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女士穿着无菌服进去了。她担忧地看着微微睁开眼睛的南南,忍住自己不哭,握住南南的手,“南南乖,会好的,妈妈会陪你。”
在氧气罩下,南南用她虚弱地声音说:“妈妈,这是报应。”
胡女士立即窒息,屏住呼吸不让南南继续说下去,可是南南还是固执地吃力说道:“你总算体会到了沈浅母亲当初的感受,而我也体会到沈浅当初出车祸的感受。真的很疼,妈……”
胡女士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而南南的眼角也滑下滚滚泪水,湿透了她的枕头,她痴痴凝望着天花板,不愿再看胡女士。
有些事情总会尘埃落地,一如久久缠绕胡女士心头的那块心病。南南说得没错,报应来了什么也挡不住。她亲身经历了女儿的车祸,害怕病房奄奄一息的女儿就此撒手人寰。她想,那个女儿当初比她更痛苦吧。
可她还是没办法去原谅或者去求那个女人原谅。那段不堪的往事,三个人其实都有错,要不是于天阳的贪婪,她也不会变成毒妇,那个女人也不会成为她的眼中钉。
她觉得有必要了解了。胡女士是带着一纸离婚协议找于天阳谈话的。那天她穿得很正式,与平时不一样,葡萄紫的名牌披肩配上黑色长衫,耳上带着玛瑙耳坠。
她约于天阳在他们家的书房里。显然,这个架势把于天阳吓到了。胡女士说:“我们离婚吧。”
于天阳蹙了蹙眉,“理由。”
“你我都明白,我遭到报应了……我的女儿现在再也站不起来!一只腿的截肢啊。”胡女士显然有些激动,但她极力控制自己,“我不想让自己第二女儿遭到报应,我情愿是我自己。”
“遭报应的该是我吧?南南也是我女儿。”于天阳呵呵笑了起来,显得倒有几分沧桑。也许于天阳这些年来,真的不好过。
不过五十岁,白发已经过半,四十岁便开始有了白发,每长出一点,便要去染油,这一染,便是十多年了。
胡女士抹了下不受控制的泪水,“沈浅是你女儿。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一个星期以后,我就知道了。我派私家侦探查你,然后在你们最不堪的时候出现,让那个女人无颜留下,后来她为你生了个女儿,出的车祸是我造成的。”胡女士简言意赅把以前的种种都表述出来,她本以为会遭到他的唾沫更或者是毒打,可于天阳太过平静了,只是说:“这样啊……”
胡女士瞪着泪眼婆娑的眼眸看着于天阳。突然不明白眼前这个与她同床共枕那么多年的丈夫心里在想什么。于天阳不该是这样的反应,他该一巴掌拍在她脸上,然后不顾一切的去认沈浅,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不是如此吗?
于天阳什么都没做,而是把离婚协议书递还给她,他说:“等南南的事过后再说吧。”
胡女士咬咬牙,突然泪如雨下。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于天阳就那么一夜,苍老了许多。大病初愈的他,显得那么脆弱,如一张脆纸,随时会被吹跑,撕裂。他沉默了许久,最终提笔……
沈浅在出国前知道了解天阳家里的一些事。
南南由于车祸,虽然脱离生命危险,只是腿好像要截肢了。不过南南看起来很平静,不像是生不如死的样子,倒是胡女士,每天哭得泪人似的,到处求医。秦老爷子本身就与于天阳一家关系匪浅,也不袖手旁观,帮他们找了全球最好的医师治疗,目前在策划中。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于天阳退出党籍,辞了官。一般党员退出党籍有严格的要求,虽有退党自由,但也要写出充分的理由。于天阳的理由是--不符合党员条件。
如今,于天阳孑然一身,倒显得轻松了,不用担惊受怕。
妈妈知道以后,只是笑了笑,依旧在那个古城以卖婴儿奶粉,养活自己。
沈浅在临走之前去见了妈妈,妈妈抱着一桶婴儿奶粉给沈浅,语气柔柔地说:“浅浅,其实你比谁都幸运。”
沈浅自然是知道妈妈的意思。她确实比谁都幸运,在她懵懵懂懂的时候,满腔单纯去爱一个人的时候,恰巧遇见一个值得自己做的男人。他给予的远远大于她所能拥有的,她是多么幸运,在那样好的年华,遇见一个对的他,从此不离不弃。
她抱着一大桶婴儿奶粉出来。尤然颀长的身形正依靠在车上,含笑而望。沈浅微微一笑,走过去,乐呵呵地抱着怀里的婴儿奶粉,“妈给的。”
尤然宠溺地揉揉她的发,“以后可是能省奶粉钱?”
“嘻嘻,差不多。”沈浅扑哧笑了起来,笑得那般阳光明媚。
她心里庆幸,这么好的人,她碰上了,真好。
一晃就是出国的日子,飞机场上,有一对醒目的情侣,男子气质出众,女子身材高挑动人。情侣旁边,站着名人。首富秦政、军区空军部尤司令,还有在新闻报纸上刊登一个星期的头条人物,于天阳。
是沈浅带于天阳找过妈妈,两人见面的时候,没有尴尬,只是一个在笑,一个只说了一句,“你还好吗?”
沈浅那个时候不懂,曾经纠葛万千的情人,这么多年见面只是这样。还是她亲爱的,给她提醒,“沉默是金,开口是白金。”
难怪……金子最近涨价了。
沈浅与于天阳没有相认,但双方都是心知肚明。妈妈并没有因为见到于天阳有什么改变,依旧是白天坐在店里,中午关店回家午睡,下午继续开店。
于天阳偶尔过去坐坐,然后开车回去。什么事情都是那么淡了,淡得比水还要清澈。
尤司令知道于天阳是沈浅的生父,虽然刚开始很是吃惊,但也未多时,只是失声笑了起来,他说:“男人啊,都不是个东西。”
秦老爷子怒瞪他,拄着拐杖在地上跺,“别把你儿子混在你们这些臭男人里。”
尤司令却依旧笑了起来,“好,有些男人是个东西。”
尤然那时正在吃水果,呛了一下。无论怎么说……听起来都是怪怪的。
机场里,尤然搂着沈浅,对秦老爷子说:“外公,我会把浅浅安全带回来的。”
“我曾外孙呢?”秦老爷子蹙眉,佯装愤怒的样子。
尤然一愣,扑哧笑了起来,“也带来。”
沈浅窝在尤然的怀里,忍不住抚摸起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这个孩子,她会努力生出来的。
本来是打算打掉,人都到医院里了,差点进拿掉小孩室,最后接到主刀沈浅手术的医生的电话,他说,可以先等孩子长到八个多月,然后破腹产提早拿出来。两个多月,对手术虽然有些影响,但对他们,他们有这个技术把这影响化成毫无影响。
就这样,孩子还是安然无恙地栖息在沈浅的肚子里,慢慢长大。
直到沈浅与尤然进了登机口,于天阳一句话也没说,秦老爷子忍不住问:“天阳,浅浅都走了,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于天阳笑了笑,“我们说话了。”
“啊?我怎么没听见?”秦老爷子转头看向尤司令,尤司令茫然地摇摇头。
于天阳说:“她刚才对我露出很幸福的笑,她说……她很幸福,莫念。”
秦老爷子一愣,扑哧笑了起来,摆摆手,拄着拐杖一步步蹒跚走出机场。尤司令拍拍于天阳的肩膀,讪讪而笑:“老于,今儿我们下棋,不下围棋,下飞行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