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样儿的千海帝,他如此谨慎,不留痕迹,究竟想保护么?
“芸儿姑娘仿佛极为失望?”冉大夫的声音打断了万俟芸的思绪。“唉,我来瞧瞧你想查些什么东西,说不准有我能帮上忙的。”
不等她有机会隐藏手上书卷,冉大夫立刻凑上前看个究竟。“嗯?七年前的?你想得知七年前的事?那么久远的东西有啥好知道的?”
“没,我随手翻翻。再说,七年前,冉大夫也还没进宫吧?没事。”
不知为何,万俟芸总觉没必要太过声张,尤其这事牵连到千海的秘密,不知他树立多少敌人,能多防备一些是一些。
而且,对于冉大夫的示好,她不想欠人情,她既对人家无意,就别接受人家帮忙免得日后麻烦。
“七年前,我确实还没入宫奉仕,不过私底下,倒也听过不少流言。”以手支颚,冉大夫目光飘向另一端的门口,他缓缓地说:“说起七年前最大的事,该是千海帝举行年届二十的庆祝祭典吧。由于这代的三王都还年幼,所以唯一掌政的千海帝,庆祝祭典办的格外热闹。听说当时,他原本有意在当天册妃,所有仪式及祭礼都已备下;可祭典前几天,他却临时将一切全部取消,而后一连失踪数日,完全没有任何解释。”
闻言,万俟芸胸口一震。就是这个!
“为何取消?理由呢?那位预定的妃子到底是谁?”她顾不得冒犯,只管揪着冉大夫连声追问。
“这个……据说千海帝神秘兮兮的没多交代,只听闻他打算亲迎她入宫,应该是他很重视的姑娘吧。至于取消的理由,虽然不清楚,不过,能肯定的是,事后,千海帝严令,谁敢对此事多提半字,便摘谁的脑袋。”
万俟芸猛然明白,宫中众人噤声不语所为何来。看来,要想查出千海帝到底隐瞒什么,非得问他本人了。
“既然陛下已有严令,冉大夫还肯告诉芸儿,真是感激不尽。”她欠了欠身,握拳一转身,决定另找法子。
“我告诉你这些,不过希望能为你分忧,即使必须赌命。”冉大夫拦住芸儿,握住她手腕,一脸热切。“也许芸儿姑娘觉得很突兀,可错过这机会,或许再没亲近姑娘之时。”
虽然万俟芸对冉大夫还谈不上喜欢与否,但让他这样拉扯,她却自然地意识到这太逾矩。苍炎民风虽还算爽朗直率,可也只有在祭典或是庆祝节日上,男女才有互相示爱的行为,何况那还是彼此熟悉到一定程度才会这么做。
“请放手,冉大夫,原谅芸儿还有别的事,不多留了。”
万俟芸婉拒无效,反而让他抓得更紧,使她不免有些冒火。
她是基于礼貌才忍耐着没动手,他反而得寸进尺?
说喜欢她,为何进宫数年从不表白?趁着两人独处时动手动脚,只会令人觉得他太狡诈也太胆小,与他说的话完全不符,根本不可信任!
“姑娘也到了该嫁娶的年纪,难道你从没想过要出宫嫁人?
莫非芸儿姑娘当真对千海帝有意,才愿意无名无份留在宫中?“
万俟芸像被说中了不肯承认的心底话,而这些事,外人管不着!她维持着表面轻笑,可眼神却是恼怒之至。压抑想甩出暗器砸人的冲动,不想把和平扯破。
“冉大夫,我对陛下除了君臣之情,别无其他,芸儿当下仅求完成自己本分,无暇多想婚事。”懒得多费唇舌,万俟芸掉头就走。“假使真有那层关系的话,冉大夫不觉得你更该自重,以免招来祸端吗?”
自己不过打听个消息,却无端被人纠缠,扰得万俟芸只想赶紧撇清关系快快走人,如果……她能走得了的话。
才开门跨出房间一步,万俟芸便愣住当场。
“原来你在这儿?”就见千海帝靠在外头门扉上,双手抱胸,闭着眼眸若有所思。当万俟芸踏出书房一瞬间,他不曾抬头,却理所当然地唤住她。
“大王!”她心跳加快,脑中有不祥预感浮现。他怎么在这里?胸口仿佛被压了颗石头,一口气就是无法好好咽下。
他在门外站了多久?会不会听到了她与冉大夫的对话?如果让他知道他有禁令在先,她却还不听话的私自查访,触犯他忌讳要是往常她一定怕的直打哆嗦,装做若无其事,可现在,她却莫名的想要逞强,她想知道他的反应。是会震怒,或是有可能对她坦白?
“刚炼了新药,正在找你。”没有喜怒的冷凝表情,让人完全无法从其中窥见他的想法,可他的话却比命令更具威胁性。“别在这里蘑菇,回丹房吧。”
他……什么都没听见吗?不知心头惆怅由何而来,万俟芸只是重重长叹一声,任凭身子早巳习惯地自动跟上他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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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地下密室的丹房,阴暗冰冷的气氛,老是让万俟芸感到害怕。空间仿佛被什么执着意念紧紧包围,呼吸间,备受压迫的空气常让她有即将窒息的错觉。
七年来,至长三天,至短半日,每当千海帝新药一完成,就会要她试喝或试吃那些材料未明的怪东西。
她光瞧瞧千海帝背影,再瞧桌上盖着红布的托盘,强自镇定的咽了咽唾沫。
应该就是红布下那个鼓起的东西吧?盯久了,她还眼花得觉得那东西会动哩。
不行,她得冷静些。她轻拍着胸脯垂下头嘀咕不停。
往常吃了,大不了也只是发个高烧,骤生恶寒,或者四肢发疼,什至五脏六腑像被烧灼似的疼得乱七八糟……唉,至少性命无虞,她不应该害怕的。
千海帝对于她的重重心事,却一点也没察觉。“哼,明知本王在等你,还不做正事,自顾自地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看来你是忘了,你是谁的奴婢?”
站定一旋身,千海帝阴森冷笑的威压感几乎吓得万俟芸惊跌三步。
“反正,你对本王除了君臣之情,别无其他;这些年,被逼留在本王身边侍奉,难为你了。”让人摸不清楚缘由,自他力持镇定的眼眸之后,陡然炸开熊熊火花,无法遮掩的怒气四散进裂,仿佛能烧毁所有倒楣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事物;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她。
万俟芸瞪大眼睛,感觉畏惧的同时,却觉得自己好无辜。他怎么偏偏听到所有对话里头,最非出自她真心想说的那句话?“不是那样,其实……”
她那时不过想要清楚表明自己的立场,但似乎说的过于无情。可是,他在意这点是否太没道理?
他从来不曾将她当成一回事,只是什么都不解释的欺负她,她也没说错不是吗?以为自己好歹也算是他的亲近侍女,可当他就算危及他自身安危,也不肯让她为了保护他而尽心时,她才知道,也许自个儿最感到受伤的,并非他的高傲姿态难以亲近,而是他始终不曾……将她视为心腹,给予同等的信赖与倚重。
亏他俩相处整整七年,说到底,她一点也不了解他。虽然人就在他身边,仿佛他拿她当成什么特别的人,结果在他心中,她什么也不是。
一切是她过于高估自己,无端想太多。
“其实那时我想说的是……”不知怎的,她就是失去了辩解的力气。让他误解又如何?反正他俩的关系再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吧?
“其实不论如何,也都与我无关!”他背在身后的右手,将自个儿左腕握得死紧,那重重缠绕好的纱布几乎又渗出了艳红的色彩,他也执拗地不肯松手。
方才他到达之时,恰巧见到那大夫似乎在纠缠芸儿,他不是不明白她这家伙也许为了脱身而口不择言,只是,她就连随口敷衍他几句中听的场面话也不肯?
思及此,他更为恼怒。假若他不是利用手上的伤痛逼自己保持理智,也许他早就一掌毁了自己苦心为她炼好的药;既然两人终究凑不在一块儿,他又何必如此为她尽心?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仁德之人,只是出身苍炎帝家,有他无法逃避的责任;对芸儿的事,难道他做的还不够,非得明说才成?
想当初,是她欠他,是她负他,如今还摆出一副无辜样,这不是耍他是什么?
多年爱恨纠缠,既然始终理不清结果,干脆任两人同归于尽罢了!
他气急一提掌,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往桌上落下——她眼见他烧红双眼仿佛发狂的神情,想起那一夜他大开杀戒毫不留情,心中一凛,倒抽口气,举起双腕护在眼前,缩起身子直往后退。“不——不要过来!”
他,难道想杀了她吗?正如谣言所说,对于追究七年前往事的人,他一律不饶,也包括跟随他身边整整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她?
他当真连一点旧情也不念?
万俟芸那一声充满害怕的拒绝,瞬间惊醒千海帝。
他在想什么?自己竟发了疯,企图毁掉她?
高举的左手收不回也放不下,人僵在原地,最后,他左掌懊恼地重重拍落在额上,双眼紧闭,不甘心地低咒。
畏惧眼神与刺耳语句与当时竟然半分无差,就像是无形盾牌,完全挡下他的怒气。她怕他?是的,她怕他。
七年前,就是这样的举动深深刺伤他,叫他从此以高傲筑起防壁,不想让自己再次尝到那份心碎欲裂的感觉。
他能怪她现在总是害怕的躲他吗?平日总是拼命压抑的怒气,一旦爆发,却远比任何人都来的疯狂,他明白自己失控的后果,怎能怨她害怕?
怨不了了,无论多恼怒,他仍无法当真怨她,唯能自责。
一切真相,她都不知情啊……而他,害怕她再次逃避,所以从不明言。
如今这样的难解局面,该怪谁?
他黯然低垂下头,没让她察觉地发出一道仿佛像是自嘲的苦笑;而当千海帝再次睁开眼眸之时,怒气已掩去大半。罢了,眼前,先想法子喂她药才是正事。
“哼,你嚷嚷什么不要过来?我过去作啥?是你该过来吧?”
他掀了衣摆,好整以暇的旋身坐至桌前,俐落揭开前方盘上盖着的红布,亮出已经放凉了的一小碗药汤以及几块厚耙糕点。
“本王唤你来没别的事,只为试药而已。试完,你就可以回去了。”
“试完就可以离开?”万俟芸将遮挡的双手搁下,喜出望外地探出头。他主动松口说要放她走?错过这机会恐怕又要被整上好久。
眼见他坐在桌前,甚至一脸平静、几乎要让万俟芸怀疑,刚才那股山雨欲来前的狂乱暴风是她的错觉。将视线收回桌上,她皱起眉头,“呃,这是啥玩意儿?”
千海帝的老毛病没改,将他那一堆怪药摆第一;瞧瞧,一提到要她试喝,他马上变了个态度。唉,算了,这样也好,总比惹他发怒被劈的尸骨无存好。
万俟芸用眼角余光偷瞄千海帝,迟疑好一会儿,最后大着胆子,捧起那碗乍闻之下味道还算正常的汤。其实闻起来还挺香的,但那原料令人胆寒之处太多……
虽然颜色黑的让她怀疑这场里头掺了墨;说不定还真的有掺……唉,她还是别问别想太多,喝了就快走。
她咽了咽口水,屏住呼吸,假想自己喝的是最补中益气的汤药,强忍身子反射性抗拒的保护自觉,闭起双眸仰起头,好似即将慷慨就义。
“哼,今天你倒是挺听话的,没逃没躲,甚至没问我里头放什么?”她愈是屈服于他的威压,乖巧柔顺,就让他无法克制……满肚子怨气。
“总之,大王的命令是绝对的,芸儿立刻就喝。”她只差没有捂起耳朵大哭跑开,先知道是什么才喝很恶心,喝了以后才知道更令人反胃。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而懦弱的她,宁愿沉浸在这样的幸福里就算了。
“你不想知道?可我偏想告诉你。”对,他是很恶劣,明知她会害怕却不愿意错过吓她的机会。
不整她,那他七年来,心里老在这么反反覆覆懊恼气愤悲伤的情绪中,挣扎摆荡受苦是假的吗?
“里头放了北面沙遥河底百年红蛇皮,东方迷雾森林火龙鞭,西边沉默沙丘白发沙虫卯,南方双妹山……”
“噗——咳!咳咳!”不等他把材料说明完毕,她明就已经吞进咽喉的汤药,又一股脑儿的回到碗中,像是碰着什么烫手山芋,连忙把碗扔回桌上。
她理智虽清楚他说的那些东西只在传说中听过,可他说的煞有介事,凭他本事搞不好还当真找的到。一认真想,她实在没勇气喝下那堆可能致命的玩意儿。
过去没出人命,不代表这回不会啊!何况她才刚刚惹恼他,呃……性命堪虞。
“这个……可不可以,别喝啊?我现在,唉,挺饱的,喝不下这一大碗;喝不下,万一没什么效果,不就白费大王的心血了?”她早已炼就一堆漂亮的表面话,不过要鼓足勇气说出口还是不容易。
“不喝?可以,你知道,胆敢不听话违逆我,就得接受惩罚。”
他有力的指尖在桌上轻敲,满面笑容,充满危险意味。“我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要进寒风冰窟,或是上炼狱火池都可以,没破解机关以前,你就不用出来了。”
他提出这些选择,摆明就是挖坑等她甘愿跳。
这两处地方听来都是新机关。这些密室机关道具什么的,又不是说做就能做出来;她敢发誓,他一定早八百年前就把惩罚的内容决定好了。
他存心要欺负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呜呜……
眼见她一脸发白没动作,他优雅的将双手支于颚下,不像发怒,倒像是在期待什么的朝她眨了眨眼,引起她全身直打颤。
“很好,你不吃?当真是要忤逆我的意思?”
她头手摇得宛若波浪鼓,向后退了数步。眼尖的望见桌上银盘里,那两块看来挺正常的厚耙;反正横竖是要吃的,不如速战速决,挑个容易人口的交差了事。
“我、我吃就是。”她仓皇吞下哽在喉间的唾沫,把心一横,抓了其中一块就张口咬下。硬着头皮拼命啃,咬几口,意外发现很香气四溢,东西还出人意料的美味,畏惧不再,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啊,这还蛮脆的,里头包什么,咬起来卡滋卡滋的……”她噙笑看看手中剩下半截的面饼,不觉屏住气,当场呆然。
是她眼花吗?怎么那厚耙里,有半截焦焦黑黑的长满了细刺、不知是啥甲虫的脚……
那,她方才已经吃下的几口里……嗯!是头的部分吗?
“怎么不吃了?你不是才说好吃?”始作俑者展露一脸人畜无害的无辜笑容。
“大、大、大王!你到底包了什么在里头——”
她双手颤抖的把东西缓缓放回桌上,还不放心地往前推远了些。
“不吃?”他挑了挑眉,状似宽容。“不然,换那边那一个也行。”
“但……”迟疑着,要下决心比方才还困难万倍。那边那一个看来还正常些。
她再次提起勇气,正要伸手去拿——啊?她碰到了那东西。
万俟芸脸色发青的将手停在离桌面还有一寸高的地方——“啊?”那块厚耙就在前一刻突然弹了上来打到她的手。
她汗流浃背的看着那东西,表情僵在脸上。她的眼睛该没看错吧?为什么那块麦粉做的糕点会在她眼前一跳一跳的?
她满身发抖的抬起头,恭敬问道:“陛下,那个是、是‘能吃’的厚耙吧?”
厚耙不都是用炸或烤的吗?熟透了的食物怎么还会活跳跳的?
那里面到底包了啥?这种怪东西怕也只有千海帝做的出来!她怎么学不乖?
打一开始她就不该相信千海帝真会做出什么正常的东西给她。
“真是伤脑筋,难得你这么不听话啊。”他站起身,缓慢的绕着她打转,近乎凌迟的温吞步伐几乎要退疯她,等他宣判她的下场,这一刻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
“那么,不得已,你就准备领受惩——”
已经做好受死觉悟的万俟芸,等了半天却迟迟等不到千海帝的结论;最后她看向他,发现他的心思似乎被什么给吸引住,正聚精会神的转头看向密室一隅。
打断他企图将她送进机关房的,是一道微乎其微的细小铃声;声音自角落传来,清脆而急促。当年苍炎王宫设置密室地道之时,便精巧的在室内设下集音通路,即使千海帝人不在地上宫殿里,也能自密室清楚探知王宫大部分地方的动静。
而那道铃声,便是大臣或亲信想要晋见老埋首于密室的千海帝时,用以寻人的银铃。“护卫们似乎有事要禀报。我先回议政厅。至于你!!”
千海帝明明笑的云淡风轻,可却让万俟芸拼命点头应允。
只因他笑道:“我不多求,你就在汤药和厚耙中,二选一服下。最好别让我知道,你给我偷偷倒掉扔掉;不然,密室这道门,你是别想出来了。”
万俟芸哀怨地瞪着眼前的食物。吃了,她恐怕更走不出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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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榭陷入苦战?”听完部下由前线十万火急送来的密报后,千海帝不由得挑了挑眉,表情显然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伸手至眼前扶着额头,像是有些灵光。
“几日前,他为了找寻出宫的皇妃,于半途遇上潜伏在东部边境的乱贼,这我知道;可是,他怎么会连小小的贼寇都没办法摆平?这该是他拿手之事才是。”
“冷榭大王说他一定能得胜,只是回宫的时间得往后延些。”
千海低忖好一会儿,才缓缓指示:“回覆冷榭,就说我明白了。”
即使待其他人都离去后,千海帝仍然坐在议政厅,思索着这些天收到的情报。
“东方边境……”正如日前他与冷榭谈过的,东方有不安分的旌羽族,尤其邻国那个老想攻打他国的旌羽族骁勇元帅穆冲云,说不定成了东方乱贼的靠山?
原本不论东方或西方边境,自苍炎立国之初起,就存在少数不愿意顺从苍炎律法的部族。假若他们不扰民生计,苍炎都还由他们去。
可惜近年来,自给自足的边境部族,逐渐不甘屈于贫瘠的土地,数次企图掠夺苍炎;这其中又以西方边境较为不安宁,可最近东西两方却接二连三发生乱事,似有预谋般。若非有人在其后唆使挑拨,那几个弱小部族没有胆子造次才对。
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会是……谁?
“您不打算派人救他们吗?”万俟芸细若蚊蚋的发问,打断了千海帝的沉思。
她不得已地在千海帝胁迫下喝完了汤药,提心吊胆走出密室,总觉得自己还能好端端地站着像是奇迹。
她才到议政厅,恰巧听闻冷榭皇夫妇被困在东方边境,她不免担心起来。
苍炎虽不像旌羽国着重强兵骠骑,可兵力向也足以维持自卫,没理由在冷榭皇受困的时候,完全不出动。
“没有危险,哪来的解救?”千海帝察觉万俟芸出声,不免有些懊恼自己的疏于防备,竟然让她近身至此还没察觉。看样子,他的感觉都变迟钝了。
“被困在东方回不来,这不算危险吗?”
“他自己说要迟些回来,可没向我讨救兵。我随意动员兵马,岂不是干涉了他的军务?”
“您要淡漠国事也得看时机啊?”万俟芸不是不明白千海帝平日最厌恶管理国政等琐碎麻烦的东西,不过,现在不是让他耍性子的时候吧?
而且往常他还算有点良心,其他人不在宫中时,也会乖乖的处理国政,现在的冷淡态度,似乎过于反常;还是,他别有用心?
“总之,我不会给他任何支援;要脱身,他得靠自己实力。”千海帝有些不耐烦似的伸手到一旁桌上,似乎打算端起茶喝几口;可也许是过于焦躁的心思,让他不慎打翻了茶碗。
“大王?”万俟芸上前就要帮他重新斟茶,盘算着怎么开口。如果他当真别有想法,她想知道他的用意,而不是总被蒙在鼓里。
“你再怎么帮冷榭说话,我也不会派兵到东方!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他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掌,隐隐颤抖着,像是正在极力控制怒气。“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次。”
“奴婢……告退!”万俟芸尴尬地涨红着脸快步离去。她知道以自己身份,确实不该干涉国政,但刚刚她最后不过是想帮他收拾东西,他有必要如此动怒吗?
他鲜少如此震怒的……她还是不该插嘴他调度军力。
只是,什么事都让他这样当成外人防备,看不见他的真心……。
万俟芸漫无目的沿着长廊踱步,抬头望向天际,乌云蔽月,就连一丝星光也瞧不见,寒风袭来,冷气刺得她过身都疼了起来。
空气中带着沉重的湿气,仿佛即将有一场大雷雨。
她讨厌这样的天气,从很久之前就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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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才听见万俟芸仓促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边际,千海帝便顾不得是否失态,猛然站起一掌挥出,震碎了一桌东西,而后家是浑身失了力,瞬时跌下地面。他及时伸手支撑,勉强维持单膝跪地,高傲咬牙苦撑。
千海帝不派兵给冷榭,是因为冷榭自己也清楚,若是真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些乱事,紧接看东方发乱,就该是西方动荡;假如他真将兵力移往东方,反而会中了敌人声东击西计,造成西方有空隙。
冷榭离宫之初,他们俩便商议好的,一人负责东面,一人负责西面,绝不能让敌人有一丝可趁之机。
而现在,别说他和冷榭的约定,就凭千海此时的身子;恐怕没办法带头领军。
没有人知道,方才议事一瞬间,他身子里的内力完全失控四窜,经脉险些受伤,连忙赶走芸儿,是不想让她察觉他的异状。而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人看穿他的破绽。他“必须”是没有任何弱点的千海帝,永远都是!
“别忘了,你的时间只有七年,七年内你炼不出解药,你和她都得死。”千海脑中开始回荡着的,那是七年前,师尊答应为他救人时,给他的警告。
“记住,最早的时候是内力衰退,而后最迟你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否则一待你身上五感俱丧,视力、听力、触觉依次消失时,就算是你完成了丹药保住性命,也无法再挽救造成的伤害。即使如此,你还是愿意救她?”
“我不会后悔。”朦胧了好一会儿的视线,好不容易又能看清时,千海帝勉强站了起来,口中反覆说着的,是与七年前的回答同样的那五字。
“可是……我需要更多的时间!现在我还不能失去视力,至少在我完成解毒的丹药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