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捕头在吗!”几名官差打扮的男子闯进了宅院,喜气洋洋的喜堂登时骚动了起来。
“张捕头!您在哪儿!”
只见十几个腰上配着刀的官差闯了进,满堂的宾客登时乱成了一团。这些官差们着急地四处望着、找着,有的时候还不小心推人推得太过粗鲁,引来了几个宾客的不悦。
“小心些啊,张公子不在这儿,他在偏厅跟人说话呢!”
另一头,约莫十九岁的少年,身穿大红喜袍,剑眉朗目。正在与着宾客敬酒,听得了下人奔来转告,连忙也是告辞了长辈,快步走到了正厅。
“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少年站在了门口问着。
“张捕头!太好了,可终于找到您啦!今儿……”见到了少年前来,几个官差连忙走了上前。
“!今天什么日子,有事明儿再说。”一个长辈连忙挡了下来。
“……无妨,听听也好,只怕真有什么事。来,我们进去谈。”少年微微笑着,将几个官差带到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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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捕头,田环河出现在菩县了!”门才放让张姓少年关了上,一个官差就是着急地说着。
“……田环河?”转过头,张姓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真是田环河?我不是已然让人将那厮押解去了京师?”
“前三日京城让人连夜快马送下密函,在下初接信、仍未拆阅,不过想必是与那田环河有关,张大捕头请看。”官差递过了密。
拆去了封泥,少年走到了一旁,展开了来信。
因为从门缝吹进的晚风,信纸在少年手上略略掀着。同时,微晃的烛火也映得少年脸上一明一暗。少年的神色十分严肃,室内鸦雀无声。
合上了信纸,少年走了几步,将信移向了烛火。火焰慢慢地沿着信纸的边缘燃了起来,等到了一抹小小的火焰窜了起,少年才拿着火的纸束,静静看着。等到那突然变大的火焰快要烧到了起了头。
“准备准备,我们等下就去菩县看看。”少年的声音很平静。
“是!”来人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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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辰了,还要出门?”老母亲担心地说着。“良辰就要到了,有这么急?凤儿还在洞房等着啊,你这一去是要凤儿如何自处?你就不怕人家说闲话?”
“娘,凤凰儿会明白的。这事真的要紧,事关咱们衙门的名声,等会儿孩儿会与大家解释……再说,就在邻县,来回只怕也不需要一个时辰。如果不嫌弃,大伙儿早再过来一趟,让孩儿敬过罚酒就是。”
“……那凤儿呢?”
“……虽说还没拜堂,不过凤儿迟早是咱们家的人。”提起了新娇娘,少年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一抹温柔的微笑。“让她与昊白在城里的客栈歇歇,挑个良辰吉日,再补行拜堂吧。”
“……可是……”
“好了,让铁心去吧,他是六部的人,男儿要以事业为重。”老父说着。
“你们男人口口声声说事业为重,可有没有想过人家女孩儿的心思。一句要去考武状元,让人家等了一年。又说要入六扇门,好了,这一等又是一年!之后追个大盗追了两年,好不容易凤儿熬到你这负心汉说可以拜堂了,现在又说要走!”
“娘……”
“咱们家大业大,却可都是你爹爹一个人在撑着。你要继续做你的捕头,就早点给我们开枝散叶。不然到时候你爹跟我撒了手,却找不到人管家,我看这祖产干脆就送人算了!”
“……娘……”少年哀声求着饶。
“……姑妈,您就宽心吧。铁心这人我们还不晓得?不然凤儿也不会就这么死心塌地等了四年,对不对?”
一个大概比少年年长五、六岁的青年,走了过来,陪着笑脸。
明显的是为张姓少年说话呢,然而张姓少年却只是微微偏过了头。
“真要是个为了洞房不顾六房的人,就算凤儿肯,我也不可能让凤儿嫁他的。”青年的脸上带着的是淡淡的笑容。
“……我看昊白说的对。”少年的老父说着。“公事为重。”
“……啧。这事儿你们人多,老身辩不过。”老母亲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眼见解了危,少年暗地里松了口气。
“昊白啊……”老父亲笑得和煦。“这下子咱们两家总算是亲上加亲了。你就是下一个,快些找个姑娘家,还了这杯喜酒吧。”
“姑丈,您就别笑我了。这姻缘啊,月老还没牵上线前,什么都不能算。”青年微微笑着,举杯致意。
“……多谢你帮我,我先走了……昊白。”张醒少年低声说着。
“没什么。”青年淡淡笑着。“快去吧,不要误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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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地里下起了大雨,才刚封起了菩县林姓商人的宅邸,几个捕快就眯起了眼,看着正在下着豆大雨点的暗漆天空。
“张大捕头,您避避雨吧!”躲在屋里的一个捕快,扯开了嗓子喊着。
天空的闪电一阵一阵闪着,雷声隆隆之中,张姓少年蹲在了地上,用着一块木版挡住雨水,凝神看着地上的脚印。
湿透的黑发沿着脸部的轮廓贴着,雨水顺着发丝流了下来,张姓少年就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张大捕头,灯来了。”用身体保护着火焰,冒着大雨,一个官差送来了一盏油灯。
另一方面,一个还有些年幼的捕快抓着斗篷从屋里跑了出来,撑在了张姓少年的头上,帮他挡雨。
“这鞋印不对。”看了一会儿,少年喃喃说着。“着力匀称,与前一个印子也离得太近,这是故意留下的。留下一个脚印给我看,为的是什么?”
“张大捕头?”另外一个官差也探过了头来。
“……再说,从京城来足足有千里路,他又是为了什么要来这小小的菩县?”少年继续低喃着。
“有熟识的人?”官差问着。
“刚从地牢逃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伤,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走这种张扬的事情。”少年微笑着。“不过人还是要问的,就辛苦各位兄弟,捱家捱户敲个门吧。”
“就这几十户,小意思。”几个官差哈哈笑着,而少年则是取过了纸笔,小心地拓了脚印。
“再逮着了他一次,咱们就风光了。”少年淡淡笑着。
把拓好的足迹交给了一旁的官差,少年才站了起来,走回了屋里。
“那么林老爷子,我们再问个几句口供就好……这贼子实在太过张扬,竟敢远从京师而来……”少年的脚步停了。
大雨依旧下得既快又急。
雨水打在少年的黑发上,湿透的几缕黑发贴在有些青白的脸颊。少年站得虽然依旧挺直,几个身旁人的询问却没能进得到他耳里。
“……今夜千里迢迢而来,只怕为的是我的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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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
带着几个官差,快马骑回了江南城,一进了宅邸的正厅,少年就是连忙喊着了。
“回来得这么早?”少年的老父正在与几个留下来的长辈聊着小辈的趣事,一见少年慌慌张张地回了来,连忙也是站了起来问话。“不是说明天早上才回?”
“……好险。”少年松了口气,重重叹了一声。
“好险什么?”年老的母亲也从大厅的另一边赶来问着了。“怎么这么早回来,出了什么事吗?”
“……是我多心了。”
“既然回来了,这堂可以继续拜了吧。”先前帮过腔的青年,站在了大厅的角落说着。
“……不成,既然这儿没事,我就要走了。”
“喂,我妹妹可还在洞房说要等你啊。”青年走了上前说着。“你至少也得见过她再走吧。”
“……说的也是……”少年低声说着了。“难为凤儿了……我去与凤儿说说话好了……你们别跟来。”
“不成,我自个儿的妹子得自个儿顾着。”青年说着。“孤男寡女的,没拜过堂前什么都不算数。”
“胡说什么。”少年的笑容似乎有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无奈。“不过你顾虑的是,要跟就跟吧。”
赶着时间,少年快步走着。而宣称着要保护自己妹妹的青年,却只是跟在少年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快也不慢。
走了一会儿,少年停下了脚步,微微向后看着。可就是与少年面对着面瞧了一会儿,那青年也只是挑了挑眉。
“怎么?”
“……没事。”少年转回了头,挺直了背继续走着。
“凤儿……凤儿……”少年敲着门,低声唤着。
而那领他来的青年,则是靠着大柱站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奇怪了,怎么不应声呢?”少年喃喃说着。
“八成凤儿还在怪你吧。”青年叹了气,走了过来。“敲了几十次门,你也该放弃了。我进去看看?”
“……就算凤儿不理,凤儿的丫鬟也总该在。”少年低声说着。
“咱们凤大小姐说的话,小小的丫鬟敢不听?好了,我进去,再让你猜下去,张大捕头就要开始问案了。”
“……你少拿我说笑话,我是认真的。”少年严肃地说着。
“……瞧瞧,这不就是张的捕头的架子?好好,我这就进去,张大捕头。”青年叹着,敲了敲门。
“凤儿?我是大哥。凤儿?我进去了?”
门的另一头一直没有回应,于是青年推了推门。
然而,门却是栓上的。
“……凤儿?好端端的为什么栓门……”
“让开!”身后的少年突然喝着。
听到了少年的声音,青年只是愣了一下。
“昊白!让开!”少年又再喝着。
再次听闻了少年的声音,青年连忙往一旁闪了开。
砰!
少年反身就是一踢,力道之大甚至踢飞了两扇门板。
“铁心!你做什么……”青年低声喊着,连忙也抢了上前。
然而,青年接下来的动作却是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好浓的血腥味。
媒婆跟丫鬟胸口上各捱了一刀,气绝在地。
而新娘子……
带着极深极深的恐惧,少年望向了床上的少女。
眼前的是紊乱的嫁衣以及床铺,还有少女喉头上深深的擂痕。
敞开的嫁衣下,酥胸上有着瘀青的指痕以及齿印,裸露的下身有着暗褐的血迹。
少女口里塞着自己的红盖头,双目圆睁。紫黑的脸上,有着起码二十来道的、深可见骨的刀伤。
少年就这样看着,静静看着。
直到身后青年的悲鸣发了出,少年才拉住了要奔向自己亲人尸首的沈昊白。
“别拉着我!”沈昊白哀嚎着、嘶喊着。“凤儿!凤儿!”
“……别过去,尸体跟证物都不能碰……”
“你现在还在想着这些!”回过头,沈昊白悲痛地喊着。“你给我说清楚,张铁心!你难道到了现在,心里还只有想着破不破得案子!你的血难道是冷的吗!张铁心!”
“……”少年没有回答。
少年的眼睛还是静静看着惨死的少女,没有理会沈昊白的挣扎,只是继续紧紧握着他的手臂。
就算到了最后,沈昊白哭喊得累了,跌坐在地,少年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床上的尸首,圆睁着双眼,看着两人。房里燃着的两枝大红喜烛,还在静静烧着。