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绮小心翼翼的积攒假期,在蓝色壁板隔起的办公桌上,早早填好年假申请表。日历上,每过一天,就用圆珠笔划下一个叉叉。看着叉叉们渐渐连成一片,向着约定的日子近驻,心里的快乐也会汽泡似的一点点涨满。
以前觉得加班也无所谓,反正回到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想做。现在以绮宁可把处理不完的公事拿回家。
“你回来了?”
因为,就像这样哦。
光亮的木地板上,简洁舒适的蓝色双人沙发上,听到开门声而回过头来的青年,会提前来这里等着她。
“嗯!”文件夹、包包、外套、全都丢开,“马上做饭给你吃!”
“不用了。”苏耀拉她到客厅,“饭已经做好了。”
“都说了我回来做啊。”
“反正我有时间,谁做不是都一样?”
苏耀的手艺也好。虽然以绮不敢问是谁教他的。就这样,谁先到家谁做饭,等着另一个人来一起吃。比起回家,苏耀变得更长时间窝在以绮这边了。是否意味着,自己对他而言,也变成了能够安心相处的对象呢。
“回家还要做公事……”
吃完饭,以绮留苏耀一个人看电视。自己去处理没做完的功课。被孤零零留在沙发上的青年,看着空了的肘弯,似乎有点小小不满的抱怨了。
以绮从对面抬头甜笑,“因为要出去玩嘛。呐、把预定的事情都提前赶出来。请假时也比较好交待!”
但也许是近日以来太高涨的情绪,也容易使人疲惫吧。以绮在迷迷糊糊的睁眼时,才发现竟然小睡了过去。客厅的大灯已经关掉了。只有一盏壁灯,还散发着柔和的光韵。苏耀戴了副黑框眼镜,正坐在自己的身边,膝上摆放着自己要处理的文件夹。
“苏耀?”
“你醒了?”戴着眼镜的苏耀一瞬间抬起头来的样子,让以绮觉得和平常有些分外的不同。
没有那些散碎长发和时尚的外套作为掩饰,只是穿着棉布衬衫戴着眼镜看着公文夹的他,就像是哪里的上班族一样,有种精悍干练的气氛。
“啊……”忽然难为情地避开了以绮的眼神,苏耀合起膝上的册子,“看你弄得好辛苦似的……就帮你看了看。对不起。”
“哪里……”以绮小小声说,一面摇头。
“我回去了。”苏耀告辞,“打工的地方不方便请假,我直接辞职好了。反正那种工作,随便找就好。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希望起飞时是晴天。”
“嗯!”以绮也元气十足的应答。
被放置在沙发上的那叠公事,大部分也是用英文写成的。有些工作上的专用单词,以绮刚进公司时,看着都颇为吃力。但是现在整整齐齐摆放在那里的……苏耀流畅漂亮的字体所做出的……是在以绮以再怎么挑剔的眼光来看,也是标准的满分答案。
苏耀他,对外贸商务一类的事……非常拿手呢。也许……把苏耀介绍到公司去上班,也一定可以胜任。那么、为什么他从来不去找一份稳定的好工作呢。好像每一次,都是选择在要么混杂、要么偏僻的环境里,随随便便为了糊口打份零工。
浪费才华呢。
——脑内莫名钻出这样的句子。但是,马上又想,要是苏耀觉得这样可以开心,以绮不打算逼迫他。
***
起飞的日子,果然是大晴。
只是稍微的有些风。
“一帆风顺!”
娜娜来送机。
“要带可以吃的礼物回来哦。”乔朗则念这个。
“傻瓜。”苏耀笑道:“日本吃的东西都那么贵,我跑去那里买回来给你吃啊。”
“电子产品便宜嘛。”娜娜插道:“买个数码相机什么的嘛。”
“你不是都有嘛。”轮到以绮吐槽。
“不管啦!反正是要礼物!”
“好了、好了。”以绮拖过苏耀,“我们会带富士山融化的雪水回来的。”
“骗人!打算装自来水骗我们吧!”
“知道~就好~”
出去玩,心情总是好。和朋友打打闹闹的在机场分开。两个人坐着飞往日本的航班,踏上期待已久的薰衣草之旅。以绮第一次去日本,心里有点小忐忑。两个人都讨厌被人命令,选择的又是自由行。
“我们不会迷路吧。”
“可以打电话啊。”
“想去吃河豚。但是……会不会中毒呢。”
“中毒也不错啊。剩下的那个人足可以去买彩券了。”
苏耀也有毒舌的一面呢。以绮吐吐舌,缩回到座位。窗外的云卷连一片,没有什么气流,飞机飞得异样平稳。
到达机场后,以绮思考着,先在预定的温泉旅馆住一晚,再坐车去看花田。苏耀已经径直牵着她的手,跑去服务台租借在当地可以用的手机。
“诶?还有这种业务?”
“嗯!”
“……那个……”以绮想问,苏耀你是不是曾经来过?
“诶?苏耀!”但就在这个时候,异常惊诧却欢快的声音,却插入了进来,打断了以绮。
苏耀和以绮一并回头。有穿着奶白色套装的明丽短发女郎,正拖着漂亮的拉杆箱。
“好巧呀。没想到会在日本碰到你。”短发女郎熟稔的和苏耀打着招呼。一时间僵在那里的苏耀没有回答。
“真是的。不会忘了我吧。我是爱纱呀。不过也对呢,都四年没见了。以你交过的女朋友人数来说,会忘掉还真像你的作风呢。”
“抱歉。我看你是认错人了。”苏耀简短的回应,用力拉起以绮的手,转身就走。
以绮慌张的跟上他的步速,高跟鞋一歪,差点摔跤。远远还听到那个短发女郎发脾气,“……真是的,打个招呼又会怎样啊。”
以绮抬头,苏耀的脸色变得好难看呀。从没见过他那么严肃充满防备感的模样,让以绮心中的忐忑越发扩散,变得什么都不敢说。两个人坐上出租车,报上要去的旅馆地点。
欢快的旅行,仿佛因机场的小插曲,而变得充斥起乌云。虽然旅馆比想象中更舒适,房间的位置采光也很好。还有可以二人共浴的小汤池。豆腐汤也热呼呼的超好喝。可苏耀不开心的话,以绮也无法装作很快乐。
突兀的放下黑底红花的汤碗,苏耀向换上日式浴袍坐在对面的以绮正色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你那么期待这次出来玩。我却让你不开心。”
正因说着这种话的人,是发自内心的道歉,反而让以绮更加难以不在意。
“我希望和你一起高兴的旅行。你难过的话,我又怎么会开心呢。”
“你不问吗?”苏耀说。
“问什么?”以绮反问。
“刚刚那个女人……”
“每个人都有过去的。”以绮小心道,“我也有,娜娜也有,乔朗也有。我们谁也不是十七八岁。以前年轻过,谈过不一样的恋爱,犯过不一样的错,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快乐。我不喜欢逼迫你。”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凝视着穿着白色小碎花浴衣的黑发女子,苏耀难以为情的低头拨弄竹筷,月亮从二人半倚的木门处照射而来,苏耀低垂着睫毛,像专心致志似的盯着浅色榻榻米。
“我以前是个很薄情的人,既薄情,又过分。最过分的是,还一点都不明白自己有多过分。以为人人都是那样。把恋爱当成游戏,把恋人作为游戏的伴侣,今天那个女人也是很久前交往过的对象之一……”
苏耀第一次向以绮讲起他的事。明明以绮很想知道苏耀的全部,但是又在那个压抑着什么的语声里,察觉到一点点害怕的意味。因为苏耀所冷静阐述的那个自己,在以绮听来,实在太过陌生。苏耀很会演戏,有点狡黠,好像什么都会做,却什么也不愿做。沉默的,心事重重的,注重友情。外冷内热。——自己认识的苏耀,是这样子才对。
“上大学时,就很爱玩。很难想象吧。”看穿以绮似的,苏耀投来明澈的视线。
“嗯。”以绮老实的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