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路相互抱怨。从外方经理的不知耻,一路数落到自身的运气差。
“我再也不要去那个街区扫货了。”最后,娜娜瘫倒在沙发上,四脚朝天目光呆滞的瞪视惨白日光灯照耀的天花板。她没脸再碰到那个人了。
“叫什么……乔朗是吧。”娜娜嘴里碎碎念,“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了。”这种被当成去嫖的……滋味。
“明天我就去相亲,嫁了人我就写辞呈。”娜娜还在碎碎念,抱怨这社会实在太暗黑,数落半天,听不见回音。还奇怪以绮怎么了,回头一瞧,以绮脸色苍白坐在脚边,先是嘴唇发颤,又转身去翻提包。
“怎么……啊啊啊!”娜娜惊声尖叫地像安了弹簧似的怦然坐起,握拳高叫,“合同!”
“冷静!”以绮伸出单手,虽然她也吓得瑟瑟发抖,但一见娜娜这六神无主的势头,就不得不拿出年长者的姿态。
“我怎么冷静啊!”娜娜快哭了:“虽然电脑里都有存档,打出来只是两页纸。但那上面有萧总的签章!!他因为要出差才会特意先盖好给我。只等这边签字就OK。我完了,这三四年的工作我白干了!萧总那么严格,你知道的。部门正在调动,我会不会因此被他扫地出门啊。”
“你不是说嫁人就会写辞呈?”
“问题是现在没工作的女性,能够顺利嫁的出去吗?”实话说出来,就是这么凄伤哦。问学历,问资历,问车问房,问手艺。现代女性想要出嫁成婚,早就不是可以坐在那里等人追的年代了。
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是另一回事。所有爱玩的人都会背的口号,娜娜早就耳熟能详因此才脱离了那些恋爱至上只争朝夕的男男女女。别看她一副泼辣糊涂相,其实也是对自己的未来早有计划的。好好念书,好好工作,还不是为了能遇到一个最终不错的好老公吗。单身快乐果然只是说说算了……一想到这下丢了在上司那里的印象分,娜娜就可悲的展开了一系列的妄想。
“不然……”以绮想了想,“我们就回去再找找?”反正也只可能是丢在那个酒吧。
“再说张经理不是也被吓跑了吗?刚才。”说是这样,但也不能在上司面前抱怨都是外方经理私生活不检点。当然抱怨也成,那样一来,自己和娜娜就会被贴上“无能”的标签。一想到“必竟是个女人”这种冷嘲热讽,以绮就觉得受不了。娜娜更是摇头如鼓:“这种丢女性同胞的脸的事,我可不愿意四处去传扬!”
娜娜就是这点好。再怎么讨厌一个人,多半放到明处。让她去在上司面前告外方经理的黑状,她是死也不愿意的。以绮就是喜欢她这点,但这种性格面临这种并非本意造成的窘境,就只好自认倒霉了。
“算了……这件事都是我不好。”娜娜沮丧地地制止了以绮要跟着出门的动作,“两个人去,和自己去,根本没差。你还是留在家里好了。”一想到又要回不久前才逃之夭夭的地方,娜娜的心情就差了起来。那种明明不愿意,而又不得不去做的心情,好像小时候刚上学被催着起床的感觉。感慨着人生到何时何地都是难以随心所欲,娜娜一个人包了件外套,就又搭车赶回了不久前才逃走的地方。
一个人走下同样的楼梯,因为是孤单一人,和适才随朋友来探险的心情不同,眼中所见的景色都变得诡异了。涂满各种颜料的墙壁,满是信手涂鸦。娜娜知道以绮总以为她很爱玩,应该对这些地方相当稔熟,但其实娜娜也只有以前大学时和朋友来过一次而已。
分不清那些看不出图象本尊的颜色块是艺术还是乱画。用白色派克笔写下各自愿望的墙壁反而还要更加真实。垂头丧气的缘故,看别人,也觉得都在各自忧郁。已是深夜的缘故,流连在酒巴里不走的大半都是寂寞伤心人吧。虽然并不希望看到他,但是坐在适才的位子上跷着长腿呷啤酒的高挑男子,正是不久前才让自己落荒而逃的对象。但是眼下也顾不得了,酒吧街是越夜越深,娜娜趁着人影晃动的空隙钻了过去,“喂!”口气有够差的喊了一声,些许的鼻音却诉说着小女子的气短。
“呀呀呀。”明明那么大个子,却在抬眼时咬着手指,很好玩似的用一排雪白的牙齿轻啮着拇指的指肚。硬硬的头发向上掀起,几丝长的跳脱着几乎刺入眼底。那双黑白分明特别清晰的大眼,毫不掩饰促狭的迎向强撑场面的女郎。
“我的灰姑娘回来寻找水晶鞋啦。”
娜娜敏感的捕捉他言语奚落间的漏洞,“果然被你捡到了?快给我!”
“鞋子吗?”乔朗一脸无辜,“那种东西我留着又不能穿。当然早就卖掉了啦。”
“什么??一只你也可以卖??”等一下,那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娜娜单手扶额,“刚刚落下的纸,不要装傻。一定被你捡到了!”
这么笃定的口吻却让乔朗不爽,当下只管摇头,“我可什么也没看到。”
“不可能!”娜娜直觉反驳。
那一脸豪气大方的男人这回却板起面孔,“说没有就没有!我又不是垃圾清扫员,没有义务一定要捡你丢下的垃圾吧。”
他人长得本来就人高马大的,嗓门一提,周边的视线纷纷集中。吧台酒保停下不停擦杯子的动作,服务生也几乎敏捷走了过来。
“乔朗,何必难为女孩子。你要捡到了什么,就给她。”
“没有就是没有。”不满意娜娜不肯服软的态度,乔朗索性闭起双目,双手交加,把腿跷起,理也不理娜娜。
女人哪。
不能对她们太好。
像面前这个就是典型没吃过苦的大小姐。每次都用一种他是蟑螂似的态度俯视他,鼻孔傲的可以跷到天上去。不过他乔朗从来不喜欢难为女人。反正女人这种东西也是讲理讲不通。只要她稍稍肯放软声音说一两句好话……悄悄把眼睛张开一线,“哎?”
俏佳人竟然已经怒气冲冲地走了。
“怎么了?”苏耀从洗手间回来,看到的就是乔朗一副若有所失的傻样。
“这个。”乔朗闷闷地把屁股下面的文件摔过去,“大小姐们丢下的。”
“应该没什么用。”苏耀早就看过了,“对方还没签字。算不是什么合同。”
“可是她刚刚很着急的回来找了。”乔朗说出事实。
“这样啊。”苏耀眯起狭长漂亮的眼睛,又认真的看了看,接着小心展平揣进衬衫里,“那就说不定有用处喽。”
“你又在想什么啊?”乔朗皱眉,虽然几乎每时每刻也和苏耀在一起,还是搞不懂那家伙的脑袋呢。
“秘密。”苏耀本就长得美,眯眼扬唇,那个宛如上括号的漂亮弧线,让周边的客人都看得心猿意马。
“你别是想什么可怕的主意吧。”话虽如此,乔朗却边说边笑了。苏耀是几年前他从街上捡回来的,一开始不说不动和个洋娃娃似的,后来好了,也一直跟着他住。乔朗自知脑瓜笨,所以凡是苏耀的主意,他全肯听。自家兄弟,又不会害自己。
另一边,以绮在家里不敢入睡,直到娜娜回来,但看她那副脸色,也知道是一无所获。
“比一无所获还更可气。”娜娜愤愤的换衣服,“那个叫乔朗的,他分明是捡到了!!但就是不承认!”
“算了、算了。”以绮最怕闹事,“我们就自认倒霉。明天和萧总说,让他重新签字好了。”
“他明早就上飞机了。所以才会提前签好,让我去办啊。”
以绮犹豫看了眼钟表指针,“明天早上,大不了我去机场截他。“
浴室里传出娜娜闷闷的声线,“再等一等……让我想想看。”
以绮叹气,有什么好想的呢。总不能偷偷去盖萧总的章。那样一来问题才大了。虽然娜娜不肯讲,不过以绮和她同住三年多了,多少能看出一点点。娜娜似乎有点喜欢她们那位顶头上司。说起萧总,确实风度篇篇一表人才,但听说他早就有未婚妻了。娜娜的憧憬不过是小女孩的水月镜花。大概娜娜自己也了解这一点,所以只是在工作上力求表现。好不容易获得萧文的信任,让她做这档生意,却又出了这种纰漏。娜娜会多郁闷,以绮感同身受。
这样一想,不禁有些恼恨那个大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