘有心上人?”怎么从来没留意过,能让他们天香楼的花冠失魂落魄,一定不是简单人物!
玉夭长吁短叹道:“反正今晚那个人不来,我就玉石俱焚好了。”
“姑娘你在用激将法啊,这太冒险了!”小荷总算把前因后果弄清,“改变主意吧,现在还来得及,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在等的人有事,他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错过了,你就亏大啦。”
“他不可能不清楚即墨发生什么事。”就算少了一大半功力,终也是半仙体。
“我还是觉得很悬……”小荷担忧地问,“姑娘,你真的喜欢他吗?他值得你下这么大赌注吗?”
玉夭眼波流转,喃喃道:“我只知道他对我来说很重要,爹死后,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牵挂的‘人’。”
“好了啦,姑娘,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吧。”不忍见那张花容月貌满是凄楚,小荷赶紧为她打气,“不管姑娘的心上人来不来,咱都做好准备,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受委屈!”顶多就是把闲杂人等给打发了,她也不干了,逃出即墨回老家随爹娘耕地。
“小荷真好。”
一下子扑住她,玉夭眉开眼笑。
“那是当然啦……”小荷摊开双臂,免得袖子上的水渍弄到主子的罗裙上,她又要洗个没完没了。
今夜的即墨会很热闹,一方狐嫁女,一方夺花魁。
狐翘楚会选择哪边?
是她,还是他们那个所谓的血脉相承的仪式?说实话,狐翘楚没有理由为她放下那所谓的责任,玉夭没有半点把握。
他不是要报恩?那就来吧……让她看看他有多么知恩图报。
他若不来,她,也就死了心。
一起把那些不该有的都给斩断,干干净净,一了百了过日子。
沙漏缓慢地滑落着,数个时辰过去,金乌西坠,玉兔冬升,银色余晖渐渐撒向天香楼的琉璃瓦,里里外外被鼎沸的人声充斥,鸨母楼上楼下地跑着,不断催促她现身,无心应对那些酒色之徒的玉夭随便描了两下眉,额头的梅花装都没点,胭脂也没涂,随便换了件大红的裙子,一根缀了玛瑙串的金色绫子系在盈盈可握的腰上,乌发披散在外敞的锁骨两侧,流露出最迷人的风情。
这就是玉夭。
一个让天香楼的女人们咬牙切齿又不得不佩服的尤物。
她天生就有勾魂的魅力。
玉夭慢条斯理走下楼,疏懒地瞅了眼聚集成堆的人群,又收回目光,坐到刻意搭起的那层青纱后。
“玉姑娘……玉姑娘看这里啊!”
“玉美人你等我啊!”
“美人——”
……
“好啦,玉夭姑娘已到,公子爷们可以出价了。”鸨母吐沫横飞地比比手势,“起价五千两纹银。”
“六千!”
“八千——”
“一万——”
起价还在持续飙升,玉夭心不在焉地向外眺望,始终看不到想看的身影,不禁心忖:狐翘楚真的会来吗?
她的心头更加没底,抓起小茶几上的杯子猛灌了一口酒,借此壮胆。
“姑娘。”小荷在她后面摇着团扇,“沉住气。”
玉夭拭去唇边的水渍,“我知道。”
“两万二——”
“两万八——”
……
听着那些越来越离谱的报价,玉夭冷笑,“即墨城很快就会枯竭,花一辈子的积蓄来买女人的初夜,啧,有钱没处烧。”
“姑娘一早就该习惯。”小荷也听得犯困,两眼眼皮发沉。
习惯,是没错,狐翘楚也这么说过,她的确该习惯,但为什么有这么多情绪?莫非是源于在即墨背后苦撑的是狐翘楚,她才会如此介怀?
“黄金一万两!”
啊?鸨母这次的报价犹如晴天霹雳,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连玉夭也打了个冷战。
不会吧……这么快就来个冤大头,还要死不死出那么多钱,本想多耗点时间的,这下子谁能把场子圆回来?
“黄金一万两,没有人超过吗?”鸨母的眼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不断摇晃着手里的那张写了票据盖了钱庄印的凭条。
鸦雀无声。
“再问一次有没有?”鸨母乐得快点成交,也好捧着金元宝入睡,“那么——就是这位大爷了,请上楼!”
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左右让开,有人从外面步入。
他背对月光,看太不清面容,但身形修长拔萃,发丝洁白如雪,初夏时节,依然以上好的白髦大氅覆盖住身体,手腕裹着一双皮裘套,举止优雅之极。
“快看啊,是白头发……”
“好可怕!”
“不会是妖怪吧?”
“散开,散开点。”
那鸨母也没料到出高价的是这么个怪人,吓得呆了半天。
玉夭在短暂的愕然之后,马上反应过来,心情雀跃似飞,轻笑道:“边陲的异域来客在即墨倒是少见。”
一句话打消了大家的疑虑和恐惧。
难怪,中土周边有不少小国,只敢称王,不敢称帝,且年年向天朝纳贡,甚至封个妃子什么的也要从皇帝这里讨要个封号,似乎以此为荣。即墨临近东海,较之西域也好,南蛮也罢,都有不短的距离,那里有蓝眼睛,高鼻梁,身上长毛的,可谓应有尽有,这里的人没见过并不稀奇。
“鸨妈妈,玉夭言而有信,请他‘入幕’。”
小荷看得一清二楚,她家主子是嘴角挂着甜甜微笑先走一步,不由得喜上眉梢,莫非这银发男子就是玉夭姑娘的心上人?
鸨母干笑两声,连连说道:“请,请,这位大爷请到二楼的香闺。”一转脸,对其他恋恋不舍的客人说道:“今晚的酒钱老婆子请了,客人们尽管喝个痛快,不醉不归,莺莺、燕燕、春花、秋月你们愣着干吗,还不给爷们敬酒!”一万黄金,她分成都能分到撑死,还在乎那点酒水钱吗?
“是——”
一声令下,娇柔的姑娘们穿梭在男人的臂弯之间,欢腾鼓舞。
而在二楼上那名白髦男子在小荷的引领下来到其中一间屋门前,只见牌子上挂了小篆体刻的“玉夭”两字。
“大爷请。”小荷偷偷瞄了眼,险些失神。
天呐!难怪玉姑娘为了此人茶不思,饭不想,赌注下那么大,的确是少见的美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出落得风神俊秀,尤其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眼角微挑,似妖似魅,有种说不出的灵气。
“有劳——”他低沉的嗓音也很动听。
小荷为他斟茶,然后毕恭毕敬退出去,笑嘻嘻地悄然掩上门扉。
落座后,男子看了一眼帘子后纤细的人影,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翘楚。”玉夭右手戴好了玳瑁,左手各指按弦于相应品位处,“我弹琵琶给你听好不好?”
“嗯。”他只有淡淡的一个字。
弹、挑、滚、剔……大珠小珠如落玉盘,灵活的指弹出动人的《塞上曲》,仿佛将人带到那个万里之遥的萧关以及千帐灯火茫茫戈壁。
“何必弹这么悲凉的曲。”狐翘楚呷了口茶。
指尖顿住,俏丽的容颜自琵琶的弦轴旁展现,“我差点要跟昭君一样了,怎么能不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