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听说您家老二,昨儿个闹出事了?」云织坊的老板突然压低了声音。
那位客人也跟着说:「对呀,天大的事呐!不知道县衙敢不敢办他?」
秋声听着这些蜚言流语,有些疑或地用眼神询问着储孟孙,后者只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沉稳的模样彷佛他早就知道这些消息似的。
才说到这个话题,突然街上传来鼓噪声,几名捕快押着一个人经过,后头还浩浩荡荡地跟着一串人,闹烘烘地讨论。
秋声也好奇地往外看,一瞧立即倒抽了口气。「大当家……啊,不,孟孙,那被押着的犯人不是……不是储仲孙吗?」
储孟孙淡淡地撇去一眼,恰恰和某个捕快的目光对着正着,他凌厉地给予一个眼神后,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别管,你去试试这件衣服。」
他拿了一件湖水绿的织锦襦裙,硬塞给秋声,云织坊老板也机灵,连忙叫出女裁缝,带着她进到里间换衣服。
喧闹的人潮经过了,店里的人继续招呼的招呼,购衣的购衣,没人再提起方才看到的情景。可惜云织坊老板想息事宁人的愿望终究落空,县令突然带着几个捕快上了门。
老板急忙挨过去,陪笑地道:「县太爷何事光临?要买衣还是制衣?」
「走开,我们不是要找你!」其中一名捕快将老板给推开,又对店内其他人吆喝。「全都离开,大人有事要办……」
「够了!」储孟孙突然冷冷地开口,所有人都为之噤声,包含身上还穿着官服的县太爷。「老板,这群人是来找我的,能否辟间内室让我们详谈?」
「当然、当然!」老板冷汗都飙了出来,连忙叫伙计清了房间,把这群人给送了进去。
第10章(2)
储孟孙和县令一进门,其他人立刻退了出去在外头等。
原本站得直挺,一脸刚正不阿的县令突然哈腰,一脸尴尬地笑道:「大当家,方才捕快告诉我看到你在云织坊里,我案子都还来不及办,就先赶来找您了。」
不发一语,储孟孙人是淡淡地盯着他,让县令的冷汗更是直流。
「实是因为……因为……当初捕头到商行去提人的那桩事,真是我对不起您啊!这……那名捕头是新来的,搞不清楚状况,随随便便就听见了储仲孙的话,才会发生那种事。如今那名捕头已补我革职了!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
没多理会他的道歉,因为储孟孙早对情况了如指掌,他在京城甚至各道建立的情报网,可是出乎任何人想象的严密。「储仲孙被你们抓了,他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县令急忙回道:「他在青楼里和人发生冲突,因为对方不和他做生意,结果打死人了,而那人还是望族之后……唉,商行还是得由大当家您来主持才行……」
「够了。」储孟孙制止他继续给他戴高帽。「他会被判什么刑?」
「偯照律例,杀人者偿命……」
「即使他是储家的二少爷?」
「啊?」县令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但若是情有可原,或许可以判个流放之刑,这刑期……二十年您说如何?」
「县太爷办案自是秉公处理,何须问我这升斗小民。」储孟孙微微一笑。
他估计储府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他了,放过储仲孙一条命,是看在过世父亲的份上,否则储仲孙伤了他心爱的女人,该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谢罪。
县令又寒暄了几句,便急忙赶回县衙去处理储仲孙的案子,而储孟孙一回到店里,才发现秋声早已换好新衣等在那儿。
他眼带欣赏地小了过去。「很漂亮,很适合你……」
「少来!」她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刚才应该又『忙』了不少事吧?我怀疑你带我回京城,根本是另有目的,而不是特意为了替我添置新衣。」
「秋声,我发觉你越来越聪明了。」储孟孙失笑,「我方才,可是替你报了大仇,还完成了你的心愿。」
「什么仇?什么心愿?」她觉得自己又被他推入五里雾中。
才这么想着,外头又有马车停下的声音,在秋声瞪大的双眼和储孟孙笃定的冷笑中,储老夫人和锦绣下了马车。
奶奶一向很注重仪态,六十多年纪仍保养得如五十许,然而他注意到奶奶原本染得墨黑的发丝几乎在几天之内变得斑白,脸上皱纹遍布,呈现出他从没见过的憔悴老态。
他的冷笑慢慢收起来了,眉间也越来越拧,心中浮起一股难以解释的窒闷。
没多说废话,储老夫人笔直走到他面前,先是深深地看了秋声一眼,接着长叹了口气,用着沙哑无力的嗓音道:「孟孙,我答应你所有的条件,你回来吧!」
储孟孙回到储氏商行后,短短十天,先前不愿在储仲孙手下做事的管事及伙计们纷纷归位,商行流失的生意,也慢慢地回笼。
至于秋家,也从咸阳的乡间搬回昭国坊里,原本秋声并不想再和储孟孙以外的储家人打交道,但为了拿回她遗失在储府的雪白貂皮围脖,她还是只身来到储府。
储老夫人也打量着她,经历了这么多事,虽然对秋声称不上多喜欢,然而也存不了什么恶感,毕竟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她在储府受了许多苦,而她却没有图挠孟孙回来。
「你……」示意锦绣将貂皮还给秋声后,她才若有所思道:「挺有勇气的。毕竟这里给了你那么惨痛的阴影,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踏进储府了。」
「其实,我还是很怕。」她老实地回答,「但我还是要来。因为这围脖是孟孙送我的第一样东西,我不想失去它。何况,这里是孟孙出生、成长的地方,我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就要试着接受,总不能永远害怕。」
储老夫人苦涩地一笑。「那孩子送过我午百种贵重礼物,比起来,你那件貂皮算不得最贵重,但相较之下,你却比我这个老太婆更懂得珍惜他的心意,是我对他们母子的错待,让他彻底对我这个奶奶失望!」
一直到了今一灰她才想通一些事,她也知道若不是孟孙施了些力,仲孙恐怕不只流放,而是要被拖到午门斩首了。
「今天如果孟孙送我的是颗石头,我一样会来,我在意的,从来不是貂皮的价值。」秋声强调。她虽然爱钱,却也知道金钱并非万能,真心更是拿钱也买不到。
「我过去讲求门当户对,并非真的那么嫌贫爱富,只是怕财势不能匹配的人,看中的是储家的财势……」储老夫人有感而发。
「但山西黄家那么有钱,还不是暗中陷害孟孙和商行?所以穷有穷的志节,富有富的不肖,不能以贫富一概而论的。」
这番话说得有些直接和失礼,但秋声只是单纯地想说出自己的心声。
「我喜欢的,从来只有孟孙这个人,不管他今天是什么地位。其实,和他在咸阳乡间那一段生活,是我最向往喜欢的,但我不能让他为我折断羽翼,他该是凌空飞翔的大鹰,所以就算他最后仍选择回到储氏商行大展拳脚,我依然会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