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危希瞳心底,升起的,却是冷淡的愤怒,很怪异的感觉。隔壁的两人是为了自己在争吵,而把原本是当事人的自己抛在了一边。可他们一个是为了全世界人的安危,一个是为了正准备去结婚的爱人。
他们都没有错,但却找不到解决的途径,所以,危希瞳推开了茶室的门,走如了剑拔弩张的房间。
危希瞳的到来,无疑是给高温的室内洒上了一层冰水,可两个人的表情却是截然相反。
李日乔是有些张皇,可仍然迅速的平静下来;另一个人却在看到危希瞳进来的那一刻面露喜色。
“看样子,这位先生认识我。”危希瞳挨著李日乔坐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是美丽的,却有防备的味道。
对面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干练的样子,是不好应付的类型,连笑容也像是早就策划好的,“危先生误会了,我只是在来之前看过你在照片。”
“那你是……”危希瞳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李日乔的手,马上被反握住。
“我叫萧亮,是亚特兰大(Atlanta)“疾病控制中心”(TheCentersforDiseaseControl-CDC)的工作人员。从你一年零八个月以前失踪起,就和我的同事们开始寻找你。而现在,很高兴终於找到你了。”萧亮递上自己的名片给危希瞳。
危希瞳结果名片,和萧亮伸出的双手轻握了一下,马上松开,他不习惯和别人有过多的身体上的接触,“那萧先生也应该知道我失忆了吧?”
萧亮微微一愕,随即恢复了镇定,“是的,我们已经知道了。”
“那就是说,我恐怕帮不上什麽忙了。”危希瞳笑起来,向上翘的眼睛闪著光亮,让萧亮呆了一下。
“那也没有关系,”萧亮退了一步,“危先生只和我去见一个人就好了。”
“谁?”桌下,李日乔捉紧了危希瞳的手。
萧亮从包里拿出来一张相片,“她叫叶妍,今年二十七岁,长你两年,你曾经的未婚妻,以前的‘叶氏制药’的总裁,也是叶均汝的女儿。”
危希瞳挣脱了被李日乔握紧的手,拿过相片仔细的端详。
照片上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和一个男人手牵手笑著,看得出来,她很当时很幸福。而照片上的男人,正是危希瞳。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知性,而且高贵,是个很容易让男人动心的女人。
对於危希瞳来说,这更是个知道她过去的女人,他没有理由拒绝和她的见面。
萧亮选择这张他们的合照,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借此打消危希瞳对他言语中真实性的顾虑。
“那这位……叶小姐现在……”危希瞳考虑了一下措辞,终於还是选择了“叶小姐”这个称呼。
“偏执型精神分裂症,目前人还在疗养中。一年零八个月以前发病,和你的消失恰好在同一时间。”萧亮若有所指。
“真巧……”危希瞳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一直看著照片,想想起点什麽,却什麽也记不起来。
“那危先生的意思是……”萧亮看了看危希瞳,再看看李日乔再也忍不住的难看脸色,决定尽快结束谈话,不希望介入这关系看起来并不简单的两人。
“我去!”危希瞳的回答很坚定,在他抬起头说话的时候,李日乔知道荷兰之旅是注定要落空的了。
一言不发的危希瞳和李日乔回到住所後,都很有默契的同时坐了下来,彼此都有话要对对方说。
“你先说吧。”危希瞳望著这几天变得有些憔悴的李日乔,以前工作再忙,也没见他如此过,看来,是真的累了,心里累了。
“没错,我一直在阻止他们找到你,不然,你早已经离开我了。”李日乔浅浅的坐在沙发上,告诉自己如果让别人来说,还不如自己一次说完。
“我早就知道你是叶均汝的助手了,在我们同居以後不久我就查出来了。虽然叶均汝的助手一直是个神秘的人,见过他的人也不多,可有钱,总是比较好办事的。”
“可我也只是知道这些,其实当年和你有过接触的人,全都不在了,不
是死了,就是疯了,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就是我一早把你的行踪告诉了他们,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说话的时候,李日乔一直注意著危希瞳,可他最担心的事情终於还是来了,危希瞳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日乔再也忍不住,越过两人中间的茶几,把危希瞳死死的按紧自己怀里,不断亲吻著他的头发,“希瞳,你要相信我。我只是怕失去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样,一想到你会离开我,我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可危希瞳还是沈默著。
李日乔真正的急了,“希瞳,希瞳,你不要不说话啊,告诉我你是怎麽想的。你这样,要我怎麽办才好。”
他紧紧的扣住危希瞳的手,牢牢握住,不敢放开,“希瞳,你说什麽我都同意好不好?你要去见谁,我决不说半个‘不’字,只要你出声,希瞳。”
李日乔的用力让危希瞳觉得手很痛,似乎所有的手指都要被捏在了一起。
可他往自己的手看的时候,却不觉得痛了。
李日乔的手,因为过度的用力,也因为危希瞳手上的那枚钻戒,划破了,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原来透明的石头,而他,仍然毫无知觉的说著想让危希瞳原谅的话。
看到这里,危希瞳出声了。
“日乔,我不会离开你的。”
原本要取下戒指的念头,终於被压了回去。
站在门外,迎接危希瞳和萧亮的是一个很高大的男人,说不上英俊,方正的脸上,留着络腮胡子,只有身上白色的衣服让他看起来有一点医生的感觉。
男人和他们一一握过手之后,简单的介绍了自己。
是这家疗养院的医生,有一个和外表不相称的名字——韦钰。
“怎么样,这个名字很漂亮吧。还曾经有姑娘对我这个名字一见钟情,可一见到我的人,又都吓得跑掉了。”韦钰打趣道。
听着夸张的玩笑(如果能称之为玩笑的话),萧亮礼貌的笑了笑,危希瞳则根本没有理会。
他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关于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的种种,说不震惊,不惶然,那是骗人。毕竟在他种种曾经设想的过去中,从来没有把现在的这种情况考虑进去。
满怀着心事,危希瞳随着韦钰他们走进了疗养院。
眼前绿色的草坪上,坐着活走着三三两两的人,如果没穿病服,看起来和一般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危希瞳抬眼向其中看着,也许其中有那照片上的女子。
“希瞳,不用找了,叶妍不在里面。”韦钰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出声解释,可这过于亲密的称呼却令危希瞳微微感到不快。
可韦钰似乎没有注意,仍然继续说,“叶妍不会在里面,等你们看见她的时候,就会明白了。”
说着,韦钰带他们绕过了主楼,走进了疗养院最深处的一排白色的平房。等到进入了这不起眼的房子,危希瞳居然有了惊心的感觉。
顺着长长细细的走廊向前,两旁是从外面牢牢锁住的铁门,在门的中上部有小小的铁条拦住的窗户可以让人看清里面的情形。
每间小房子都住着单独被隔离的病人,他们看见危希瞳一行人走过来,有的抓住铁栏杆嘻嘻的笑着,有的则大声的叫骂,还有人拼命的摇晃着门,似乎要创出来。
看着这些,萧亮的脸色有些泛白,韦钰可能是见惯了,一个人走在前面,倒也没什么反应,危希瞳直直的走着,听着两边的骂声,终于走紧几步,赶在韦钰身后,“韦先生,叶小姐她……”
韦钰没有回过头,“你自己看不就明白了?”说话间已经停了下来,其实路也已经到了尽头,这里也是房子的最里面。
没有声音。
危希瞳从窗子看过去,只见一个女人安静的背对着他们坐着,从身材上看上去很窈窕。
危希瞳转头看韦钰,也亏得韦钰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做出了解释,“叶妍,重度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攻击性强,在受到刺激的情况下。”
“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刺激吗?”韦钰歪头,露出狡猾的笑容,然后示意危希瞳站开一点,自己则走到窗户前,朝里面轻轻的唤了一声——
“希瞳……”
危希瞳皱眉,有些疑惑,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终身难忘。
刚才还十分平静的女人从固定在地板上的凳子一跃而起,接着冲到门前,开始用头疯狂的撞着铁门,扭曲的指甲抠着门板。刮伤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刺耳的响着,血迅速的流了出来,刚长好的十个指又甲脱落了。
女人的嘴里发着模糊不清的嘶叫,可她声音沙哑,开来是声带受过伤,可口中仍然不停的叫着,“危希瞳!你在哪里?!你这个杀人犯,给我出来,我一定要杀了你!!!……”
危希瞳向后连连退了几步才站稳,心中像野草一样杂乱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好静静的扶着墙轻喘了一口气,才慢慢暂时平静下来。
而在他平复情绪的时候,韦钰已经叫来了其他的工作人员,给叶妍打了镇定剂,让她暂时的安定下来。
“明白了吧?我们为什么会把叶妍关在最里面?”韦钰盯着危希瞳苍白的脸,在确定他的吃惊不假后,才开始了详细的解释。
“其实叶妍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在不提你的名字的时候,她一般是安静的。要知道,她刚来的时候曾经咬伤过我们的很多护理人员,经常连身强力壮的男医生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的病情现在还是相当的严重,已经没有康复的可能了。而且除了一直喊着要杀掉你,其他什么也说不出,要从她嘴里得到你过去的事情,看来是不可能了。”
危希瞳默默的听着,除了开始苍白的脸色,再没有了其他的表示。
萧亮有些急了,“危先生,你有想起一点什么吗?”
危希瞳低着头没有反应,老半天后,才摇了摇头。
“再仔细的想想吧。”萧亮还是锲而不舍。
“算了,萧亮,你不用再问了。”韦钰接了口,“看来,他真的是失忆了。因为,他连我也没认出来。”
危希瞳吃惊的抬头,看着韦钰脱下了白大褂递给疗养院的人。
“对不起,我们骗了你。也是为了知道,你是不是真正的失去记忆。现在从你见到我的反应看来,你没有撒谎。请你原谅,我们也是慎重起见。”
“让我重新介绍自己。”
“我叫韦钰,和萧亮一样,是是亚特兰大(Atlanta)“疾病控制中心”(TheCentersfor
DiseaseControl-CDC)的工作人员。从一年零八个月以前负责找寻你。”
“也是在‘双瞳’出现后,据我们所知的,唯一见过你,而且没有疯掉,也没有死去的人。”
韦钰看着吃惊的危希瞳,从西服的内袋里缓缓掏出来一件东西,“你不记得我了,那么,你还记得这个吗?”
危希瞳从韦钰手里接过来的是一个小小的天使。
准确的说,是一个天使造型的小人儿,展开的翅膀,圆滚滚的身子,整个看起来金灿灿的,是黄金的质感。
小人儿的眼睛却是粉红色的,幸福的颜色,是真正的宝石。
在它的脚下是同样小巧的座底,装了磁石。
工艺虽然十分精致,可看起来就和一般的音乐盒上旋转跳舞的小人儿没有两样。
可危希瞳看到的却不只是这些,很多混沌的东西一起在脑中旋转,纠结在一起,却又什么也看不清楚。
头很痛,危希瞳不得不用手支着头。
看了危希瞳的样子,韦钰和萧亮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扶着危希瞳进了疗养院的主楼,推开一间办公室,让危希瞳坐了下来。
韦钰替他泡了杯茶,然后和萧亮一起坐在了他的对面。
看着危希瞳仍然在端详着那个小东西,韦钰从公事包里拿出了类似喷壶的瓶子,“希瞳,既然你现在还想不起什么,那我就把我们已经掌握的一些情况告诉你,看看对你的回忆,是不是有帮助。”
韦钰拿过天使,示意萧亮把灯熄灭,再拉上窗帘,这样,原本就昏暗的办公室内更加漆黑。即使在白天,仍然给人诡异之感。
然后,韦钰拿起瓶子,对着小天使喷了喷,瓶中的液体立即雾一样附着在上面。
在危希瞳眼前出现的是如魔术一样的效果。
在四周都是黑暗的情况下,天使身上竟然发出了点点滴滴的如荧的光。
仔细的看去,危希瞳才发现上面发光点的形状似乎是渐上去的水珠形,有大有小,成鲜明的线形状。
“这是……”危希瞳皱眉。
韦钰则轻轻的笑,“我喷上去的东西是‘鲁米诺(氨基苯二酰肼)’试剂,作用是显示出‘被隐藏的血迹’。”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即使在沾血后用力的用清洗剂擦洗,还是会留下一些东西。而‘鲁米诺’试剂,可以将血液中微量的铁成分反应出来,产生荧光色的物质。即使被冲掉的血迹,喷上它一样可以显现出来。”
“所以,从这个小东西身上,我们得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线索。比方说,从血点的大小看来,因为不是雾一样细密,所以排除了是枪击造成的;而从形状,还有血线,确定出凶器应该是钝器,并且行凶的,是一个身体孱弱的人;还有最重要的是,我们测出了血点主人的血型,是AB型。”
“如何,很有意思吧?”
韦钰仍然笑着看脸色惨白的危希瞳,然后他轻拍了一下危希瞳的肩,以示安慰。他猜危希瞳此时一定是想到了叶妍的话。
“其实,希瞳,这个东西,是你寄给我的。”
“当时我在美国,和你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没见面了,可你却突然寄来了这个。我很奇怪,然后就听到了你失踪,叶均汝自杀,还有叶妍发疯的消息。”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是你寄的。那个包裹上没有由来的地址,只有你的名字。而且后来我们在上面检测出了你的指纹。”
“还有,”韦钰补充,“据我所知,你的血型是B型,而叶家父女,是A型。”
说到这里,韦钰拉开了窗帘,房间里霎时间明亮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有突然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危希瞳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绿色,努力的整理着混乱的思绪。
窗外蝉鸣声声,如拉锯般的声音格外干枯。
韦钰站在他的身侧,看他把头靠在玻璃上脸色苍白的样子,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握紧了拳头。
“希瞳,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么,告诉我——你还记得李佳瞳吗?”
记忆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说不请,看不明,却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我们的记忆,不过是脑皮质层的感觉残留,残留时间越长就表现为记忆越强。而且不同的感觉,在脑皮质层的残留时间是不一样的,而且因人而异。
经过科学家的证实,凡是我们感知过的东西,在我们的大脑里应该全部都存在着应该叫做“记忆”的东西。
可实际上,我们真正所谓的,能“记住”的东西,寥寥无几。
那么,什么能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呢?
其实它可以是一件东西,可以是一处风景,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个名字。
但它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的人,也许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而有的人,也许,就在不经意间得到了。
比如危希瞳。
两年半前
“叶均汝病毒研究室”
“希瞳,希瞳,你真的不答应吗?”韦钰上气不接下气的追着前面快步行走的人,“希瞳,你看我从美国这么大老远赶来,你居然连口也不给我喝,难道我还比不上你的那些病毒?”
后面的人哀叫着,前面的人却霍然转过身,害得韦钰急忙刹住脚步,怕人高马大的自己把身材纤细的危希瞳撞得飞走。
“我们这里是病毒研究室,不是托儿所。韦钰,我希望你明白。还有,你不是比不上我的病毒,而是比它们差远了。”
危希瞳有一张很美的脸,五官很细致,直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睛,遮住微向上翘的眼睛。身材修长,白色中长的工作服穿在他的身上很有风衣的感觉,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美是美,就是个性冷了点。
病毒又不能抱,病毒又不能亲热,真不知道有什么好?
韦钰在心里嘀咕,接着继续他的说服工作。
“希瞳,这个李佳瞳今年十七岁了,不是什么小孩。你真的就不能让他在这里呆上一阵子吗?”
“十七岁的小鬼。”危希瞳挑眉,“给我一个收留他的理由。”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开发出抵御‘双瞳’的药品,那就是他了。天才少年,有可能拿到今年的‘诺贝尔’医学奖。”韦钰没办法的摇头,给出原因。
“那为什么不把他放在亚特兰大?”
“因为他是中国人,不喜欢西餐,非要回国。而在国内,和我最熟的,就是你了。希瞳,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
危希瞳盯着使用哀兵政策的韦钰,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话说在前面,我不喜欢小孩。”
那时,危希瞳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进行着。
一切,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